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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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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蒂从⾐橱里取了一件⾐服丢到上,准备穿去参加今天晚上的‮庆国‬舞会。这个夏天以她祖⽗的葬礼揭开序幕,随后她就跟⽗亲开始了至今已五个星期的对抗,为的是她究竟要念哪所大学,而这场战争在昨天到达了最⾼嘲。

  梅蒂从小就有一种信念,认为她长大后必定会承继家族传统,由柏氏百货公司的经理开始,一步步升到董事长的位置。她相信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能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她⽗亲却不肯给她机会,只因为她不是他儿子。

  她忍住泪,穿上礼服,意兴阑珊地梳着头发。她本无心仔细装扮自己,今天晚上她看起来漂不漂亮毫不相⼲,她去参加舞会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受不了一个人待在家里生闷气。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框起来的一篇旧剪报上,那是从前“商业周刊”对她祖⽗所作的专访,配上一些柏氏百货庄严的外观照片。这栋十五层的百货大楼是芝加哥市最醒目的标帜,不论是货品或服务品质都维持着悠久的传统。

  她祖⽗在访问中谈到继承问题时说:“我的儿子已经接替了我的董事长位置。他只有一个孩子。等梅蒂将来继任相氏百货公司董事长时,我也绝对相信她会表现得很好。我只希望我能活到那一天,眼见这个事实。”

  然而在她祖⽗的葬礼之后,她⽗亲却告诉她,他的董事长位置是要保留给他的外孙的。他说,柏家的女不工作,她们的职责是当个好太太、好⺟亲,并尽心于公众慈善事务。梅蒂无法接受这个说法,现在要她接受已经太迟了,因为在很久以前,在她爱上雷派克——或她自以为爱上——一以前,她就已经爱上了“她的”公司。她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跟所有的门房与‮全安‬人员混得很,十二岁的时候又已知道每个经理的名字与职掌,如今十八岁的她对公司上下內外所有事务几乎已了若指掌。她可不打算大学四年去念一些风花雪月的文字东西。

  梅蒂从小就在各方面都尽量讨好⽗亲的观念,但现在她终于明⽩要持续下去的代价太⾼了。她必须想想自己的梦想与自我,甚至于友等社会生活,才能应付她⽗亲丝毫未见松懈的种种严格的约束。她‮望渴‬自由。

  在此之前,她从未公然反抗过⽗亲,因为那样只会火上加油,使他更生气。但是昨天,她终于与他发生第一次争执。她收到了西北大学寄来的缴费通知单,于是她拿到他的书房,并且很平静地说:“这些钱得在一个月內缴清。我无论如何要进一所好学校,拿一个有意义的学位。”

  他瞄一眼通知单就把它甩到一旁,然后怒视着她。“真的吗?”他冷讽着说。“你要怎么样付这些学费呢?我说过我不会付的,而你在三十岁以前是一⽑钱也不能碰你的信托金。你现在要申请奖学已经太迟了,而且你本不够格申请‮生学‬
‮款贷‬。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吗,乖乖去念玛丽维尔,懂了吗?”

  梅蒂失去了控制,多年的积怨终于爆发了“你简直不讲道理!”她喊到。“你为什么无法明⽩——”

  他站起⾝“我非常明⽩。”他怒斥着。“我明⽩你想的什么。你想进一所大学校,跟那些男‮生学‬住在一起,让他们爬到你的上。”

  “你的想法有⽑病。”

  “你就妈一样,你的条件够好跟你妈了,现在一心就想跟全世界的男人——”

  “见鬼。”梅蒂怒不可遏。“我绝对不会原谅你说这种话,绝对不会。”她抓起⽪包就走。

  “你要去哪里?”⽗亲的声音像雷劈似的由⾝后传来。

  “出去!”她头也不回地说:“而且我不会在半夜以前回来,我才不管什么时间了。”

  “你给我回来,”他吼着。但梅蒂不睬他,径自开了那辆保时捷走了。她跑去找莉莎,一直混到凌晨三点才回家,她⽗亲在门口等着她,用各种丑恶的字眼咒她,但她豁出去了,而且生平第一次不再怕他发怒,反而义正词严地跟他顶嘴。他越是咒她,她的反抗心越強。

  葛伦乡村俱乐部占地极广,拥有两座⾼尔夫球场、两座游泳池和成排的网球场。主建筑是栋三层楼的⽩⾊砖造房子,正门的⽩⾊圆柱更烘托出它的气派。

  梅蒂在⻩昏的时候到达,把车子停在许多豪华名车之间,通常她最爱⻩昏的时候,但此刻她步下车子之际,心情却是低嘲到了极点。除了⾐服之外,她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卖,就连这部车子都是在⽗亲名下。她的‮行银‬帐户里只有七百块钱,她一面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凑学费,一面缓缓朝俱乐部的正门走去。

  像今天晚上有特别活动的时候,俱乐部的游泳池救生员因为池不不开放,所以就兼做停车场服务员。其中一个走上前为她开门“你好,柏‮姐小‬。”他说道,并且投给她一个人的笑容。他长得英俊強壮,是伊利诺大学的医科‮生学‬,这是上次她在池边作⽇光浴的时候得知的。“你好,克里。”她心不在焉地说。

  今天也是葛伦俱乐部的成立纪念⽇。它的历史悠久,虽然硬件建筑也许比不上一些新成立的,但其特点在于成员崇⾼的社会地位,⼊会资格非常严。梅蒂沿着信道走过去,见到一些面孔,公式化地报以笑容。经过牌艺室的时候,她小心地朝里头望望,她⽗亲不在那里。

  她走进大厅,里头有许多人已经在一群群地聊着。她看见曾打电话邀她来的一些人,还有苏強纳的叔叔、婶婶也在。梅蒂朝他们走过去,却赫然发现她⽗亲就在他们左边和另一群人谈话。“梅蒂。”強纳的婶婶跟她打招呼。“我真喜你这⾝⾐服,是哪里买的?”

  梅蒂还得看一眼才知道自己究竟穿了什么⾐服。“是柏氏公司的。”

  “当然啦。”她的朋友柯丽丽开着玩笑说。

  苏先生和苏太太转⾝跟别人说话去了。梅蒂警觉地站在那里,心里希望她⽗亲跟她保持着距离。但她突然到他就连这一个晚上都要破坏她的兴致!她绝不认输,于是转⾝要了一杯香槟,然后对查道格粲然一笑,摆出一副专心听讲的样子。

  梅蒂又要了一杯香摈,心里在想她也许得找一份工作付学费。她朝吧台后面的镜子瞄一眼,发现她⽗亲正看着她,冷冷地眯着眼睛,看起来非常不悦。她恍惚地想着,不知他又在气她什么。可能是气她穿的这⾝无肩带礼服,也可能是气查道格对她太过殷勤,不过绝对不会是因为她手里拿的香槟。

  她⾝边的方雪儿此时建议他们应该先到餐厅就座。“強纳说他在晚餐开始之前会来找我们,”雪儿张望着。“有没有人看到他了?”她扭头朝门口看过去。“老天!那是谁?他实在是可爱极了!”她这句惊叹引得许多人也都回头望过去。

  梅蒂正好面对着门口,她抬眼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使雪儿睑上现出如此痴的神情。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右手揷在长口袋里。他大约六英尺二英寸⾼,头发跟他的礼服一样黑,肩膀宽阔,一张脸晒成古铜⾊,眼睛奕奕有神。他在那里懒洋洋地打量着这些华服贵客,那张脸有如雕刻刀下的产物,而且下刀前有意把力与傲气结合在一起。

  “看看那肩膀,”雪儿赞着。“看看那张脸,真是感!”

  这时強纳也出现在门口,脚步有些不稳。他把一只手搭在这个新客的肩膀上,见到他们这一群朋友时,他现出得意的笑容。

  “噢,不!”柯丽丽故意失望地说。“别告诉我那个标准男标本就是強纳雇来的工人!”

  胡泰丝本来也是颇感‮趣兴‬地打量着他,但听见“工人”的时候她的微笑就变成失望的皱眉头了。“你刚才说什么?”

  柯丽丽连忙解释着:“跟強纳在一起的那个人其实是从印地安纳来的钢铁工人,強纳的⽗亲要強纳雇用他到委內瑞拉的油井工作。”

  梅蒂困惑地说:“強纳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这是故意开的玩笑,梅蒂!強纳在气他⽗亲一定要他雇用这个人,还要強纳以他为榜样。強纳带那人来是要气他爸爸,強迫他爸爸在社场合见到他。可是好笑的是,”她庒低了声音说:“強纳的婶婶说,強纳的⽗⺟临时决定今天晚上不来了——”

  这时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众人面前,半醉的強纳大声说道:“嗨,梅蒂,我亲爱的叔叔和婶婶!”大家都注意着他。“我要向你们介绍我的朋友陶迈特——不对,是费迈特,他是我爸爸为我选中的最新一个榜样,说我长大以后就要像他才好!”“你好,”強纳的婶婶客套地说。她冷冷地看看醉醺醺的侄子,然后虚应故事地说:“你是哪里人呢?费先生?”

  “印地安纳。”他答。

  “印地安纳?”強纳的婶婶说着,同时皱起了眉头。“我们那里有什么姓费的人?”

  “我相信你们不会认识我的家人。”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梅蒂的⽗亲在这时揷进来说道。

  迈特转头看他,梅蒂在心里暗暗钦羡迈特竟然能够面对她⽗亲人的目光,而毫不畏缩。“艾德蒙顿,就在盖瑞市附近。”

  “你是做什么的?”柏菲力很无礼地问。

  “我在一家铁工厂工作。”他答道,同时尽量让自己的古铜脸与表情跟菲力一样冰冷。

  他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沉默下来。有些中年宾客本来在旁边等着和強纳的叔叔婶婶一起人座的,这时都不安地互视了一下,然后就走开了。苏海叶显然也想赶快脫⾝。“希望你今天晚上玩得愉快,费先生。”她很不自然地说道,然后就跟着丈夫头也不回地走向餐厅去了。

  突然之间仿佛每个人都开始移动了。“好吧!”柯丽丽故作轻松地说道,看看周遭的每一个人,但就是不看迈特。她说:“我们去吃饭吧!”然后她挽起強纳的手,把他的⾝子转向门口,又刻意地抛下一句:“我订了九个人的位子。”

  梅蒂迅速算了一下,他们这一伙若不包括迈特就正好是九个人。一时之间她竟厌恶強纳和他这伙朋友的作风,所以就站在那里没有动。她⽗亲见她站得离迈特比较近,就抓住她的手肘,用迈特也听得到的音量说:“甩开他!”然后转⾝跟他的朋友一起走开。

  満怀愤怒与反抗心理的梅蒂看着⽗亲离开,再看看迈特,不太确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办。只见迈特转⾝望着外头台上的人,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似乎并不在意众人对他的排斥,宁愿自己独处。

  就算他不说出自己⾝分,梅蒂也看得出来他不属于这种场合。他的礼服并不合⾝,说话也没有那种矫饰。一时之间他竟然令梅蒂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在圣史蒂芬念书的时候,也是故意埋首于书堆中,装出不睬众人的样子。“费先生,”她尽量自然地说。“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他惊讶地转过⾝来,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威士忌加冰块。”

  梅蒂招呼一个服务生过来。“吉米,费先生要一杯威士忌加冰块。”代过后,她发觉费迈特正微皱着眉头打量她,仿佛在猜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刚才要你把我甩开的那个人是谁?”他贸然问道。

  她实在不想说真话。“是我爸爸。”

  “我谨向你表示无限的同情。”他挖苦地说。梅蒂笑了出来,因为从来没有人敢直接或间接地批评她爸爸,也因为她突然发觉费近特的叛逆正是她打算做的事。她决定要救他。

  “你要不要跳舞?”她微笑着问道,仿佛他是一个老朋友。

  他颇觉有趣地看着她。“你何以认为一个从印地安纳州艾德蒙顿小镇来的钢铁工人会跳舞,公主?”

  “你会吗?”

  “我想我可以应付。”

  几分钟以后,梅蒂发觉他太低估了自己。他们在屋外随着乐队的演奏轻舞时,他跳得相当好,只是不能完全放松,舞步也很保守。

  “我表现得怎样?”

  心情越来越好的梅蒂说:“到目前为止我能说的是你很有韵律感,动作也很好。”她笑着看他的眼睛。“你只是需要多练习。”她全然没有想到她的话可能会有其它方面的暗示。

  “你想要练习多久呢?”

  “不用太久,一个晚上也许就能学会一些新动作了。”

  “我不知道还有‘新’动作。”

  “有的,”梅蒂说道。“可是你得先学着放松。”

  “先放松?”他问道。“我一直以为应该事后才放松呢!”

  她这才发觉他所指的是什么,她视他的目光。“我们是在说跳舞的事吗,费先生?”

  她的口气含着斥责之意。他打量着她,心里再重新评估一次,然后他用平静而带歉意的口气说:“现在是了。”随后他又补充道:“我右腿的韧带在几个星期以前受了伤。”

  “对不起,”梅蒂为自己強迫他跳舞而道歉。“会疼吗?”

  他的脸上绽出噤然一笑。“只有在跳舞的时候。”

  梅蒂笑了,先前所有的忧心都抛到了脑后。然后他们又跳了一支舞,闲扯着天气与音乐等事情。回到大厅以后,吉米已经为他们把酒端来了。梅蒂有些气強纳,就说:“请把帐记在苏強纳先生的帐上,吉米。”

  她看看迈特,见到他脸上的讶异。“你不是会员吗?”他问道。

  “我是的,”梅蒂笑着说。“这只是小施报复。”

  “为什么?”

  “因为…”她发觉若加以解释,可能会令迈特不好意思,就耸耸肩。“我不喜他。”

  他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着她,然后喝口酒。“你一定饿了,我放你回去加⼊那些朋友吧。”

  他这是很客气地给她借口离开,但梅蒂无意加⼊強纳那伙人。而且她环顾四周,很清楚如果她丢下迈特一个人不管,就没有人会理他了。事实上所有人都有意避开他们两人。“事实上,”她说道。“这里的食物并不好。”

  他朝四周望一下,放下酒杯,好象他突然想起来。“这里的人也一样。”

  “其实他们并没有恶意,”梅蒂说。“他们只是觉得強纳的所为令他们尴尬,而且也觉得他们跟你没有共同的话题可说。”

  他以为她只是护着别人,于是微笑着说:“我想我还是走吧!”

  她突然觉得让他就这样带着羞辱的记忆离开,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你还不能离开。”她说道,现出一个很有决心的笑容。“拿着你的酒跟我来。”

  他眯起眼睛。“为什么?”

  “因为,”梅蒂决心要恶作剧。“做这件事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杯酒比较好。”

  “做什么事?”他坚持要问清楚。

  “搅和呀,”她宣布着。“这不正是社的目的吗?”

  “绝对不行。”迈特抓住她手腕要把她拉回来,但是没有用。梅蒂已经下定决心要让每个人不敢忽视他。

  “请你就让我开心一次吧!”她温柔地说着,横看了他一眼。

  他的嘴角现出一丝勉強的笑容。“你的眼睛实在人得很——”

  “事实上我是个大近视,”她开着玩笑说,并且给他一个⾜以让他融化的微笑。“我走路常常会撞到墙。你何不带着我走,以免我发生这种糗事?”

  “你很独裁。”他说道,但仍然笑着挽起她的手臂,准备让她开心。

  走了几步,她碰见一对年纪稍长的夫妇。“您好,史先生,史太太。”她愉快地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停下步子。“噢!你好,梅蒂。”史太太说道,他们夫妇俩微笑地看着梅蒂。

  “我想为你们介绍一位我⽗亲的朋友,”梅蒂说道。迈特难以置信地瞥她一限,她忍住笑。“这位是费迈特。他是从印地安纳来的,从事钢铁业。”

  “很荣幸,”史先生真心地说道,并且和迈特握手。“我知道梅蒂和她⽗亲不打⾼尔夫球,可是我希望他们告诉你这里有两座⾼尔夫球场。你会不会在这里待久一点打个几局呢?”

  “我说不定连这杯酒都没法喝完就得走了。”迈特说道,深信梅蒂的⽗亲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把他赶走。

  史先生点点头,却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年轻人为了事业总是得随时放下手边的‮乐娱‬。不过你至少应该看看今天晚上的烟火,我们这里比城里的好看多了。”

  “我相信。”迈特说着,同时眯起眼睛警告地看着梅蒂。

  史先生又把话题转到他最喜的⾼尔夫球,而梅蒂始终无法按捺住笑意。“你要让多少?”他问着迈特,意思是打⾼尔夫球时要让多少杆。

  “我想他今天晚上让我很多。”梅蒂故意揷嘴道,并斜抛给迈特一个笑脸。

  “什么?”史先生眨着眼睛问。

  可是迈特没有回答,梅蒂也无法回答,因为他的目光由她带笑的嘴移到她的眼睛之后,他们两人的心底突然起了某种变化。

  “算了,亲爱的,”史太太说道,她注意到了梅蒂与迈特睑上的表情。“这些年轻人不会想把整个晚上拿来讨论⾼尔夫球。”

  梅蒂这才惊觉,心想一定是自己喝太多香槟了。她挽起迈特的臂弯。“跟我来。”她领着他走向宴会厅去。

  接下来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把他引见给一批又一批的人。她眼睛发亮地看着迈特,两人一起笑着她在介绍他的职业时所说的半真半假的话。迈特站在她⾝边,并不主动帮助她圆谎,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地观察她。

  “你看吧,”她愉快地说道,跟他离开了人群,走到外面的草地上。“重点不在于你说了什么,而是在于你没有说出来的话。”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理论,”他笑着说。“你还有别的理论吗?”

  梅蒂摇‮头摇‬,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整个晚上使她分神。“你说起话来不像是在钢铁厂工作的人。”

  “你认识几个工人呢?”

  “就一个。”她坦承道。

  他的口气突然正经起来。“你常常来这里吗?”

  他们俩先前一直在玩一种游戏,但她现在明⽩他不想玩下去了。她也不想继续玩,因而他俩之间的气氛为之一变。他们在花园里漫步走着,他开始问一些她个人的事情。梅蒂说她刚毕业,他以为是大学毕业,就问她打算做什么工作。梅蒂不希望他发现她只有十八岁,就把话题转开,问起他的工作计划来。

  他说他六个星期以后就要到委內瑞拉去,然后他们就一个话题接着一个地聊着。梅蒂听他说着,全然被他的话昅引住了。梅蒂发现他是二十六岁,不仅聪明又会说话,而且能专心听她说话。他听她说话的时候仿佛世界上其它事情都不重要了,这使她产生一种亲密感。

  一只虫子突然飞掠过她⾝边,她一惊。“是不是跑到我头发里面去了?”

  他的双手扶在她肩上,检视着她的头发。“没有,那只是一只小虫而且。”

  “真恶心,而且它才不小呢,跟蜂鸟一样大!”见他笑起来,她⽩他一眼。“六个星期以后你就不会笑了,那时候你到外面随便走一走都会踩到蛇。”

  “是吗?”他笑着问,双手却沿着她颈间往下滑,然后温柔地捧住她的脸。

  “你在做什么?”她低声问道,他缓缓用指尖拂过她的下

  “我在考虑要不要看烟火。”

  “烟火要半个小时以后才开始呢。”她轻轻发颤地说。

  “我觉得,”他低语着,同时低下头来。“现在就要有烟火了。”

  结果他说的不错。他吻上她的嘴,这一吻充満,使她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体內迸放出火花。这个吻起先是很轻的,仿佛在哄她、她。他的嘴密贴着她的,先是浅尝,既而探索她整个嘴

  梅蒂从前也被吻过,但对象总是一些热情有余但经验不⾜的男孩子,没有一个人能像迈特这么从容而彻底地吻她。他的一只手移到她的背部把她朝他推近,另一只手则移到她颈后,同时双缓缓分开。一股‮悦愉‬感流遍她全⾝,令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探到他部,再移到他的肩,继而揽住他的颈项。

  她一偎靠在他⾝上,他的吻就更深了。这个吻再也无法控制。他的双手‮摸抚‬她,然后又移到她的臋部把她托起来紧贴着,他使她感觉到他‮奋兴‬的每一寸肌肤。梅蒂先是僵持了一下,然后就本能地把手指揷⼊他发间,张开双向他。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松开她的。她虚软地偎在他怀里,心跳快得有如刚经历过一场风暴。她突然深恐他嘲笑她太无经验,只不过一个吻而已,反应就这么剧烈。但是当她抬起头来看他时,发现他的双目如火,脸上情难掩,而且他仍以双臂紧紧抱着她,仿佛不愿放她走。她这才明⽩原来他也一样体会到那种烈的冲击。

  她的目光移到他的嘴上。那张嘴那么坚毅,那么感,吻起来又是那么温柔,让人心痛的温柔…她‮望渴‬再度品尝那种感觉,于是望着他的眼睛无言地祈求着。

  迈特看出她的意思,发出一种近似呻昑又似低笑的声音,双臂已经把她楼紧了。“好的。”他沙哑着声音说道,然后‮渴饥‬地吻上她的,令她无法呼昅、无法思想,只感到无尽的狂喜。

  过了不知多久之后,附近有笑声传来。梅蒂惊煌地挣开他的怀抱,转头回顾。只见众人正从屋里出来要着烟火,而为首的正是她⽗亲。他怒冲冲地大步朝她走来。“噢,我的天!”她低喊道。“迈特,你快走!快!”

  “不行!”

  “求求你!”她几乎要哭了出来。“我不会有事的,他不会当众让我难堪,可是我不知道他会把你怎么样。”但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有两个人马上就过来送你出去,姓费的!”她⽗亲一脸怒容地警告着,然后又对梅蒂说:“你跟我来。”他伸手把她拉过去。这时两个服务生过来,迈特开始朝门口走去,梅蒂松了一口气。柏菲力对那两个服务生说:“让那个无赖出去,然后通知门房绝对不准他再回来。”

  他们走后,他转头看梅蒂,愤怒使他的脸扭曲得变了形。“你妈妈当年成为这个俱乐部的笑柄,如果你也一样的话,我绝对不会饶你。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他的声音仍然庒得很低,因为柏家的人绝对不肯让家丑外扬。“回家去。二十五分钟以后我会打电话回去查看,那时候你最好已经乖乖在家了。”

  说完,他就转⾝回屋子里去。梅蒂羞愤地看着他走开,然后拿了⽪包朝停车场走去,路上见到起码三对男女在树影间拥吻。

  她泪眼模糊地开车经过一个独特的⾝影,然后才发现那是迈特。她停下车子,却不敢抬头看他。

  他走到她的车窗旁,弯下⾝往车窗里看。“你还好吧?”

  “嗯。”她抬眼看他。“我爸爸是柏家的人,姓柏的绝对不会在公众场合争吵。”

  他看见她眼中的泪光,伸手用指尖‮摸抚‬她脸颊。“他们是不是也不在公众场合哭泣?”

  “不错,”梅蒂想学他那种不在乎她⽗亲的态度。“我——正要回家去,是不是可以送你一程?”

  他的目光移到她的手上,见她把驾驶盘握得紧紧的。“好,可是你得让我来开这车子。”他的口气仿佛是想有机会开开她的车,但下一句就表明了他的关心,怕她心情不稳会影响开车。“何不让我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叫出租车。”

  “也好,”她振作起精神,决心拯救仅余的一点自尊。她让他坐上驾驶座,车子默默地驶上马路,远处有烟火在空中绽放开来。“我要为今天晚上的事道歉——我是说我爸爸的行为。”

  迈特带笑地斜看她一眼。“他才应该道歉。他竟然派两个人就要把我赶走,那真伤了我的自尊。他起码应该找四个人才对。”

  梅蒂笑了,跟一个不怕她爸爸的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你的笑声很好听。”他平静地说。

  “谢谢。”她很⾼兴听到这句恭维。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要简单几句话就能打动她的心。几个小时以前她还觉得方雪儿赞他感是溢美之辞,但现在不同了。她相信他工厂里的女同事一定都很他,而那也就是他这么擅长‮吻亲‬的原因。

  “我家到了。”她说道。他们驶进铁门和长长的车道,在屋子前面停下来。

  迈特抬头看着这栋巍峨的石头建筑,说道:“看起来像一座博物馆。”

  “还好你没说像陵墓。”梅蒂一面开门,一面回头对他笑着说。

  “我想到了,但不好意思说。”

  她领他进了书房,他就立刻走到电话旁边拿起听筒。她的心一沉,她希望他留下来,希望有人和她谈谈话,赶走她独处时的那种绝望。“你不必那么早离开,我爸爸会一直在俱乐部打牌打到两点钟。”

  她那绝望的口气使他转⾝看她。“梅蒂,我并不担心自己,可是你得和他住在一起。要是他回来发现我——”

  “他不会的,”梅蒂保证着。“我爸爸死也不会放弃牌局。”

  “他对你也是死不放弃的。”迈特说道。

  梅蒂屏住气息,见他终于把电话挂上,她松了一口气。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享有一个愉快的晚上,她决心要珍惜到最后一刻。“你要不要喝一点⽩兰地?我大概不能给你什么吃的,因为仆人都已经‮觉睡‬了。”

  “⽩兰地就可以了。”等她拿酒的时候他又问:“是不是晚上冰箱都上锁了?”

  她不敢说真话。“差不多。”

  但是迈特不放过她。她把酒拿给他时,见到他眼中的笑意。“是你不会弄吃的,是不是,公主?”

  “我想我会,”她开玩笑说。“如果有人告诉我厨房在哪里,还有炉子跟冰箱长得什么样子的话。”

  他笑了,然后把酒杯放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向前。“我知道你会弄吃的。”他说着,同时托起她的脸。

  “你何以这么肯定?”

  “因为,”他低声说道。“一个小时以前你已经把我的火生起来了。”

  他的嘴离她只有一寸之际,电话铃响了起来。她挣开他的手,走去接电话。她爸爸冷冰冰的声音自话筒里传来。“我很⾼兴你至少还有一点理智,知道按照我的话做。还有,梅蒂,”他又加上一句。“我本来可能要答应你去念西北了,可是现在你可以死心了。你今天晚上的行为已经证明你无法信任。”他挂上了电话。

  梅蒂挂上电话,气得浑⾝发抖,只好扶着桌子稳住⾝体。

  迈特走到她⾝后,扶着她的肩膀。“梅蒂?”他关心地问。“是谁?有什么问题?”

  她的声音也在发抖。“是我爸爸查勤。”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说:“你究竟做过什么事,令他这么不信任你?”

  他这指控使她失去了控制。“我做了什么?”她有些近乎歇斯底里了。她转过⾝面对他,眼里闪着泪光。“我妈妈是人尽可夫,我爸爸把我看得这么紧,是因为他知道我跟她一样。”她的双手滑到他的前。

  梅蒂揽住他的颈项,迈特眯起眼睛。“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他问。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她低声说着,然后不等他回答就贴到他⾝上,给他一个长长的吻。

  他要她——梅蒂知道,因为他也紧紧抱住了她。他‮渴饥‬地吻着她的,她也尽量配合,以免他改变心意。她急切地‮开解‬他的上⾐,露出他那结实的膛。然后她闭紧眼睛,开始拉自己的拉练。她要这样,她有权利这样,她毅然地告诉自己。

  “梅蒂?”他那平稳的声音只有令她猛然抬起头,但她还是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

  “我是受宠若惊,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一位女士才刚‮吻亲‬就急着剥⾐服。”

  自觉还没上阵就已经败北,她把额头靠在他的前。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肩膀,抚过她颈后,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来到她光滑的背后,为她拉开拉练。她那件昂贵的礼服滑落下来。

  她紧张地咽着口⽔,同时举起手遮住自己,迟疑地说:“我…不太会做这种事。”

  他的目光往下移到她的**。“是吗?”他轻声问着,然后低头吻上她。梅蒂抓住他的背部,盲目地索求他的吻。突然之间她摆脫了一切拘束,除了望之外别无其它。她的头发披散下来,然后她被抱到沙发上,躺在一个⾚luo而‮渴饥‬的男人⾝旁。

  他的‮吻亲‬与**突然停了下来,使梅蒂从甜藌的感官世界中醒觉,发现他正支着上⾝在打量她的睑。“你在做什么?”她低声问,那沙哑的声音简直不像她。

  “看你。”他说着,目光同时下移,由她的部移至她的腿上。梅蒂羞得想阻止他,只用去触碰他的膛,他的肌⾁跟着颤动起来。他捧起她的脸,开始热烈地吻着她,直到梅蒂弓起⾝子发出呻昑,失在他的狂吻之中。

  他低声说道:“看着我。”她勉強睁开眼睛,凝望着他那双目光灼灼的灰⾊眸子。他移动着⾝子,她低声喊了出来,整个⾝体也弯曲得像弓一样。就在这时他愕然明⽩他做了什么。结果他的反应比她还強烈。他僵在那里,紧紧闭起眼睛,⾝体动也不动。“为什么?”他低声问。

  她以为他在责怪她。“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

  他睁开眼睛,她发现他眼中的神⾊并不是失望或责怪,而是温柔与懊悔。“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我可以使你容易一点。”

  她捧住他的脸,轻声说:“你已经使我做得很容易了。”

  这句话使他呻昑出来。他再度吻上她的。她的指甲深陷⼊他的背部,把他紧紧抱住,同时她体內那种不断上涨的情也升至最⾼峰,使她整个灵魂都与那种震撼的狂喜产生共鸣。迈特热烈地吻着她。那种‮渴饥‬的吻使她发出了呻昑,把他拖得更紧。

  她侧过⾝子,脸贴在他前,心脏仍然剧烈跳动不已。他以双臂搂住她。“你知不知道,”他用沙哑发颤的声音低问着,嘴轻刷过她的脸颊。“你有多么刺,多么善于反应?”

  梅蒂没有回答,因为她开始一点一点认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然而她不想回到现实,不想破坏此情此景。她闭上眼睛,倾听着他继续低喃的怜爱之词。

  但接着他又问了一个问题是她必须回答的。幻境消失了,再也不能触及。“为什么?”他轻声问着。“为什么挑今天晚上做-一为什么挑我?”

  这个难题令她僵起⾝子。她叹口气,兴起一种失落感,然后她挣开他的手臂,抓起沙发旁边的毯子裹住自己。“我想我最好穿上⾐服,然后我会回答你的问题。我马上回来。”

  梅蒂回到自己房间,穿上一件睡袍,然后又光着脚下楼。她看看墙上的钟,再过一个小时她爸爸就要回来了。她回到书房,迈特已经穿戴整齐。他打电话叫了出租车以后,重新拿起他的⽩兰地酒杯。

  “要不要我给你一些别的?”梅蒂问道,她有些紧张。

  “你可以给我答案,”他平静地说。“是什么让你决定今天晚上做这件事?”

  她叹了一口气,望向别处。“这么些年来我爸爸一直当我像**狂一样防范,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以冠上这个头衔的事情。当你说他一定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情才管我这么严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想法,决定大家既然要这样对待我,我应该要有跟男人‮觉睡‬的经验。同时我也想借机惩罚你——和他,想证明你错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迈特说:“你只要说你爸爸是个疑心病重的暴君,我自然会相信你。”

  梅蒂心底知道他说的不错。她也突然感到不安,怀疑自己是否只是利用愤怒当借口,实际上是想体验他整个晚上施给他的异魁力。她竟然感到愧疚,因为她利用了一个自己喜的男人来报复她的⽗亲。

  在接下来越来越长的沉默之中,他似乎在评估她所说的话,以及她没有说的话,也在猜她在想什么。无论他的结论为何,显然都令他很不⾼兴,因为他猛然把杯子一放,看看手表。“我该出去等车了。”

  梅蒂站起来为他带路。他这才注意到她换上睡袍的模样,头发放了下来,跟先前穿礼服梳发署的样子颇不相同。她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问题了。“你几岁?”

  “不…不像你所认为的那么大。”

  “多大?”他有耐地问。

  “十八岁。”

  他盯着她许久,然后做了一件似乎很没道理的事。他转⾝在书桌上找了一张纸条,写下一些字。“这是我在艾德蒙顿的地址和电话,”他冷静地说道。“这六个星期內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以后的话苏先生会知道怎么联络我的。”然后他把纸条塞到她手中。

  他走后,她缓步上楼,望着手里的纸张,不悦地皱起眉头。如果迈特是以此表示,要她打电话给他,这人未免过分傲慢耝鲁而且羞辱人。

  接下来那个星期里,每次电话响起来梅蒂就一惊,怕是迈特打来的。她每想到他们所做的事就脸红,恨不得忘掉那回事,也忘掉他。

  再下来一个星期呢,她却不那么想忘掉了。她发现自己经常在想他,一幕幕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晚上她躺在上,脸贴着枕,依稀靶到他的在轻吻她,也想到他们的谈话与**。她在猜他是不是也想她,而如果他想的话,又为什么不打电话来…

  他没再打电话来,她开始认为自己显然不是那么的教人怀念。她也怀疑是不是她说的什么话伤了他的自尊,或者他认为她年纪太小,不⾜以放在心上。

  又过了一个星期,梅蒂发现她的经期没有来。这时她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迈特这个人。莉莎在欧洲,没有人可以帮她。她祈祷着,若是她没有‮孕怀‬,以后她绝对不再做这种事了。

  可是老天似乎没有听见她的祷告。事实上,唯一注意到她这么焦虑不安的人是她爸爸。“怎么回事,梅蒂?”他不只一次问她。

  不久以前最大的问题是念理想的大学,但现在那似乎微不⾜道了。“没什么。”她这样答道。她也无心再跟他争论任何事情了。

  六个星期以后,她的第二次经期依旧没有来。她的恐慌增加了,于是就打电话跟医院约时间去检查。她刚挂上电话,她⽗亲就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寄件人地址是西北大学。“你赢了,”他说道。“我再也受不了你这个样子。去念西北吧,不过我要你每个周末都回家,不可以讨价还价。”

  她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西北大学通知她已正式注册的文件,她勉強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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