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玉林峰上

　　出了丘大住的山谷，沿江边一条小路往一座峭壁嶙峋的山头上去，半山腰立一块巨石，巨石上石刻几个大字：玉林峰。

　　江离跟着萧煜一路爬上半山腰，累得一手撑了路边的巨石微微喘气。

　　“你居然能一口气走到这儿，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不必硬撑，晚饭还早，我们休息一会再走。”萧煜笑看着江离。夕阳映照下，那张玉⾊脸庞显得气定神闲。

　　跟在两人⾝后的小香和秋霜虽然不如江离气喘，但一听萧煜说休息一会儿再走，两人皆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歇息。

　　小香一路瞄着江离，本来几次想上前搀扶她一把，却看那位萧公子一路寸步不离地与她并肩而行，小香便很自觉地没有上去煞风景，而是与秋霜两人远远地落在后面。

　　“这么陡峭的山道，连我也觉得累。”小香张手掌扇风，侧头问一路无精打采的秋霜道：“就这么偏僻的地方，你说你竟在这儿生活了十多年？”

　　“嗯。”一⾝五彩洒金罗裙的秋霜点头，声音表情都平淡“自从红姨来了，我就跟红姨住在玉林峰上，早已习惯。那时五哥也在山上住了一段时间…其实山上挺好的。”

　　小香懵懂，听不出秋霜话里的落寞，也实在看不出这山上有什么好，便东张西望地看风景。

　　“这山上风景挺好。”小香听江离在说。

　　小香望过去，那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并肩立在大石边，黑影如玉树临风，白影如娇花照水。小香嘴角微微翘起。

　　萧煜轻抬眉梢，也微微勾起了嘴角：“是挺好。这里是清风寨中最⾼的山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清风寨。”萧煜轻抬眉梢，也微微勾起了嘴角。

　　“我刚上山来的那几年就一直住在玉林峰上。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来这块大石前眺望。我很喜欢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江离明了。他口中的那几年，应该是指从南陈宮廷火海中逃出来、刚来清风寨的那几年了。

　　江离淡笑，带着轻嘲“你喜欢⾼⾼在上的感觉，所以从那时起便在这里立下了凌云壮志？”

　　“不，你错了。我从来不喜欢⾼⾼在上的感觉，也没有凌云壮志。那时我只一心想着要讨回公道，为我⺟亲报仇而已。”

　　“但没过几年，等我刚查出来当年是王皇后指使人要害死我们⺟子，还没等我出手报仇，当年的皇后却死了，被萧廷的⺟亲江淑妃害死了——”

　　萧煜冷笑，几分恓惶，几分无可奈何。

　　“一下子仇人死了，我却不知道怎么办了。后宮争斗，跟我有一样遭遇的人从古至今比比皆是。若论真正的仇人，我那薄情寡恩的父亲是不是也该算进去？我是不是该进而推翻他手上的朝廷？”

　　萧煜眼神望着远处，由迷茫渐至清亮。他带头先行，故意放慢了脚步，与江离并肩。

　　“俯瞰群山，在天地山水间人何其渺小，我又何必去跟别人争那小小的朝廷。所以从那时起我便没有再想过回南陈宮廷中去。不过我虽无意与萧廷争天下，却也不能看着南陈再次面临国破的危险。”

　　“说到底，你跟我是一类人——我们都对自己⺟国朝廷失望，却也都不希望它被大燕欺负。”

　　江离眼神透亮“跟我说这么多，你其实就想跟我说你对大宋没有野心，只想保南陈。好让我安心地给你把织锦图复原？”

　　“你能彻底明白就好。”萧煜眨眼笑。

　　“好吧，我信了。”江离轻吐口气。她承认以前心有疑虑，所以没有尽全力。想不到连这点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说着话，天已暗下来。前面赫然现出几座园子来。

　　玉林峰半山腰，依着山势建了几座精致的园子。

　　天刚黑不久，当中一处最大的园子里处处点起了彩灯。

　　江离坐在萧煜⾝边，面对着眼前装潢得极尽奢华的大厅怔怔发愣。

　　屋顶梁柱是整棵的紫檀，⻩花梨木的地板。

　　屋中的灯具全是⾊彩古朴的青铜器，四面墙壁上挂着精美的重锦，玉石的桌面和座椅上铺的是双面绣花的锦缎，富丽堂皇、精致奢华，往来侍候的女子们⾝着彩衣。

　　在她和萧煜面前肃立的中年妇人一⾝宮装，旁边立了三个一⾝绸缎的中年男子，几个人对萧煜的态度谦卑而恭谨。

　　以她的眼光来看，皇宮里的布置也不过如此。

　　如此精致奢华的厅堂她若是在别处见着了，也许不会很吃惊。

　　但来之前她一听玉林峰的名字，心里忖度，不过是一个清风寨中一处山头，纵然风景一如丘大住的那处山谷一样秀丽，住的地方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一路上山，越走越偏，她以为会看到一处石屋，大不了也就几处竹楼，哪知眼前却是一座园子，园子里竟还这么精致。

　　精致不说，她总感觉四面墙壁和面前桌上的织锦花纹风格十分眼熟，不由对织锦花纹看了又看。

　　一⾝宮装的妇人微微发福的圆润脸庞，耝眉大眼，中等⾝材，江离听萧煜称她红姨。

　　进园子之前萧煜曾给江离介绍过。红姨以前是南陈皇宮里侍候萧煜生⺟林贵妃的一名宮女，她功夫很好，擅长舞剑。秋霜的剑法就是跟她学的。

　　那场大火中，她护着萧煜，跟着宮中几名侍卫一起逃出来，就再也没回过南陈。

　　萧煜刚来清风寨的几年就住在玉林峰，红姨对他呵护备至，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至到他稍大一些搬到山下去住，他还会时不时上山来看红姨。

　　现在红姨管理着玉林峰上的庶务，除了红姨，当年跟着萧煜出来的几名侍卫也都住在玉林峰半山腰这座园子里，现在他们负责往来南陈与各地间贩运山寨种所需物资，成了萧煜⾝后不可或缺的幕后支持。

　　三个中年男子跟萧煜汇报事务，江离目光凝视着墙上的织锦。

　　江离看织锦的时候，红姨仔细打量着江离。

　　红姨看着秋霜长大，又亲自教了她剑法，这些年秋霜对萧煜的心思她都看在眼里，因此她打量江离的时候，不免带了些私心，心里拿江离跟秋霜比了又比，心里一比较，看江离的目光不由地带了审视的意味。

　　“红姨，给江姑娘住的地方可准备好了么？”萧煜扬声问。

　　“你们一来我就让人去收拾了，这会儿功夫应该是准备好了。”红姨微低了头，恭谨答道。

　　转头问江离：“江姑娘要不要现在跟我去？”

　　江离从墙面上的织锦菗回目光，淡淡说了声好。跟着红姨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