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很好,但还不够好

　　吩咐了律师递话给万鹏之后，欧德一颗心稍稍定了些。

　　耐着子，又在拘留所里软磨硬泡了几天，抵死不招，把办案人员搞得疲惫异常。

　　一直拖了一周多，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律师。

　　“万鹏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欧德的声音得很低，但语气中却有种迫不及待。

　　律师脸色不太好看，言又止。

　　“没办成？”欧德看对方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的脸色变得比律师还难看。

　　欧德在建武市最大的依仗和后台，就是那位当年和欧家有往来，但这些年关系渐渐淡了的世伯。

　　虽然关系淡了，这位世伯不可能直接出手刻意的给欧德帮助，但以对方的身份，只要稍稍旁敲侧击，有所表态，就能为欧德制造一场‘好风’，送他上云端；也正是有这位世伯在上面冷眼瞧着，欧德才能放开手脚施展，不担心有人能动用‘明面上的力量对自己来招’。

　　被请进来‘协助调查’后，欧德的一颗心凉了一大截。

　　特别是在那个质量检查员招供之后，形势已经很明朗了，欧德再狂妄无知，也不至于认为京达还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也许有这种可能，只要操作得当，京达完全能够东山再起。可在当前的建武市，各种高之下，舆论、政府，还有苏南省以赵泽君为首的一群有极大能量的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京达，京达已经必死无疑。

　　这就和当初欧志和他说的一样，在苏南省，他将遇到根本想象不到的困难，就像当年欧家在首都对付那些外来企业一样。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欧德毕竟是欧家的大少爷，愤怒也好，不甘也罢，但认清基本形势的眼光还是有的。

　　京达保不住了，只能壮士断腕，退而求其次，保住自己，把自己和京达割裂开来。

　　无论怎么说，绝不能因为京达，把自己牵连太深，京达只是欧家的一个外围产业，没了虽然有损失，但并不会伤及欧家的本体；可自己是欧家的长房长孙，核心人物，如果把自己卷进去太深，无异于把整个欧家拖下水，到时候，不仅没有达成向家族证明自己的目的，还把家族拖进了漩涡，自己不但可能面临牢狱之灾，还会被家族所放弃。

　　唯一的希望，是那位世伯能施加影响，让京达的案件，定上尽量朝民事走，以罚款、查封公司结束。

　　这位世伯一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字画，让万鹏去办的事，就是通过在建武市的一个懂行的朋友，高价在市场上收购一副古画，给对方送过去，无论从对方喜好还是价格上来说，都是一份重礼。

　　苏南省书画协会的老黄，当初在首都做生意，和欧家的一个分公司有些来往。

　　律师很简要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万鹏去送了，对方世伯没面，一个家里人收了这幅画，客客气气的说这么重的礼，不好收，先留下来把玩几天，再原样奉还。

　　万鹏当时也没太在意，说归说，送归送，收了就好。

　　哪知道第一天晚上送过去，第三天晚上，人家就派人送回来了。无论万鹏磨破了嘴皮子，人家都不坚持把东西留下来。

　　最后只是隐晦的点了一句，古玩市场这些年真假难辨，老爷子年纪大了，工作也忙，没太多心思去赏玩。

　　“假的？”欧德脑子嗡的一下，这怎么会？

　　那个老黄不是省书画协会副主席嘛，专业人士中的专业人士，真的假的，他还会错？

　　送礼是门学问，送得不好，不但达不到目的，甚至会引起反效果，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欧先生，现在考虑这些没什么意义了。您赶紧想一想，还有什么其他方向能努力的。”律师低声说。

　　欧德脸皮微微搐几下，眼神之中黯然无比，挣扎了许久，才咬着牙说：“把事情告诉我父亲吧。”

　　…

　　…

　　赵泽君推开包厢的门，不算太大的包厢里，只有一个个头不高的五十多得男人，其貌不扬，穿着也很普通，一件灰色的中山装，绝对算不上笔。

　　看起来和普通工厂里，那些整天喝茶下棋混日子的基层老干部差不多。

　　只是，人显得很精神，脊梁得笔直。

　　赵泽君进门的时候，对方正背着手站在墙边，看墙上的一副仿梵高，对方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朝这边看过来，四目一对，赵泽君似乎有一种错觉，对方的眼睛里好像闪过一抹光。

　　成功人士都有自己的气势和气质，根据他们一路走来经历的不同，所表现出的也是不尽相同。

　　比如赵泽君自己，年纪轻轻的，就拥有现在的一切，以及大量的先知打底，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自信和野心；像王炎这一类，有过参军经历，甚至直接上过战场的企业家，眼神深处有一种无所畏惧、豁得出去的洒；老牛则是充足的底气和偶尔一显的霸气。

　　眼前这个小老头，眼神里那抹光，让赵泽君感到了很强的‘进攻’，或者说，是野兽的‘掠夺’。

　　正是欧德的父亲，欧家的家主欧志。

　　其实不用欧德开口，在画被退回来之后，万鹏已经把整件事，向欧志做了汇报，他稍稍沉了几分钟，就决定亲自飞来建武市，和赵泽君见个面。

　　赵泽君在看欧志，欧志也在看赵泽君。

　　片刻后，欧志淡淡开口，说：“赵先生，年少有为这四个字，我一向是不相信的。”

　　赵泽君笑了笑“请坐。”

　　欧志入座，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年轻人，即便再有天分，毕竟缺少磨练，打顺风仗尚嫌稚，在逆境中，无论心智、手腕还是眼光格局，都差得太多了。比如我家那两个子侄，表面上看着光鲜，被外人夸上了天，可是真离开首都和家族的护佑，终究难以成事。”

　　说着，目光一闪，望着赵泽君，也不知道是欣赏，还是揶揄，说：“但是看见赵先生你之后，我的一些想法似乎动摇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那种完全不合常理，但的确存在的年少有为。”

　　“欧先生，您不相信年少有为，但对于我来说，这几个字，实在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会想，难道我真的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如果您想夸我，还不如说我长得帅，可能我会更高兴一些。”

　　赵泽君呵呵一笑：“您千里迢迢来到建武市，不会就是为了夸我一句吧。”

　　“如果仅仅用赞美就能解决问题，我当然不介意。”欧志目光一垂，一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点了点，然后抬起头，认真的对赵泽君说：“希望你这次能够放过欧德一马。”

　　既然欧志开门见山，赵泽君也没必要去扯什么‘这不关我的事’之类的废话，只是淡淡的说：“欧先生，事到如今，是大势在推动着事件朝前发展，放他一马，恐怕不是我的能力所及。”

　　“人力不能回天，却能救人。大势是人推动的，最后走到哪一步，也不尽相同。”欧志笑笑，说：“在苏南省，如果还有人能放过他，那就一定是赵先生你。”

　　赵泽君沉默了片刻，说：“您应该知道，欧德在建武市做的是什么吧？”

　　“城市综合体，你的脔。”欧志说。

　　“那他有资金和信心来做这件事，想必也经过您的点头吧？”赵泽君又问。

　　“竞争而已，成王败寇。”欧志说：“如果他赢了，我自然不会来找你谈，现在他输了，那么欧家认这笔账。”

　　赵泽君看了欧志一眼，点点头，却没再开口。

　　发动战争的原因，可以理解，商场如战场，人人也都随时准备着发动战争或者接战争，既然已经认输，这笔账该怎么算，就要欧家自己来开口了。

　　欧志沉了片刻，说：“这件事里有万达参与，从今之后，欧家不会在和万达在商业地产有任何合作。”

　　“万达并不缺少合作伙伴，欧家不合作，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帮助。”

　　赵泽君对此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摇摇头：“归结底，南方的‘势’在我，北的‘势’在万达，这才是我们相互制衡的原因，而不是某一家和他合作。”

　　“赵先生看问题很准。”欧志点点头“当然不止这一条。整件事的起因，是欧家和欧靖之间的矛盾，和你并无关系，只是这两个小子自作聪明，把你牵扯了进来。所以，如果这件事能够和平结束，我希望，欧家和泽字系之间，依旧像以前一样和平相处。欧家不会在参与、涉足、谋划任何泽字系的利益。”

　　赵泽君眼皮微微一番“这点我接受，我们之间，本就没有实质的矛盾和竞争，只不过是他们兄弟俩来，差点把我们两个集团都拖到了战火之中。”

　　“小孩子惹了事，大人总要来收场。所以我亲自来，用欧家掌舵人的身份和你谈。”欧志说。

　　“您的诚意我相信，给出的条件也很好…”赵泽君摇摇头：“但，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