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冬雷
接下来,唐惜无暇想狐狸的事,因为他要面对许多人着善意的询问“唐伯爷有亲事了吗?哎呀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伯爷正当妙龄,可不敢耽搁哟…要不要我给伯爷做个大媒…”基本上就是这些话,把唐惜烦的哟,都不大敢出门了。
倒是阿玄备了礼,陪着唐惜去平侯府走了一趟。唐惜说话不过脑,阿玄却是不同,有礼有节,落落大方,唐惜听说帝都的女人可以做官后,在皇帝陛下面前给阿玄了个差使,就是接待海外夷人这方面,阿玄当年是跟他一道出海的,唐惜到底不通庶务,倒是阿玄精明能干,比唐惜强百倍。
就是老平侯夫人也瞧着阿玄不错,既然唐惜已心有所属,老夫人就打算给阿玄做个媒,阿玄委婉表示自己没有思嫁之心,老夫人便也没勉强。世人眼皮薄,阿玄虽被唐家收为养女,自身素质亦不错,但说起亲来,便有高不成低不就的难处。哪怕自家儿孙,你瞧着好,儿孙不一定是怎么想的。
老平侯夫人难免一番感叹,对老头子道“瞧如今的女孩子们,想做点事情也能做得,哪里似我们当年…”她不过是自己抢个丈夫,就给人说嘴几十年。
老平侯“夫唱妇随才好。”看这世道哟,跟如今一对比,当初他被抢简直就不算个事儿。
老两口的絮叨暂且不提,过了中秋、重,接着便是年了。过年就是礼多,唐惜没来帝都时,唐盛也就打发人给罗家送年礼罢了,如今唐惜在帝都了,这些礼唐盛都叫人送来了,但要唐惜亲自去送。当然,要走动的人家也比往日要多。
好在,里头也有不少唐惜爱吃的东西。唐盛还写了长信给唐惜,尤其信中叮嘱儿子,尽管是在帝都,也要设香案祭拜祖宗,叫祖宗知道他的功绩。再有就是叮嘱唐惜认真当差的话了。
唐惜正看信看得津津有味儿,展少程来走礼。他与唐惜自有情,两人都是单蹦一个人在帝都,父亲们皆在成都府,故此,说起话来更有共同语言。
展少程笑“我来的时候,正看你府里热闹,唐叔打发人来给你捎东西来了?”
“是啊。”唐惜笑“还给我捎来了小鱼干,这么一点点的小白鱼,晒干了论斤卖,便宜的很,你肯定没吃过。”唐惜比划着大小,说的眉飞舞“煮面时汤里放一些,简直鲜的了不得。”他最好这一口,唐盛让人捎来许多,能放很久。
展少程笑“那今天有口福了。”
“那是!”唐惜命下人去准备酒席,尤其要做两碗上好汤面。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不说起成都府来,展少程将门出身,奈何运气不佳。新皇帝登基后问罪当初成都府头一遭出兵缫匪失利的事,幸而是新皇帝,没大追究成都府官员的责任。不幸的也是新皇帝,比起被调离的付总督与李巡抚,展将军留在了成都府,这便意味着有立功的机会,但,展少程身为长子因政治需要被其父打发到帝都来,皇帝陛下也赏了个六品差,却失去了缫匪立功的机会。
展少程道“自永定侯去成都府,这也有一年的时间了,仍未有大胜的消息。”
唐惜道“若是容易,黎雪早叫人给缫了,能在山中多年,他也是有些本领的。”他翻来覆去的想了黎雪很多次,虽然在寨子里住了两年,可他平的时间都用在教学生观星相还有写书上头了,山寨里到底是怎么个防御情况,唐惜完全不知道。可是,唐惜想着,黎雪总不是太容易就死的人,故此,方有此言。
“是啊。”展少程是参加过第一次成都府对黎雪的围缫的,说来丢脸,那次中了黎雪的圈套,要不是唐惜神算,他险些算丧山林。说到这个,展少程道“还没谢过你救命之恩。”
唐惜道“这就生分了,是你自己命不该绝。”
展少程笑“遇着你,我才命不该绝。”
唐惜道“我朋友不多,咱们兄弟,原不必客套。倘换了你是我,知道我有难,会不会给我提个醒儿?”展少程上辈子就提醒过他,刘家不可靠,只是他那时还没吃过亏,不明白展少程的好意。今生有机会,或者是还前生的果。
展少程笑“那是自然。”他之前与唐惜的情并不深,因唐盛会做人,两家关系不赖,他与唐惜比狗朋友要好一些,可也不是铁哥们儿。他没想到唐惜心里是这样想的,展少程颇有几分感触。
展少程这次来,除了送年礼,还有些别的事请教,说“惜,我再没见过比你算卦更准的人。要你说,永定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缫匪成功哪?”这话,不只展少程想问,展将军在成都府就有这个意思想通过唐盛请唐惜给他们算一卦,实在是仗打的不太顺利。
唐惜微讶,转而就笑了“这我哪里知道。”
“这个不能算么?”在展少程心里,唐惜可比那些什么大师仙长强的多。
唐惜道“天子被称上天之子,只看帝星熠熠生辉就知道陛下有圣主之运,受上苍眷顾。起码,陛下不会输。至于别的,就不是我能算出来的了。”他跟黎雪也是这样说的,对展少程亦不隐瞒。
哪怕听唐惜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展少程也觉着安稳,他见识过黎雪的狡诈与凶残。他在帝都城,虽捞不着仗打,军功也没他的份儿,但,他安全。父亲却不同,上一次缫匪被黎雪坑了,陛下问罪,父亲官职侥幸得以保全,此次缫匪,安肯惜力?可父亲有了些年岁,展少程是担心父亲安危。
唐惜虽然心里记挂着黎雪,不过,并没有同展少程打听缫匪的事,只说些往年旧事或是帝都新闻,待得中午,两人一道吃酒,顺带品尝了唐惜极力推荐的汤面,到走时,展少程还要了几斤小鱼干走,说回家自己也做着吃。
展少程走后,唐惜微微叹口气,阿玄最知唐惜的心思,问“大哥,你是担心黎寨主么?”
唐惜道“担心也没用。”
其实,人并不能左右命运,人只是生活在命运之中罢了。
唐惜正在多愁善感,天上忽地一个炸雷,把唐惜吓一跳“大冬天的,怎么打起雷了?”连忙跑外头去瞧,还是青天白,冬温暖,院中也没什么事。想了想,唐惜道“兴许是哪里放炮了。”临近新年,谁家不买点鞭炮放吧,唐惜自己也买了小半屋咧,一直放到正月十五没问题。
唐惜给这惊天动静做出判断,就见两个丫环兜着个黑觑觑的东西过来,还在往外冒黑烟着以及一股浓郁的被烧焦的烧烤味儿,唐惜负手打趣丫环,问“这是烤什么烤糊啦?”
丫环道“大爷,是经常来咱家的小狐狸,这不,刚刚一个雷下来,就劈成这样了。这小东西还没死呢,可怎么办?”
唐惜大惊“哎呀,这是老天爷打雷收妖哪。”
丫环本身胆子不大,一听说自己兜着的是妖,吓得一个哆嗦,焦炭似的狐狸啪哒掉地上,由半死摔成多半死,眼瞅着就要蹬腿儿。唐惜过去蹲下,伸手戳戳狐狸的后腿,狐狸轻轻的动一动,唐惜大喜“还活着!”当下吩咐“拿着创伤药来!”将小狐狸拎起来就往里屋去了。
唐惜先要了剪刀把狐狸的儿剪掉,这才看清伤处,点酒消毒,再将小狐狸包裹成只出四肢和脑袋的布包包,当然,也得把狐狸小丁丁出来,唐惜给狐狸包扎时才发现,这是只公狐狸,唐惜还捏了人家一下子,念叨“你个公狐狸成天往我家来做甚!真是!狐狸!赶紧好吧,等好了老子先阉了你!叫你!”待唐惜嘀嘀咕咕的包好,小狐狸已经没知觉了。唐惜去试狐狸的鼻息,也没啥感觉,他思量着,命大就活,命短也没法子,便将狐狸往百宝阁的瓷盘里一放,出去干别的事了。
唐惜一想到那焦炭狐,就忍不住乐:老天爷真是善解人意啊,一个焦雷劈下就替他报了丁丁被挠之仇啦!
自来世事,有一喜则有一忧,有一好则有一坏。
譬如,老天爷天降神雷替唐惜报了丁丁被挠之仇,但,就有多事的大臣在早朝时问钦天监,大冬天的打雷是怎么回事?
唐惜总不能说老天爷捉妖呢,那不过是戏言罢了。唐惜皱眉“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年年前就打,来得早,这勉强算是雷了。”
大臣问“星象上是否有不吉。”
唐惜道“昨儿十五,晚上哪里有星星。”
大臣给噎了一下子,唐惜想到一件事,回禀皇帝陛下“二月初三有食。”
大臣顿如打了血“此冬日惊雷便预此不祥之兆。”
唐惜恨不能割了这家伙的舌头,道“你不懂瞎掺和什么。雷是雷,食是食,两码事,没什么不祥的,不过天象而已。”
“天象天象,天之示警。”此大臣受迷信思想影响较深,更兼属相不好,属王八的,那是咬住不肯松口。
唐惜道“食月食皆可推算出来,靠的是数据计算,原因是天上的星辰是运动的,所以有规律可徇。示什么警,国泰民安,帝都显耀,圣世之兆。别说些有的没的,你是钦天监还是我是钦天监。”那些拿着天象说事儿的事,唐惜根本不会做,他觉着没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此大臣却是不依不挠没完没了“天人合一,天象预征人事,如今有食之兆,钦天监怎么能说没事!”
唐惜眼睛一斜“是预征了,天有食,预兆朝有臣,不是别人,就是你。”
此大臣自觉一片忠心,听此话顿时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唐惜骂“你个小人!”
唐惜大大的桃花眼往上一翻“你个人!”
尽管因扰朝堂秩序被罚一年俸禄,唐惜也没觉什么,天象是天象,人事是人事,狗的天人合一。从星相是能看出一点点大势来,但要说能从星象上看出哪个是哪个是忠,那就是说梦话了。
往年有啥食月食的天相,必有大臣遭秧,无他,天相预人事,天有不祥,是怎么回事?事情又不能往皇帝身上推,故此一般是宰相出来顶缸,上书请罪说自己无能啊执政不佳啊得罪上苍啊,那叫一个冤哪。
今有唐惜胡搅蛮一般,内阁诸相安然无恙,尽管嘴里说“威海伯年轻,故而心直口快些。”
另一人道“威海伯于星相上确有建树,话虽直,却是执正。”这位钦天监不按理出牌啊,即使有食,也该先上折呈上,谁晓得突然就说了。不过,好在这是个愣子,今次终于不用内阁顶缸啦。
内阁诸人松口气,对唐惜感观相当不错。
另一个愣子就没这么好命了,那个一定要唐惜就食之事说出个因为所以然的家伙,还“天人合一”你在暗示啥?
你娘的,老子们熬油似的熬到内阁,容易么?你想让谁出来顶缸啊?你想让人腾地儿啊!你受谁指使的吧?
诸大人的脑补且不提,皇帝陛下对于唐惜的应对虽然有些无语,但,唐惜有一样是极合皇帝陛下的心的,皇帝陛下亦不希望有人借天相说事儿。
唐惜早朝回家,吃过饭去瞧焦炭狐,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唐惜吩咐丫环“找个木盒子出来。”
木盒子?
木盒子种类多了,雕花的描金的红木的香檀的,丫环问“大爷要哪种木盒,做什么使?”
唐惜道“看这焦炭狐估计活不成了,到时咽了气儿搁盒子里埋了,权当棺材使。”叮嘱一句“随便找一个就成,也别忒好的,浪费。”
包扎成布包包的狐狸表示:偶还活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