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节 中流砥柱
追亡逐败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后半夜,最远的追敌‘精’锐都远离潼口城有四五百里了,这时候都已经能看到妖蛮东线主力出派来的‘精’锐斥侯⾝影,在头顶上空斥侯战禽的提醒下,追敌将领才想起要收拢阵形,这时候可以携带着各自斩获的战利品,气势昂扬的返回潼口城了。
战利品有妖蛮的头颅,有部族的图腾旗帜;往往一个部族的图腾旗帜被缴获,就意味着这个部族已经战至最后一个人。间或还有将卒驱赶着或伤或残的妖蛮俘虏,返回潼口城。
尽管疲惫不堪,但是每个将卒在进城之前,都会忍不住斗志昂扬先对城头那个如山岳般矗立的⾝影致敬。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没有重膛弩等天机战械的诞生,没有他一手编训出来的铁血战卒,天水郡北线逆来顺受,承受妖蛮近百年劫掠之后,哪里会有如此辉煌的战果?
经此一役,来年妖蛮再想要寇边天水,就得费些思量了。
数道金光从远处掠来,落到了潼口城的北城墙,走到陈海的⾝旁。
“痛快,痛快!”刘纯收起灵剑,落到城墙上、喘息不已,看他浑⾝浴血、疲惫不堪的样子,想必也是真元耗尽之后才想着要收手返回潼口城。
廖云奎宠爱的看着这个心爱的弟子,笑而不语。
吴蕴乔恰好是西面蛮兵崩溃之际,率数百华阳宗弟子赶到潼口城增援,当时都没有来得及跟陈海说上话,就直接追随第四战营的重甲骑及第五战营的战车营北进,沿途杀溃敌蛮一次又一次的反击、拦截。
直接到昨天入夜前接到陈海的军令,战车营与重甲骑停在两百里外的牛犊岭结寨待命,吴蕴乔这时候才与刘纯等人一起返回潼口城,也从刘纯口里了解到更多潼口城防御战的详情。
吴蕴乔作为华阳宗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数年相别后她一直都在华阳宗山‘门’內专事修行,都已经踏入明窍境后期修为。按理来说,她的修为要比陈海⾼出一个小境界,但她在驰援潼口城的途中,远远看到陈海在城下与蛮帅穆勒相斗的情形,內心深深的震撼着。
蛮帅穆勒武勇之极,有着睥睨天下的威势,华阳宗的弟子在此前的冬季防御战中,早就多次见识过了,甚至就连道丹境中期強者⻩双都难与穆勒争锋。
说实话,当陈海‘挺’⾝而上,远远看到他去硬接那每一只都有上千斤重的黑铁巨斧时,吴蕴乔的心脏都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谁能想到陈海不仅挡住了,甚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一拳一掌硬生生将穆勒给缠住——仅凭‘⾁’体之力便能硬抗妖蛮悍将的,吴蕴乔平生仅见,甚至最后一击,更是将穆勒震伤,宣告了蛮兵的惨淡败局。
吴蕴乔內心深深震憾,有很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恭喜陈侯修为再次‘精’进,丹途大道,指曰可成!”廖云奎毕竟修为最⾼,率部返回到潼口城就发现了陈海⾝上气息比往曰更为‘精’玄深幽,先过来拱手道喜。
这时候,潼口城內一阵金鼓‘交’鸣,又一队追敌将卒也是在战禽营的守护顺利返回潼口城,其他追敌将卒也都往牛犊岭聚集,这时候潼口城內已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陈海让齐寒江等人收拢部下,各自回营休整。
此时积郁了一天的鹅‘⽑’大雪,终于飘然落下。
大雪越下越大,越积越多,掩盖掉城墙內外的尸体、血泊,掩盖掉残酷腥血的场战。
等到来年,这边沃土会再次凸显生机,已荒废了数十年的榆城岭横山一线,将会再次繁荣起来。
对此,陈海深信不疑。
第二天一早,陈海从簇簇的雪‘花’落地声音中醒来,外面除了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一片静谧。
伸了伸懒腰,浑⾝的骨节如爆竹般噼啪响起,微微一运真元,四天前和穆勒硬拼留下的伤势,随着境界的提升,已经痊愈大半,剩下也不成什么妨碍了。
看了看窗外,天‘⾊’只是微微泛白,将喉头萦绕的轻啸之意散去。
陈海穿戴整齐,大营里一天的‘操’练又开始了,不会因为此前血战就有所懈怠,在北面还有数十万妖蛮‘精’锐未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一路蛮兵突袭杀来。
陈海推开帷帘,看到大帐顶和城头都已经堆満了厚厚的积雪,营地里却早就被打扫⼲净。
等陈海到校场的时候,龙骧军、天水郡兵、辅兵数万将卒,袍甲的血迹甚至都没有擦拭掉,这时候已经集结完毕,开始一天的‘操’训。
看到陈海出大帐过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诸多将卒挥舞着手里的兵刃,一起大喝起来:“天机神侯砥柱中流,千秋万古!”
大巨的声势,让大雪都仿佛凝滞了一下,响彻潼口城。
陈海哭笑不得,看到齐寒江一脸贼笑的跑过来,像是要邀功的样子,蹙起眉头责问眼前这是不是他的主意。
“妖蛮年年寇边,我天水诸君又无董、苗二族的实力,年年依着坚城固守。可城內所容毕竟有限,进不了城的百姓往往只能丢给妖蛮劫掠屠宰;而进了城的百姓也都是饥寒‘交’迫,生计没有着落,苦熬寒冬。每年此时,横山,灌河,乃至天水腹地‘揷’标卖首者,不计其数。潼口一战,令妖蛮胆寒,只要陈侯镇守天水边镇一曰,就能保天水郡永世平安,”廖云奎走过来,极为感慨的说道“即便是再加一句万家生佛,陈侯也担当得起啊!”“廖帅过誊了,陈海只是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陈海说道,又与廖云奎到中军大帐,孙⼲、苏原等人,这时候已经连夜将战果统计出来。
潼口一场血战,追亡逐败,共斩杀妖蛮两万三千有余,俘虏蛮兵四千二百有余,缴获部族战旗十四面。龙骧军战死一千八百余人,伤三千余人,同袍军和天水郡兵战死两千九百人,伤三千余人;辅兵、民勇伤亡也计有五千余人,不可谓不是一场艰苦卓绝的血战,也不可谓不是一场辉煌的大捷。
除了战俘之外,蛮兵丢弃在场战上的战械都极简陋,都不能称之为战利品,但场战还是能收拢四十余头有可能治疗好的蛮象以及其他战兽、骑兽五千余头。
近百年来,妖蛮寇侵天水郡,还没有哪一场战争,损失会超过四万‘精’锐战兵,而天水郡,还没有哪一场战事,能收获如此辉煌的胜果。
虽然早知道战果非凡,但是现在实际数字出来后,众人还是止不住神采飞扬,互相赞叹;而陈海的目光,早就跨过了崇山峻岭,河流山川,往燕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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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燕京城內,所部署的天地罡阳大阵正发挥着作用,使得城內暖意融融,比起大雪纷飞的北境,相差仿佛天上人间了。
临近新年,街上的人比往曰要多了许多。
什么狰狞的妖蛮、腥血的场战,离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很远很远。
突然,人群一阵‘骚’‘乱’,百余匹神俊非凡的黑狡战马跨街而过,战骑之上皆是剽健悍卒,透‘露’出凌厉的杀气,令众人下意识的畏惧回避。
骑队过后是几辆‘精’致的车乘,黑龙木所制的车轮庒过青石板路,辚辚作响,这是朝廷调出派使鹤川,调停太微、贺兰两宗战事的使团。
太尉屠缺亲自担任调停重任,此时正和一个‘玉’袍白面的中年文士在其中一辆车撵里相对而坐。
“文瑾,这次到了鹤川,你有几分把握能说动董氏放贺兰剑宗一条生路?”屠缺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妨,董良与我父亲早年就是过命的‘交’情,现在贺兰剑宗虽然被他们‘逼’得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但是宗‘门’所在的贺兰山脉,乃天地之奇险,倘若是要強攻,怕董良他也承受不起那么大的损失。眼下局势动‘荡’,我想董良不会看不透这一点,或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台阶。太尉亲自前往,这个台阶还不够他下的吗?再说,如果是前几年,我姚氏逆子姚兴和董氏密切合作时,估计还很难说,可那逆子此时已与董氏划清了界限,甚至暗中资助武蔵军及天水郡兵对抗董氏,以及这逆子都有心在天水郡北经营势力,董氏真就愿意看到此子有机会在天水郡北扎下根基,从此往后能牧守一方?”中年文士坐在车里,面对屠缺这样的人物也是侃侃而谈,浑然间有一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气魄。
听着姚文瑾侃侃而谈,屠缺心里却是暗暗头摇,心想姚文瑾乃姚老鬼的幼子,这些年来不谙世事,一直都潜心修炼,进展极速,年纪刚过五旬就有道丹修为,踏入地榜,未来极有问鼎天榜的机会,确实是有他骄傲的底气跟本钱,但他张口一个董良,闭口一个董良,浑不将董良这样的人物当一回事,也未免又太轻狂了,终究是不能跟陈海相提并论的。
屠缺忍不住又想,若是当年姚老鬼没有将陈海逐出宗族,姚氏一族会崛起到何等程度?
而在前面的车驾中,赵忠的双耳竖立起来,以无上神通将屠缺与姚文瑾刻意遮挡的细如游丝般的‘交’谈都听到耳朵里,都不难想象姚文瑾此时狂傲的‘性’子,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抹出一丝诡异的浅笑来。
车马队穿过燕京城东城墙巍峨壮观的正德‘门’,冒着大雪,一路往鹤川郡逶迤而去,他们这时候还没有收到潼口城大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