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逼死秦渊(上)
苏尘那一张无暇俊容之上,两片乌黑眉毛下,一双眸子却是清亮若水。他目光轻轻扫过这些世家子,便是瞧着秦渊,面上也不见那一丝一毫的恼意。
“容家四郎好兴致,不若,我赌李候能赢。”
容四面颊顿时涨红,一时竟有些惭愧之态。
秦渊心中却也是忽的泛堵,那股恼怒之意更浓。
“尘少此刻,可是心有不甘?”秦渊蓦然紧紧握住了马鞭,眼中一丝恼意一闪而没。
苏尘手指轻轻在边摇动,那双清凉如水的眸子之中亦是透出了一丝浅浅笑意,似笑非笑。
马车帘子轻轻的放下,在场的世家子方才松了一口气。
苏尘气质十分温润,可是他就是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迫力,迫得人几乎不过气来。就算如今算是撕破了脸,可是他们见到苏尘,还是会觉得十分拘谨。这般温润如玉的人物,偏偏给人这样子的感觉,实在也是让人不明所以,不住生出了几许困惑。
场中云辞方才亦是回过神来,轻轻透了口气,且也是下了心中那么一丝烦躁。
竟哥肯张扬一番,那也就是了,总是一桩好事,且也不必理会是什么原因。
再者如今竟哥对姚雁儿千宠万宠,那也不算是什么,无非是贪图这妇人美貌罢了。当初竟哥儿肯为了青姐那般自暴自弃,娶了这样子一个子,若是青姐儿肯回心转意,竟哥心里必定会忘记这妖娆的妇人。
只是青姐儿那样子人物,那样子襟气度,那样子绝代风华,大约不会轻易改了心意了。
至于那几个蜀客,云辞心下虽然觉得苦恼,却亦是无可奈何。
秦渊亦和那些个世家子到了猎场外围。他抬头,恰瞧见苏后扶着一名清俊孱弱的男子入场。德云帝子温和,人也极聪慧,只是身子骨极差。故此朝中清虽不喜苏后,暗中却也是不得不承认,这无子之事多半出在德云帝身上。实则当初亦是因先皇没有子嗣,太后做主,从外地潘王之中过继了一个。故此亦是这般,德云帝方才从一个不得志的潘王扶摇而上,成为如今的九五之尊。
秦渊心忖,这般病恹恹的身子,若不是出身皇族,哪里来这般好机缘?
这些轻狂如厮的念头,秦渊从前断然不会有。
只是此刻,他却亦是心念转,竟亦是生出几分这般心思。
自己论出身、容貌、才学、能力,哪个不胜过这赵家儿。就是自己这身子,也断然不是这般病恹恹。
今自己一鸣惊人,再用诸般手段,笼络五姓子。
苏尘那厮懦弱,但有些话原本亦是没错。
世族与皇族,只恐亦是不能兼容并存。秦渊眸中却也是透出了几分狠戾,既然不能并存,为何退让的是世族?
说不得,到时候亦是只能翻了天。而自己也只能辛苦些,担上天下大事。
此刻秦渊亦是想得十分快意,早将什么姚雁儿,什么苏尘给通通忘了干净。比起以后的大事业,眼前这些又算什么?
他一张清俊的面上,透出了几分兴奋的红,一双眸子亦是透出明亮光彩。
马车中,容世兰埋怨:“秦渊那厮好生无礼!”
她恼恨,极是为苏尘不平。公子不应该这般恬淡的,他应该做些什么,比如说动秦家那些个长辈,这其中总是会有老成持重的,并不赞同的。又或者用些个什么手段,利用利益纠葛,迫秦家在扬州盐事上松了口。总之,法子总是会有的,公子这般聪慧,自然将这些手段运转的如火纯青。
只这些日子,公子竟也只是抚琴、读书、赏花,竟无别的动作。
甚至秦家有人不满意秦渊所为的,寻上门来,公子也是避而不见。
苏尘却也是轻轻品着面前糖水,却是由莲子、银耳、红枣、百合炖煮的,最是清新滋补。
“世兰,音娘有句话说得极对,秦郎,该吃药了。”
他成竹在的样子,亦是让容世兰觉得愕然。更不必提,公子居然还用那般赞赏的语气说起那个女人。容世兰心中亦是一阵犯堵,纳兰音这个名字,她是不乐意听的。
场外姚雁儿亦是和李竟分开,前往女眷所在位置。她娇容在阳光下泛起了潋滟清光,容却亦是不卑不亢,竟然不见半分局促。
世族、新贵、清,几方女眷暗中盘算,亦都是对姚雁儿敬而远之。
只是眼见此时此刻,姚雁儿这般沉润镇定之态,倒也是不住生出了几分异样惊讶之情。
这般风仪,倒也是极佳的。
更有些深谙风月之道的妇人不住暗中点评姚雁儿,此女天生容貌娇,有内媚之态,蛊惑人心。若不能靠着气场凤仪将这份天然妩媚之态下去,便也只会显得轻佻。
姚雁儿两片宽大的衣袖垂在两边,容凝定,目光却也是不动声的探望眼前形势。
她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苏后,从前苏后那丰盈如凝脂般手臂之上,是套着一串儿赤红蜡香珠的。亦是难以想象,这身份极尊贵的苏后,会算计自己这个妇人。
那李四郎,却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众人跟前。只见他面色苍白,全无昨嚣狂张扬之气。
御前不得骑马,他已然下马,又因腿部受伤缘故,故此走路亦是一瘸一拐,越发显得可怜。
好好一个蜀中世家子,如今竟然是成为残废了。众人心思各异,想法却亦是一般,这次李竟闯下大祸,料想也是绝不能善罢甘休。
李四郎面色亦是异样的苍白,似对周围之事恍然未闻。只在他身边,一名青年男子却含笑跟随,容貌清俊沉稳,竟然是十分出色的人品。只见他一身淡青色儒衫,间黑金色沉封,用块雪白的玉佩裙子,竟似不带丝毫烟尘气儿。
宫人送上茶,姚雁儿眼观鼻鼻观心,瞧着浓绿色茶汤注入瓷碗之中。
秋猎中的茶汤乃是特意煮的,加上盐、牛之物,味道是极为奇怪的。在场不少贵女,皆是喝不习惯。
姚雁儿却是轻轻的品了一口,一股苦涩的味道却也是缓缓在自己舌尖儿缓缓弥漫。
耳边,却也是听得到那些个贵女议论之声。
“那随行的公子,可也是蜀客?”
“却也不知,那些蜀中男子,如何能有这般风仪。”
姚雁儿眼波转,却也是落在了那男子间所束缚的青丝之物,亦是若有所思。
原本她身为姚家女,那也是精通各种商品,且也是千灵百巧。故此她也是认得,唯独天机阁之人,才会有这般绿丝束缚玉佩。
瞧来这男子,可亦是天机阁中人。
她眼睛再往别处望去,只瞧见苏尘所在马车之上,那帘子仍然是垂着,透着一股沉润气儿。
见过了德云帝,德云帝容亦是十分温和:“听闻昨陈三郎身亡,却也不知是为何?”
“昨个儿,我们几个蜀中子弟生出争执,一时不慎,竟也伤了陈三郎。故此长辈责罚,竟生生伤了四郎一条腿。也是,也是四郎咎由自取。”
李四郎艰涩说道,此言一出,众人却也是顿时怔住。
德云帝容却也并无太多惊讶:“年轻人年少气盛,一时意气,总是十分可惜。”
秦渊面色亦是一狠,蜀中这些个蠢物,端是竖子不足与谋,竟也对皇族这般隐忍退让。蜀中虽也是皇族一手扶持,这些年来方才赚取那般多银钱,可是既然气候已成,却仍然如此卑躬屈膝,实在是,实在是天生犯!
此事,他早就刻意张扬,闹得人尽皆知,故此也断然没有想到,蜀中子弟竟然也是那般毫无骨气。这可是在众人面前软了骨头!
众人神色亦是十分古怪,亦有些聪慧的顿时想透了其中的关节。
区区一个李竟也不算什么,可是圣上若是这般退让,无异是在蜀中面前软了骨头。故此再如何,如今圣上必定也是要保住了李竟。
周青面色亦是变了变,神色更是变得十分古怪。李竟也许是知道这一点,故此亦是难怪气势嚣张,竟然也是不见半点低调。如今看来,李竟非但没有失势,那圣眷只恐还更胜一筹了。他们不喜李竟,私底下有些个闲言碎语也不算什么,只是当众撕破面皮始终也是不妥的。
无论如何,无论是秦渊这样子的世家子,还是周青这些个将门之后,心中皆是一般想法,这李竟别的本事没有,怎么就这般好运到?如今,可不是又有好运气上来了?
就连姚雁儿身边那些个贵女,亦是小声低语,议论纷纷。
她们自也不认为姚雁儿能听得见,偏巧姚雁儿如今这身子是敏锐之极,偏偏就听得到了。
“这李候,倒是好生有运气。皇上要千金市骨,就挑中了他,就让别人知道,这所谓的纯臣是如何好的。这样子,倒是将他成全了。如今闹出这档子事,皇上为了皇族颜面,故此也是十分用心开。”
欧素瞧着姚雁儿,不屑说道。她身为清之女,自认自己也是眼光非但,能议论天下大事,故此亦是如此张狂,侃侃而谈。她可亦不是寻常脂粉女子,故此方才能看透这些所谓的枝节。
姚雁儿心里却也是低低一笑,好一个运气极好。
她对李竟越发好奇了,顺风顺水身居高位,占尽便宜,可是别人,却只永远只当他是个运气好的。也许不少人都极轻视李竟,心里厌恶他,可是便是有那么多厌恶,却仍然不动李竟一分一毫。得罪了世族、清、武将,李竟却也仍然能安然无恙,这当真是只靠着圣眷与运气便能做得到的?
也难怪德云帝便如此看重李竟,待他是极不错的。若是别的人,这般处境,那可也是在风口尖,鲜花烹油,锦绣簇拥中夹着刀光剑影,也未必如李竟这般担得这般名声却也是稳如泰山。
茶极苦,姚雁儿目光也是不住飞在李竟身上。却也是见李竟一身暗沉沉的红衣,仿佛什么感觉也没有一般。那身子却也是极为拔的,仿佛是关外拔的红柳,越发的招人眼了。
李四郎面色亦是沉了沉,别人只道是蜀中世家对皇族服了软。岂不知这次他们哥几个离开蜀中,是被家族叮嘱过要刻意张扬些的,要趁机对朝廷探一探。只是没料到,那蜀中长辈,竟然千里迢迢赶来,听闻自己竟然去得罪李竟,当时脸都是变了。
像陈三郎,在家里也是嫡出之子,虽然不是长子,可是那也是千宠万宠的。可是这一次陈家来的那位,几乎是要叫陈三郎死得好了。
这个死猫,也只能让李四郎就这般跟下去,便是不下,那又能如何?
秦渊下了自己内心之中一股心火,便是李竟被皇上如此捧着,那又有什么?待自己攀附上高位,慢慢自能如此处置。
“四郎自知行为不检,故此也好生惭愧,今特意领卓先生前来,乃是有一桩好事禀告。”
李四郎瞧着自己身边那个卓先生,心中又是一怯。
昨个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卓先生,一见面,就皮笑不笑,就这样子啪啪两巴掌打过去,竟自打得面颊红肿。
他亦是匆匆补了一句:“卓先生,可是出自天机阁的。”
众人亦是恍然大悟,亦是越发坚信自己内心之中的猜测。李竟虽然是得罪了蜀客,可是圣上相护,却也是混若无事。这天机阁虽然是商户,可是亦是圣上一手扶持,故此那蜀中锦缎、药材方才能走出深山,得了一番好价钱。
只贵女之中,倒是有不少若有所失的。虽然天机阁不是寻常商户,可是,到底也是商户不是?
这般出色的人品,可是却也是出身卑。
这般出色的人才,如此这般,倒也是可惜得紧。
只是虽是如此,众人内心之中亦是生出了那么些个好奇之意,今他求见,究竟是何用意。
“小民奉阁主之命,前去蜀中经营,偶尔到这青角镇上。当地缺水,便是打出井,亦是苦涩不堪不得饮用。小民偶尔路过,却觉得有异。那井水虽苦涩难言,晾晒之后得盐若干,却极苦且又有杂质,不可食用。幸喜有名工匠觅得提炼之法,晒出了那上等的盐。”
随即卓先生取出一枚小小的瓷盒子就这般送上去。
德云帝打开了盒子,却也是只见里面盐似若雪,十分细腻。论品尝,几乎能比得上京里官宦家所用的漱口青盐。
“天机阁经营一年,掘井千口,晒盐万担,如今只运来京城,只供各地所需。不,就会前来京城。”
秦渊面色微微一变,神色亦是变得极为古怪。他身上渐渐发了一身冷汗,一股恐惧亦是涌上心头。怎么会如此,又怎么会如此?
他是计算好了的,虽然是张狂的子,可是却也并不轻狂鲁莽。从他说动家族之中长辈,要图苏家时候,秦渊就处处小心谨慎。他拿捏住扬州盐事,又恐苏尘那厮谋算什么,千防万防,岂料苏尘却是一无所动,仿佛认命了一般。
那扬州之盐,秦渊可以肯定,自己必定是把握得极为牢固。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出现什么蜀盐?
那所谓的蜀盐他也听过,那可亦是十分苦涩,不可食用,根本不可用的。又如何能提出那些个上等雪花似的好盐?
他微微有些恍惚,怎么会出现什么蜀盐?
自己迫皇族,恶了苏氏,破釜沉舟,如此殷切算计。他什么都算计周全,防着家族里面那些个有异心的,防着苏尘算计什么。若他们真有什么动作,秦渊必定能让他们这些个人知晓轻重。可惜苏尘竟然却也是并不见动作?可是如今,怎么就跑出了来一个蜀盐?
秦渊是个脑子转得极快的人,只是此刻竟然不敢想什么。是当真不敢想,若赵氏有蜀盐可以依仗,是将如何看待自己以扬州盐事迫之事?毕竟是皇族之尊,必定是不能相容。若是不必妥协,必定是要发作一番。
甚至连自己能说动家族的底气,亦是因为全国之盐大半是出自扬州。那些个如今跟随在秦渊深厚的支持,只恐在蜀盐介入之后就迅速崩溃瓦解,改了立场处境。
怎么会出来什么蜀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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