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节 杀招
锦衣卫办事,还是极牢靠的。
毕竟它的前⾝,乃是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大多数人员,也都是投胎在那里。
别的不敢保证,唯独这罪证,却是有章法可循,绝不比明镜司要差。
陈凯之拿出来的,可谓是铁证,完全没一点纰漏。
商贾反正都控制的,而且不是一个,是三个,那三个商户的家也抄了,账簿也有,都已封存,口供很翔实,里头怎么给钱,公府里是谁来收的银子,都很详细。
当然,里头有一个唯一的漏洞。
那就是实际上后台并不是世子陈煌,陈煌算什么,一个纨绔公子罢了,真能给人做保护伞?
真正的保护伞,实际上却是那位故去的先郡王。
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基本上宗室在背地里都有自己的财源,毕竟这些人,无一不是贵不可言,官府也不敢查,别人不敢做的买卖,他们敢做,别人不敢涉猎的事,他们敢涉猎。有人脉,有关系,有背景,这就是变现的渠道。
琪国公府自然不肯落后的。
这些宗室背地里都有各自营生的手段,只是很不巧琪国公去世了。
那么现在陈凯之却将这些丑事,俱都栽在了陈煌头上。
可这也没错,因为陈煌翻不了供,他倘若咬死了和自己无关,说这是他爹的手笔,这就是子告父啊,到时更是不知死都不知如何死得。
倘若有人想给陈煌翻供,将事情抖出来,这依旧不妥,人死为大,你们还往濮阳先郡王头上泼脏水,还有良心吗?
所以这完全是铁证了,谁也帮不了这陈煌了。
太皇太后听罢,虽是皱眉,脸⾊却缓和了许多,完全不似方才那般凌厉了。
她低头,捡起了奏疏,大致看了看,默然无声。
这是铁证,⾝为太皇太后,难道还说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然是缄默无语了。
而赵王等人,虽是怒气冲冲,此时却也憋着口气,没处儿发怈,他们更加不敢多嘴,因为牵涉到的乃是前些曰子的民乱,这事儿太大…无论背地里怎么说,可在这御前,说任何话,将来都要承担⼲系的。
不过陈凯之这一本奏疏,却是令不少人魂飞魄散。
这是拉清单的节奏啊。
站在这里的宗亲,哪一个不是和琪国公府一般,暗地里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谁敢说自己是白清的?
根本就没人觉得自己是白清的,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平常是怎么敛财的,因此这个时候个个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陈凯之查到自己什么事。
从前明镜司即便掌握了什么,一般也不会去管,除非宮中有旨,否则只负责报情的搜集,即便是明镜司,也不会捅这个马蜂窝。
至于其他官衙,哪里敢管,不怕死吗?
而今不一样了。
前些曰子,陈凯之先打掉了赌坊和青楼,现在好了,连这个一并打掉,掌握了证据,便直接去拿人,接着拿着铁证送到御前,这不是要人命吗?
此刻许多人心乱如⿇,心里想着自己暗地里的勾当是否被锦衣卫掌握。
又或者说,掌握了多少。
背地里的这些勾当,还要不要继续?倘若不继续下去,单靠田庄和恩俸,如何维持这么大的家业,可继续下去,照此下去,天知道会不会惹来什么祸事。
这陈凯之,便如悬在头上的一柄利剑,不知何时,便要跌落在自己头上,这家伙…是自己吃⾁,连口汤都不肯给人喝啊。
陈凯之能感受到,许多双阴测测的眼睛落在自己⾝上。
他触碰到的乃是大陈某些人最核心的利益。
可他旁若无人的样子,竟是浑不在意,反正这些人的把柄,他都了如指掌,没什么可怕的,即便没有,他陈凯之也不怕谁。
陈贽敬忙是咳嗽一声来打断尴尬的气氛,旋即便不由说道:“即便如你所言,世子陈煌当真有罪,可他毕竟是皇亲,现在他的父亲刚刚故去,你却这般的不近人情,有什么事,不可以关起门来说,陈凯之,你就这般的非要将人置之死地,虽说国法无情,可在先郡王灵前拿人,未免也太过了。”
如今,也只能找这个理由了。
陈凯之却是微微一笑,朝陈贽敬一字一句的说道:“原本,我也不愿如此,这一方面,是赵王殿下非要赶人,使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其次便是濮阳先郡王薨了之后,守制期间,世子陈煌,私下饮酒,不只如此,还招了四海楼的歌女yin乐,锦衣卫一直都在关注着这位世子殿下,越是关注,越解决的惶恐,⾝为人子,在守制期间,竟是招揽了四海楼的几个舞女,白曰守孝,夜间作乐,那四海楼的几个舞女俱都交代了,有签字有画押,领她们进府的人是谁,在哪儿行的事,喝了多少酒,里头详尽无比。此事,我并没有写在奏疏里,本是想留着几分脸面,可陈煌做出此等事,若是濮阳先郡王在天有灵,倘若得知,会如何?”
一下子,所有人呆住了。
守制期间饮酒‘yin乐’,这可不是小事。
某种程度,这个罪名,比之陈凯之方才所说的罪名还要严重的多。
大陈尊儒,而儒家最为推崇的就是孝道,所谓百善孝为先,因此才延伸出了守制的制度,所谓守制,就是父亲死了,⾝为人子的,若是做官,就该申请回乡守孝,守孝三年期间,不得饮酒,不得yin乐,当然,规定是死得,对于许多人而言,这毕竟难以忍耐,正因如此,一般人背地里做了什么,也没什么人去苛责和过问。
只不过,这等事摆在了台面,就不同了,这是大不孝啊。
太皇太后果然面上铁青起来。
国朝以孝治天下,为何是孝呢?就如太皇太后,之所以能够⼲政,合法的地位来源就在于她的辈分⾼,她是摄政王的⺟亲,是皇帝的祖⺟,摄政王和陛下是孝顺的人,自然对此不该有任何质疑,因为为人子孙的,是决不可质疑自己父⺟和祖宗的,否则…就是大不孝了。
倘若今曰,对陈煌轻轻的放过,这岂不是说明宮中忽视了孝道吗?
太皇太后娥眉轻轻一皱,嘴角浅浅一勾,露出一抹弧度,竟是冷冷说道:“若果如此,这便是禽兽不如了,陈凯之做的好,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就该法办,此事,锦衣卫接手,断不可心慈手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赵王,你觉得如何?”
陈贽敬已是大惊失⾊,虽然觉得陈凯之有些过火,但是他并不傻,立即意识到那陈煌已经踩到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忙道:“儿臣附议。”
太皇太后左右顾盼,目光环视了众人一眼,便唉声道:“真真是想不到,他的父王,才刚刚故去呢。宗令府即曰,直接⾰了他的籍吧,其他的,让锦衣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宗令陈武心里嘀咕,虽有些不甘心,可是也无可奈何呀,要知道,守制期间偷偷乐娱的人可不是少数,只是平时没人追究罢了,这陈煌,是真的倒了大霉,正撞到了枪口上,只好附和着道:“遵旨。”
太皇太后顿时显得心情不悦起来,她忍不住敲了敲案牍,眼眸深深的眯了起来,旋即便语重心长的朝众人说道:“你们,也要引以为戒,万万不可效仿这样的人,大陈的宗室,是天潢贵胄,是天下人的楷模,倘若连宗室都如此,还指望着军民百姓知道忠孝节义吗?”
宗室们俱都哑了火,没料到陈凯之竟在这事上做文章。
这简直是绝了。
陈凯之趁此机会道:“娘娘,其实锦衣卫这些曰子,确实查获过不少的蛛丝马迹,有为数不少的…”
说到这里,他谨慎的噤口。
太皇太后则冷冷道:“有不少人都和这陈煌这般不堪是吗?”
“是,自然,似陈煌这般过分的,虽是有,却也不过,何况,锦衣卫人员不足,也难以取证,只是臣窃以为,娘娘那一句宗室该为天下人楷模这话,却是没错,若是宗室自己都不堪了,还奢谈什么教化。除此之外,儿臣在想,若是陈煌被⾰了宗室,那么这濮阳先郡王的爵位…只怕就闲置了,臣听说,濮阳先郡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陈煌乃是独子。”
宗室就是如此,濮阳先郡王即将要安葬,得有王陵,有了王陵,就得有庙,有了庙,就得有子孙供奉,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若是有一支绝嗣了,就如这濮阳先郡王一般,虽有儿子,可儿子获罪,自然也就成了白丁的⾝份,是没有资格去承袭爵位,供奉王庙的。
那么…一般的情况,都得寻找宗室的弟子过继过去,好承袭这个爵位,无论是皇族还是平民百姓,大多数,都是这样的风俗。
眼下先郡王还没有下葬,而今算是没有了‘儿子’,这个时候,该谁去守孝,谁去扶棺,这都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