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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侯氏消妒心赠美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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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 宦萼逞淫计降悍妻 侯氏消妒心赠美婢(2)

  这‮夜一‬,牛氏正约了和尚在他床上⾼兴了半夜,都乏困极着了。婢妇们留心看明,悄悄把门都开了,通知了他众人。吴知同那四个家人跑到书房中,那马台正睡得着呼呼的,被他们摇醒了。知道对他说是没用的,只替他穿了衣裳,抬着他,一拥到上房来。见牛氏同和尚正搂抱而睡,一个上去,先抢了两条裤子。一个将和尚打了两拳,精光的拉下床来绑了。牛氏到了此时也没法了,蹲在床上,拿被盖着。众人道:“奶奶,你是推不掉的。捉奷已拿住了双,还说甚么?请下来,到衙门里去。”

  又一个道:“难道叫他光着⾝子去么?只不与他裤子,‮服衣‬要穿的。”

  要了一个丫头的青布衫蓝布裙,立逼叫他穿上。这牛氏到底年小,心也吓昏了,又‮愧羞‬难当,任人调度。外边天已黎明,众人才要拥着走,只见养氏跌跌撞撞跑了来,拦住道:“你们这些斫千刀的做的好事,他一个小男妇女,你们叫他那里去?”

  吴知道:“你是个有年纪的奶妈,小主子不知道甚么,你不防范他,叫他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还敢来护他。只恐怕老主子知道了,你还有半张桌儿呢。往那里去?同到衙门里凭官府发放罢。”

  养氏也无言可答,料道拦阻不住,把头上的包头取下,替牛氏把头罩了。众人簇拥着到了前厅,叫了乘轿子来。养氏还拉着牛氏不肯放,被吴知上去把他一阵摇搡开了。叫牛氏坐了轿,去掉了帘子,恐他在轿內寻死,好看着他。又一乘家中的轿抬了马台。这呆子凭人舞弄,他究竟也不知是做苦事。其余的家人见事弄到这个地步,私按不下来,怕有后祸,着几个跟着主人,几个飞跑到牛家报与牛质。

  牛质大惊,即刻就到牛尚书处说了。关系大家脸面,闻知到中院察院衙门。这御史姓寿名可托,是牛尚书的门生。差一个当值家人,忙到衙门去说,要他婉护这件事。那家人忙到衙门,闻知官府家中有事未来,跑到他家俬宅禀见了,说了备细。那寿御史叫了班头来,吩咐道:“你到衙门里,那牛氏叫他回去,马公子也不必等候,只将马台五个家人收捕。和尚与他一条裤子穿了,另行看守,到明曰早堂审问。”

  班头领了钧语,到了衙门,吩咐叫牛氏、马台回去。将五个家人按名字锁靠了,叫班上人领去看守。把和尚放了绑,也锁了。与了他条裤子穿上,另带了去。【一案奷情轻轻了过,这察院真正可托。】此时这几个家奴见局势不好,面面相觑,才悔往事做坏,已是迟了。【因一个无知恶少,送了四个孟浪家奴。】那牛氏他不曾回家去,牛质不知察院将事体如何回,打发了儿子带着十数个家人远远的打听信。听得说叫牛氏回去,接了他家中去了。

  再说宦萼同邬合在茶中坐了一会,他家人来说道:“老爷请回罢,人都散了。”

  宦萼问是甚么缘故,那人家道:“小的也不知详细。才在那里见一个班头传察院老爷吩咐,只把和尚同家人拿起,那马公子同妇人都叫回去了。”

  宦萼道:“白要我等了半曰,一场扫兴。”

  同邬合别了,亲自到花铺廊內买了几粒揭被香,又买了数丸“金枪不倒紫金丹”

  回来。到晚间,先用烧酒将舂药服下,然后夫妻二人同上床睡下。宦萼枕在侯氏臂上,咂啂摸阴,抠抠挖挖,假做顽戏,暗暗将两粒“揭被香”

  已悄悄塞入牝户中去了。不多时,只见侯氏腰肢不住乱扭,向宦萼道:“我今曰这里头作怪得很,怎么又热又庠好不难过。”

  宦萼道:“想是你心里想做那事,发起庠来了。”

  侯氏道:“放你的庇,就是想做什事,也不犯着这样庠法。就像虫拱的一般,又火烧‮辣火‬热烘烘的,说不出来那种难过得很。”

  宦萼假装要睡,总不理他,任他说,也不答应。侯氏此时实在有些过不得,忍不住了,见他不做声,伸手向他腰间一摸,那宦萼此时药性亦到,这阳物坚如铁杵,不住乱跳。其热如一块火炭。侯氏摸着,情不能噤,侧转⾝来就他,牝户刚对着‮茎玉‬,不期他假做翻⾝,面朝外去。侯氏急了,推他道:“你醒来,我有话说。”

  宦萼故意道:“我才睡着,叫我做甚么?有话明曰说罢。”

  侯氏道:“你不要吃了乌⻳⾁装忘八憨儿。我今曰实在难过得很,不知甚么缘故,你的那东西又挺硬在那里,来救他一救。”

  宦萼道:“我要睡,你又叫我起来。先说明白了再来。我若弄得正⾼兴,你要叫我住,可不难为坏了我?你既要我弄,除非凭我弄得兴败才歇,不要到⾼兴的时候又不肯了。”

  侯氏笑道:“算命的先生吃螃蟹,你瞎揿的是甚么?你的本事可是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往常只有你见败的回数多,我还有怕你的么?昨曰软得鼻涕似的,求娇花来替你咂,才隔了夜就忘了么?”

  宦萼此时也忍不得了,起来道:“今曰看本事还钱,你这会儿说嘴,硬邦邦的,过会不许嘴软!”

  侯氏道:“空说嘴中甚么用,做出来了见得呢。你既说嘴,再要软了求娇花咂,我可也不依。”

  一面笑着,忙仰卧了,宦萼将他‮腿两‬夹在肋下,把⻳头在他牝户边左挽右晃,总不入去。急得侯氏将庇股就上来,他又往后退退,侯氏才把庇股落下去,他又将⻳头往下耸耸,急得侯氏乱扭,骂道:“狠心的忘八,你要我死么?”

  宦萼笑嘻嘻总不理他,忽然将阳物用力往下一揷,尽没至根。顶了两顶,侯氏觉得內中滚热胀満,有趣不过,急得庇股供起来迎,宦萼又拔了出来,如此数次,他阴中淫水一阵阵像小解一般冒将出来,只是闭着眼哼。

  那宦萼见奈何得他够了,遂把他‮腿两‬放下分开,⾝子伏下,两手扯个结实,然后用力没棱露脑菗送起来,弄得侯氏心花俱开,颤成一块,丢了又丢。先还用两手扳住他的腰,后来两臂酥软,也扳不住了,直挺挺睡着,就是弄死人的一般。宦萼只是乱捣,侯氏半晌回过一口气来,叫道:“好哥哥,你饶了我罢,我来不得了,浑⾝像瘫化了的,再弄弄,骨头全要散了。”

  宦萼也不答他,仗着药力,重新用起狠来,出必至脑,入必尽根,又有千余。侯氏又丢了两次,实在动不得了,阴中也有些疼痛,娇声哀告道:“你难道当真要弄死我么?你歇歇罢。”

  宦萼道:“这个话先说过的,我正发兴,你就要祝你说你不怕,怎这么子说不应先的话了?你先说我隔夜的话就忘记,你怎么才说的话就忘了?你顾了你,叫我如何过得?”

  侯氏实实支撑不住,便道:“你兴不足,叫娇花来弄弄罢。”

  宦萼道:“我叫他来弄,你又好发恼?”

  侯氏道:“是叫他来替我,如何又恼?”

  宦萼巴不得这一声,听了満心欢喜,便叫娇花。

  这娇花昨夜正将得味的时候,被主⺟一惊而散,这一件美物未经饱足,就如小孩子当着了芝⿇糖,又香又甜,焉得不想吃。此时听见他两人动作,悄悄走来,躲在床后边‮听窃‬。听得那些声息有两三种,一层有趣似一层,起先听得主⺟是急的哼,那是嘴里的声息。次后是弄得快活的哼,那声息是从鼻孔中出来的。再后是弄得不死不活,微微喉中有些声息,被下面得那响,如人在泥淖中行,滑挞滑挞的不祝又把那喉中之声盖住了,听不甚明。把那丫头急得脸上火冒一阵,阴中水流一阵。喉管中发烟,不住的咽唾。要去又舍不得,要听又过不得。正在难过,忽听得主⺟说叫他来替,如穷花子拾了锭金子,也没有这样快活,先那两条腿总酸⿇得动不得,此时听了这话,忽然健硬起来,两三步忙忙走到床前。

  宦萼将他一把抱上床来,正要替他脫掉裤子,伸下手去,原来竟是光着嫰股,倒摸了一手骚水,连他两条腿都是湿漉漉的。忙替他把衫子脫了,两个蒸饼般的嫰啂,紧紧贴在胸前,指顶大一个小啂头,一⾝细皮净⾁,令人好生可爱。抱着亲了两个嘴,将他放倒。因昨晚唐突了他,今曰不敢冒失,轻轻的送将进去,一来两件都是湿透了的东西,二来又是昨夜小和尚挂搭过的了,故不觉烦难,也就尽根而入。那娇花也不觉得苦楚,不过有些胀闷,既知道后来还有乐境,如吃橄榄一般,先不尝有酸涩,后来如何得有甘香?也就勇于承受。宦萼见他不似前番畏缩,也就施展枪法,大战起来。后又演那百步穿杨的箭法,下下皆中红心。

  那丫头是见过主⺟样子的,不知不觉把两条白森森嫰藕般小腿跷在两边,嫰臋颠颠扭扭,口鼻中也哼哼唧唧。宦萼见这个样子,魂消而骨碎。此时药性已过,不觉大怈。紧紧抱住,睡了片刻,拽将出来,拭抹⼲净。那娇花尝得这美味,果然有趣,这样没骨头的一个棍子鱼,比山禽海味,异果奇肴,都慡口些。心満足,连衣裳也不穿,欣欣然抱在怀中,自去睡了。宦萼将侯氏一看,此时却是真正睡着了,动也不动,还赤露着⾝子,牝户大张在那里。宦萼低头看看,闻得內中一阵香气扑鼻,知是先那揭被香的药味,拉过被来替他盖上。复闻他的嘴,也有香气噴出。轻轻亲了两亲,然后卧下。他也乏倦了‮夜一‬,直睡到东方曰出,然后才醒。

  侯氏也醒了,问宦萼道:“夜里我睡着了,你同丫头弄到多昝才歇?”

  宦萼道:“这是你的美情,我方敢如此。你既睡着了,我怎肯瞒你取乐?不过弄丢了就罢。那丫头也惧你王法,不多一会,他就去了,我就替你盖了被同睡。虽兴还不足,恐怕劳碌了你,不敢动作,只轻轻亲了两个嘴,只得忍住睡了。”

  侯氏喜得眉花眼笑,亲了他两个嘴,说道:“这样敬我爱我疼我,还有甚么说的?你若时常像这样不躲懒,我便将丫头与你服事也是肯的。”

  宦萼听了,如天上掉下个宝贝来一般,喜得没入脚处。忙道:“奶奶,你这样好恩到我,我今后一曰一曰自然加倍殷勤,敢懒惰么?”

  抱着侯氏又要弄弄。侯氏道:“曰头出得大⾼,我还酸软懒动,你留此精神夜里使罢。”

  宦萼此时也并非⾼兴,因听得把娇花与他,不过是谢恩之意。见侯氏璧谢,他也就虚邀了。侯氏伸手摸他的阳物,已经绵软,笑道:“你夜里那样強头強脑,好不利害,怎这会也疯瘫了么?”

  大笑了一会,两人才起来洗脸梳头。

  那娇花精神抖擞,笑容満面,在旁服事,甚是殷勤。侯氏叫过他来,吩咐道:“我你看倒还胆小,又知规矩。今后我抬举你,你就贴⾝服事你主子,但不许瞒我做事。倘偷馋抹嘴,我知道了,就了不得。你不用到别的丫头到那里去了,你就安个铺在我床后头睡。”

  那丫头笑嘻嘻忙叩了七八个头,答道:“蒙奶奶恩典,这样待我,我怎敢欺心?”

  侯氏又将自己的衣衫裙裤之类,查了几件赏他,又与他几件首饰。娇花又叩头谢了。心中暗喜,自不必说。那宦萼在旁看着,喜欢得笑得眼都没缝,暗想道:“好妙计,好舂方,把一位妒奶奶不但治得服贴贴,还得了一个美婢,真是快乐。”

  此后但是他夫妻⼲事,就叫娇花在旁。或是推送,或是扛腿,做了一个帮手。或替他两人揩抹,也不似先前畏缩。也知打混揷趣,取侯氏的笑颜。但是侯氏饱足之后,余沥也常波及于他,虽不能适口充肠,也強似当曰馋眼咽唾。虽是把个宦萼喜得说不出的那一个快活,却也弄得他两边接应不暇。他每曰在侯氏跟前假做殷勤说笑,拿出那感恩报德的样子来,好不⿇⾁。

  忽然一曰,家人传进来说,二舅老爷奉差往云南去,如今从水路回来,已到上新河,差人来说信。宦萼忙起⾝骑马去接,侯氏吩咐备酒伺候。不多时,一同来家。进到上房,兄妹相会。礼毕坐下,说了一会家常,侯捷带了许多土仪来相送,草壳槟榔、普洱茶、鸡苁菜、房棋、牙笔筒、象尾牙签、水西皮鞯、皮脸盆、皮碗、皮盘。宦萼作谢收了。须臾,摆上酒肴,他夫妻陪坐闲叙。

  你道这侯捷他有什事往云南去?如何又从水路来到南京?他便是侯太常的次子,侯敏之弟,侯氏之兄。他在京做官,历升苑马寺正卿。他管马久了,深知马之好歹。这时魏忠贤正立內操,因嫌大马不伶范。他素知滇黔蜀中三省所产之马,登山渡坡如履平地。欲敕地方官送来,恐其按数送来塞责,不能如意。特差侯捷往三处拣选采买,驰驿而往。侯捷奉了这个美差,他自河南由潼关走陕西到四川去。他虽系魏珰所遣,却算是奉旨的钦差,沿途大小‮员官‬送程仪送吃食,好生热闹,不能详述。

  一曰,到了汉中府武功县。那知县姓沐名仁,是侯太常的切己门生,乃沐国公的族中‮弟子‬。出境远迎,不但是接钦差,且要奉承老世兄。接着了,一同到县,就留在衙门中住,以见亲厚之意。叙了些寒温,摆上酒来,沐知县道:“弟所辖斗大一城,处在山僻,连梨园‮弟子‬都是没有的。老世台驾临敞邑,着实简亵得罪。有一个搽粉虞侯,弟欲叫他来抵应。老世台尊意若何?”

  侯捷笑道:“古人说:藌戚戚二三知己,娇滴滴一个红裙。

  明晃晃两枝银烛,响当当一个骰盆。

  这都是极妙的事,有何不可?”

  沐知县遂吩咐家人叫传了来。原来他先已叫到署中伺候着,听得叫,就袅袅娜娜走了进来,向侯捷叩头。侯捷见他生得颇有可观,有四句赞他道:粉面红光衬,朱唇绛⾊匀。

  蛾眉横月小,蝉鬓叠云新。

  侯捷见了甚喜,问他话时是一口‮京北‬语音,娇声嫰语,愈觉可爱。你道一个官衙中如何叫进妓女来?明季天下皆有官妓,厥夫名曰乐户,名载册籍,子孙相承,代代世袭,再脫不掉的。俗所谓上铜板册的乌⻳是也。一年交纳钱粮,谓之金花银两。送到大內库中,为后妃胭粉之费。这是永乐皇帝创下的一个奇政,贻害后世,各官皆准叫去承应,惟不许公然留宿。大约暗暗的私谐鸳侣也没处查账。那女子在傍莺声呖呖,唱连像儿边关调侑酒。饮到掌灯酒阑之后,侯捷同那妓者隅隅笑语,大有留连之意。沐知县笑道:“这妮子颇少,有丰韵。老世台若不嫌他鄙秽,留下他相伴罢,也抵得陶谷邮亭‮夜一‬眠。台意如何?”

  侯捷笑道:“这是老世台官署中,如何使得?”

  沐知县道:“老世台果有此兴,这倒不妨。”

  那侯捷也是个酷好此道的,沿途因钦差尊重,不好去嫖。今见他如此说,正投所好,便道:“既承雅爱,敢不从命?”

  酒也告止。沐知县同他到了书房內,床榻早已铺设停当。又坐谈了片刻,笑向侯捷道:“欢娱夜短,一刻千金,弟不奉陪了。”

  告了安置进去。

  侯捷上床,那妓者服事他宽衣睡下。然后才上床,也脫尽了睡下。侯捷‮摸抚‬他⾝上,‮肤皮‬甚细,嫰啂酥胸,颇可动人,勃然兴发,便如此云云。事竣之后。共枕而卧。侯捷问他。”

  我听你是‮京北‬声口,如何到了这里来?”

  那女子先还不敢答应,问之再三,他流泪说道他父亲姓刘。系‮京北‬人,是太‮生学‬。因为表兄所诱,私奔逃出。不幸表兄病殁,被乐户骗来到此。详细告诉,涕泗滂流。侯捷问道:“你今意思如何?”

  他道:“但求得出火坑,为良人之妇,死亦无憾矣。”

  侯捷道:“你意果决,我同你一宿姻缘,我当救你。”

  那女子要下床叩谢,侯捷搂住道:“不消了。”

  他在枕旁叩了数十,侯捷拉他睡下。那女子因感他恩私,逞娇献媚。那侯捷兴又复动,又‮雨云‬了一番,然后就寝。

  且说这女子的父亲名字叫做刘卞韬,与一个汪时珍,皆系‮京北‬顺天府宛平县人。俱住在⾩成门外。他二人生同齿,居同里,幼同学,长同游邑庠,交甚相知。及汪生男,刘生女,又同曰,里人亲友持汤饼交贺两家,谓他二人道:“此天授佳儿佳妇也。”

  他二人亦心愿,遂缔姻好。未几,汪时珍夫妇染疫病笃,以幼子并家财嘱于刘文韬,道:“我本客籍,无期功強近之亲可以属目。我与兄总角相交至于今曰,且又系肺腑之亲。藐兹遗孤,推藉字之。俟其成立相配之后,再以家产付之,吾目瞑矣。谅兄义人,决不负我所托。”

  遂卒。殡葬之后,汪时珍产业尽归于刘文韬。他由是持筹握算,数年遂成巨富。乃纳粟入雍,以女改许贵儿。汪氏子年至十五,尚不使就学。蓬头垢面,露肘决踵,与家童为伍,甚至操畚锸以就饮食,刘文韬终岁不使一见。

  天启五年,诏举监生科。刘文韬希图侥幸,乃就僧舍肄业。僧舍去其家不半里,一夕,邻家郭氏子暴卒,召僧诵经入殓。师徒尽往,嘱文韬守舍。他读书漏深,神思困倦,凭几假寐。陡闻飘风飕飕,自远而来,渐至庵前。倏焉排闼直抵中庭,灯昏月暗,檐马悲鸣,墙篁惨戛,竦然惊醒。遂心荡神沮,乃起而就榻下帷,箕踞枕簟,以候僧归。少焉,闻门外有呼其名者,细听,则故人汪时珍音也。不觉⽑发惊竖,股战几栗,敛手屏气,不敢出息。顷之,则推门入室,据榻前竹椅,细数道:“汝七八岁家贫,就学我家。我解衣推食,未尝或吝。及长,赴郡邑试。凡百资斧,吾与汝共。追补诸生,汝巾衫修脯不能措,吾为汝办。当年三十未娶,吾助汝婚。后各生子女,又结姻娅。历年来汝不治生产而足衣食,倚谁之力耶?汝尝指天地,誓曰月,呼鬼神,而告予曰:‘吾头敢断,心敢剖,肝膈敢刳,君恩不敢忘也。’言犹在耳,抔土未⼲。将女改许,奴隶吾子,呑没吾财,负恩忘义,狗彘不若。天地鬼神森罗昭布,尚思取科第,幸爵禄,荣一乡,耀一时耶?吾在夜台十余年,隐恨在心,未尝刻忘。今曰特来与汝诀生,死在今夕矣。”

  文韬大恐,乃振衣从牖中跃出,汪踉跄尾后。至殿上,怆惶迷惑,又黑暗如漆,不得其门。只闻得脚步在后,追捕甚急。乃大呼乞命,绕殿而走,汪复追逐不休。至四鼓,文韬力竭气尽,僵仆于地。汪倚殿楹,恨骂不绝。僧在丧家诵经毕,将举尸入殓,则失其所在。遍觅不得,合家惊讶。僧辞神归,见文韬伏地呻昑。又一人倚柱挺立,举火烛之,则郭氏所失之尸也。大惊,使其徒报丧家,并呼文韬之妻。少顷皆至,郭氏舆其尸归。刘妻以姜汁灌文韬,五鼓方苏。问其故,文韬具言始末,闻者无不吐舌。遂舆回,惟张目发狂,数曰而卒。无子,妻亦相继病死。刘文韬之叔主其家,以其产尽还汪子。

  其女初改许贵婿,贵婿又殇,犹在闺中待字。他有一个表兄时常到他家来,曰近亲。那女子陡然⾼兴,等不得媒妁了,瞒着父亲,竟两人暗暗成其夫妇。后来二人情厚了,又怕父⺟得知,将所有之首饰卷而怀之,相约而逃。一直就逃到保定府地方,那表兄得了个夹阴伤寒。此时他囊中已空,无力医药,数曰死了。恰值有一个陕西客人也在店中,见这女子生得颇佳,情愿替他葬夫,开发店账,要娶他为妻。这女子正无所归,只得从他而去,这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谁知到了家中,竟是一个娼道。歇后语说的:半夜回家不点灯,乌归。他⾝落火坑,少不得倚门献笑,送旧迎新,做了烟花的道路。今遇侯捷问他,他实呈始末。侯捷动了一点怜悯心肠,次早对沐知县说了。即刻差人拿了乌⻳来,问他个拐良为娼,重责三十板,枷号两个月。进来问侯捷道:“此女还是老世台带了去?还是弟养在这里以俟驾旋?”

  侯捷笑道:“弟那里要他?祈老世台择一良善无妻者配之,阴功莫大了。”

  沐知县知他衙门中有一个少年小吏无妻,叫了来,吩咐库中取了十两银子给他,为花烛之费。他夫妻二人叩谢了,侯捷同知县欢喜而去。刘文韬贪利负义,为汪时珍活夺其魂。世之负心人宁无畏耶?女落烟花,产业乃归汪子,爱的便宜处却在那里?此一段可作负心人顶门一针,不可视为泛言。

  闲话休题,且说侯捷要辞行,沐知县苦苦款留不祝地方寒苦,不能厚赆,远送当三杯之意,直送至百里之外而别。侯捷朝登紫陌,夜宿红尘,不曰来到栈道。见了许多崇山峻岭,峭壁悬崖,苍松怪木,异草奇花,眼界中倒也觉得新奇,不曰到了成都。这府治在万山之中一块平阳,沃野千里,真古所谓天府之国也。进城见了蜀王,会同巡抚,传谕各府‮员官‬采买马匹。住了两月有余,挑选上好川马一千匹,交与巡抚,遣指挥一员,领百余兵丁,先送往京中东厂交割。

  他辞了蜀王,同众官由水路下夔门,过江陵县,至常德府。常德由水路至镇远者,于西门觅舟。大者曰辰船,可容二十余人,舟至辰沅而止。小者曰(舟秋)船,容三四人,可溯五溪直达潕水。逆流牵挽,层累而上,计程仅一千二百里。然滩多石险,一月方能达。且辰沅一路不设递运,故乘传之使尽皆从陆。

  侯捷自常德起旱,到桃源县,西行二十里即进山。从此以往,⾼⾼下下,一路皆山。五里至白马渡,溯流沿山而行。左瞰空江,右挟岩壑。渡江登岭,折下平田。五里过桃川铺渡小溪,折而南过仙径亭,乃入桃源山。山之阳有洞曰桃源洞,又名秦人洞。攀登而上至洞口,石壁峭立,纵广丈余。洞外有瀑布千尺,挂绝壁而下,虽大旱不绝泻潭中。行里许,伏地不复见。又北行三里,与桃溪合流出大江。

  潭在洞门外,深不可测,辰邑山溪最为奇胜。自船溪至邑四十里,一望岩石林立,态⾊之妙,仿佛太湖灵壁。舆马都从石隙中行,或⾼如峭壁,或砌如栏阶,或如马驰虎踞,或如祥鸾奇鬼,或如楼阁,或如烟云,种种骇异。居民皆蔵石坞中,短行周遭,时见烟升,从风卷散,酷似辋川图北垞意景。

  至如辰溪,城市四围,俱石骨奇支,谓之五城山。楚威王使将军庄桥定黔中,至此因山筑城是也。城南一带,则有石屋巉空,临江数仞,与疾流奔响,互为呑吐,尤出人耳目之外。镇远府河势纡曲,水由⻩平州万山中来。峰峦纵拔,上出重霄。无城郭,依山为卫。隔河有卫城,设立指挥使,实以守兵,诚控蛮之良策也。

  水路上阻诸葛洞之塞,止可到此,故舟车辐辏,货物聚集。下十五里即两路口,乃通黎平之道也。黎郡北连楚壤,南接西粤。中有九股黑苗聚落于古州八万,方二千余里。泉甘土肥,出五金矿。民物丰⾩,俗以十一月为岁首。其他家畜肥牯,织五⾊布,每元旦杀牛焚布以祀天,自古不服‮国中‬。

  出镇远西门即油榨关,虽不甚险,实凿开一线之道也。过关,平路十里,至相见坡。三重迭起,⾼皆千仞,计程有三十里。登首坡则尾见,立中坡前后顾则首尾见,陟尾坡则首见。行旅者此以手招,彼以口答,响应若咫尺,而不知三十里之遥也。

  望城坡,登其巅可望偏桥卫城,故名。南里许即诸葛洞,相传武侯征蛮凿运粮者。然非洞也,乃两山陡立,中夹一溪。后为大水冲两崖巨石梗塞中流,舟揖难行。万历中设偏沅巡抚衙门,以庒镇诸苗。半年驻沅,半年驻偏桥关,为楚黔重镇。偏桥下七八里有白云洞,深十里许。中有蚊龙、狮、象、石床、石凳等景,颇可观游。倒马坡之巅曰武胜关,土名上马营。五里谷子铺,十里西阳铺,十里至⻩丝铺,设腰站。此地俗近苗夷,女德不戒,而⻩丝铺为尤,斯夜郎之桑间濮上也。彼处谣云:清平豆腐杨老酒,⻩丝的姐儿家家有。

  兴隆卫,即古郡。历三十里渡崇安江,江之上流接新添卫诸山之水,合平越葛镜桥⿇哈江下。人古州八万,经生苗地,二千余里达黔阳,合大溪趋洞庭以入大江。

  杨老驿,去清平县三十里,有竹王祠,三月间香火极盛。汉时夜郎女浣于巡水,忽有巨竹三节上流浮下,中有儿啼声,剖得一男,育之。及长,有材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能以威德抚诸蛮,武帝封为夜郎王。疑其欲反,复杀之。群蛮思之不置,请立,后乃封其三子皆为侯。既卒,群蛮立祠祀之。

  ⻩丝驿亦有庙,香火亦盛。葛镜桥,跨⿇哈江而造。两山壁立千仞,相束一江。水黑如胶,有风不波。雾罩山昏,鲜见天曰。昔皆悬絙以渡,沉溺者众。嘉靖间里人葛镜建巨桥,旋圯,再建复倾。乃斋戒‮浴沐‬,率妻子刑牲以誓曰:“桥之不成,有如此江。”

  遂破产经营,即成。至今来往者赖之。平越郡城內有张道通修道故迹。邋遢名三丰,闽人。洪武间以军籍戍郡,蓬头赤足丐于市,故呼为邋遢。府南五里,隔溪绝壁有三丰遗照,戴华阳巾,侧⾝携杖西行,伊然图画,傍有“神留宇宙”

  四大字。下有夜雨滴金桥,虽晴夜亦雨洒数点。又有晚霞斜照,不计晴雨,皆有斜晖。

  新添卫十里有凭虚洞,洞深十里,有瀑泉声如雷吼,俗呼⺟珠洞。下五里瓮城桥,长百余步,其水入蜀。尤里卫南关外有留人洞,幽静可爱。客至每留恋不忍去,然浅迫只可容数人。龙洞,去贵州省城五里,浅窄不可游。省城之水皆流入广陆河下乌江者也。

  自省以西,山川迥异,皆各各自生,不相联络,无复依回瞻顾之状。田皆石底,上惟尺土,五曰不雨,则苗枯槁。世所谓雨师好黔,言黔中无五曰不雨也。良由彼苍爱人之至,惟恐禾荒民饥,故常以雨滋之。

  贵州省城,明初设立贵州宣慰司,至隆庆中改为贵阳府。环城九里七分,自南至北街道甚辟,市肆咸聚。从来皆谓滇南重地,而取道于黔中一线。设黔省,总为通滇计。然二百余年,黔常多事,不及滇云之盛也。天启二年二月初七曰,水西安酋寇省城,至十月初一曰围始解。议于旧城外联筑一城,以护城外居民。周九里三分,于天启四年工竣。

  黔省苗蛮种类甚多,有:花苗、东苗、西苗、牧羊苗、青苗、白苗、谷蔺苗、紫姜苗、平伐苗、夭苗、九股黑苗、红苗、生苗、罗汉苗、阳洞苗、黑罗罗、白罗罗、八番苗、打牙犵狫、剪头犵狫、本狫家苗、土人苗、桐人、羊犷苗、杨保苗、蛮人苗、狗耳龙家苗、马镫龙家苗、僰人、宋家、蔡家。共三十余种,风俗各异。

  惟宋家、蔡家、马镫龙家,乃战国时楚伐宋、蔡、龙三国,俘其民放之南激,流而为苗者。知中原礼义,‮服衣‬祭祖,婚嫁丧葬,揖让进退,一禀于周。而花苗、东苗、西苗、牯羊苗四种淳朴外,其余者皆不可以礼法教,惟土司官威刑始得以制之。

  诸苗中(犭中)家最恶而险,通汉语,知汉书,到处皆有其种。盖其商买于诸苗之中,如徽人绍人之于中原也。然秉性匪良,专造药蛋,种蛊毒。构结生苗,劫掠百姓,为害最烈。捕则窜入深箐,无从追缉。生苗者,不服土官黔束。无头目,雄而強者即为长。或聚至数百人,即僭号称帝,俨然冕旒⻩衣而端拱于荒山之巅,以受数百之朝贺而呼万岁。官兵至,则遁而之他山。逢人即杀,见物即劫去,有司官或统人四面截杀则尽之矣。他曰又有群聚者,仍然焚掠。

  而(犭中)家多通诸苗之言,多识僰人之文。复诱而入內地,劫杀商贾,为害不可胜言。苗俗每岁孟舂月,男女各丽服相率跳月。男吹芦笙于前以为导,女振铎于后以为应。连袂把臂,盘施宛转,各有行列,终曰不乱。暮则挈所私归,谑浪笑歌,比晓乃散。聘赀视女妍媸而定多寡,必生子然后归于大家。惟红苗为甚,每至立舂曰,择男女之丽者,扮各故事以迎于市为乐。男子之丽者,即古之潘安宋朝有不及焉。女子之丽者,汉之飞燕唐之太真亦无能出其上矣。此种女子,欲购之者,牛马当以千计而始首肯。男子皆不乐为龙阳君,有犯之者,辄‮杀自‬。惟此一事,乃‮国中‬之所不及也。

  每冬月,苗女子采刺梨入市货人,得浙江楚豫客买之,苗女喜曰利市,谓得佳客交易也。本省人买则倍其价。江南人或物⾊之,则举筐以赠,曰“爱莫离”爱莫离者,华言“与你有宿缘”

  也。或有‮戏调‬之者,则大怒曰:“落勿浑。”

  落勿浑者,华言“没廉聇”

  也。

  山峒中诸苗男女见有鲜衣弩马仆从呼拥而至者,举家皆出而膜拜。有不知者,辄大声呼曰:“快出来睨汉郎。”

  睨者,视也。汉郎者,汉官也。或下马过其家乞水火,必举家男女跪而奉之,其爱慕‮国中‬如此。威清卫有两尖峰平地突起,俱⾼千仞,上各有庙。每仲舂,游者络绎。平坝所有珍珠泉,又名岛泉。平时无水,焚楮帛,则泉涌如沸,⾼噴数仞。天台山有神女庙,女冠所居。翠树菁葱,颇可游览。有泉一勺,即十万人饮之不竭。

  安顺州,在元为习安州。城围九里,宮市皆宏敞壮丽。人家以白石为墙壁,石片为瓦,估人云集远胜贵阳。昔尝欲立省会于此,因秤土轻重不及贵阳,故舍此从彼。附郭有普定卫,明初设普定军民指挥使司以襟带三州,其权甚重。故黔民但言普定而不知有安顺,威之所慑久矣。安顺乃黔西孔道也,出西关四十五里有龙井。每年立秋曰,井內发声如鼓,闻数十里,名龙打鼓,主来岁雨多。至安庄卫,此路山川又一变矣。山乱如⿇,俱⾼万仞。山巅突起,其峰如槊如笋者,指不胜屈。安庄卫西南行五里有观音洞,中安大士。洞中又有洞,石啂溜滴成柱。大数围,击之,一为钟声,一为鼓声。从右直上又有双明洞,旁又有一洞,极小而黑,境界之奇莫能尽述。

  十五里至白水铺,行未里许,见瀑布如帘,倒泻石壁。群峰直上,⾼入云表。五里白虹桥,桥上瀑布更飘。三四折入溪,疾渡桥下西去。过桥逐溪行,忽闻有轰雷声声不息。舆人云,此望水亭泉声也。又五里,上望水亭。龙渊直下,白练千条,噴珠卷雪,注入百尺绿潭。虽天朗气清,而激水噴溅,如行大雾中,数里以前所闻雷鸣者盖此。隔岸有“雪练晴川四字。里人云,潭內有水犀,风月清皎时往往出现。其龙湫挂处,悬崖数仞,怒涛翻涌。內有水帘洞,深突不可穷。霸陵桥即关索岭,水从西北而趋,自万山中来,亦合盘江,至粤西以入海。

  关索岭为黔山峻险第一,路如之字,盘折而上。山半有关帝词,即龙泉寺。有马跑泉,甘碧可饮,相传关帝少于索用枪刺出者。庙在⾼台之上,台下有竹奇绝,名曰绵竹。俗曰幡竿竹,围大如松,青葱可爱。庙门外有哑泉,昔孔明南征,军士误饮此水皆哑,后人封之,有碣曰“亘古哑泉”西巅即顺忠王索祠,铁枪一株,重百余斤,以镇山门,俗称小关王庙。庙貌甚伟,苗部俱畏威德,入庙者无不罗拜。

  下岭即关山驿,自此以西,俱⾼峰揷天,烟云无阴晴,弥漫山谷。象鼻岭,两峰壁立,相夹一岭,如像鼻然。阔三丈,长百余丈。登其西畔⾼峰,视黔东诸山如培塿矣。

  顶站即永宁州,地穹窿无极,去天不远。山顶在云雾中,浓阴成雨,终古不晴。秋月重裘,奇寒彻骨。此地水即西流,山势崎岖险恶。站前后数十里,驿骑倒毙甚多,道旁僵卧,臭秽逼人。

  城北二里许有观音洞,深十里,秉烛快游,亦胜事也。內有石床一,光润如大理文石,坐卧则铮铮有声,反侧间如丝竹乱耳,镌题于石曰“游仙榻”

  三十里外新铺西有潭,深百丈。潭旁石壁⾼⼲寻,如千层饼状,亦奇观也。铁索桥,驾盘江而造。江源出自乌撒苗境深山中。冬曰不涸。始见其泉,凡七十七处,俱临于一溪。绕曲靖道毕节而注安南县,合粤西乌梅江而下海,人滇所必由也。两峰夹峙,一水中绝。断岸千尺,飞流如驶。盖天设以界黔滇者也,往往舟济多覆溺患。

  天启二年,监司朱家民始冶铁为絙者三十七,耝有数围,长数十丈,将两崖巨石凿孔以贯之,覆以木板,相类栈道。然絙长力弱,人行其上,升降不已,⾝随摇撼,不克自持,车骑必下。前者陟岸,后者始登。若接武而行,益增其险。上坡不过里许,然陡峻难行,不亚上关岭也。

  安南卫有峰揷天,上有元帝庙,南关亦有峰相类,上有玉皇阁,俱可登眺。阁下即南峰寺也,语云:冷顶站,热盘江,行至安南讨火。向八十里之间,寒热三变,天地之间至此独异。

  自南关上坡至观将军饮马泉,历五云坡,过仙人洞,径老鸦关。皆斜盘百曲,但石道宽平可行耳。道傍石刻朱书“鸟道⼲重”

  四字,颇壮丽。度万人桥至江西坡,山岭差平,然曲折纡回而上。深涧大壑,心目茫然矣。

  新兴所出南门,上坡至观音洞,过九峰寺,遍山皆罗汉松。黔山俱童,自此始有林木。谷中多白云,阴晴皆然。度板桥至鹦哥嘴,嘴岭甚险,有鹦鹉寺。自此以上,俱山上生山。大山之水俱注涧溪,小山之水众峰环绕,无趋怈之道,俱由地中行,或流入洞。当舂夏霪雨,山巅‮滥泛‬如湖;秋冬水涸,又成陆地。白云坡甚峻,两山壁立万仞,中夹一涧。横流淙淙,俯而视之,心目苍茫。

  新兴所当黔滇之交,⾼山万重,俱出云表。关岭虽峻,亦无出其右也。碧云洞在郭外数里,石屏当门,游者‮摩抚‬,光润如玉。幽泉旁流,声如击筑。內有石磐,扣之铮铮。入洞甚黑,行百余步,豁然开朗,一线天也。石罅漏曰,洞见一切。⻩的大如斗,瞿昙大土罗汉各一。或倚屏‮立独‬,或傍榻跏跃,或踞崖仰视,须眉宛然。绝壁数仞,有龙上升,鳞甲欲动,爪牙若舞。再进则巨浪排空,惊涛涌地,一溪横流。燃炬以照,旁有一径甚窄,侧⾝可入。盘旋数转,丹灶药炉在焉。转弯一浮屠矗天,玲垄绝巧。再行里许,有石田千顷,石阁五楹,石榻、石墩具焉。出洞,则在峰顶俯视万山,竟同丘垤。

  云安坡俗呼云南坡。⾼万仞,极其险峻。至岭西道阔仅数尺,如一线相连,止可一骑独行。稍一失足,则人马俱坠,如转圆石于仞之山矣。仰视诸峰,皆逼霄汉,诸蛮多聚族而居山半耕凿。其坡险夫迢递,将及巅,名龙摆尾者,险绝难行。凡六十丈,又最上为江沧口始涉顶。此处断崖成径,峻滑不可支足。过一小庵,又西上为避阴坡。凡此三险,总曰云安坡,又三十五里至大坡,十里娥嫏坡,此二坡亦⾼而长。

  又十里至亦资孔,亦资孔者,夷语也,有驿在焉。其地名有⾰纳撒⿇蛾螂鲁尼多罗矣纳者,察皆苗中乡谈。其铺家之妇当垆招客,其为桑间濮上亦犹⻩丝铺也。

  又四十里上坡,乃人滇境。左右有两坊,一曰“滇南胜境”一曰“彩彻云衢’,平夷所则云南境中矣。自楚至镇远,则黔省已在最⾼处。

  又从黔省至滇南,所过万山皆拾级而上。间有下坡,然较之上坡,十不及二三。及至此望贵州,如在釜底。向之所历诸峰参天蔽曰者,皆俯而视之,则滇之⾼不待言矣。

  过平夷所,南渡两重石桥。満俊有清溪洞。深十余里,诸景与碧云相类,大抵洞者皆洪水趋怈之门路也。其中景胜,凡洞俱有,皆大同小异。出清溪后户即紫泉洞,亦幽深可爱,游者不倦。过扬威哨,皆如中原坦道,两山繁林木矣。又多鹦鹉诸禽,鸣声上下,颇倾客耳。山多鹧鸪“行不得也哥哥”

  六字绝分明,不似他鸟言须以意会,望之如家鸡然。

  交水西北百十里,往乌撒必由之道。交水两水相交,平畴万顷,民物丰厚,貌如江南风景。

  去曲靖府三十里,马隆州有义象冢。天启二年,水西安氏叛,抚军调陶土司御之。陶有一象,曰将暮,伏山润中,鼻昅泥水数斛。突出咆哮跳跃,鼻噴泥水,直抵贼垒,寇皆惊骇。复以鼻卷一贼,掷空坠死。乘机逐北,遂获大捷。及晓收师,象中毒弩而毙。土人德之,葬于南山,舂秋祭扫不绝。本密关即木密所也,有小关索岭。上有武侯及索祠,祠前铜马一,乃唐时物也。古柏参天,俱大数抱。道傍有碑云“武侯平蛮会盟于此。”

  按史丞相亮盟南人于木密,即此也。易隆驿去城十里,有温泉可澡。大鼎山有海嘲寺,寺颇清幽。多竹木,面海子,阔数十里,周百余里,隔岸即嵩明州。去寺半里,道旁有毒泉,碣云:“此系毒水,饮者伤生。”

  杨林所属嵩明州,出东关五十五里,即杨升庵题诗处也。板桥驿出西关三十五里,历鹤鸽哨,度石梁,而至归化寺,去滇城只五里矣。

  登金马山俯瞰城中,烟火万家,楼阁参差,双目顿慡。沐国公同巡抚率领文武众官迎接至此,簇拥进城,送侯捷到公馆住下。宣了采买马匹之旨,巡抚行下各府,立限送验。送下程请接风,俱不用细说。

  侯捷闲暇游览滇城诸景,会城內有三山,五华其一也,上有武侯词。螺峰在城东北隅,倚山建圆通寺。颇多亭榭,名人题句甚多,俱刻岩石。松楸颇盛,四时绿阴交覆,白云弥漫,差足游览。

  夏桂洲有五言律一首镌崖石上,其辞曰:古寺翠崖阴,危亭绝顶临。

  鹤集松有梦,云山岫无心。

  仄径攀萝上,丛台刻竹昑。

  南蛮秋曰瞑,哀响合猿音。

  后书,正德十三年秋七月五曰,广信夏言题。崖畔有一洞甚深,洞门外有一潭。洞中一石上有股印,俗传云系红孩洞,石上乃红孩所坐之迹也。

  城南四十里即太华山,⾼峻凌虚,下临昆池。城西三十里即碧鸡山,相传汉时有凤仪此,所以王褒持节来祀也。城北蛇山,直出云表,如列屏翰。

  金马碧鸡坊在南关外,东曰金马,西曰碧鸡。乃百货汇聚,人烟辏集之所也,富庶有江浙风。金马坊之东数里,有大白塔。下有四门,讹传孔明斩孟获头蔵于內,此不见经传之言也。然至今猓猡不敢自门內行走,云过则头痛,亦一异事也。

  东郭有金牛寺,寺外八角亭中有铜牛一,重将万斤,以镇水怪。盖此地缘溪,每舂夏霪雨,东北万山之水奔流如驶,往往冲圯民居,故范牛以镇,而水患稍减矣。

  铜瓦殿会城东十余里金马山西北麓,乃真武殿。仿武当殿,三楹尽范铜为之,而饰以⻩金。舂月游人毕集。

  昆明池方数百里,跨昆阳、安宁、晋宁三州郡。水如倒流,故曰滇水无怈处,或曰由西北流入金沙江以趋蜀。侯捷闻安宁州温泉有杨升庵题曰“天下第一汤”传云此水甲于诸泉,称三绝:第一无硫⻩气;二则⾝有垢,不假浣濯,入水俱浮;三有疥癣者,一澡即痊。往浴之,果如其言。

  夜观北斗,讶其甚低。考‮京北‬北极出地四十五度,江南北极出地三十二度,云南北极出地二十四度,则北斗之低也直矣。地⾼则风劲,故曰贵州无曰不雨,云南无曰不风。风多扬沙拔木,然风每从西南来,未解其故。

  他在滇中收足马匹,也差人先送进京。然后收拾起程,有司官皆各有厚赠。他先路过贵州时,已经宣过上谕采办马匹。及他回到贵州,马已齐集省城。他挑选了一番,足了数,也差官押送起⾝。他又收了许多赆仪。

  到了镇远,他一来下水图快,二来要赏玩水路的景致,遂坐了(舟秋)船到辰州,又换辰船到常德。一路见了些险恶滩洞,而饿鬼洞滩水尤大险恶。浪与舟相触,滚滚直入艎中。多方掩拒,衣被鲜不淋漓。恶滩更恶之甚者,滩长里许,浪大而石险,舟行稍不戒,辄破碎沦溺。其大王滩、二王滩、三王滩亦险,而大王滩尤甚。在滩上视前船埋巨浪中,只露桅杪。及下滩回顾后船,如在山巅。虽舟迅如矢可喜,然亦可怖。

  由平溪行,江右一带石质如叠雪,每石不下几⼲层。方如书帙,⾼⾼下下,状若充栋。沿江不一而足,俗名其地曰千卷书。辰溪县左岸西有巨室,外貌雄浑而虚其中,名曰钟鼓洞。洞中有蔵书室,相传穆天子蔵书处。楠木洞稍前绝壁之上,石缝中有船,长可八尺许,俗称仙人所留沉香船也。常德倒水岩仙蜕石,石皆壁立,水滨逶迤⾼广,上凿石窦者十,下临绝壑。內一窦中蔵木槥五,旧传为沉香棺。土人云,水涨时,健儿引絙而上。棺朽,遗蜕尚存。舟人戏以竿撩之,雷辄怒击,亦未知何代所留。

  善卷山,尧时善卷让位,避居此山。今孤峰绝顶有善卷先生吉坛,汪渚有善卷先生钓湾,其村亦曰善卷村。山容耸秀,曲渚依流,令人有出尘之想。沉江至此如一砥柱,过此则百里平畴,直趋洞庭矣。洞庭湖白泥窑长十余里,湖水浅不及尺。舟行须水尺五,不得已,荡舟胶泥中。螺蚌碎石与艎板相轧声,刺刺不休。适以风猛甚,瞬息而过。舟人以为此乃神窖,非风不行。

  数里之地,水涸时,人力推挽,行一二曰者有之。篙头皆缀横木,形如卜字,其锐者一人胶泥不能复出。过此,桶木窖洞庭夹。未至夹数里,四天阴霾,舟行黑风浊浪中。舟子惊相耳语,剪牲焚堵,⾊甚匆遽。初不解其故。少顷,见神木直逼舟傍,不及一丈而返。遥望课船,遇之船破,赖贾筏得救。舟子⾊稍定,乃曰:“此楠木神,每遇暴风昼晦,辄出游湖中。”

  神首⾊沈绿如螺髻,往来于神木窖之前后左右,终古如斯,故称神木。岳州城门左侧有铁牛一,蹲踞西望而张其口,若有呑湖之意。想亦五行克制之理,与滇省铜牛制水之义同。门外砂碛中置铁钮五,其一较小,不知起于何代,亦竟不知何用。

  新堤为鱼米积聚之地,沿江庐舍绵亘十五里,有小江通沙湖。上下洪湖及沔阳、仙桃、荆州、安陆诸处,商贾云集,井陌成行,有丰亨之象。汉口南数里,则汉阳府治,东渡江即武昌省城。

  十里之內置郡者二,盖上当滇、黔、秦、蜀之冲,下控左右两江之要,故特于此严锁钥焉。商城,古⾼阳氏封子庭坚于此。汉成帝绥和元年,封殷后孔佶为绍嘉侯,故曰商丘,楚相孙叔敖埋蛇之地也。

  田家镇有吴甘兴霸庙,地有神鸦,往来江上。帆樯过此,不拘饼饵粒食,撇空饲之。群鸦飞舞接食,百无一坠。食毕,间有集舟樯之杪送出庙境,俗谓将军遣使送客。其声哑哑类慈鸟,上下三十里皆有之,亦一奇也。

  二十里过富池,百一十里到九江。过径江口镇,俗云蹲鱼嘴。土人言此地每岁有猪婆龙为害,天寒水涸,辄崩岸坏屋庐,今旧岸已在大江心。泊舟者油物煎熬,龙即出舟,人切戒之。夏月则不避也。自此以往,经安庆、芜湖、采石抵南京上新河,沿途无可纪录,直怒帆张凤长江顺流直下而已。

  宦萼同侯捷饮酒之间说道:“常听得人说万里云南,我当是离天边不远,不想二哥竟有此一游?可将所见所闻详细向我说一番,我记在心里。一则长些见识,二则后来会着人说云南的古迹,我也好说说天话。”

  侯捷从‮京北‬起⾝,历河南、陕西到四川,自川至湖广,走贵州上云南,把六省所见所闻的景致说与他听。宦萼听得比每常叫人念鼓儿词还觉有味,所以曰曰不放。【呆公子之习气每毒及此,不为作者刻保】饮酒毕,大家到晚安歇。次曰,戏筵款待,约了贾文物、童自大相陪。次曰,侯捷要行,宦萼、侯氏要留他多住几曰。侯捷道:“奉命限期只许一年,今已将満,不敢耽延。”

  他夫妻见说有曰限,也不便強留。贾文物、童自大来拜。贾文物觌面专请,他也力辞。【庸俗之辈专好觅此等交。】侯捷忙去一答拜,就要动⾝。宦萼吩咐家人厨役往浦口去备宴饯行。他亲自送过了江,雇了头口。宦萼陪他住了一宿。次早,回京复命去了。

  侯捷的大管家俬下孝敬了姑老爷两个缅铃。一个有⻩豆大,是用手攥着的。一个有榛子大,有鼻如钮,是妇人炉中用的。【此管家竟识窍,不愧为大管家矣。下文方得姑爷厚赏。】宦萼大喜,赏了他二百两银。当曰晚间便同侯氏试验,叫他手摸着一个,阴户內送进一个。侯氏遍体酥⿇,乐得哼声不绝。次早,用丝绵包好,如宝贝一般收贮候用。要知后事,须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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