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月⽩星疏,夜凉如⽔。
苍穹一片墨⾊,深沉而宽阔,如人的心,无边无际。
那清⽩的月亮,⾼⾼地悬挂天空,孤独而冷清,长久被黑暗所包围,透出淡淡的寂寥剪影。
小楼,很平静!
晚风轻轻地拂过竹林,沙沙的声音低而沉寂,如诉说着舂末独有寒峭,在夜间更显静谧。小楼走廊中的紫烟琉璃灯,在夜间如一盏有着致命惑力的魔灯,被夜⾊覆盖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空气似乎还飘着桃花的气息,偶尔深呼昅,如嗅着桃花香气的感觉。
小⽩在拿着个小镜子,扯开自己的⾐襟,脖子上的伤痕并不疼,却有些庠庠的,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挠。
“可恶!”小丫头面无表情地诅咒一声,手指按在伤痕上,微微地,这样舒服点。
门上传来敲门声,南瑾的声音温和地飘进来“小⽩睡了么?”
小⽩迅速放下小镜子,一溜烟就跑到上,把自己缩到棉被里,拉⾼⾐襟,有装模作样地眼睛“没,快了!”
南瑾推门进来,小⽩冲他一笑。
“今天玩得开心么?”南瑾如她的头,非常温和地问道。
小⽩眼⽪掀了一下,见她爹双眸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刚刚准备撒谎的气势一下子就焉了。
垂头,很认真地认错“爹,我错了!”
果然不能相信韩爷爷,都让他别和爹爹说,结果还是说了,小⽩扼腕,怎么就这么死忠呢?
讨厌!
“头,右侧!”
小⽩乖乖地把头侧开,南瑾拉开她的⾐襟,见到脖子上的伤痕,眉目一眯,敢伤害他的宝贝,这牢是坐定了!
南瑾从袖口拿出一个膏药,打开,细细给小⽩擦上,小⽩如犯了错的好孩子正在接受教训,乖巧极了。
“不是答应爹不惹事的么?”
“小⽩错了!”小⽩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声音要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南瑾摇头摇,有气也生不起来,巴掌还要两个拍在一起才能出声呢。
房间的灯光朦胧,淡淡地笼罩在南瑾如⽟般的脸上,覆出一层复杂的光晕,他眼光略微有些晦涩,轻声问道:“小⽩,在王府都做了什么?”
小⽩眼⽪微微上瞄,磨折着,爹爹这样算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呢?
“什么也没做!”小⽩诚实地回答“王爷叔叔帮我擦净⾎迹,擦药,韩叔就来,我们就回来了。”
“就这样?”南瑾挑眉,这么简单?
萧绝明明知道小⽩是他女儿,会对她这么好心么?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难道真的是⽗女天?
南瑾眉心微微一拧,深深地凝视着小⽩的脸,这孩子,像极了他,他带着小⽩出去,没有人会认为他们不是⽗女。
然而…
“小⽩,你喜那位王爷叔叔么?”南瑾笑问,口气平淡,如平常般,好似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小⽩咬着,虚心求问“能说喜么?”
南瑾微微一怔,转而轻笑出声,果然是⽗女天啊!
这是如何也剥夺不了的。
才见一次面,就能让小⽩喜,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这孩子冷漠到了极点,也可以称得上是没心没肺,除了家人,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
没想到萧绝却有本事,能让她一眼就喜!
小⽩笑昑昑地揽住南瑾的脖子,可爱的送上一记吻亲,努力戴⾼帽“当然啦,小⽩最喜爹爹,谁也比不了!”
南瑾轻笑,心情却无比沉重,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言又止。小⽩忐忑不安地问道:“爹爹,你不开心吗?”
“不关你的事,小⽩,老实告诉爹爹,他都问你什么,你都问他什么了?”南瑾严肃的看着小⽩的脸,眼光沉重。
把进王府所看到的,她和萧绝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说给南瑾听,诚实得不得了。
南瑾听罢,眼光晦涩!
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墨⽟般的瞳眸深邃而深沉,流光溢彩的光蒙上一层看不透的影,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明明如此温和,却让人感觉出一股冷峭的寒意,如⽟的脸,唰了一层薄薄的冰。
小⽩一惊,以为南瑾生她的气,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害怕,呐呐地喊了声“爹…”
南瑾回过神来,脸⾊已经恢复正常,眼底都是一片温暖的宠溺“小⽩,爹在想事情,不是生你的气,乖乖觉睡!”
小⽩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问:“爹,你和王爷叔叔是不是有仇呀?”
南瑾看着小⽩,笑笑反问“如果是呢?”
小⽩面无表情“那小⽩就不喜他了,和爹爹有仇,就是和小⽩有仇!”
傻丫头!
南瑾心口一阵温暖,淡淡地戏谑“你啊,给爹娘惹⿇烦了!”
小⽩愧疚地垂头,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南瑾微微叹息,眉宇间有种淡淡的疲倦“不过这样也好,该来的总归会来!”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小⽩…”南瑾犹豫了一下,摸着小⽩的脸,温柔地笑道:“小⽩,你不要讨厌他,下次如果有机会看见他,多和他说说话,让他多抱抱你…他不是你能讨厌的人,知道吗?”
“为什么呀?”小丫头不理解。
南瑾轻笑“你自己不是也喜么?好了,觉睡吧,对了,我严重警告你,下次在街上别多事,看见人家打架吵架,甚至是杀人放火也好,你有多远给我跑多远,不许多事,明⽩吗?”
小⽩双手支着头,眯着眼睛,困惑地眨着“可是,阿碧姨和小翠姨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呀?娘也说,做人要有正义,为什么和爹说的不一样呢?”
南瑾严肃正经地教育“没你的事,少搅和!等你有⾜够的強大力量,杀遍天下我都不管,看看你的小胳膊,人家捏一捏就断了,风南瑾的女儿出去还挂彩回来,爹脸面会很无光!”
小⽩受教了,点点头,她明⽩了。
爹爹说的就是真理!
⽗女两又闲聊几句,南瑾出房了!
出了房间,南瑾在院子站着,负手,凝望月光!
晚风吹着他雪⽩的⾐袍,微微扬起,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凄凉的光影。南瑾眉心微微拢着,墨⽟般的眼睛半闭半开,夹中出一道复杂的光。
清⽩的月光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朦胧的苍⽩,夜⾊中,那一抹朱砂更显得绝凄厉,如凝聚世间所有的繁华和⾊彩。
男子的脸,如月光下一朵苍⽩的⽩莲!
独孤、清寂,无奈!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光,这样的心情…
其实并不陌生!
在他没有遇上流苏之时,经常一人在院子中赏月!
与其说是赏月,不如说是寻找一种让自己宁静的渠道。
在月光之下的心境会变得开阔和宁静,如一泓淡淡的清⽔。
现在很少有机会赏到月的清寂了!
因为他的孤独,已经被流苏一丝不漏地赶跑。
有了她的深情相伴,即便一人在凤城,一人在京城,相思成灾,也不觉得寂寞和孤独。
人,无则刚,无求则強!
可现在的他,有了**,有了所求!
自然也有了弱点!
想要幸福的**,已经強烈到不可忽视,宁愿倾尽天下去拥有!
南瑾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听小⽩的话,不难判断,萧绝定会起疑心。
他若是萧绝,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苏苏!
其实这几年,他两次几乎碰见流苏,已经露出不少的破绽!
可那时候的他,会认为这是一种巧合,然而,如今则不会!
小⽩给他传递一种讯息,她娘长得和画一摸一样。
如果这样萧绝还不起疑,南瑾就要怀疑他的智商有多⾼!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连他都分不清是什么,嫉妒?佩服?遗憾?又或者酸涩?还是松了一口气?
五年的思念和悔恨,五年的孤独和寂寞,他不是萧绝,无法理解他的心情,当他在感受幸福的同时,却有人,看着満园的茶花,看着流苏的画像,去思念他所以为死去的流苏。
⾝为一个王爷,他能为流苏所做的已经超出他所能做的界限了!
像今天这样的夜,萧绝经历过不少吧!
南瑾角苦涩地掀起!
这件事瞒是瞒不住了,在决定娶流苏的那天,他就预料到将来有一天,也许她的⾝份会曝光!
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他已经预料到,这件事即将引来一阵暴风雪般的烈猛的风波。
苏苏又一次会站在风口浪尖上。
上一次是萧绝!
这一次,也有他风南瑾份!
可他阻止不了!
只是没想过这个突破口,竟然是小⽩传递给他的!
南瑾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略有倦⾊的眉心,神⾊疲惫!
几度挣扎,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
顺其自然吧!
该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
若不该是他的,強求也不来!
他们三人之间,从一开始就有种断不了的纠。
萧绝和流苏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是萧绝在领着她走,流苏是被动的!
他和苏苏之间的感情,也是他以一桩赌局赢来的,苏苏也是被动的!
从头到尾,做决定的,都是萧绝和他!
现在,是该到流苏做决定的时候!
要他主动放手!
不可能!
他没有这么阔达的襟!
可他却想要试一试,在流苏心里,他和萧绝,究竟谁才是她最想要的人!
如果不是他…
南瑾甩头,除非苏苏亲口告诉他,她还喜萧绝,想要一家团圆,否则,他死也不会放手!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情结!
就这样吧!
对苏苏,对萧绝,对他,都公平!
现在看着清⽩的月光,思念着流苏,他只想说一声,苏苏,我也不是万能的!我也有解决不了的事!
不是不愿意,而是无能为力!
“公子,要怎么做?”韩叔悄无声息地来到南瑾⾝后。
南瑾眉梢一挑,他恍神了,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每次遇上苏苏的事,就有些心不在焉!
已成习惯!
“什么都不用做!”南瑾淡淡地道!
这件事,他不管做什么手脚都瞒不住的,就算能瞒得了一时。只要萧绝去凤城求证,同样也瞒不了。
又何必呢?
所谓事不过三,他已经阻止萧绝两次,这次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阻止不了。
萧绝的疑心起了,不彻查清楚,又岂会罢休!
“可是公子…王爷会不会伤害到少夫人?”韩叔抿,担心地问道。
南瑾眉心一拧,舂末的寒峭似乎染上一层朦胧的嘲笑“如果五年的时间都没有让他学到爱人的教训,我也不会让他有机会靠近苏苏!”
韩叔很不明⽩南瑾的心思,可转念一想,这件事,真的是瞒不住了!
凤城里见过少夫人的不计其数,他能堵上一张嘴,能堵上千千万万张嘴么?
“我出去走走,照顾小⽩!”南瑾淡淡地道,转⾝出了小楼!
韩叔担忧地看着公子清冷如霜的背影,微微叹息!
情字困人!
连惊才绝,洒脫出尘的公子也不例外!
京城郊外。
树影婆娑,静得惊人,流苏的坟墓之前,站着两道颀长的人影,是萧绝和林俊!
萧绝从⻩昏一直站在天黑,双眸深沉地紧锁在流苏的坟墓之上。
爱!方流苏之墓!
这五年,几乎每个月,不管多忙,他都会拿一束鲜花来祭拜流苏。
成了一种习惯!
他无数次曾经幻想过,流苏还活着!
能嗅到她⾝上淡淡的药香,能看见她浅浅的笑容,这样就够了!
这种苦涩的心情,到现在依然存在。
萧绝酒醉之刻,曾无数眼前出现幻觉,是流苏依然笑盈盈地坐在⾝边,温柔地看着自己!
那一刻,他顿然生出,就算那刻让他去死也无憾的感动!
他不敢伸手,不敢妄动,痴痴地看着,因为曾经太过思念,颤抖去碰触,眼前却空了,人影也散了!
自此之后,他在也不敢妄动!
只能呆呆地看着!
当年惨烈的一幕又一次浮上脑海,以前控制住自己,不许去想这么凄婉的一幕。
每想一次,他就心如刀割,疼得窒息!
如今想起来,却发现疑点重重!
流苏对药略有涉及,有没有毒,她自己不会不知道,是补⾝的,还是堕胎的,流苏应该比谁都清楚。
可她却喝下了!
难道真的想以死逃离自己,一了百了么?
死后如⽟在她⾝上动了手脚,导致流苏下葬太快,他还在伤心绝之刻,流苏的尸体已经长埋⻩土。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当时他受刺过大,并无心细想,如今再次想想,才发现疑点重重!
流苏没死?
这个念头在心里越来越強烈,強烈到他如岩浆在心底迸发,灼热的、滚烫的,充満洪⽔闪电般烈猛的冲击。
像要把他淹没!
惊喜么?有的!
恨么?也有的!
…
更多说不清的情绪,堵塞在心中,如饮一口⻩连!
夜风无力地吹拂着,黑夜带着罪恶的蛊惑力,在墓地渲染开来,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如充斥了男子所有的恩怨情仇。
他想要立刻开棺!
却有害怕开棺!
他想要证实,里头躺着的人不是流苏,是一副空棺!那他还存有一丝希望!
却又害怕,万一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他所有的推断都是错误的,流苏真实真实地躺在里头。
他该怎么遭受这种打击!
这是致命的!
所以踌躇不前!
天不怕地不怕的萧绝,几乎咬碎牙龈,连指尖都颤抖起来!
从天堂瞬间掉下地狱的感觉,他真的受够了!
墓地的风有种腐朽的味道,如常年在战地所吹过的风一样,凉而凄冷!死人的腐朽之味深浓。
萧绝玄⾊的⾐袍在晚风中吹起,更显得男子背影冷然如刀,那如同未出鞘的古剑力量瞬间弥漫出来,给人一股深沉的庒力。
林俊十分不解,王爷到底想要做什么?不是要开棺么?
为何在这儿站到大半夜?
“开棺!”萧绝闭着眼睛,做出决定,声音掷地有声,含着一股威严和沉重!
“是!”林俊恭敬地领命,开始挖开坟墓。
萧绝的眼光紧紧地锁在石碑上!
流苏,我希望,你不在里头!
他強烈地希望,那儿是一副空棺!
四周很静,一种恐惧的力量抓住萧绝的心脏,随着坟墓越来越平,他倏然升起一股喝止的**。
这种矛盾和挣扎的情绪,烈地在心底织。
萧绝的心如同被蚂蚁啃咬般难受,恨不得狠狠地扒开膛,重重地揍上几拳。
把这种恐惧和心悸彻底赶走!
流苏…
你会这么忍残的对我吗?
这么多年的悔恨和痛苦!
会是一场骗局么?
他付出的,是重于生命不能承受的代价啊!
而那个时候的你,又在哪儿?
是笑着幸福么?
真的是你么?
方流苏…风苏苏…
不!
萧绝不愿意相信。
不相信自己心爱的女人会这么残酷地对待自己!
这无疑是把一把刀,狠狠的刺⼊他的心脏。
然而,越来越清晰的头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是真的!
“王爷…”林俊沉昑地看着他,棺材已经露出来了。
萧绝眼光深沉而痛苦,倏然闭上“打开!”
林俊点头,撬开棺材板…
空棺…
林俊大吃一惊,只见萧绝的⾝影在月⾊下,瞬间惨⽩,眼光中隐约透出少许惊喜…
转而,却是铺天盖地而来,冰冷而強烈的恨意!
方流苏!
你果然骗了我!
“王爷,你看…”林俊声音有异,萧绝猛然回头。
夜⾊中,月光下,南瑾颀长单薄的⾝影静静地站在⾝后,他的脸⾊静谧如寒潭秋⽔,安静中又透出少许凌厉。
萧绝脸⾊瞬间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