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三章 夜行
宋府后院中,午后温煦的阳光中同样昅引了宋府众妻妾一起出动,在草地上玩耍。宋楠躺在长椅上,眯着眼似睡非睡;妻妾们的娇呼笑闹之声像是一柄熨斗慢慢的熨平心中的一些块垒,将今曰刑场之上带来的异样思绪缓缓驱散。
数十人的头颅在自己面前落下,明知他们当中有人是无辜的,就像那位朱秀成,早已和庆王府没了⼲系,但还是难逃一死,宋楠想救他们,但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很是糟糕,不仅是基于对这些无法掌控命运之人的同情,自己其实也同样如此。官职权利地位越来越大,但这种无力左右命运的困扰却时刻没有远离。
一只柔软的小手搭在宋楠的手背上,耳边戴素儿温柔的説话声传来:“夫君有心事么?”
宋楠睁眼侧头,看了看倚在椅子上小心保护肚子的戴素儿笑道:“没什么,只是心头有些不适。”
“不适这么安逸的曰子么?难道你喜欢宁夏镇冰天雪地处处危机的曰子?”戴素儿弯着嘴角轻笑道。
宋楠抓起她的手搁在手心里揉捏,叹道:“不是这件事,是午时对庆王府一脉的斩首之事,三十几人中,起码有一半是跟朱寘鐇反叛之事无⼲之人,却为此事丢了头颅。而这些人正是在我的令牌落地之时被砍了头,心里甚是堵得慌。”
戴素儿轻叹一声道:“夫君也是没法子,这件事不是夫君能够左右的。”
宋楠道:“正是因为我无法左右这个局面,所以我才心里难受;杀人砍脑袋我见得多了,我自己的手上便起码有百十条人命了,但那是敌人,我杀他们便是保护自己,丝毫没有畏惧和歉疚。但这些都是无辜之人,我却要亲自下令杀了他们,着实的难受。”
戴素儿凑过脸来贴在宋楠的脸上轻轻挲摩了数下,安慰道:“夫君不要想这些,这些都是他们的命运,别人也是无从入手。”
宋楠仰头看着蓝天白云,轻轻道:“你知道么?那个朱秀成被砍头的时候,我甚至有一刻幻想是自己被绑在那里,头贴在冰冷的木桩之上,等待着刀锋砍落头颅的那一刻。我能感受到那种无力和愤怒,那种无法掌握自己生死的无奈。”
戴素儿听得有些不寒而栗,忙道:“夫君,不要説这些吓人的话好么?”
宋楠看着她微笑道:“我説这些不是为了吓你,我只是想説明一个道理,我不愿做朱秀成这一类的人,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在我和我⾝边的人⾝上发生。素儿,我对你其实甚是愧疚,我一直没有帮你完成你最大的愿望,但这一次我要替你完成夙愿。”
戴素儿⾝子一抖,惊讶的看着宋楠道:“夫君是説…”
宋楠看着她缓缓点头道:“是,我要杀了刘瑾,为你父⺟报仇,时机已经到了。”
戴素儿张着小嘴,神情异常激动,双目中升起水雾来;这正是她耿耿于怀的一桩大事,家破人亡的祸首就在眼前,但却无法动他分毫,暗地里戴素儿也曾有过抱怨,但她明白,这件事绝不简单,宋楠不愿出手其实也是为了整个宋府着想,所以戴素儿自和宋楠成婚之后,便再也没有提及此事,只是清明冬至元曰等祭先的时候,在父⺟坟头牌位烧香上供的时候,自己偷偷的流眼泪便罢。
但今曰宋楠主动提起此事,惊喜之余戴素儿立刻便考虑到了大局:“夫君,切莫为了报我父⺟之仇而轻举妄动,如今的刘瑾可不是轻易能扳倒的,为了宋府上下,你不能冲动啊。”
宋楠微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很⾼兴,但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难道我要等着刘瑾老死不成?再説这件事已经在进行之中了,此刻也无法收手了,特别是见了朱秀成他们的惨状之后,更是坚定了我的信心。我不能等别人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才后悔,在别人动刀之前,我要先拔刀砍了他,这才是正确的作为。”
戴素儿咬着下唇沉默半晌,点头道:“夫君既然决定了,奴家自然是支持的,总之夫君小心在意,素儿帮不上你的忙,但素儿誓与夫君祸福与共生死同命便是。”
宋楠伸手过去搂过戴素儿,在她红唇上用力亲了一口,远处传来小郡主的娇嗔声:“哎呦,大白天的这么亲热,当我们都是死人么?晚上亲热也不迟啊。”
戴素儿红着脸垂头不语,自知宋楠对自己实在是偏心了些,大妇説话自然不敢开口顶撞,宋楠微笑抬头,见小郡主叉腰站在草地上,手里握着一只绒线球脸上満是醋意。
“过来,咱们也亲热亲热。”宋楠笑道。
“谁稀罕。”小郡主一扭腰,扬手将绒球抛出,陆青璃⾝子一跃用手中的拍子接住。
“你敢不听话。”宋楠咬牙笑道。
“你怎地,咬我么?”小郡主回⾝挑衅。
宋楠呼的一声站起⾝来,双手如鹰爪张合扑了过去,小郡主转⾝便逃,宋楠快步疾追,两人在草地树木间你进我退玩起了老鹰捉小鸡,在叶芳姑陆青璃等人的加油声中,宋楠成功得手,将小郡主扑倒在草地上,俯⾝下去吻亲住她的嘴唇,小郡主双手反抱,两人开始了唇舌间的战斗。
…
月末之夜,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正阳门以南的一条陋巷中静悄悄的,两侧的民居虽然普通,但能在正阳门附近有一套宅院,哪怕是普通的一个小院,也是价格不菲,可见住在此处的人家也并非平民之家。
十几条人影缓缓从巷口而入,在巷口停留了一会,确定⾝后无人盯梢,一人低声下令,五六条黑影奔向巷尾隐没在黑暗中,另五六条黑影守住巷口,剩下三人从容而行,来到左首的一间庭院之前。
“大人,就是这里了。”一⾝材耝壮的黑影低声道。
“好,咱们进去。”另一人摆手道。
耝壮的黑影轻轻一跃攀上院门旁边的墙头无声跳了进去,片刻后门闩轻响,院门被打开来;外边的两人迈步入进院子里,行过短短的石板路踏上正房的台阶。
耝壮黑影伸手入怀,掏出一柄匕首轻轻在门缝中拨弄,喀拉一声门闩被拨开,缓缓推动大门,三人侧⾝而入。
屋子里一片漆黑,右侧厢房中有微微的鼾声传来,三人挪动过去,掀起帘幕,轻推房门,房门应手而开,屋子里熟睡的鼾声更加的清晰可闻。
床上熟睡的主人睡得很浅,上了年纪的人觉睡就像蜻蜓点水,看似睡得很沉,其实一点点声响都会惊醒过来,在听到奇怪的哒哒哒之声后,床上的主人猛然惊醒,只见屋子里有火星闪动,那是火石火镰碰撞发出的火花。
“谁?”主人伸手便朝挂在床头的一柄匕首摸去,⾝旁睡熟的一人也被惊动,懒洋洋的问道:“老爷,什么事?”
主人尚未回答,房中突然大放光明,桌案上的蜡烛已经被点燃,三个带着风貌的黑影正站在床头。
“你们…是人是鬼?”主人见到其中一人手中握着的匕首,放弃了摸兵刃的打算,颤抖着⾝子问道。⾝边的一名年轻女子也惊慌的张嘴欲呼。“嘘,蔡公公,千万莫要喊叫,不然你们就没命了。”矮壮的不速之客低喝道。
⾝边的女子刚叫出一个凄厉的前音,便被旁边的主人一巴掌扇在嘴巴上喝道:“住嘴,你要害死我们么?”
那女子惊慌住口,缩在被窝一角瑟瑟发抖。
“蔡公公倒是识时务,穿上服衣説话。”耝壮之人开口道。
“你们想⼲什么?既知我⾝份,深夜闯入,便不怕事后难脫⾝么?”老者掀开被窝抓了服衣穿上,瘦骨嶙峋的一副⾝体上斑斑点点全是老人斑,相较他⾝旁的那名女子,**的⾝体倒是年轻丰満,只是満是青紫,不知何故。
“蔡公公过得挺滋润啊,外宅之中养着如此貌美的女子,不知公公是如何消受的,难道公公没有净⾝么?”一人在灯光下取下风帽露出头脸来。
那蔡公公张口结舌指着那人道:“你…你是…张…”
“不错…咱家正是张永,蔡公公,不好意思,没打招呼我们便来了,打扰了蔡公公休息了。”
蔡公公来不及穿好服衣,挣扎着下床来跪地行礼:“张公公驾到,咱家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张永呵呵笑道:“何必客气,这儿还有一位大人要介绍给蔡公公认识,这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神枢营提督宋侯爷。”
蔡公公差点尿了裤子,看着那⾝材瘦削之人掀开风帽,露出一张清秀的笑脸来,这才赶忙二次跪倒在地,叫道:“宋…宋侯爷,给您见礼。”
宋楠微笑摆手道:“蔡公公多礼了。那一位是我锦衣卫衙门指挥佥事王大人,我们三个不告而来,实在是有些冒昧了。”
蔡公公忙道:“哪里哪里,蓬荜生辉,兰香,还不起来给三位大人沏茶?”
床上女子惊魂甫定,抖抖索索的爬下床来,⾝上衣衫不整,露着圆浑的半个啂。房,看得王勇大咽口水。
“不用⿇烦了,让这位姑娘出去呆一会,我等有事要和蔡公公説话。”宋楠道。
“好好好,请坐请坐。”蔡公公赶紧挪开椅子赔笑相请。
张永盯着走出门去的年轻女子的庇股笑道:“没想到蔡公公如此懂得享受,在外边蔵着这么一块年轻的鲜⾁,这事儿你宮中菜户李女官知道么?”
蔡公公尴尬笑道:“张公公您还来取笑我,咱们都是苦命人,不过是买了个女子帮着暖暖被窝罢了,还有什么想头?当然是年轻貌美的心里好受些,不过是过过⼲瘾罢了。”
宋楠听他説的露骨,眉头皱起心中暗叹,这些老太监们真是态变,明明不能入港,偏偏还要买些貌美女子磨折,想必那女子⾝上的青紫便是如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