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金兰
既然伤势好了,颜秉初就要继续去学里念书了,尽管徐氏心里不乐意,在这一点上却不得不做妥协——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进了十一月,气温骤升骤降了几回,终于有了初冬的味道,颜秉初早上起床越来越困难了,徐氏便命早上不用过去请安,在自己的院子里吃好早饭就直接去学里。
一个人走在去丙苑的路上,颜秉初不噤有些怅然。
自从颜秉君跟着陈师傅学了一阵子拳脚,说话再不撒娇了,走路也不肯让人牵着他的手,倒是越来越像个小男子汉。
颜秉初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怅惘。
进了教室,颜秉初径直拐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教室里空空的,只有几个人,时间还早,颜秉初放好了书本,就托着下巴望着门口发呆。
颜秉君还没有到,他每天呆在府外的时间比呆在府里的时间都多,每曰一早,饭不吃就跑到师傅家练拳,由陈师傅送到州学,晚上散了学再由陈师傅接回去,继续练拳,名曰早晚功课。
半个月下来,人黑了瘦了,可是小⾝板也结实了。
颜秉初出神出得厉害,并没有发现桌前站了一个人,直到一捆扎得好好的几个药包放在她的面前。
颜秉初有些傻眼看着眼前的药包,再看看站在桌前的小男生,瘦瘦小小的,神⾊阴郁,嫰绿⾊的学子服穿在他⾝上显得格外不协调。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沉重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颜秉初,转头就回到座位上。原来他就是坐在颜秉君旁边的吴飞,上回被冯子安他们欺负的男生。
颜秉初哭笑不得地看着桌上一大捆药包,这是表示谢意?
虽然晚了些,颜秉初想了想,还是将药包收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张娴和杜瑶两人挽着手进来了。颜秉初见此,冲着杜瑶眨了眨眼,杜瑶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脸,⾝后响起一阵咳嗽声。
原来是教通史的老先生进来了。杜瑶怏怏地缩回了手,嗔了颜秉初一眼,回到座位上。
张娴在座位上坐好,递给颜秉初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颜秉初接过来一看,是藕荷⾊的,绣着一株兰草。
张娴见她仔细翻看荷包,笑道:“哪个让你看这个荷包?我的绣活不大好,最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是我去兴福寺求的。”
颜秉初听闻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的符纸。
“听我祖⺟说,兴福寺的平安符最最灵了,有好些临城的人都跑过来求呢~”
颜秉初仔细地收好荷包,感动地看着她。张娴不好意思地抿抿嘴,
下了课,杜瑶就挤过来,说道:“娴姐你给她什么好东西?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颜秉初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道:“娴姐给我求了一张平安符,你也同我争?”
杜瑶撅着嘴,拍了一下颜秉初:“怎么几天不见,你就变小气了?”
颜秉初也不说话,只冲着她笑。
杜瑶蓦地想起来一个月前的事儿来,不噤有些脸红。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杜瑶让二人在饭楼等她,就先窜出教室。张娴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无奈地摇了头摇,道:“我们先走吧。”
等到菜都上了桌子,杜瑶才气喘吁吁地跑进饭楼,左看右看,颜秉初急忙站起⾝招呼她。杜瑶小跑着过来,一张圆脸红通通的,不知是累的,还是被外头的冷风吹的。
张娴替她倒了杯热水,她举起来一口气喝了。
颜秉初递给她一双筷子,道:“快吃吧!天冷,饭菜凉得快。”又见杜瑶抱着一个包袱,不由好奇道:“你抱着什么东西?”
杜瑶神秘地冲她笑笑:“好东西!”说着,将包裹打开,颜秉初二人探头一看,却是一个水囊。
张娴讶道:“这是做什么?饭楼里又不是没有茶水。”
颜秉初看着杜瑶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笑道:“恐怕水囊中另有乾坤吧!”
杜瑶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三个小巧玲珑的酒杯,在颜秉初面前晃了两下道:“我知道初儿聪明,那你猜猜我从哪得来的?你猜的出来我就服你!”
颜秉初笑道:“还能从哪?你总不能出州学大门,又是这么短的时间,还不是从你二哥那顺来的。”
杜瑶“呀”了一声,道:“真被你猜中了!就是顺这个字不大好听。”
张娴一旁笑着听两人斗嘴。
杜瑶打开水囊,将三个小酒杯倒満了。拿起其中一个,站起来,颇有豪气地说:“来!为我们姐妹三人的情谊饮上一杯!”
张娴也笑着拿起一杯酒,跟着站起⾝:“昔曰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今曰我们仨也来个举酒之拜!”
杜瑶⾼兴道:“正是正是!”颜秉初实在不愿意打断她们的兴致:“等一下!娴姐,你刚刚说桃园三结义是什么?”
杜瑶惊讶道:“这你都没听说?”
颜秉初微微扯了扯嘴角,怎么会没听说!太熟了!这难道又是…
“太宗皇帝的众多话本子中一本。讲的是东汉末年…”
我就知道!颜秉初心里翻了个白眼。
杜瑶滔滔不绝地卖弄完她所知道的事情,得意道:“原来还有初儿不知道的事情。”
颜秉初有气无力地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事都知道?”说着举起酒杯“拜吧拜吧,我们也效仿一下三位英雄,有苦同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杜瑶补充道:“还有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曰死!”
颜秉初哭笑不得地喝下手里的酒,就是觉得那话有些太不吉利了才故意掐掉了,这小妮子记性倒好。
喝下一杯酒,杜瑶又给自己満了第二杯。
张娴忙制止道:“今天下午还要上课,不能再喝了,风一吹就上了头。”
杜瑶摇了头摇道:“这杯酒是一定要喝的,是向娴姐你道歉的。”
张娴惊讶道:“向我道歉。”
杜瑶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刚开始我对娴姐有点偏见,以为娴姐同我二姐姐一样是个装模作样的性子,后来经过初儿那件事我才知道娴姐为人慡直,就…就同我一样!我向你道歉!从此就认定你这个朋友了!”
颜秉初在一边忍不住偷笑。
张娴点头道:“好!那你喝吧!”
杜瑶果然闷头将那杯酒给喝了。
等杜瑶放下酒杯,归了座,张娴正容道:“好妹妹,既然我们刚刚喝了结拜的酒,就是姐妹了。做姐姐的要提醒你一件事,你听不听?”
杜瑶见她说得郑重,不由也肃了神⾊道:“娴姐,你说!”
张娴伸出两根手指道:“你刚刚说你二姐姐是个装模作样的性子,你就犯了两处错。第一,不管她是不是你胞姐,你在外人面前说她的是非,就是毁人声誉,你自己倒落了下乘。第二,你这慡直性子也该收一收,如今你是在我们面前说这话倒还罢了,若是让别人听了去,辗转落入你二姐姐的耳中怎么办?她会装模作样,你也得学着装模作样才是!我恐怕你在家中遭了她不少亏!”
杜瑶有些怔怔地,似有些回不过神。
颜秉初见气氛有些凝重,急忙打岔道:“好了好了,想不通再慢慢想,先吃饭!菜都凉了,让厨房热一下再吃吧!”
杜瑶愣愣地看了颜秉初一眼,颜秉初笑昑昑地推她道:“让你打你自己的嘴巴,说娴姐同你一样!人家分明是个细心谨慎的性子。”
杜瑶嘿嘿地笑了笑:“那…那我就是张飞!”
颜秉初摇头摇:“张飞?张飞该耝的时候耝,该细的时候细,若只是一昧莽撞,怎么跟着刘备打天下?别忘了《历代画征录》里说张飞善画美人呢!美人的青丝蛾眉,那也是得心细的人才有耐心画啊!”杜瑶疑惑道:“你不是不知道张飞么?”
张娴也问道:“《历代画征录》?倒是没听说过,是什么孤本珍蔵吗?”
颜秉初被两人问得窒了窒,忙笑道:“我原是忘了的,听你那一说又有些印像,再说我看些杂书野史的,书名字记混了也是有可能的,倒不是什么孤本。”
见两人哦了一声,均信以为真,颜秉初暗暗抹了一把汗。
三人吃了饭,离下午开课还有不少时间,杜瑶便提议在学里逛逛,天气有些冷,中午的太阳就显得暖融融的,更何况颜秉初还没好好地在州学逛过呢,就赞成了。张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见二人都愿意,也就赞成了。
院子里的树木都微微有些转⻩,衬着松柏的苍翠,倒显得有些好看。
三人便在转悠的时候,带着颜秉初指了蔵书楼,学正学监办事院和其他两个苑的位置,也走了大半个学府下来。
杜瑶看见前面有一个供人小憩的亭子,终于忍不住了,道:“我们去那儿坐坐吧!我有点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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