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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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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订阅比≥50%的能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补足可立看这间叫做‘东篱居’的书肆并不大,只有两间门脸,一间用来卖文房四宝,还有一间挨着墙摆了书橱。

  书橱里的书有新有旧,有装的,一看就价值不菲,也有线装的,看起来简陋一些。更多的却是各种誊抄本,一般不是确定这个书一定好卖,书肆老板都是请人誊抄的,因为若是开板,都是上千册起印。

  招儿跟老板熟悉,进门就笑眯眯地打招呼,奇特的是这老板竟然也认得她,一见她就笑着问她,是不是来给弟弟买纸。

  提起这个,就有些旧事了。

  当初招儿心疼薛庭儴,就攒了些钱来给他买练字的纸,谁曾想这纸比她想象中的贵多了。哪怕是那最劣质的黄竹纸也要四十文一刀,而那天招儿搜罗了身上所有钱,不过只有三十文。

  为了让老板便宜些将纸卖给她,招儿跟老板磨了许久,连有个勤奋好学的弟弟,可惜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这种幌子都编出来了,老板才答应便宜卖给她。后来她又来买过几次,都是按照以前的价格,却跟陈老板熟悉了起来。

  陈老板赞她人品高洁,赚得都是辛苦钱,却还供着弟弟读书,平时她来买纸几乎都是半买半送的。

  这种话换做平时,招儿厚着脸皮也就受了,可今有薛庭儴在,她难免有些局促,生怕陈老板说漏了嘴,让小男人瞧不起她说谎。

  招儿是受过苦的,所以她懂得生存的技巧,可小男人不懂,尤其读书人格外有一股迂腐气,所以每次碰到这种两人观念会有抵触的情况,她总是会下意识去避开这些。

  一天之内,连着有两个人说自己是他弟弟,让薛庭儴十分不悦,他自然没有发现招儿这些隐晦的小心思。等他回过神来,招儿已经和老板谈上了,还特意拿了昨晚他连夜抄的那本《百家姓》给对方看。

  “这就是你弟弟?长得倒是俊秀,就是稍显瘦弱了些。”陈老板是个年逾四十,留着一绺山羊胡,身风雅的中年男人。穿一身文士衫,不像个做生意的老板,倒像个读书人。

  “他前阵子病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好了些。”

  “怪不得许久没见你来过了。”陈老板一面说话,一面就接过招儿递来的那本不管是装订还是纸质,都非常差的手抄本。

  他心中有数这种农家子弟不可能会写出多好的字,不过他欣赏这个叫招儿少年郎,所以打算就算真的得不好,也不要过多抨击,说些婉转话拒掉就算了。

  若是水平不差,字还能入目,给他些散活儿做做也不是不可,就当帮人一把。

  可真当陈老板看到那黄竹纸上的字后,还是大吃了一惊。

  “这字是他写的?”陈老板讶异地看了看薛庭儴,又去翻手中的抄本。

  他表情太怪异了,让招儿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小男人写的字不好,毕竟一直以来从没有人夸过小男人的字好,甚至连薛青山也都说他的字写得宛如蚓秋蛇。

  招儿虽不懂什么叫做蚓秋蛇,可小男人黯然的神情她懂,她知道那是说写得不好的意思。

  可她并不觉得这是小男人的错,连可以练字的纸张都得抠着用,字能写好?也就是那次她才发了狠气,收了菜去镇上卖,攒了一笔银钱给薛庭儴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刀纸。

  整整一刀,而不是从薛青山或者薛俊才手里做样子施舍给的几张。

  招儿脑袋有一阵冰凉感,忍不住想自己平时是不是对小男人太过盲目,又或是吹捧太过。她别的不怕,就怕等会儿陈老板若说出什么不好听之言,小男人会受不了打击。

  这么想着,她忙背着身对陈老板做了一个手势,将他引到一旁,才很小声对他道:“陈叔,若是我弟弟字真写得不好,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旋即,陈老板明白过来,失笑道:“你这小子也是,就算你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也不该欺瞒于他,而是该点出他不足之处,这样他以后才能得到进步。”

  他的声音有些大,那边的薛庭儴肯定听见了,招儿红着脸,却是呐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老板又道:“不过你弟弟这字写得真不错,定然系出名师。”

  他几步走到薛庭儴面前,抱拳行礼:“不知小友师从何人?”话说出口,他眼中也染上一抹迟疑,因为眼前这个一身布短褐的贫寒少年,实在不像似能师从什么名师的人。

  只是他的字…

  陈老板既然经营书肆,不是爱好此道,便是祖业。事实上陈老板是两者皆占,也算是家学渊源,年少之时他也是考过几次,却是止步于秀才。不过他并不乐衷做官什么的,遂转身悉心打理祖业,平时会几个文友,在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品品字画什么的,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于他的眼界来看,此子虽笔迹稚,但已具风骨。

  要知道形易得,而神难求,颜大家和柳大家素来被合称为‘颜筋柳骨’,足以见得颜体所具备特征。而薛庭儴的字已经具备了其根本,只要不走歪了,待假以时,定是一代书法大家。

  他哪里知晓,薛庭儴为了掩藏自己,刻意藏了笔锋,本来顶多大半个时辰就能抄完的书,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才抄完。不然那字拿出来,定是会让陈老板以为是哪一位大家的墨宝。

  就在陈老板心思浮动之际,薛庭儴已经答了:“小子并无师。”

  “只是临摹?”

  “曾临过《颜勤礼碑》。”

  薛庭儴并没有说谎,他确实只临摹过《颜勤礼碑》,这套字帖乃是薛青山的爱宝,平时从不让人碰触。而他之所以能有幸见过一次摸过一次,还是那时候年纪尚小的薛俊才拿到他面前显摆。

  就因为这件事,他对《颜勤礼碑》印象极为深刻,甚至成了执念。后来在家里有些钱后,招儿便买了一套与他,他习的第一种字体也是颜体。

  “只是临过《颜勤礼碑》?”

  薛庭儴点点头。

  陈老板眼中光芒更盛,良久才感叹了一口:“也许你在此道上有着旁人难以赶超的天赋,还望勤加练习,不要懈怠。罢了,还是说正事,你的字很不错,在我这里算是通过了。”

  他走到柜台里面,拿了一册书递给薛庭儴。

  “我这儿有一册《大学章句》,你拿回去试试,笔墨由我这里出。抄完后,成品不下这本书的水准,我付你一两纹银。”

  “一两纹银?陈叔,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招儿诧异道。

  陈叔失笑:“你可知这一册书有多少字?你又知这书我转卖出去卖多少银子?”

  语毕,他继续对薛庭儴道:“本来按理说,是要在我这书肆里抄的,如果将书拿回去誊抄,需要付些质押的银或者物。我与你哥哥识,就算了罢,你看大约多久能抄完?””

  薛庭儴犹豫了一下,道:“既然陈老板这儿有规矩,小子就在这里誊抄可好?只是有一点还望陈老板能够通融,空闲之余能否让小子翻阅一二这里的书。”

  陈老板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瘦弱但不卑不亢的少年。

  “可!”

  “那就先谢谢陈老板了,您放心,小子一定不会损坏这里的书。”

  招儿一直忍着没说话,直到这边谈罢,才将薛庭儴拉到一边说话。

  “你真要到这里抄书?拿回家去多好,若是你怕陈老板不许,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可以做质押。”

  “你不觉得这儿是个好地方。”

  薛庭儴回头看了看那室的书,他本身所阅之书有限,而‘薛庭儴’的记忆中,关于这方面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可人生是他的,他要一步一步往前走,并不代表做了一个梦,他就一定会是后的首辅,铁定能考中进士。毕竟哪怕是梦里的薛庭儴,也是付出许多努力,走过许多弯路,才能一步步走至官居一品的。

  招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突然单独放小男人一人在外面,她十分不放心。她正想着要不要找借口陪着他在这里,陈老板在一旁道:“好了,你不用担心你弟弟,在我这里还能丢不成?你今天不用卖菜做工了?还不快去。”

  在陈老板眼里,招儿是个靠在镇上卖菜做工养活弟弟的辛苦哥哥。

  “陈叔,我这就走了。”

  她忙从怀里掏出十来个铜板递给薛庭儴:“我中午应该会来寻你一同吃午饭,若是不来的话,你自己去买,就在…”

  “在这里抄书,中午可管一顿便饭。”陈老板又言道。

  招儿还是絮叨:“钱你还是拿着,想买个什么就买什么,我下午来接你回去。”

  “你还是先捡着你的工做完,放心你弟弟不会丢。”

  这陈叔!

  招儿再也说不下去了,近乎落荒而逃地跑出这家书肆。

  待人走了,陈老板才笑着揶揄:“你哥哥对你好的。”

  薛庭儴一哂,是好的,像只不放心崽的小母。不知为何,他竟是想到了这句话。

  之后,他在店中伙计的引领下,去了店铺后面的一间屋子里。

  这屋子布设简单,但可见雅致,看得出陈老板是个风雅之人。而此屋最好的地方便是有一扇很大的窗临着外面院子,还有一套桌椅,与薛庭儴想象中藏在一间不见光的暗室中截然不同。

  伙计甚至端了一盆水来,供他净手,又备好了笔墨纸砚等物,说有什么事可以叫他,便下去了。

  薛庭儴来到水盆前,将手浸入水中,轻轻几下,用旁边放着布巾拭干,方才去书案后坐下。

  他先是磨墨。磨墨可以很好的调整人的情绪,达到一种‘静’的状态。

  待墨磨好后,此时他心中一片空明,他挽袖执笔,手下一空,才发现他此时穿了一身短褐,哪里有什么袖子,自然也不怕磨染脏了衣袖。

  这一切不过是须臾之间,他并未在意,静静书写。

  而站在门外的陈老板却有些怀疑,心中忍不住想难道此子是名门之后,只可惜家道中落,而不是一个贫寒子弟。其一言一行,乃至这身气度,根本不像是寒门之后。

  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陈老板摇了摇头便又回前头去了。

  这只叫大青的骡子摆了摆头,并打了个响鼻,那意思似乎在说,他敢克扣我口粮,我就消极怠工,让他自己扛去。

  招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大青说:“你瞧瞧,连大青都抗议了。”

  姜武侧首看着这个笑得肆意盎然的少女,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也幸好大青认路也温顺,不然指定将一车三个人都带进路旁的沟里了。

  后面的薛庭儴瞧见这一幕,脸黑得像锅底。

  他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气堵,他竟把姜武这个人给忘了。

  在那梦里,姜武一直觊觎招儿。

  姜武比招儿大两岁,却一直不娶,若不是招儿是他童养媳的身份,估计姜家人早就上门提亲了。

  即是如此,姜武也一直没有死心,有一次甚至找到他面前,跟他说想娶招儿,让他不要那么自私,放了招儿自由。还说会和招儿一起供他念书,将他当亲弟弟看待,他才知道这件事。

  他震惊又恼怒,同时也想起招儿一直不愿和他成亲的事,误以为招儿是不是和姜武有私情,便借父母之命强行娶了她,后来还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才知道他错怪她了。

  这件事一直是两人之间的伤疤,即使后来从不再提,却是有了隔膜。之后他忙于举业,而招儿忙着做生意,两人很久才见一次面,即使见面也很少再说话,直至他中举后又赴京赶考。

  梦里的那个他曾在招儿死后想过,若是当年他没有那么卑劣,借着父母之命强求,是不是招儿就不会死。

  可这种念头就宛如蜻蜓点水,只是一闪就过,此时想来大抵他骨子里便是卑劣的,即使现在的他并不是梦里的那个薛庭儴,他也从没想过要放招儿走。

  她本来就该是他的,在他还似懂非懂的时候,就总是有人指着她说,这是他以后的媳妇,不是吗?

  “姜武哥,你还是看着些路吧,这段路不平,莫把我们都带进沟里了。”

  薛庭儴的声音很成功地打断了姜武和招儿的说笑声,就好像一个很不识趣的人突然出现,让本来很热络的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

  招儿干笑了两声:“瞧瞧我,只顾跟你说买卖的事了,竟忘了你还在赶车。幸好大青聪明,不然指定摔了。”

  大青叫了声,很是志得意的样子。

  姜武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少年黑黝黝的眼睛。这双眼睛让他莫名有些心虚,旋即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他知道薛家狗子不喜欢招儿,还知道当初薛家二房两口子起初是收招儿当闺女的,并不是童养媳。童养媳不过是村里人传来传去,再加上薛家二房两口子临终所托,才成了真。

  不光如此,他还知道招儿只是拿对方当弟弟看,并没有想与对方成亲的意思。

  少年无疑是瘦弱的,虽是俊秀,可面上还带着几分稚。这样的少年让强壮有力的姜武莫名有一种居高临下感,他朗一笑,浑然不在意道:“狗子别怕,你姜武哥天天赶车,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

  薛庭儴没有说话,抿着嘴角低下头。

  招儿见此,当即明白是不是狗子这称呼让小男人心里又不舒服了。可面对姜武,她可摆不出冷脸,只能笑嗔道:“姜武哥,我跟你说狗儿有名字了,叫庭儴,薛庭儴。”

  “这名儿倒是文雅。”

  “是呀,所以以后别狗子狗子的称呼了,怪不好听的。”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余庆村。

  姜武惯性绕到了村尾才停下,招儿和薛庭儴下了车。

  “那买卖啥时候做?你说个时间,我到时候来接你。”

  “你明儿不是要去镇上忙么,且那些衣裳也得收拾收拾,等我这边准备妥当,到时候我去你家给你信儿。”

  招儿也是想着再过两就是薛庭儴和薛俊才比试之,总要等这事过了,她才有心思去做买卖。

  “行。”

  *

  事情既已说定,便互相道了别。

  姜武赶着车回家,招儿则和薛庭儴一起往家里行去。

  一路上薛庭儴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

  招儿看了他一眼:“咋了?好像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方才姜武哥喊你狗子生气了?他也不知道你有名儿了,我跟他说过,他以后就不会再这么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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