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天一早，高肃最先醒來。睁眼一看，头顶上的纱帐十分陌生，好一会儿才想起夜里的事，便转头看去。

　　韩子高平躺着，头枕着他的臂膀，睡得很。

　　顾却是习惯性地侧着身，如小鸟依人一般靠着韩子高。虽然盖着被子看不到，可高肃却知道，顾欢喜欢伸出一只胳膊抱着自己的，这时只怕多半是抱着韩子高。

　　虽然知道韩子高只是他们的大哥，顾对他并不存什么别的心思，更知道韩子高不喜欢女子，对顾更无念，可高肃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微微侧身，另一只手伸了下去，摸索着放到韩子高的上，果然触到了顾的胳膊。

　　他心里轻叹，慢慢将那条修长的手臂拿起來，想要送出去。顾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高肃不动了，越过韩子高的脸，看向顾秀丽的容颜。

　　顾的眼神很濛，半晌才变得清亮。她看了看眼前的人，再看看高肃，也想起了昨晚间的那些事，不由得眨了眨眼。她小心翼翼地往墙边退去，然后慢慢起身，轻手轻脚地从尾溜下去，对高肃做了个“走”的手势。

　　高肃便缓缓出自己的胳膊，替韩子高盖好被子，这才下，悄无声息地与顾一起走出门去。

　　韩子高醉意深沉，心绪也比较安宁，一直睡到上三竿才起來。

　　他不大想得起昨天夜里的事，只记得自己似乎喝了酒，心里越來越难受，实在不想再忍耐下去，便打算横刀自刎，后來，好像是陈茜來了，对他说了很多话，要他不可自寻短见，他也答应了，陈茜便很高兴，再后來的事就记不清了，仿佛陈茜一直在上抱着他，直到他安稳地睡去。自陈茜驾崩，两个月过去，这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晚。

　　他慢慢坐起來，看着桌上放着的好几个酒坛，以及孤零零的一个酒杯，更相信昨夜來看他的就是陈茜。他回想着陈茜的音容笑貌，出了好久的神，却不再落泪，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他下了，叫來一直守候在外的仆役，让他收拾屋子，自己到房后的汤池泡了很久。沐浴完，他仍然换上白衣素冠，缓步走出房去。

　　高肃与顾已经用了早膳，有些担心他，便跑到他的院外练武，顺便等他起，看他的神情是否已经恢复正常。

　　韩子高走出院门，便看见高肃与顾正在对练刀法。二人手持短刀，打得难解难分，身法迅速，出招如电。高肃气贯长虹，力道沉猛，让人难以正面招架。顾轻灵飘逸，闪转腾挪，然后突出奇招，往往便得高肃不得不回刀自保。

　　韩子高微笑着看了一会儿，便道：“我也來与两位贤弟玩玩。”

　　高肃笑道：“好。”

　　顾更是高兴：“好啊，咱们來混战一场。”

　　韩子高回房找刀，那仆役机灵，立刻奔去跟韩福说了。韩福便将收起來的刀交给他，让他带过去。韩子高接过刀，也无暇细问，便出房去加入战团。

　　韩子高的刀法与高肃的风格很相似，也是大开大阖，力能开碑裂石，犹如雷霆闪电。两人很快便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酣畅淋漓。

　　顾收刀退后，站在一边欣赏着两位美男的英姿，不由得心花怒放。

　　下了一夜的雨在清晨停止，随后朝阳升起，将天地映照得无比亮丽。在他们身边，是开粉荷花的小湖。阔大的绿色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珠，蜻蜓与蝴蝶四处飞舞，清风徐來，在水面起阵阵涟漪，荷花与莲叶不断摇动，仿佛是一幅动的画，而在这幅画前打斗的这两位当世名将便显得更加美丽。

　　顾简直觉得眼睛不够用了，看了这边看那边，一直是眉飞舞。

　　韩子高与高肃都想看看自己与对方孰优孰劣，在最初的试探后便全力施为，打得非常烈。数百招后，顾与他们自己都已明白，两人势均力敌，只怕很难分出胜负。

　　顾快地笑道：“这种时候，就显出我的重要了。大哥，我要來偷袭你了。”

　　听她大声嚷嚷着要來“偷袭”韩子高再也忍不住，朗声笑道：“好啊，來偷袭吧。”出招的力道便松了一些。

　　高肃也大笑，手中的刀也缓了下來。

　　顾跳进圈中，挥刀便向韩子高砍去。

　　韩子高反手一挡，将她的刀拨到一边，随即横刀疾斩，直奔高肃的中盘。

　　高肃架住他的刀，顾***近前去，探身猛砍韩子高的双足。

　　韩子高立刻跃起，双腿在空中鸳鸯连环，踢向顾，手中刀在空中挥过，砍向高肃的头颈。

　　顾与高肃同时着地滚出。韩子高落下地來，还未站稳，那两人便一左一右抢上，刀光霍霍，连环三击，分别砍向他的上中下三路。

　　韩子高连连后退闪避，很快便处于劣势，只能勉力支撑。

　　顾忽然说：“长恭，现下我來偷袭你。”话音未落，她的刀便中途转向，斜斜斩向高肃。

　　韩子高一怔，哈哈大笑，立刻疾步上前，挥刀攻了过去。

　　高肃顿时左支右绌，急步退后。

　　顾玩得兴起，忽而相助高肃，忽而与韩子高联手，那两人旗鼓相当，加上她便居于绝对优势，而顾也不会让任何人败下阵來，一旦看见对方顶不住了，便转而攻向另一人，形势便会立刻逆转。

　　三个人杀得兴高采烈，直打到午时将至，这才停下手來，全都气吁吁，大汗淋漓。

　　韩子高愉快地笑道：“好久沒有这么痛快了。二弟，三弟，我那里有专门修的汤池，以泉华垒砌，御用温泉之水注之，能疗疾解乏，你们也与我一起去泡一泡吧。沐浴完后，我们再用午膳。”

　　高肃看了顾一眼，便对韩子高说：“大哥，有件事我们一直沒说，请你见谅。”

　　韩子高微笑着看向他：“是吗？如果是不便出口，那也不妨，就别说了吧。”

　　“在大哥面前也沒什么不便出口的。”高肃一鼓作气地道。“其实，儿是女子。她自小喜穿男装，又长年在军中，习惯了以男子形貌示人，上次遇见大哥，不及说明，以后就沒顾得上说。”

　　“哦，原來是这件事啊。”韩子高笑了笑。“当世惟一一位女将军，便是北朝齐国的定远将军顾，今年初，又被封为归德大将军，一直在兰陵王高长恭帐下听命。可能一般人不太知晓此事，可陈茜知道，我当然也就知道了。初次见面时，儿衣衫尽，哪里还看不出她是女子？不过，如果你们喜欢这样以兄弟相称，我自然也无异议。”

　　顾脸颊绯红，扑上去抱住韩子高，笑着叫道：“大哥，大哥，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说。”

　　韩子高拥着她，温柔地说：“沒事，不说也沒关系啊。在大哥心里，你是三弟还是三妹并不重要，都是我的儿。”

　　高肃笑着上前，伸手将顾揽过來，补充道：“是我们的儿。”

　　“对。”韩子高洒地说。“走吧，一起去汤池沐浴，我让人在当中悬一竹帘，儿在另一头便可。”

　　“好啊。”顾雀跃，随即在心里打起算盘來。

　　美男出浴啊，可不可以偷窥一下呢？

　　她在那里眼珠骨碌碌地转，脸上是诡秘的笑，高肃是她知己，如何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立刻把眼一瞪，沉声告诫：“不可以。”

　　顾大为扫兴，撇了撇嘴，嘀咕道：“小气鬼。”

　　韩子高不解地问两人：“什么？”

　　高肃看着顾，严肃地说：“她又在打鬼主意。”

　　韩子高很好奇：“儿，有什么好主意啊？说來听听。”

　　顾的脸更红了，连忙转头看湖里的荷花，支支吾吾地说：“也沒什么主意，就只是想游水。”

　　“哦，那很容易。”韩子高爽快地道。“这两如果天气好，我带你去游长江。”

　　“哈哈，好。”顾大喜，上去挽住韩子高的胳膊，对高肃做了个鬼脸。

　　高肃无奈地长叹，伸手了顾的头，便跟在两人旁边，一起向韩子高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