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变
星河历2333年,9月9。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深紫浓雾已经散尽,在恐惧与迷茫中躲避了四五十天,可把人给憋屈坏了。这会儿几乎不分男女老少,所有人都纷纷走出家门,畅快地尽情感受这份久违了的夜晴朗。
天幕低垂。月明星稀。
一轮明亮的圆月,高高地镶嵌在天心,像是深蓝色天鹅绒桌布上铺设的银盘。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那紫浓雾出现之前,恰逢炎夏历的农历七月十五,天上也挂着这样一轮圆月。
一个多月过去了,诶,好像有哪里不对。
人群中反应快的已经发现了问题,反应慢的还根本没有注意。
时间过去了差不多四十五天,月亮为什么还是那么圆?
突然,天幕之中垂下来无数银白色的丝绦。就像突然绽放的烟花。
不,那不是丝绦,那是流星划过的痕迹!
一场前所未见的,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的流星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经过了最初被吓呆的寂静无声,很快就爆发了大规模的慌乱与哭喊,鬼哭狼嚎,人声喧嚷,比菜市场还要吵闹无数倍。
在这喧嚷嘈杂中,几乎没有谁注意到,与这流星雨同时洒落大地的,还有一种纯白色的,蒲公英的飞絮一般随风飘舞的小小光斑。倒是有几分像炎夏神话传说中的帝浆。它们自由自在地漫天飞舞,随意地降落在土地上,树木上,动物和人类的身上…
随着一批又一批光斑透过墙壁,落到正在静静打坐的苏雨晨身上,然后转瞬间就消失不见,苏雨晨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震。
原本安安静静地盘坐在蒲团上的身体,开始不断轻微地颤抖,颤栗。
原本平静安详的表情,也蒙上了一层痛苦之。
他的头顶百会上方,不知何时起,悄然浮起一层淡淡的白光。
继而,这白光迅速笼罩住了他的头颅,又更加迅速地蔓延到了全身。
天色已晚,房间内已经拉起来遮光窗帘,却没有开灯。
此时室内唯一的光明,就是苏雨晨身上这层淡淡的白光。此时的苏雨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用月光织就的人形剪影。
他整个身体仍然在轻轻颤抖,双目紧闭,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坚韧顽强,豆大的汗珠却泻了他极力隐忍着的痛苦。
他的汗水也终于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一颗接一颗的汗珠摔落在了地板上,碎成一瓣一瓣,地面很快就积聚了一大滩汗水。
紧接着,那汗水的颜色渐渐深了起来,质地也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无透明,可以直接看到地板,到渐渐变成了一坨浓郁粘稠的铁灰色体,还一阵一阵散发出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浑浊气味。不需要仔细分辨就可以发现,那浑浊的气味竟然是恶臭、血腥、鲜润、清甜、浓香等等几种彼此矛盾的气息混沌地织在一起,中人呕。
此时再看苏雨晨,已经几乎成了个泥人儿,每个孔都在往外冒着那种铁灰色的脏东西,整个人头上,脸上,身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铁灰色泥浆。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地上的那摊污渍越来越大,苏雨晨的表情却越来越安宁舒适,越来越充了享受的意味,似乎他的身体的每一经脉,每一颗细胞,每一个孔,都充了快活与自在。
…
苏雨晨从浴室洗了澡出来,拖干净了地板,又扔掉了刚刚那套被污泥浸透了的衣服,时间已过了凌晨两点。
不过他却没有去睡觉。
刚刚运行完一遍《回诀》,恰逢天变发生,苏雨晨无意中占了个大便宜。
他的回诀功力,轻松突破到了第二层。不仅排出了许多身体杂质,而且现在整个人元气,灵力充沛,精神,神采飞扬,几乎完全不需要睡眠。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还有一堆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时间不等人,他要心的又事太多,怎么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到睡眠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呢?
祖父曾经说过,如果苏家有人能够练成回诀第二层,那么临终之前一个月,他在噩梦中看到的那个末世预言,就是真实的。
天地即将发生大灾变,旧世界破碎,新世界萌芽。
而在这场超越一切历史记载的大灾变之中,人类和其它物种一样,都会经历无数次最严酷、最苛刻的生死考验。
只有那些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随着蓝星的进化,一起来新纪元。
而他苏雨晨,无论如何也要在这场大灾变中活下去!而且,他还要尽一切努力,带着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尽一切可能带着所有苏家的亲人们,一起活下去!毕竟他苏雨晨好歹也算是接受了祖父衣钵的修行人,总不能还拼不过那些惘然无知、对大灾变的到来毫无准备的普通人吧!
虽说祖父其实也是个没有师门,自学成才的野路子…不过祖父教给他的本事,可桩桩件件,都是好本事!
苏雨晨神情凝重地拿出来了祖父留给他的全套家伙事儿(专业工具),其实说起来也是很简单的几样东西:
一个包着黄铜的酒檀木小箱子。这小箱子是用来装另外几件家伙事儿的。
一本破破烂烂,线装书模样的手抄本,其内容就是苏雨晨正在修炼的功法——《回诀》。《回诀》共有七层,目前苏雨晨刚刚突破到第二层。
一支笔杆乌黑锃亮,笔头镶嵌着赤金色软的笔。这支笔是专门用来画符的符笔。
一堆大约三十几粒虹棉草的种子。虹棉草十分难得,在炎夏几乎已经失传。它的种子研磨成粉末,在造纸的过程中添加进去,可以神奇地增强符纸的韧和法力。画在普通黄纸上的一次符箓,如果画在添加了红棉草种子的特制黄纸上,就可以跟灵竹符,玉简符一样,能够反复多次使用。当然,再牛掰的黄纸也是黄纸,毕竟不是灵竹也不是玉简,这个反复使用,也只是有限的几次而已。
一块手心大小,乌漆墨黑,三扁四不圆的石头。石头上有些天然形成的奇妙纹理。石头凹陷的那一面,有个天然太极图。两条鱼黑白分明,错而眠,看得久了就觉得它们似乎是活的,而且一直在不停地游动一般。而突起的那一面,却好似一幅风景画,只是画面看起来略微有些单调,只画了一片广袤的茫茫草原。
半盒祭炼过的上品朱砂。
一小把银光灿灿,不到半两重的星辰砂。星辰砂跟虹棉草一样,是一种几乎在炎夏几乎失传了的宝贝,真不知祖父他老人家从哪里找来的。星辰砂和朱砂以一比十的比例调和,可以极大地提升制符的成功率。
一摞已经裁好的特制符纸。目测大概有百十来张。符纸裁剪得很是节约,几乎跟一般人通用的名片差不多大小。如果不是质地依然跟普通黄纸一样柔软,苏雨晨更愿意把它们当做卡片,而不是符纸。
这些东西里,只有这块石头的作用,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从另外几件东西的档次看来,这玩意儿一准也是个好东西。
苏雨晨凝神静气,先念了七遍清心咒,然后才用手指尖,捏了一点点星辰砂,洒在书桌边缘,将体内的灵气运到指尖,凌空一气呵成地画了几个特殊符号,布置了一个画符用的初级聚灵阵。
今天是他第一次尝试画符,这些材料都很珍贵,可不能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