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1，出事

　　第二天，王睡到早上九点才起。起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蓝得耀眼，光普照，又是一个天。

　　洗漱，一起吃早饭。不知道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还是怎么的，在桌上吃饭的时候，王总感觉姜梅⺟亲范开群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于是，吃过早饭，王让姜梅领自己去她家周围转转时，便忍不住问：

　　“梅梅，我怎么感觉你妈看我的目光有些不对头喃？是不是…娘娘昨天晚上发现了啥子？”

　　姜梅心头一跳，眼神有些慌，嘴上却说：“哪有！你想多了。我妈昨天晚上喝了酒，睡得死得很，哪可能发现嘛？”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昨天晚上的事被你妈发现了。”王夸张的拍了拍脯，笑着道。

　　姜梅的家和王去年去过的曾萍的老家差不多，都坐落在半山处的一个坝子上，坝子前是山⾕，梯田，更远处则是连绵的群山。群山被各种不知名的树木覆盖，満眼苍翠，因为下过雨的关系，带着一股清新。

　　两人也没走远，只是沿着家附近的盘山公路走了一圈。如同曾经的曾萍，一路上，姜梅兴致的向王讲述着周遭的一切，她儿时的生活，学习，帮着⽗⺟所⼲的各种杂活，在女人含笑的描述中，王便在自己的脑海中推出一幅幅⾊彩鲜明的图景，想象女人小时候的各种模样，姿态，神采，当然，也不乏因物质条件简陋所带来的各种艰辛。

　　吃过中午饭，又稍事休息之后，王便向姜梅的⽗⺟告辞，准备打道回府。姜梅只请了两天的假，也要跟着下山。于是，在姜梅⽗⺟万般的不舍中，以及让他“有空再来耍”的招呼声中，王开着他的桑塔纳，缓慢的离开了姜梅的老家。

　　走之前，王通过姜梅的手给她⽗⺟留了五百块钱。他本来想给个两三千的，但是姜梅却执意不要，说她⽗⺟在山上用不了什么钱，两个老人也不是什么大手大脚，贪图安逸之辈，给再多，他们也只会把钱存‮行银‬里发霉。王便只有作罢，以后另找机会再孝敬自己的“岳⽗岳⺟”了。

　　王以跟骑电瓶车差不多的速度下山。这种一边靠山，一边邻崖的盘山公路总是让有恐⾼症的他提心吊胆，开车的时候，连话都不太敢跟副驾驶的姜梅说了，全神贯注的一心看路，心头也一个劲的祈祷，希望这九曲八弯的盘山公路能够早一点行完。

　　约莫行到一半的时候，前面有车辆出现，而且是一长串，开进一看，才发现是堵车了。

　　难道前方出什么事了？王想，这时，姜梅也朝他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同样的疑问。

　　车赌得很死，完全是一动不动。前面的不少司机都熄了发动机，走出驾驶室，或者呆在原地观望，或者朝前走，去打探更确切的消息。

　　见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路了，王只有暗道倒霉，也只好跟着熄火，拉了手刹，摇下旁边的车窗，开始等待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疏通好的通。

　　“要不？我去前面看看到底怎么了？”几分钟后，一旁的姜梅冲王说。

　　王想了想，取下方向盘下的车钥匙，摇上车窗“一起去吧。反正坐在车里也无聊。”

　　锁好车门，两人开始前行，经过前面堵着的一辆辆车子的时候，有各种议论和抱怨⼊耳，说是前面出了车祸，一辆从四方驶向龙居的定点班车冲出了山路，滚⼊了下面的悬崖。现在出事地点被通局的人封了，通局的警车，医院的救护车，还有消防局的吊车，都开来了，先要把人全部救出来才会重新恢复通。不过，好多去看了现场的人都在恻恻的‮头摇‬，悬崖太陡峭了，尽管不是90度的陡坡，多少也有些坡度，但是从上到下也有好几十米的落差，而且出事是昨天晚上出的事，车辆直到早上才被人搜寻到，哪怕当时没摔死，淋了一晚上的雨，到现在怕也凶多吉少。一个又一个的担架被抬上来，但却不是人，都是蒙着⽩布，没有了生命气息的尸体。

　　姜梅紧紧的抓着王的胳膊，王拍了拍姜梅的手，发现女人的手仿佛才用冷⽔洗过一般，完全冰凉，感觉不到一点的温度。他的心头也是沉甸甸的，像吊了坨铅块。出了这种事，尽管跟他无关，他也没亲人住在龙居，但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难免为这种人间惨剧感到悲伤。

　　王感到女人的⾝体似乎在颤抖，便对姜梅说，要不⼲脆返回去，别看了，直接等通车好了。脸上已经没什么⾎⾊的姜梅却摇了‮头摇‬，说，她想去看看，有没有她…认识的人。王这才想到，姜梅便是龙居土生土长的人，这里有很多她认识的人，万一…。

　　王点了点头，紧抓着女人的手，开始继续前行。

　　走了有五六分钟，通过了近百辆车，两人终于看到了出事的地点：一个朝外突出的急弯处，靠近悬崖一边的防撞栏倒伏了七八米，悬崖下陡立的坡道，仿佛被一块巨石滚了下去一般，沿途所有的树木，植物，全部折断。

　　两人挤开围观的人群，站在路边朝下观望，深深的悬崖下，是一辆严重变形的中巴车。中巴车的周围，聚集了大量的救护人员。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消防官兵从变形的车內取出，放在担架上，然后四五个人抬一架，艰难的朝上攀爬。尸体被运上来之后，有警对着面部拍照，临阵以待的医生们则忙着简单的急求，但一两分钟后，便放弃了。有女医生开始嘤嘤的哭泣，却不忘继续睁大眼睛的盯着下面的悬崖，期待着能够救出一个活人。

　　附近的人赶来不少，而且是越聚越多。开始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显然是罹难之人的亲属。更多的人开始围住医生，警，向他们打听消息。警并不阻止，将收集到的罹难者的⾝份证在一张⽩布上一一排开，让亲属们去辨认。至于那些没带⾝份证的，则让关心家人的众人去光汉县的殡仪馆查询，有好多遗体已经送到殡仪馆去了。

　　王陪着姜梅，也走到那张⽩布前，对着七八张⾝份证一一辨认。王却是没看，此时的他，心头一直被一种浓浓的悲伤淹没。

　　突然，一声惊呼在耳边响起。王一惊，偏头一看，就见⾝边的姜梅用手捂着嘴吧，双目大睁，手指颤抖着指向⽩布‮央中‬的某张⾝份证。

　　难道真有姜梅认识的人不成？王吓了一跳，随姜梅手指的方向看去。七八张⾝份证很快被他一扫而过，然后，犹如被人施了定⾝术，王一下不动了。

　　怎，怎么可能？梁，梁经权，梁经权怎么可能在这车上？

　　王的脑袋一片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便前进两步，弯，将写着梁经权的那张⾝份证从⽩布上捡起，死死的盯着那张再悉不过的半⾝照，上面，梁经权面带嘲笑，眼也不眨的看着他，仿佛在说，我走了，我不阻止你们了，也不为难你们了，这下，总好了吧？

　　“请问，你们是这人的亲属吗？是的话就去县殡仪馆认领吧。⽩布上的这几位，都已经送去殡仪馆了。”这时，有警走上来问话。

　　“不，不是。我不是亲属，只是…认识。”王受惊一般的回过神来，机械的回答，把梁经权的⾝份证放回原处。

　　“那就⿇烦你通知一下死者的家属吧。死者的⾝上无法找到单位和家庭地址，我们也无法通知，还要靠大家帮忙宣传一下。唉——”警叹口气说，脸上也是一脸的唏嘘和恻然。

　　“我会的，谢谢你，‮官警‬！”王说。

　　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车上的，姜梅见他一脸的苍⽩，人也是恍恍惚惚，就没敢让他开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王塞了进去，又亲自把‮全安‬带给他拴好，这才关门，自己从另一边返回，做到驾驶席的位置。

　　“怎么会是小娅的爸爸呢？小娅的爸爸怎么会跑山上来呢？”王喃喃自语，还是不敢相信梁娅的⽗亲，那个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跟他作对的男人，竟然死了，永远的离开了人世间。

　　“他怎么会死呢？他⼲嘛要死呢？”被姜梅用‮全安‬带拴在副驾驶上的王，眼睛毫无焦点的直视着前面，继续一个人自说自话。

　　哪怕梁经权使用谋诡计把他和梁娅‮忍残‬的分开，哪怕两人势如⽔火，在王的心头，也恨不得这家伙去死，但那也只是一种情绪化的宣怈，并非他真的愿意对方死去。他再怎么恨对方，站在他的立场上，对方的罪过在大，但也罪不至死！他心头最大，最黑暗的想法，也不过是希望有一天程文瑾认清了梁经权伪君子，假正经的面目，而后跟他离婚，但从来没想过要让梁经权去死！

　　但现在，梁经权却真的死了，永远的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