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去昆明
吃过了饭,阿妮神神秘秘拉我进去里间,然后变魔术一样从⾝后拿出了一把手枪。
我吃了一惊:“你哪弄来的?”
“街上捡到的,可惜就是弹子太少喽,安大哥,你能不能给我搞些弹子哩?”阿妮爱不释手的摆弄着手枪。
我想起来了,这把枪属于那个被我打死的军曹,当他的脑袋被我的中正步枪打成了烂西瓜时,他的手枪也摔了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阿妮蔵了起来。
“南部枪的弹子可不太好弄…你喜欢这枪?”
“主要是我哥他喜欢,他常说一定要搞到一把鬼子的盒子炮耍耍,没想到给我搞到哩。”阿妮抑制不住的得意。
“安大哥,你刚才说啥子南部枪?这不是盒子炮吗?”
我检查了一下弹仓,里面还有四颗弹子:“都一样,叫什么都成,还有管它叫八王盒子的,你看看它的样子像不像一个八王…”
于是阿妮就去研究这把南部枪的形状:“还真是像哩,好像一个八王壳哩。哈哈。”
从阿妮那里离开时,我是惬意的。整整一天,阿妮在我⾝边就像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婆婆那样的絮絮叨叨,我表面装的很不耐烦,而其实我內心是受用的,那是实真美好的东西。是我们一直忽略而终被战争呑噬的东西。
人就是这样,总是羡慕自己没有或是失去的东西。回不去的由头很多,最无奈的往往是永远的说服不了自己。
刚到了团里,就有人告诉我:“连长,团长让你回来后立刻去一趟团部。”
我以为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可是到了团部,⻩文烈却并不在那里。团部的角落里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士兵,正在狼呑虎咽的吃着饭。
我犹疑着走了进去,呑咽食物的声音立止,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起来:“安子哥,安子哥…是我,我是⽑豆。”
我这才发现,这个形同乞丐的家伙竟然是⽑小豆,其他几个也都是我原先的部下。
“你们怎么会在这?”我惊喜交加。
“我们听说你在这里,就特意投奔你来了。”⽑小豆眼泪汪汪的说。
“其他的人呢?段彪呢…”
“死的死散的散,都没了…”⽑小豆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为了给对岸构筑防御阵地争取时间,上峰决定弃卒保车,命令我们师就地阻击曰军,这种拿人命当炮灰的命令在几个时辰后,就让这个破烂师彻底的灰飞烟灭。
⽑小豆和几个士兵侥幸逃脫,几个人顺河而下,几乎是沿着我走过的路线一路逃到了阳平。
我骂着:“这群八王蛋!”
⽑小豆附和着:“就是。八王蛋的⻳孙子。”
⽑小豆们被⻩文烈编入了我的连队,也算是他第一次学着做了一个顺水人情,以他的性格来说,着实不易。
几天后,守备团正式开拔,五辆运兵的卡车排了一列等在营房外。这是和以往不同的待遇,以往无论去哪,都是全靠两条腿,今天上峰为我们准备了汽车,这无疑让丘八们产生了更美好的联想。
⽑小豆很奋兴,因为他刚刚听说这次去昆明特训,每天都能吃上英国罐头,每个人都会发一支国美枪。相比较英国罐头,⽑小豆更感趣兴的是传的神乎其神的国美枪。
“国美人造的枪,叫什么汤妈生,比起小鬼子的歪把子还要好用,打出去就是连发,像泼水一样。”一个自诩见多识广的老兵告诉⽑小豆。
⽑小豆:“这么厉害的枪…每个人都给吗?”
然后就有人纠正那个老兵:“什么汤妈生,你咋不说叫汤爸生?人家那叫汤普森。”
于是就引来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在憧憬,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就算是去打生打死,就算是去沙场搏命,他们也希望能为搏命增添些胜算。
为了一路上方便,我特意给阿妮找来一⾝军装,这样她就可以跟在我⾝边而避免非议。
汽车在劣质燃油催动下冒着呛人的黑烟启动了,每辆车都被塞进了超员的人数,我们几个长官坐进了副驾驶,我假公济私把阿妮也安排进了副驾驶,她终归是个女子,总不能让她和一群大男人沙丁鱼罐头一样的挤在一起。
阳平到昆明不算太远,但是因为道路难走,几个小时的车程足足颠簸了一天,在黑天前终于是到达了昆明。
我们被直接拉到了特训营地,所谓特训营地就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一片空地,四边搭建着简易的营房。
我让阿妮去找家客栈先安顿下来,阿妮离开时和⻩文烈走了个对脸,⻩文烈视而不见权当没看见,这样的行为我想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营私舞弊了。
憧憬了一天的⽑小豆很快就失望了,因为我们的晚饭来了。没有英国罐头,每人一碗清澈见底的稀粥,两个馒头,没菜。
“都不如我们在阳平的伙食…”
“这也叫粥吗?直接给倒碗水算了。”
“怕是晚上要被饿醒了…”
期望太大,伴随而来的失望就加倍的大。我们的团长⻩文烈倒是平静的很,我想他是经历了太多不公,他在这方面当是已经百炼成钢。
我躺在硬板床上思绪如嘲,英慧的影子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托了很多人在贵阳寻找她,可是都毫无结果,他们说英慧在贵阳待了一个月就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这乱世中,天知道她要承受怎样的困苦磨难才能生存下去,做为她的男人我却连基本的保护都提供不了,这是最让我愧羞的部分。
我叹息着,叹息我的束手无策,叹息我的无所作为。而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叹息就会引起其他丘八们的注意,因为我是他们的长官,长官突然的没头没脑的唉声叹气令他们产生了不安。
“安子哥,咋了?”黑暗中⽑小豆问我。
“没咋…就是喘不上气来,昆明这地方海拔太⾼,缺氧了。”
“安子哥,我听段大哥说,你在新安有个女人?嘿嘿。”
⽑小豆的话引来了更多丘八们的趣兴,他们窃笑着鼓励着我:“连长,讲讲嘛,啥样的女人?”
我无心在这个问题上去说太多,我敷衍着他们:“啥女人?天使一样的女人,知道什么叫天使吗?就是长着翅膀会飞的女人。”
丘八们不知道什么是天使,他们只在意我和这个长着翅膀的女人之间的细节,旺盛而又无处发怈的荷尔蒙让他们个个精神抖擞的等待着下文。
我没有更多细节可以供他们消遣,实际上我和英慧加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没有超过24小时,更不要说什么他们期盼的內容了。
我有意的岔开话题:“⽑豆,段彪死了吗?”
“死了…我们跑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段大哥从断桥上跳了下去,天水河那么深,段大哥又不会水…”⽑小豆黯然着。
从女人的欢笑一下子跨越到了死亡的沉重,丘八们都沉默了,我成功的让他们都闭了嘴,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这不是个能让人产生任何喜悦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