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章)等
⾼小圆从来不曾看到冰翊如此的愤怒过，这个男人素来都是淡然冷漠的，就算是不悦生气，他会出手狠厉，可是面儿上，却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好像是戴着一张名曰冰冷的面具，而这一刻，他的面具，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冰裂着。
他的胸膛激烈得起伏，他的手背青筋爆出，他的眸子更是带着一股不愿相信的恼怒，当那堵墙在他们周围崩塌，救援的官差闯进来把他们都带出了客栈时，他一言不发地松开了她的手，面上已换上了一副死寂般的沉静。
若非手腕上的那一圈深深的红痕，若非那崩塌的墙壁，⾼小圆甚至会觉得之前的那一幕，是不是她在做梦，他根本就不曾那样震怒过。
客栈塌了小半，这算是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虽然没有什么人员伤亡，但是循例却还是要被官差盘问一下的。
问话都是男女分开审问的，⾼小圆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周围那些陌生的人，心中只觉得有些潺潺不安，随即又开始暗自自嘲起了自己，这些天呆在冰翊⾝边，竟然不知不觉中有了依赖。明明自己时不时地会畏惧他，可是不可否认，若是他在⾝边的话，心似乎总会定安一点。
一连串地盘问，从家住哪儿，到为何来丽国，再到来这里要办什么事，总之问了很多。⾼小圆浑浑噩噩地答了，也不知道到底答得是对是错，被盘问了大概1个半时辰后，总算官差放人了。
走出衙门，已是大白天了，初舂的风吹来，带着些凉意。⾼小圆拢了拢衣领，看到了不远处那抹银白⾊的⾝影。
颀长的⾝子，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街角，紫金簪子束着那如云的乌发，垂落在他肩上的发尾，衬着他白皙的肌肤，更显风姿卓绝。
他的气质本就与周围格格不入，每每有人经过，总是会忍不住地侧目回头望去。
见⾼小圆出来，冰翊没有上前，亦没有转⾝离去，只是站在原地，等着她一步步地走近他，等着她来到他的面前。
待到她站定后，他微微地俯下⾝子，把手贴在了她的脸上。丝丝的凉意，让她的脸本能地缩了一下，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却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让她退开半分。
“可冷？”冰翊问。
“冷。”⾼小圆老实地答道，不明白他有什么用意。
“你可知在华国的冬天，每年有多少人死于寒冷？”
她茫然的摇头摇，她只知道华国的冬天是极冷的，在8大国之中，华国可以说是最为寒冷的家国。
他目光似在看着她，又似在透过她的眼，回忆着什么“华国的冬天，在那些贫寒之地，一次死亡数百人都是很正常的。粮食的缺乏，气候的恶劣，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扯下那些尚算完好的肢体吃下饱肚，也是常有的事儿。”
“是…吃死人？”她喃喃着道，⾝上的寒⽑再度地竖起。
冰翊垂眸，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的言行举止，和大家闺秀相差甚远，可是她的手心却不曾有茧子，如同在深闺中所眷养的女子。她偶尔会冒出奇怪的话，就连她的来历，他都不确定她以前对他说的，有几分是实话。
可是有一点，他却是可以确定，那便是她以前想来没受过什么苦，对于这世间黑暗忍残的一面，她仿若就像是一张白纸，很多事情，只是有听闻，却从来不曾见过。
“对，是吃死人。”他说道“但是也是会吃活人的。在饿极冷极的时候，人总会拼命地想要活下去，甚至为了活命而不惜一切。会用牙齿直接咬上温热的血管，会用手把有着体温的手臂、腿大从肢体上硬生生的掰下来…”他的声音平稳，像只是在简单的叙述一件事而已，可因为说得太过实真，而让她的胃酸不断得往上冒。
“难道你亲眼见过？”她脫口问道。吃人这种事儿，⾼小圆以前也曾在新闻报导中见过，可冰翊却说的仿佛⾝临其境似的。
“见过。若是不想活生生地被人吃了，那么便只有不断得变得更強，強到没有人敢来动你。”那种冰寒的季节，想要活下去，只有不断地踩着别人的尸体。
她楞了楞，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睁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甚至忘了他的手贴在她脸上的这份冰凉。以前只觉得他的杀人手法过于忍残，可是若是说，他曾经历过那样的场面的话，那么一切就会合理。
对上她震惊的目光，他吐气如兰“是呢，我也曾差点被吃了。”
⾼小圆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小小的男孩，在冰天雪地中，穿着单薄褴褛。纵然贵为梼皇之子，可是却比普通人更加不如。废妃之子，只沦为别人讥笑的根源，没有人会去关注他的生死。于是，只能一次次地让自己的手去沾満鲜血…
“当人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根本不会再去想所谓的自由，为了能够活下去，甚至会不择手段，那时候自由还会重要么？”他问道。
她陡然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对她提起华国的事情“可是若只是这样活着的话，那未免太可悲了。”
“可悲？”冰翊定定地看着⾼小圆，淡紫⾊的唇瓣，一字一句地吐道“从今以后，若要活命，便不能与我分离，你觉得可悲了？”
她咬咬唇瓣，然后抬起手，一点点地把他贴在她面颊上的手拉了下来“因为我也有，我想要去做的事。”她如是说着。
随着那份熟悉的冰凉从脸上渐渐褪去，⾼小圆看到了冰翊的眼中，透着一种冰封的冷意。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仿佛是在嘲讽着她此时的无畏天真。
所以，他会等下去，比谁的耐心都更好地等下去，等到她忍受不了疼痛的时候，等到她发现，原来人求生的本能会被她想象中更加強烈的时候，他等着——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