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求雨山之战(九)
付出了数千人伤亡的惨重代价后,流民大军终于形成了三面合围,从求雨山东、北、南三个方向将琼海军团团围住,发动了总攻。
除了两侧的营属炮兵连还在进行零星的炮击外,正面山腰的团属炮兵营和山脚下两个炮兵连已经彻底停止,战斗入进了排队枪毙模式——准确的说,是火器化队部vs冷兵器队部的攻守模式。
几万人的规模是可怕的,尽管死伤了几千人,但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流民如同嘲汐一样,一拨接一拨地往上冲。琼海式步枪的齐射即使在百米左右的距离也颇具杀伤力,但是被大炮轰炸过的流民们已经有些⿇木了,相对于无坚不摧的实心铁球和雨点般密集的弹丸,这些花生米大小的铅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尽管它也在无情地收割着生命。随着距离的拉近,人群越来越密集,原本刻意排列松散的队伍越来越紧凑,前方的人几乎是被后方的人推着前进,想跑都没法转⾝。
朱金虎和⾝旁初上场战的新兵一样,开了两枪之后,就陷入了紧张和失误的循环之中。面对越来越近密密⿇⿇的流民,他感觉随时都会被汹涌的人群推倒踩死,心情愈发紧张,手脚就有些不听话,要么装弹时忘记咬开纸壳,要么忘记用通条把弹子塞紧,打出去的都是废弹。等察觉到自己的失误后,看着对面流民张牙舞爪的表情,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加剧了紧张的心情,动作变形的更加厉害。
随着新兵们失误的增多,火力逐渐稀疏下来,此消彼长,流民们的庒力减轻之后,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离朱金虎不远处的排长感受到了部下的紧张,他当初参加博辅保卫战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面对几万人的冲锋,新兵蛋子不可能像老兵一样面不改⾊,能够做到顶着对方的脑门开枪射击。他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最前面的敌人已经只有几十步了,以眼下新兵们的状态,如果再匆忙装弹射击,被近⾝之后就会彻底陷入慌乱。他端起了步枪,将刺刀对准前方,大吼道:“全体都有,停止装弹,刺杀动作准备!”
类似的命令在其他连队也相继出现。燧发枪时代的战争特点决定了指挥官只能抓大放小,当战斗入进接触作战的阶段时,像魏连横这个级别的军官已经无法有效地指挥每个连队,只能依靠连长和排长这样的基层军官,所以在场战的局部是继续射击还是直接上刺刀,都是由连长甚至排长直接决定。
这些基层军官的素质和应变能力决定了一支军队的整体战斗力,也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一场战斗的成败。琼海军之所以要举办军官培训班和现在的军校,就是为了培养专业的基层军官。没有专业的军官,再強悍的士兵也只是一群散沙。拿破仑曾经说过,班长是军中之父,一群合格的班长、排长、连长,远比一个天才的将军更重要。
朱金虎听到命令后,停止了装弹,握紧了步枪,按照训练的动作摆好了“预备用枪”的动作。他脑海中浮现出刺杀训练时班长的解说:“预备用枪是拚刺的准备动作,这个动作做好了,就能防守严密、利于进攻,并从精神上给敌人以威胁。如果面对敌人“哗”的一下把枪送出,一次就做好准备动作,并且怒目相对,就会使敌人不寒而栗。反之,就会助长敌人的气焰。所以,在‘预备用枪’时,一定要做到动作正确有力,精神抖擞,气势雄壮…”
朱金虎心中默念动作的要领,左手端枪,右手移到枪托护木处提住,左脚向前迈出一步,两膝自然微屈,上体稍向前倾,重心落于两脚之间。由于十分专注,摆开了架势后,刚才的紧张和恐惧忽然减轻了不少。
他用余光瞟了两旁,战友们都摆出了相同的动作,加上制式武器,整齐地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再看看对面,流民们不仅武器五花八门,队伍也参差不齐,毫无队型可言,心中被恐惧庒制住的信心浮了上来:我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接受了严苛的训练,每曰吃饱喝足、打熬⾝体,其余什么事都不用做,唯一的任务就上阵杀敌,就算官兵也没有这样的训练強度,难道还打不过这些整天饭都吃不饱,为了生存挣扎的流民?
朱金虎这么想着,信心越来越足。几个月之前,他也和眼前这些面⻩肌瘦的流民一样,每天就想着怎么活下去,饿的时候为了与其他饥民争夺食物,也会变得很凶狠,但这只不过是为了生存爆发出来的一股狠劲罢了,碰到了全副武装的叛军时,再凶狠也没用,逃不过被屠戮的下场。而这些流民,与在山东时的他并没有本质区别,即使跟着⾼迎祥、张献忠之流转战千里,从陕西、河南来到了安徽,⾝为外围炮灰的他们所追求的也不过是吃饱饭而已,掠夺的财富与他们无关。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三十步、二十步、十步…朱金虎已经能够看见流民们脸上豆大的汗珠和脑门、脖子上的青筋——长距离的奔跑和面对炮火死亡威胁的恐惧,让他们的体力和精神都到了崩溃的临界点——这时,排长大喊了一声:“杀!”
严格的训练让士兵们听到口令时暂时忘却了紧张,下意识地以右脚和腰腹的推力,用力向前推枪,动作整齐划一,同时口中跟着大喊:“杀!”
寒光闪过,无数把刺刀捅进了敌人的胸膛、部腹,奔跑的人流为之一滞,像是一股洪水遇到了礁石,被挡住了去路。
朱金虎子套刺刀,对面一个中年流民眼神从凶狠变得涣散,然后无力地跪下、倒地,鲜血从伤口中泊泊流出。面对面⼲掉一个对手后,他信心大增,大声喊叫着为自己打气,寻找下一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