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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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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有钱?”

  她当然有钱,招儿如今拢共所有的银子加起来有二两多,而方才素兰又给了她五两,自然是够给的。

  与此同时,沈平失笑了一下,“罢,我竟忘了你去看过她,才会来这里,她才不会占我这些便宜。”这话音很小,近似咛喃,招儿只顾得去看衣裳,并没有听清楚。

  “我找个伙计帮你叫辆车,你一个小丫头也运不了这些东西。”

  “谢谢沈掌柜了。”

  送走了招儿,沈平才转身进了当铺。

  他虽名为三掌柜,却并不是这家店的三掌柜,而是整个‘和荣盛’的三掌柜,只是在他的刻意要求下,才会常驻在夏县。

  沈平乃是沈家的家生子,其父是沈府的大总管,而他从小跟在三少爷沈复身边做小厮。及至成年后,才外放出来做了掌柜。

  “若是下次她再来,便照我之前的吩咐做就是。”

  “是,掌柜。”

  *

  刚过午时,伙计阿才就来给薛庭儴送饭了。

  陈老板说是茶淡饭,其实伙食并不差,有一荤一素,还有一个汤。薛庭儴心知肚明这是陈老板故意照顾他,哪有人请人抄书又管茶水还管饭的,且给的工钱也不低。

  就是心里明白,他才没有出言拒绝,这种情况下拒绝倒是保留了风骨,却未免显得太小家子和矫情了。

  只能是后回报,薛庭儴心里淡淡的想着。

  用罢了饭,伙计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说他可以休息一个时辰。这房中有一张贵妃榻可用,当然也可以去前头看看书打发时间。

  其实后面这一句才是重点,薛庭儴也并未矫情,净了手后便往前面去了。

  这家店看似不大,但书却很多,五花八门,从乡野志异到有关科举之道的书籍,一应是应有尽有,其中有关科举的书籍最是多。

  打从前朝开始,科举便以八股文作为制式文体,规范严明,甚至句子长短、字数、切韵平仄,乃至取题范围都有限制。

  八股文取题来自四书五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看似僵化刻板,实则做好一篇八股文并不容易。若真是以为只读四书五经足以,那就错了,不说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至少方方面面都有涉足,方能做出一篇花团锦簇、言之有物的好文章。

  在那个梦里,薛庭儴以二甲第二十一名的成绩中了进士,后经过馆考入了翰林院,本该自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哪知却因为得罪了人,堂堂一个翰林竟被下放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为官。

  薛庭儴微微抿了下嘴角,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毕竟他如今连个童生都不是,还是想想当前吧。

  遂,也不再多想,从书橱里出一本书,静静地翻阅起来。

  这期间书肆有客人上门,或是卖些笔墨纸砚,或是来前来买书,总是打断薛庭儴看书。

  陈老板见此道:“薛小哥,你可将书拿到后面去看。”

  薛庭儴诧异地看着他:“这…”“无妨,不差你这一册。”

  薛庭儴默然,深揖为礼,便往后面去了。

  这一看就忘了时间,等薛庭儴清醒过来,却是听见陈老板在外面说话,同时还听见了招儿的声音。

  “你这是从哪儿来的一大包东西。”陈老板脸诧异地看着招儿,还要她脚下那个比她体积大了不少的包。

  招儿头大汗道:“陈叔,我从县里来的,那车行的人也是,只帮我送在路口,就把我扔下了。我本是想拖去车马行,可又想着我弟弟还在这儿…”

  陈老板失笑,唤着伙计:“阿才,快来帮招儿小兄弟将东西抬进来。”又对招儿说:“进来喝口茶歇歇脚再走吧。”

  “陈叔,这怎么好意思。”

  “你当初跟我砍价时,也没见你客气过,这会儿倒是客气上了。”陈老板佯装瞪着眼睛道。

  总体来说,陈老板是个风雅而不失幽默之人。

  薛庭儴也走出来帮忙,边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怎么这么重,你从哪儿来的?”

  还别说真重,阿才尝试了几下都没提起来,只能三个人用抬的。

  “我从典当行来的,能把这包东西卖出去,姐就够钱送你去那清河学馆了。”

  招儿还没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薛庭儴却是发现了。他看了陈老板一眼,招儿此时也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陈老板:“陈叔,我等会儿与你解释。”

  她心里有些急,也没让两人帮忙,一把将这大包搬起扛在肩头上。大包将她得一歪,到底还是站住了,她连忙将东西扛进了里面。

  阿才赞道:“看她也不壮,这么有力气。”

  这边,薛庭儴看着那个背影,抿紧了嘴角,陈老板则是目光暗了暗。

  薛庭儴抬头看了一眼陈老板,抬步向他走去。

  …

  招儿找了地方将大包放下,又去净手洗脸将身上收拾干净,才被阿才引去见陈老板。

  看见陈老板,招儿有些心虚。不过她也没打算继续骗陈老板,因为陈老板是个好人。就不提以前给她的实惠了,只凭他让小男人抄书开那么高的价钱,还让他在这里看书,中午还管着饭,招儿就不能再继续欺瞒下去。

  其实招儿也不算是说了谎,只是她隐瞒了别,然后所谓的做工不过是收些菜卖做些荷包啥的。

  “陈叔…”

  陈老板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好了,你不用再说,你一个姑娘家,也真是为难你。”

  招儿一脸诧异的样子,圆圆的眼睛瞪得很大。

  陈老板有些失笑道:“你那小夫君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他、他说了什么…”招儿结结巴巴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因为她知道小男人素来注重面子,心思也多,最是不喜在外人面前提她是他童养媳,还有薛家那些糟心事。

  “该说的都说了。”顿了下,陈老板问:“瞧你这吃惊样,难道这事还是什么秘密不成?”

  招儿笑得尴尬,支支吾吾:“倒也不是,只是他年纪小,然后咱村里人特讨厌,总有人拿我比他大,媳妇哄男人这种话笑话他。”

  同样一句话,听在不同人心里是不同的感触。

  陈老板是忍不住想笑,外面的薛庭儴却是心中五味杂全。

  所以她才总是姐啊姐的自称,所以在梦里他到了年纪,她却不想嫁给他。还是他罔顾她的意愿,硬是拿着父母之命强行娶了他。

  她其实是明白自己别扭的心态的,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外人的言语,却心里偏偏在意,所以两人即使成了亲,也没办法做到举案齐眉。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依着他!顺着他!

  心绪翻腾之间,里面却是换了话题。

  “我方才听你说,你打算攒钱送他去清河学馆?”

  招儿点点头,见陈老板面有异色,她忍不住问道:“难道那个学馆不好?”

  “走的是投机取巧之路,不得长久。”

  招儿虽是听得不太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你若是想帮他找个好书学院,我倒是有一处可推荐。只是…”陈老板突然叹了口气:“罢,跟你说你也不懂,此事以后再说吧。”

  招儿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之后见时候也不早了,两人打算回余庆村。

  因为那一大包衣裳实在太多,且带回去也招人眼,陈老板让招儿将东西暂放在他店中,反正这铺子后面还有几间空房,随便找个地方就放了。

  两人坐车回村,因为过了时间,只有牛车可以坐,所以两人便坐在牛车上一颠一颠的往回走。

  半道上,有一辆骡车面往这里驶来。

  赶车的是个男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再走近些就看清了他的相貌,只见他生得浓眉虎目,鼻梁高,英气非常。他袖子半挽在手肘之上,显得胳膊上肌虬结,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的。

  薛庭儴一眼过去就看见来人,当即瞳孔一缩。

  他看了旁边招儿一眼,见她半垂着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是来人还是看见他们了,眼睛一亮,扬声喊道:“招儿。”

  招儿看了过去,顿时笑了:“姜武哥,你这是上哪儿?”

  姜武勒紧缰绳,让骡车停下来。

  “我去镇上,你们这是回去?下车吧,我送你们。”

  招儿犹豫道:“你不是还要去镇上么?反正我们已经坐上车了,你还是自去忙吧。”

  “我哪有什么事忙的,就是去老李那儿看看,本来我爹说明天去的,顺道买些东西回去,这趟去不去都成。快下来吧,这车又慢又颠,还是我这车快。”姜武笑着跟招儿说,浑然没发觉牛车的主人脸都黑了。

  见此,招儿也没让牛车主人停车,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往那边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忘记了人。

  她一面让牛车主人停车,一面对薛庭儴道:“快下来吧,咱们坐姜武哥的车回去。”那眉飞舞的样子,一看心情就很好。

  薛庭儴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他看了招儿一眼,才慢地从车上下来了。

  两人坐上骡车,姜武赶着车往余庆村跑去。

  “早知道今儿你要来县里,我就让你帮我把东西回来了。姜武哥我跟你说,我找了个买卖做,这买卖能赚大钱。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不如咱俩合伙,是时对半分钱?”

  姜武不是和招儿第一次做买卖了,认真说来招儿以前四处收菜到镇上卖,姜武给她帮了大忙。

  招儿一个人跑到别村能收多少菜,再说了她也没车,来来回回也不方便。但姜家有车,姜家祖上是猎户出身,凭着这独一份的手艺,姜家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平时姜家的男人也不种地,家中的二十多亩地都佃出去了,只靠收租子和家中男人打猎挣钱。可打猎也不是都去的,所以姜武不进山的时候很闲,于是便帮招儿收收菜什么的,说是两人对半分,但姜武每次都不愿要这钱。

  “不过我先跟你说好了,你若是不分钱的话,这买卖我就不找你做了。”

  不用赵氏说话,孙氏就说上了:“招儿,不是四婶说你,你这丫头就喜欢大惊小怪。莫不是故意折腾我们大家吧,就算心里不乐意也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男人薛青槐拉了一把。

  “行了,少说两句,招儿不是个不懂事的,再说了狗子本就病着,找个大夫来看看也好,家里人也能放心。”

  “我少说什么少说,我又没说什么…”

  “你还说…”

  两口子一面说着话,一面拉拉扯扯就出去了。大伯母杨氏对招儿笑了一下,才对婆婆道:“娘,咱们也走吧,让狗儿好好休息。”

  赵氏看了炕上的狗子一眼,冷哼一声,扭头便走了。光从她这架势就看得出,她气得不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薛家也称不上多么有钱的人家,从镇上请一次大夫回来,少说也得一两百个大钱,以薛家如今的家底能折腾上几次?!尤其方才大夫的把脉之言,正是证实了赵氏猜测薛狗子有故意装病之嫌,她能高兴才出了怪。

  让赵氏来看,二房的这两个小崽子就是故意折腾家里人,不过老大媳妇既然出面劝了,赵氏自然不会再多说。

  总体来说,薛家如今三个儿媳妇,以杨氏最得赵氏的心,老大身份不一般,赵氏也是愿意给大儿媳妇几分脸面的。

  赵氏和杨氏走后,屋里就只剩了三叔薛青柏和三婶周氏。这两口子惯是不多话的,也没有多留,招儿想着方才三叔忙进忙出也辛苦了,撑着笑将两人送了出去。

  等扭头回来,就见薛狗子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睁着眼躺在炕上,眼神直愣愣的。

  她也没多想,来到炕边,摸了摸他的头:“狗儿,你别多想,他们不信你是病了是头疼,姐信你。你好好养病,千万别再胡思想。”

  薛狗子看了她一眼,嘴里有些发干,嗓子也发紧:“招儿…”

  “咋了?是不是哪儿还不舒服?”

  感受着这双并不细腻却十分温暖的手,在自己头脸上摸来摸去,薛狗子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现实感和庆幸感。

  她没有死,他也没有死。

  他虽是并不喜她平里的一些所作所为,甚至厌恶她是自己童养媳的身份,但从没有想过让她死,他又怎么可能是那杀弑子之人。

  可薛狗子还是十分心慌,因为那个梦太真实了,历经了那一场七十多年的梦,就好像他也经历了那场人生。而梦醒过来,沧海桑田,竟是不敢回首。

  “招儿…”

  “哎!”

  “招儿…”

  “嗯。”“招儿…”

  一股热突然从干涩的眼眶中,不自觉地了出来。

  这可把招儿吓得不轻,也顾不得去想小男人平时可从来不会这么喊她,更不会让自己亲近他,一把将他的脑袋抱进怀里,着急地问他怎么了。

  见他不说话,只是埋在自己怀里哭,招儿忍不住误会是不是方才那些人让他又多想了。让招儿来看,小男人就是心事多,还从来不说出来,若不然也不会得这场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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