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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逼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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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福这趟离京,前后将将走了小半年。

  记得才出京时,京郊的荷花还开得正艳,等到回京时,却已闻得梅花暗香了。

  因早提前打发了人回去报信,是以看到人接也不意外。但意外的是,来接他们的竟是杜川。还足足接出了一百多里地,在距京城还有两三天的半道上。

  这可实在太隆重了,欧阳康惊吓多过于惊喜,赶紧下了马车,也顾不得地上积雪厚重,步行上前施礼。

  杜川忙把他扶起“大冷的天,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听说你路上很是病了一场,都好了么?你家先生生怕你还不好,特意嘱咐我带了两瓶秋梨膏来,止咳定喘最是好用,给你和你岳父。”

  欧阳康心中感动“先生可好?祖⺟可好?家里一切可都安好?这样的大雪天,叔怎么亲自来了?”

  “家里都好着呢,我又没事,来接你们也是想出门走动走动。”杜川笑道“听说了平王妃和你媳妇的好消息,全家都⾼兴得了不得。要不是我拦着,你家先生和老太太都想来迎接了。”

  他脸上笑容顿了顿“还有皇上,应该明后曰也会派人来接了。你给皇上收回了二十万两,朝中上下都传遍了,没有一个不夸的。”

  欧阳康眼睛眨了眨,没有多问什么,先引着杜川去与岳父一家子相见了。

  彼此问了好,又谢过了关心,欧阳康坐到了杜川的车上,正⾊问“京里出了什么事?”

  虽然杜川很疼自己,但老太太和苏澄,一个老弱,一个残疾,眼下又是腊月。年关将近,家里不知多少事要人料理,原来的万能管家钟山已经不在了,如非必要。杜川怎会亲跑这么远来接他们?

  杜川叹了口气“自你走后,京城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最近…”

  “到底出了什么事?”欧阳康的心往下沉了沉,微握了拳,让自己冷静。

  杜川皱眉想了想,似是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长乐公主没了。”

  欧阳康知道,是那个备受皇上娇宠的小公主。

  “后来也不知怎么查出。晋王在软噤之中还有不臣之心。不仅时常口吐怨言,甚至还行巫蛊之术,诅咒当今圣上和公主。”

  欧阳康的眼神沉了沉,这对皇上,或者任何一个父亲。都将是个重大的打击。

  “圣下下令,要将晋王五马分尸。可朝臣反对,称此举于礼不合。古来皇室,或有品级的⾼官,不论犯了再大的错,至多赐白绫、鸠酒或匕首,给一全尸。以全体面。可皇上心伤小公主之死,断然不肯。后楚王劝谏,愿代晋王受杖责一百,求皇上给晋王一个全尸,却不料招至皇上大怒。斥责楚王只知兄弟情深,却不知怜惜幼妹。不配为皇子表率,以至于要将楚王贬为庶民,逐出宮廷。”

  欧阳康脸⾊越发凝重。楚王是个老好人,可这回却实实在在触到了皇上的逆鳞。

  先生说过,⾼显是个明理的人。却也是个从刀山血海中走出来的铁血皇帝。当他锋芒毕露的,你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避。

  “楚王⾝为皇长子,⼲系重大。这样一来,群臣反对更加激烈。可皇上执意不听,以至于廖廷尉当堂撞死在朝堂上。”

  什么?欧阳康震惊了。

  他跟廖廷尉并不熟识,却也打过几回交道,知道那是个极爱享受,又爱权势的老头子,他居然会选择这样激烈的方式自戕而死,可见当时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什么时候。

  杜川看他一眼,脸⾊不好的说下来“因廖廷尉之死,楚王之事暂且搁置,可谁也没想到,此时国子监的裴大人又上了一本,开篇第一句话就是:养不教,父之过。”

  欧阳康头皮一⿇,双手的拳已经不觉握紧了,并微微颤抖。

  裴行彦,国子监的院长,文武双全,忠正耿直。是关耀祖的恩师,于他也有半师之谊。

  当年京城雪灾。欧阳康永远记得,在他和念福孤立无援,几乎陷入绝望里时,是裴先生,不顾个人荣辱安危,带头给他家送来第一车粮食。

  可这样的人,注定不适合官场。

  “如今,裴大人一家十三口,已经悉数入狱。判的是斩监候!”

  那就是等死了。欧阳康脑中一阵眩晕,几乎快要听不下去了,半晌才艰难的问“还,还有什么?”

  杜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颇为艰难的开了口“近来,也不知怎地,京中开始流传一个谣言,说平王妃…是前朝的太康公主!”

  欧阳康脑子里嗡地一声,瞳仁骤然收紧,眼前阵阵发黑。

  姬龙峰,他好狠!居然把这个消息放出来了?这是要把他们全家逼上绝路么?

  腊月十七,平王回京。

  皇上遣特使,锦车华盖,出城十里相迎。接回宮中赐宴,连平王的岳父⺟都得此殊荣。

  酒尽人欢,饭毕宴罢。

  麟德殿里,无关人等已经退下。平王岳父岳⺟,及女儿女婿全家六口,悉数跪在了龙椅跟前。

  只听得见平王一人清冽的声音,静静的说“臣有一件家事不明,恐混淆血脉,乱了国本,想在陛下面前分辨。”

  静默了一时,皇上低沉的声音在上面响起“允。”

  沐劭勤膝行转⾝,扶着妻子,对着施家二老叩首,行了一个大礼“眼下京城流言四起,只得冒昧在圣上面前询问岳父岳⺟一声,吾妻蕙娘,究竟是不是您二老亲生?”

  施老爹顿时就怒了“旁人说这话,怎么你也说话?蕙娘当然是我们亲生的女儿,她从还不会走路说话就在我跟前,养到如今三十来岁,怎不是我亲生?鹃儿,你说!”

  未料施大娘却是老泪纵横,看着女儿,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蕙娘跪着上前,扶着⺟亲苍老冰凉的手,颤抖着⾝子,眼泪长流“娘…你告诉我,我是你亲生的对不对?我就是你和爹的女儿对不对?”

  施大娘紧紧握着她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未料忽地大殿之中,有另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

  “哭哭啼啼,就以为可以不说真话了么?你要是再不从实招来,哀家即刻就让人动刑!”

  念福含着泪水,抬眼怒视。那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沐太后。

  皇上眉头刚一皱起,沐太后就道“此事不仅关乎国体,还关乎沐家血脉,不容有失,哀家必须知道!”

  皇上再往底下看了一眼,道“那就请⺟后坐下,给老人家一点时间吧。”

  他都这样说了,沐太后只得作罢,面沉似水的在下首坐下,那盯着蕙娘的眼睛,简直冷得象冰。

  施大娘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忽地就把女儿护在了⾝后,大声的说“是!此事全是老妇一人过错,要杀要剐,我一人领了。你们别动我的蕙娘!”

  “嘁!”沐太后轻声嗤笑,可看着蕙娘的眼光更冷了三分“你这么说,就是承认她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了?”

  “我的蕙娘才不是野种!”施老爹气得勃然大怒,胸脯剧烈起伏着,紧紧攥着施大娘的手“孩子她娘你说呀,说蕙娘是咱们亲生的,她的名儿还是我走前取的!”

  施大娘的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孩子她爹,我对不住你!蕙娘,我们的蕙娘…她,她出生八天就死了!”

  犹如晴空打下一个霹雳,把施老爹打得愣在那里。蕙娘也⾝子一软,几乎半瘫在沐劭勤⾝上。

  念福哭着爬上前,拉着施大娘的衣袖“姥姥,姥姥,这不是真的,娘怎么会不是你们的孩子呢?你们那么疼我,那么疼她…”

  施大娘回手把她抱住,放声大哭“那年兵祸,你姥爷给人抓走了,你舅舅躲在乡下奶奶家,倒是躲过一劫。可我一个大肚子,根本没有办法…幸亏乡亲们好心,七婶让她家小子把我搁在车上,带着我一起逃命。我,我就是在山上一个破庙里,生下的蕙娘…可那个时候,连人都没饭吃,我哪来的奶水?”

  整座大殿里寂静无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所有人都在听这个悲伤的乡下妇人讲叙那些过往,

  “…蕙娘一直哭一直哭,我听了心里比刀子割了还难受,幸好七婶知道个偏方,让她家小子去给我挖了蚯蚓来,就那么煮了,也不放油也不放盐,等我喝了,真的发了奶水出来…可是,蕙娘好不容易有了口吃的,追兵又来了。

  没満月的孩子本是见不得风,更不能颠簸,可我那时除了抱着她逃命,还能怎么办?

  等到第三天上,蕙娘就发起了⾼烧,一个劲儿的哭,奶也吃不进,怎么也哄不好。可追兵不停,我又哪里敢停?

  孩子一路跟着我,可遭老鼻子的罪了。终于到了第八天,七婶好不容易寻着个开小客栈的亲戚,有地方可以安顿下来了,蕙娘也不哭了。我以为孩子没事了,结果再一看,孩子早在我的怀里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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