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市中心医院加护病房

　　“阿光！你怎么会突然昏倒？我一听说，就马上赶过来了。”亚悦宁和蔚雪两人气吁吁地冲到病边。

　　“阿宁蔚雪，你也来了？”

　　病上的男子线条刚硬，充男人味，可是脸色很差，上个星期才刚见过，蔚雪却惊觉他又瘦了一圈，骨骼嶙峋可见。

　　病房上的男子——杨光，就是亚悦宁的情人。他们两人是同情侣然彼此早已认定对方是相处一生的伴侣，但毕竟不为社会道德所容，所在私下交往。

　　对蔚雪而言，和亚悦宁住在一起，一半固然因为彼此是好友，另一可以为他们的关系做掩护。与其说她和亚悦宁是“好友”倒不如说是“兄妹”更恰当。

　　“你们哪位是杨光先生的亲属？”主治医生出现。

　　“我是。”亚悦宁站了出来。

　　“我也是。”蔚雪也站了起来。

　　主治医生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多问“你们跟我来。”

　　进入办公室后，医生掩上门。

　　“医生，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你们听说过『渐冻人』吗？”主治医师示意他们坐下再谈。

　　“渐冻人？”亚悦宁缓缓摇头。

　　“这种病的学名叫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LS），是最严重的一种神经肌疾病，它和癌症、艾滋病齐名，称为世界五大绝症之一。”

　　亚悦宁晃了晃，蔚雪握住他的手掌，发觉他的掌心冷得吓人。

　　“这类疾病可以发生在各个年龄段，特征是脑和脊髓中的运动神经细胞进行退化，肌逐渐无力萎缩。如果影响到咽肌，就会咽困难，说话不清。最严重的是影响到呼吸肌，就只能依靠呼吸器维持生命。”

　　好残忍的绝症！不让病者痛快地死，而是让他像个植物人一样苟延残。

　　“他还能活多久？”亚悦宁打断医生。

　　“发病后，约百分之十的人活过十年或更长，但绝大多数会在二至五年内死去，甚至可能更短。”

　　蔚雪除了紧紧握住亚悦宁发颤的手外，不知道自己遗能做些什么。

　　“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得这种绝症？你确定你们没有误诊？”亚悦宁的声音似是从牙中挤出。

　　“亚先生，我们十分理解您的心情，可是肌电图显一不得很清楚。”见多不怪，医生冷静地说：“我们建议马上住院治疗，不过，请有心理准备，由于治疗的药物和器械几乎全部从美国进口，费用恐怕十分昂贵。”

　　“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治好他。我不要他今后一辈子像个活植物人一样，这实在这实在太痛苦，对我们太残忍了！”

　　“悦宁，冷静一点。”蔚雪紧紧抱住亚悦宁。

　　“小雪，我爱他，我不要他死”亚悦宁把头埋在蔚雪的肩膀上失声痛哭，彷佛受伤的野兽在呜咽。

　　一向冷血的医生，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生命如此脆弱，生与死、爱与恨，不过是在呼吸之间。幸福往往伴随着痛楚，快乐的同时总是害怕下一秒会有灾难发生。

　　如履薄冰，却又欣集。

　　昨晚一直陪着亚悦宁，蔚雪几乎一夜未眠。

　　为了得到更好的治疗，亚悦宁打算把杨光送到美国，但医药费用实在是太昂贵了，光常规治疗一年就要十万美金，实在不是他们所能负担的。

　　蔚雪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此绵病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救回他！

　　但她该去哪裹筹几十万美金？就算她一天到晚不睡拚命工作，也不可能在一时之间筹到这么多钱。

　　蔚雪细心地以透明粉底遮掉黑眼圈，提醒自己打起精神。今天有新的拍摄任务，听说是专门为C。L拍的造型照，摄影的主题是——THELOVEOFWATER。

　　水之恋，自然少不了水，摄影棚中间，摆着足足有两人高的正方形透明玻璃蓄水池，池水极度冰寒，隐隐可见其中的浮冰。

　　摄影师骆翼飞手持相机站在玻璃水池前，示意站在操作台上的工作人员将MODEL放入冰水池中。他是近几年迅速窜红的天才摄影师，行事张狂、脾气暴，五官却俊美无俦。

　　“骆先生你该不会真的要让我跳到冰水里吧？很冷耶！”身穿褚黄长裙的模特儿脸色惨白，活像上绞型架的犯人。

　　骆翼飞绝对是个疯子！现在虽是煦暖的季，但温度并不高，就这样穿着薄薄的裙子浸到冰水里，还要按他的要求做出舒展的姿势，简直是强人所难！

　　“你到底做不做？不做就趁早给我滚蛋！”骆翼飞不耐烦了。

　　那名模特儿一咬牙，闭着眼睛跳了下去，然而没几秒，就尖叫着浮出水面。

　　看到她连呛带哭的狼狈模样，即将上场的模特儿们面面相觑，齐齐打了个寒颤

　　而当雷以杰和谭铭进来的时候，正好轮到蔚雪下水。

　　面无惧的蔚雪深一口气，缓缓将全身浸入冰水中。水的浮力将她全身托起，在没有重力的束缚下，可以随意做出平时在陆地不可能做到的动作。

　　屏息在水里滑了几下，她将双腿往后弯翘，双臂反伸，抓住斑跟鞋的前端，借着浮力缓缓游转

　　慢动作一格格铺陈，像老式影片的黑白场景一样，充了不可思议的感觉。柔软的身体撑到极致，纤细的肢盈盈一握，几乎弯成一轮完美的弯月。

　　长长的黑发和亮银雪纺裙因水势四处飘散，晶莹的冰块在身边萦绕，创造出惊人的视觉效果

　　她就像一尾传说中的美人鱼，优闲地在月光下的海底遨游。

　　雷以杰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他完全怔住了。

　　蔚雪足足在水里憋了近一分钟，才浮出水面。一出水，工作人员即递给她浴巾并披上厚厚的御寒衣服，骆翼飞冲过来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又奉上一记响亮颊吻。

　　“蔚雪，你是我见过最的模特儿！”身为摄影师，什么样的美丽没有经历过？可蔚雪总能令他一再惊。

　　“谢谢。”蔚雪裹紧大衣，一抬头，就看到了雷以杰。

　　同时，模特儿们也发现了两位不同寻常的闯入者

　　“那不是C。L的总裁雷以杰吗？”

　　“没错，就是他。看来C。L真的打算在我们之中挑选代言人，不知谁这么幸运能被挑中？”

　　窃窃私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蔚雪低头避开雷以杰幽深的视线，自他身边经过，走入更衣室。

　　“老大，她就是蔚雪，刚才你也看到了，她的表现呆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不可能有比她更好的了。”谭铭在一旁兴奋地说。

　　“他说的没错，”骆翼飞认得雷以杰“如果我是你，会马上跟她签约，她是这世上最耀眼的钻石。”

　　眼前的俊美男子散发着危险气息，想到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蔚雪，雷以杰的气就上来了。“可惜，C。L的总裁是我，而不是你。”

　　“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堂堂C。L总裁的眼光？”骆翼飞素来恃才傲物，对谁都是这种毫不客气的调调。

　　雷以杰不怒反笑“我要管理偌大的C。L，考虑的事情，和你这位摄影师并不完全一致。”言下之意，不无讽刺。

　　见气氛不妙，谭铭连忙打圆场“两位两位，英雄所见略有不同，也是常有的，不必认真嘛！”

　　“或许是我多嘴，聘不聘用她，随便你，我只是C。L雇用的摄影师而已。”骆翼飞耸耸肩，继续拍摄。

　　好不容易结束拍摄，大家纷纷作鸟兽散，抢着回家洗热水澡，除掉一身寒气，只有蔚雪没有动作。

　　凌晨四点她还有一个摄影通告，现在已经不早了，即使回家，也休息不了多久，还要忍受车途奔波，倒不如随便在这里歇一下，节省精力与时间。

　　自从得知杨光的病情和昂贵的医疗费后，她立即增大了工作量，不管是走秀也好，平面广告也好，只要有通告，她统统都接。亚悦宁和杨光是她目前为止仅有的好友，就像家人般的存在，她不想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咬了一口自己做的简易三明治，裹紧身上的大衣，她蜷缩在化妆间狭小的沙发上，合上双眼。也许是在水中浸久了的缘故，不管怎么拭，仍是手脚冰凉，全身发冷，沙发又硬，得她全身都痛，不过她实在是累了，躺下不久，就迷糊糊地陷入梦乡

　　梦里彷佛有人对她微笑，那是足可媲美阳光的灿烂笑容——

　　“蔚雪，你笑起来的样子好漂亮。”

　　她垂下眼睑，觉得整个脸颊红得发烫。

　　“我可以亲一下吗？”他死皮赖脸地凑上来。

　　“不要”

　　“真的不要？”

　　他的鼻息到她感的颈部，她吓得用手去挡，却被他一把握住，然后，他越靠越近，灿若朗星的眼眸，燃烧着令她心跳的热情

　　蔚雪一惊，猛地睁开双眼。

　　是梦是幻，还是现实？昔日的阳光少年，和站在面前气势慑人的男子渐渐重迭

　　“雷先生？”蔚雪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手一松，咬了一半的三明治滚落地面。

　　他居然还没有走？她以为他早就离开了。

　　雷以杰弯下捡起三明治，递还给她“这是你的晚餐？”他忍不住皱眉。

　　“嗯。”蔚雪伸手接过。

　　“你不回家？”

　　看到她苍白着脸蜷缩在化妆室的沙发上，小小的一团，乍看不知是什么东西，靠近才知道是她，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滋味如狂翻涌，席卷了他的心。

　　“凌晨还有一个通告，我不想跑来跑去。”

　　能这样平和淡然地对话，蔚雪感觉很庆幸。看来他已将过去遗忘，她也不该再念念不忘。

　　那时年少，又怎复记忆？谁说谁可爱，谁是谁的一个游戏，谁假意喜欢过谁，谁又曾真心为谁心动全都忘了吧！

　　这时，蔚雪的脑中突然电光一闪，想起曾听其它模特儿提过，C。L代言人的合约一年是三十万美金C。L，是她目前唯一一救命稻草！

　　“雷先生，C。L应该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代言人吧？”

　　“是又怎样？”

　　“我想成为C。L的代言人，请跟我签约！”

　　雷以杰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这个女人太直接了，直接到他对她仅存的一丝感情瞬间灰飞烟灭。记忆中那个淡泊如雪、傲视一切的女孩已经不在了，早就不存在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唯利是图的丑恶女人。

　　雷以杰冷哼“说服我，为什么C。L一定要用你？”

　　“我是新秀，不常在媒体曝光，观众有新鲜感，而且我工作一向尽职，一旦签约，就会好好遵守合约”

　　他眼神冰冷，令她内心刺痛，几乎说不下去。

　　“成为C。L的代言人，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很重要！”她直视着他。

　　雷以杰的眼神越来越冷“你对自己太有自信了吧？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我们都不是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过往，伤疤被狠狠揭开，出淋漓的鲜血。蔚雪轻轻垂下眼睑，忽然觉得筋疲力竭“对不起，擅自打扰你的时间，真的很抱歉。”

　　“等一下。”雷以杰死命盯住蔚雪“如果我拒绝你，你是不是要去找别人？”

　　“我会。”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要筹到那笔钱。

　　“你就这么想出名？”

　　“我想拿到这份合约和酬金。”

　　“原来你只是想要钱而已，蔚雪，你什么时候成了拜金女郎？”雷以杰笑着，笑意中透着说不出的冷酷“好，既然你想要，我不是不能给。不过是区区一纸合约，不过才几十万美金而已。我可以让你成为C。L全亚洲唯一指定的代言人，你将一夜成名，平步青云。但是，我有个条件”

　　他墨黑的眼眸彷佛刮着巨大的漩涡，将她整个灵魂噬进去。

　　“什么条件？”

　　“先跟我来。”

　　他一把拉起她，走向停车场，经过十几分钟的疾驶后，蔚雪置身于一栋优雅别致的高级别墅内，看来应该是他的住所。

　　然后，雷以杰毫不怜惜地，甚至几乎是鲁地把她推入卧室。

　　“衣服！”

　　他说什么蔚雪睁大眼睛。

　　“怎么，向别人贩卖体时，至少也要让人知道，你到底值不值这点钱。”雷以杰冷笑“蔚雪，你不是想要人买吗？好，那就向我证明自己的价值。”

　　“你非要这么羞辱我？”蔚雪浑身颤抖。

　　“差辱你？”雷以杰笑了“现在送上门来的可是你。三十万美金，买你一个人，这个价码，我自认还算公乎。”

　　在向他提出要求的那一刻，蔚雪就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亦做好被他羞辱的准备，只是万万没料到，这羞辱竟是如此难堪而赤luoluo！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曾是绿荫下对自己温柔微笑的男孩吗？她从未觉得他如此陌生过。

　　“，还是不，给我一个答案！”

　　指甲深深嵌入蔚雪的掌心，想必破皮了吧？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传来。

　　“我的时间不多。”

　　“我！”蔚雪义无反顾地缓缓抬起头，如一只孱弱的飞蛾，扑入他闪着火苗的深邃双眸。

　　烈焰火海中，她闻得到翅膀被烧焦的味道，感受到心脏被烘烤的痛楚，她内心剧颤，汗落如雨

　　可她不得不飞翔，不得不投入

　　她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