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宫宴风波
前朝男人们的宫宴,和后宫的宫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的,也就是歌舞都火辣,大殿中气氛更火热,酒味更浓郁罢了。
乐声悠扬,场中的舞姬身穿长长的水袖软纱舞裙,随着乐点跳动旋转,如水的裙摆开,出赤着的白雪足,肢扭动宛若被风吹的绿波摇曳的柳枝。
舞姿美,人生的更美,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古韵古风,完全没有现代人跳古代舞的那种刻意的矫造作。
顾卿晚的目光被场上的歌舞吸引,正看的起劲,那厢宣平侯景戎却过来给秦御敬酒,秦御抬手将空酒杯送到了顾卿晚的眼前,顾卿晚忙将目光从场中收回,执起酒壶,给秦御杯盏中续上酒水。
景戎目光也理所当然的落在了顾卿晚的身上,灼灼的眼眸,通透清澈,好像将什么都看透了一般。
顾卿晚被他盯视着,却也不觉得紧张,续了酒便往后退了半步,景戎这才转过视线,冲秦御扬了扬酒杯,道:“阿戎听闻秦二哥这次回来还携了一美,恭喜秦二哥战场清场两得意!”
秦御闻言,俊面上便有了笑意,挑起眉梢来,道:“从前倒没发现阿戎这么识趣,多谢。”
他言罢,一仰头干脆利落的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冲景戎扬了扬空杯,景戎也勾一笑,杯盏放至鼻端,却突然似难受一般偏开了头,拧着眉头往旁边舒了一口气。
恰那厢宫人端了一盘大菜上来,清蒸的鱼静静躺在青色的莲花官窑瓷盘上,勾人胃口,景戎却抑制不住捂着嘴,转过身去,干呕了两下。
秦御一诧,那边坐着的秦逸已是忙着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扶住了景戎,一把夺过了手中酒盏,道:“怎么了?”
景戎抬起头来,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眉头微蹙,眸光微闪。
顾卿晚站在旁边,将景戎的反应看在眼中,眨了眨眼。心道幸好宣平侯是京城有名的小霸王,整里纨绔风,到处惹是生非,又武力值超高,跋扈张狂,不可能是女子,不然他这等反应,怎么看,怎么像是孕吐啊!
“昨儿是春风一度的小梨清出阁的日子,酒吃多了,怕是伤了胃。”景戎舒了一口气,这才冲脸关切的秦逸,语气清淡的道。
秦逸,“…”景戎的眼底明显有些微青,一副被掏空了半个身体的模样,这小子还没十四呢,如此荒唐来。
秦逸的脸色有些阴沉起来,冲秦御道:“他的敬酒便算了,我带他去看太医。”
言罢,不顾景戎的反应,便拽着人往外去了。
秦御不以为意的望着两人拉拉扯扯而去的身影,勾了勾,冲顾卿晚道:“瞧见了吧,像爷这么洁身自好的男人不多,卿卿可要珍惜啊!”顾卿晚,“…”酒过三巡,歌舞暂歇,秦英帝方才端坐在龙椅上,赞赏了秦御和威永伯几句,赏赐了一些金玉等物,两人起身,走到大殿中,跪下谢了恩。
秦御退回席案后,谁知那威永伯却依旧跪在大殿中,磕头禀道:“皇上,臣在丰州驻守时,有一南北皮货商人求见微臣,声称手中有一件宝物想要通过微臣呈献给皇上,微臣接见了他,验证了那宝物,竟是前朝周高祖所用之宝剑青龙剑,今微臣特带了这商人殿外候命,皇上可否传唤其上殿献宝?”
威永伯言罢,四下里大臣们哄然议论开来。
“竟然是青龙剑?当真算稀世宝物了。”
“听闻周高祖是得了这青龙剑才斩吕英,灭后楚的,此剑后被周国示为国宝,祥瑞。”
“天下名剑,青龙剑位居前三。”
…
青龙剑来历不小,秦英帝极有兴致,更何况今是给威永伯庆功,威永伯推荐上朝面圣的人,秦英帝自然是要给面子的召见的。
闻言,他笑着道:“哦?如此便传唤他上殿一见吧,若果然是青龙剑,朕必有重赏!”
很快,便有一穿藏青色长袍,束文士巾,长八字胡,面白微胖的中年男人双手捧着个紫檀木长匣子走了进来。
这人垂着头,躬身到了威永伯身边,便跪下大声道:“草民拜见皇上,万万岁。”
“呈上来。”秦英帝言罢,自有太监过去,接过了长盒子,打开验看后,才呈到了龙案上,秦英帝果然从匣子中取出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古朴的剑鞘上隐约有繁复的花纹。
秦英帝来回舞动了两下,哈哈大笑,道:“果然是青龙剑,好剑!来啊,传下去给诸爱卿都鉴赏一二。”
太监应下,将青龙剑收进盒子,下了御阶,率先到了礼亲王这边,礼亲王从匣子中拿出青龙剑,握在手中仔细瞧了瞧便笑着道:“是一柄好剑,恭喜皇上得此宝剑,宝剑通灵助威,我大秦得此名剑,必定国祚久长,昌盛繁荣。”
说着将剑传递给了秦御,秦御没什么兴趣,接过青龙剑看都没看便传递了下去,众人观摩着宝剑。
传说中的宝剑现世,顾卿晚也不住好奇的瞄了两眼,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却忽闻坐在对面,穿银灰色长袍纱罩衫的周鼎兴突然开口,冲殿中跪着的献宝商人,道:“我听闻青龙剑在后周离周朝时,被带到后周,一直珍藏在后周皇帝的私库之中,后周刚刚覆灭,这青龙剑应该在后周的国库中,在后周被攻克后,该由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殿下呈现给皇上才对,怎却到了你一介商人手中?这青龙剑该不会是假的吧?还是,你在暗示,在我大秦攻克后周皇宫后,反倒落在外了?”
众人闻言顿时面惊,皆听出了周鼎兴话中的意思。
若这青龙剑真在后周的皇帝私库中,那么秦逸兄弟攻克后周皇宫,国库和皇帝私库里的所有东西都该上呈给秦英帝才对。
可是本该在私库里的青龙剑却落到了这么一个商人的手中,不是这商人拿了假的青龙剑来欺君,就是秦逸兄弟私自敛财,贪墨了后周皇帝私库里的东西,然后又偷偷的将宝物换成了银钱。
好嘛,闹了半天什么献宝,原本口是对着礼亲王府来的。
青龙剑丢失,秦逸兄弟难免要被按上个保宝不利的罪名,或者是贪墨战利品,亦或贪财,不管是哪样罪名,都要受些惩戒,且传扬出去也不怎么好听。
这会子不少大臣已经闻出了味儿来,大殿肃静,众人的神情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殿中的那个商人却面色一变,脸上闪过慌乱之来,磕头道:“不是,不是,小人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万万不敢拿假的东西来欺君的啊!皇上明察,那把宝剑,当真是青龙剑啊!”旁边的威永伯却面沉声,冲周鼎兴道:“周大人确定青龙剑收藏在后周皇帝的私库之中?”
其言罢,周鼎兴起身,冲上头的秦英帝行礼,正道:“皇上,微臣虽然是文臣,但一向热衷文物古籍之类的收藏,一直在找寻打听前朝中兴帝的《永业图》,不想到打听到了这青龙剑的下落,故此微臣敢肯定青龙剑确实是在后周的皇宫之中,决不会有错。”
周鼎兴说的极是肯定,他言罢,秦英帝不觉看向了那边坐着的武威大将军郭棋道:“武威大将军一向钟爱神兵利器,朕听闻府中的兵器库中尚收藏着战国名将的逐鹿剑,却不知武威大将军对这青龙剑的去向可有打听过?”
武威大将军凭借军功立身,算武将中和三方势力都不近的中人物,闻言他看了眼礼亲王,方才回道:“回皇上,臣确实也听说过青龙剑在后周皇宫的传言,不过却不知真假。”
威永伯闻言,怒目瞪着献宝商人,道:“连郭大将军都听说了此事,必不是空来风,你既说这青龙剑是真的,还不快代,青龙剑是如何到了你的手中的!”
那献宝商人脸色因焦急和害怕而涨红起来,最后似承受不住压力,砰砰的磕头道:“皇上,这青龙剑确实在后周的皇宫中,是小人趁着战,秦国大军围困皇宫时,从后周的黄库中偷出来的。其实小人…小人乃是后周帝身边的心腹太监陈福安,小人眼看着后周保不住了,便想着偷了这青龙剑逃离,再将宝剑进献给皇上,以期在大秦博得一席之地安身,小人隐瞒了身份,还望皇上饶命啊。”
陈福安言罢,抬头撕掉了脸上的假胡须,声音也变得尖细了起来。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大殿中一时极为安静,顾卿晚拧了拧眉,看了眼端坐着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礼亲王和秦御。
这威永伯带陈福安明显是冲着礼亲王府来的,刚才她还以为威永伯要将青龙剑落民间的罪名往秦御兄弟身上扣呢,怎么这会子倒暴出来个后周太监陈福安,几句话倒将秦御兄弟摘了出来。
这一波三折的,顾卿晚却觉得事情还没完,威永伯的真正意图应该还没暴出来。
不过秦御和礼亲王倒是沉得住气,一个正面不改的吃着鱼,一个慵懒的坐着正晃着酒杯一副看戏的模样。
“好你陈福安,私盗宝物,抛弃旧主,如今还企图用旧主之物,谋取立足之地,当真是无情无义的贪婪诈之人,来人,将此人拖出去给朕砍头示众!”上头的秦英帝面色沉怒,突然一拍龙案道。
陈福安显然被吓的丢了魂魄,脸色惨白,瘫软在地,道:“小人并不知道青龙剑在后周皇宫的消息已经传扬了出去,小人以为皇上只知传国玉玺珍藏在后周皇帝私库中,若是小人知道青龙剑的消息也已走出去,小人便是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向皇上进献青龙剑,自投罗网啊!”他这一句话顿时便像水滴落入了油锅中,大殿一惊之后,彻底炸了开来。
“什么?传国玉玺竟然在后周皇帝的私库里?此话当真?”
“传国玉玺,得者而得天下!想必这传国玉玺已经由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殿下私自呈给了皇上,却不知皇上准备何时才将这一消息公告天下?也令我等大臣们一睹传国玉玺的风采?”镇国公也不住站起身来,躬手道。
“皇上得传国玉玺乃是祥瑞之兆,该公告天下,以示我大秦乃是天命所受啊!”义亲王也不住面喜,扬声道。
秦英帝却面色微微有些难看,看向了礼亲王和秦御这边,道:“传国玉玺…朕并不曾见,若然得知,必早告知诸卿,昭示天下了。”
秦英帝言罢,一众人顿时便面面相觑,接着就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了礼亲王父子。
那陈福安做为后周皇帝的心腹太监,送到了跟前,差点丢了性命,这才无意间爆出了传国玉玺的事情来。
不少人都相信了陈福安的话,可是如今传国玉玺却没被进献给秦英帝,那只能说明传国玉玺被秦逸兄弟给私自扣了下来,落到了礼亲王府中。
礼亲王府扣下得知而得天下的传国玉玺,这分明就是有不臣之心啊!
气氛凝重而尴尬起来,秦英帝面上闪过些许震惊不信,接着突然暴怒,道:“胡说八道!若是传国玉玺在后周帝庄英宣的手中,他如何会隐瞒下来,必定要昭告天下的。更何况,若是传国玉玺真在后周皇帝私库,也该早进献到了朕的手中,你这人难道是在暗指礼亲王,朕的皇叔私扣了玉玺不成?朕不相信此事,分明是你这后周余孽心怀不轨,故意离间朕与皇叔的关系,企图让我大秦内,好借此兴风作!”
秦英帝言罢,脸上的怒意已盛到了极点,一拍龙案,道:“来人,将此人拖下去,速速五马分尸!”
陈福安顿时抖若筛糠,大声道:“皇上竟没见到传国玉玺吗?这不对啊!皇上明察,小人当真不曾说谎!传国玉玺确实在后周帝手中,之所以不曾公告天下,是因为后周当时已经千疮百孔,国力衰弱,不敢将传国玉玺在宫中的消息传播出去,生恐反倒招来攻打掠夺。”
陈福安大难临头,有些神情癫狂起来,一边砰砰的磕头,一边神情激动的大声辩解不已。
见秦英帝面迟疑,忙又道:“对了,小人想起来了,当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带兵攻进皇宫时,生擒了后周帝,可后来不知怎的却传出后周帝服用了七步断,中毒身亡的消息。当时小人还藏在后周皇宫之中,听闻此消息尚惊异了下,如今想来,必定是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从后周帝的手中得到了玉玺,又生恐此事被皇上您得知,不敢将后周帝押解进宫献俘,这才给其下毒致死。皇上明察,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啊!”陈福安言罢,又砰砰的磕起头来。
秦英帝神情有些迟疑沉痛,瞬间又收敛了,冲御林军道:“愣着做什么,堵住他的嘴,拖出去五马分尸!”
御林军这才堵了陈福安的嘴,将人硬拖了下去。
大吼大叫的陈福安出去了,以至于大殿中死寂一片,气氛更加凝滞了。
秦英帝看向礼亲王和秦御,道:“朕相信皇叔,此事皇叔也不必放在心上。”
礼亲王边出一抹冷笑,起身道:“臣也不确实不曾见过什么传国玉玺,不过为了以示清白,皇上还是下令让卫军搜查下礼亲王府吧。”
秦御亦站起身来,挑眉道:“什么狗传国玉玺,若然真能得知而得天下,那后周帝庄英宣得之,也就不会被我们兄弟杀进皇宫,服毒自尽了。旁人大抵真信这传国玉玺,我兄弟亲自带兵灭的后周,岂会相信这无稽之谈?还为此冒风险,私扣下来,简直笑话!”
周鼎兴闻言却沉声道:“燕广王此话说的不对,这传国玉玺,不必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相信,只要天下百姓相信此传言,能起到号令天下的作用便足矣。”
周鼎兴这意思分明是,礼亲王私扣传国玉玺是想来谋逆篡位后,用这传国玉玺来坐实自己乃是天定国君的名分。
天下人相信传国玉玺的传言,礼亲王便篡位了,也算名正言顺一些。
这种事情,光靠陈福安的一面之词,根本坐实不了,难道此刻那传国玉玺已经被偷偷放进了礼亲王府去?
“臣还是那句话,皇上大可让卫军搜查王府,倘若找出传国玉玺来,臣甘愿领罪,可若然搜不出,也请皇上还我礼亲王府一个清白,严惩威永伯郑万!”
礼亲王的声音掷地有声,秦英帝脸色沉凝,大殿中气氛紧绷。
顾卿晚拧起眉来,威永伯和周鼎兴一唱一和的,明显是早有预谋,秦英帝怕也早通了气儿,秦英帝真若派了卫军去搜查礼亲王府,不会真搜出来玉玺来吧,若是这样,礼亲王府会不会获罪啊。
她现在可算是礼亲王府的人呢,王府若是被定了谋逆之罪,她也得跟着遭殃。她不觉再度看向秦御,却见他似有所觉的回过头来,清冷的目光带着些许安抚之意,顾卿晚一怔,心神微定。
不管怎样,秦御这时候还能想到她,顾卿晚心里微微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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