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知不知道…”
“真的吗？在哪里、在哪里…”
“听说好像在…”
最近，云海中学的女生学常在走廊上交头接耳，似乎在谈什么事，但师长们一靠近，她们又立即闭上嘴。
云霓也发现到这种诡异的状况，但神奇的是，她不是老师，大家也不跟她“讨论”这个秘密，这种被团体排拒在外的感觉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真烦！”抱着书本，云霓怒气冲冲地坐在榕树下。
过没几分钟，有个人突然踢到她的脚，整个人差点跌坐在她的⾝上，还好她迅速翻⾝闪开了，在手上的书本却滚落一旁。
“哎哟！好痛啊！”两只手撑住地面，连纯姬的半个⾝子几乎贴在地上。
“你没事吧？”没想到会碰到三姐的同学，云霓赶紧伸出手，把摔倒在⾝边的大女生扶起。
她们在家里见过几次，贝家四姐妹，包括她老妈都认得她。
“噢！还好啦…”连纯姬闷哼几声。
“我老是这样，迷迷糊糊的，走路不看路，哪天摔断脖子，我也不会感到稀奇。倒是你，我踢到你了吗？”她忍住疼，用虚弱的嗓音询问好友的么妹。
“我还好，没事的。”云霓用力拍拍连纯姬⾝上的灰尘，想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那就好、那就好…”连纯姬嘀咕着，不断甩手。
“我想你可能要去一趟保健室，那对你会比较好，要是有细菌感染，变成破伤风，那就⿇烦了。”云霓皱眉，注意到她的手掌已擦破皮，血丝渗出掌心，赶忙提出建议。
“好吧！我也这么觉得。”她同意云霓的意见。
云霓捡起翻落在旁边的书本，一手扶连纯姬，一同走向保健室。
“小霓，我想问你一件事喔！”
“什么事？”云霓漫不经心地回应。
两人走进保健室，却看不到护士的⾝影，云霓决定⼲脆自己找棉花棒、理生食盐水、优碘，自己帮连纯姬清理擦破皮的伤口。
“⾼翔是不是真的被女人养包？”连纯姬偷偷摸摸凑近云霓的耳畔，低声询问。
“啥啊？”被连纯姬的问题吓一大跳，她手中的理生食盐水没捧好，瞬间倒在伤处。
“哇！好痛…”连纯姬痛到眼泪飙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吓到我了，我不是故意的。”云霓赶紧拿棉花棒擦⼲，再把优碘涂在伤口上。
“你轻一点嘛！我快痛死了。”噘起嘴，连纯姬轻声抱怨。
“知道了。”放轻手劲，云霓让擦伤的手掌不那么疼“你讲的八卦可把我吓一跳。”
怕炸爆性的话题被拉开，云霓赶紧再扯回去。
“原来你不知道啊？很多人都在说这件事。我还以为你们是同班同学，多少会听到一些风声。”连纯姬吐吐头舌。
原来大家最近在讲这件事？因为她跟⾼家兄妹熟，怕她生气，才没人敢到她的面前“讨论”这件事吧？
云霓沉着脸，帮她把伤处的优碘搧⼲。
“不过，⾼翔的私生活也太靡烂了！成天跟校外的女人鬼混，才会让流言传得満天飞，这表示他们常混在一起，才会被看到吧？哪天他被退学了，我也不会很意外就是…”没注意到云霓的沉默，连纯姬臆测着，把跟关于⾼翔的负面新闻一一做连结。
云霓没答腔，只是把处理外伤的药品放回架子上。
“虽然你们同班，可你还是少跟这种坏胚子走太近，知道吗？”连纯姬用姐姐的口气警告云霓。
“知道了。”云霓点头答允，没赞成，也没替⾼翔说话。
“谢谢你的包扎。你果然跟你姐姐一样，是个单纯的小天使。”轻拍云霓的头顶，连纯姬轻快地离去。
云霓用迷蒙的眼神注视着连纯姬的背影。
她轻声呢喃“被养包？他愿意让女人养包？”
⾼翔忙到夜不归营，就是在忙这个？
他愿意看女人脸⾊？贩卖⾝体？自尊？
现在，大家传来传去的小话就是这个意思吗？
大家的意思是：那个爱钱的男人，用他的⾝体赚一家子的生活费？大家就是这个意思，是吗？
⾼翔啊！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他就像活在云端那头的人，她永远都无法了解他？
她凝视着窗外的一片葱绿，校园的林荫总如此茂密、璀璨，美得像幅画。
如果她有足够的勇气，把手中的瓶瓶罐罐摔向那片玻璃窗，它会破掉吧？
那么刚刚的话呢？是不是也会消失？
如果不能的话…那它就是实真存在的吧？
云霓按着亟欲裂开的脑袋，她觉得自己从来不了解那个男人。
中午休息时间，二年五班的教室乱成一片。
“这是你的作业。”云霓把检查完毕的历史作业簿还给⾼翔。
“好的，谢谢。”听到冷淡的嗓音，原本懒洋洋趴在桌上补眠的男人，瞬间睁开眼，接过作业簿。
云霓没说话，也没多看他一眼，转⾝离去。
坐在窗边的⾼翔，一手撑着脸颊，凝视着她窈窕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郁的神⾊。
“哥、哥…”⾼媛气急败坏地跑进教室，冲到⾼翔的⾝边。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他懒睨妹妹一眼。
他搞不懂，同样是⾼二生，人家贝云霓喜怒不形于⾊，充満算计，脑袋装満知识，随时都可拿去换钱，不替自己惹⿇烦；他的妹妹偏就像个急惊风，一看就知道她心情不好。
同样都来自单亲家庭，他妹妹怎输人家这么多？唉…
“你跟我出来！”⾼媛庒低嗓音，一把揪住兄长的手臂，连拖带拉，把他拖出教室。
一路上，不少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两兄妹，⾼翔的心里虽然充満疑惑，但还是乖乖跟她走出教室，来到僻静的地方。
“我问你，有人在传你被老女人养包，真的吗？”一口气还没喘得过来，⾼媛劈头就问。
“嗯？你在乱说什么？”⾼翔的眉头都纠在一起了。
“我没乱说！很多人都在讨论，还猜你一个月被包多少？是哪里的店酒 姐小在养包你…”⾼媛气到抓狂，除了保证没这回事外，还劈头把说八卦的人痛骂一顿，骂完人，就冲来跟兄长对质了。
“我…”一时之间，⾼翔哑口无言，不知该从何讲起。
“说啊！你哑啦？你真的去当老女人的小白脸啦？”⾼媛很抓狂，非要跟兄长讨到正确答案。
⾼翔啼笑皆非地看着胞妹。
没影儿的事，也可以这么生气？要是他真的当牛郎，她不发疯才怪咧！
突然，他想到另外一对善解人意的眼睛…
莫非，她也听到类似的流言，才对自己那么冷淡？两人之间，好像有层隐形的墙，她也听到了吧？
“没有！没这种事。”他清楚说明。
“真的吗？你那么爱钱，有女人想养包你，你不去，不会很可惜？”⾼媛偏着头，口气依旧质疑。
咦？这句话有语病！她到底知道多少？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你怎知有人想养包我？”快招吧！
他的两手在胸前交叉，斜靠在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胞妹。
“喔！我找过阿德求证，他要我劝你…”⾼媛搔搔头，招认先找过儿时玩伴问话，才听到更动耸的內幕“我想知道怎会有这种事？省得骂错人。他才告诉我，你帮他代班两天，就造成轰动，每天都有女人来问经理，说要点你的台，要养包你…”⾼媛越说越冒火，已经开始咬牙，恨不得将李成德大卸八块，才能怈去她心头之恨。
“⼲嘛气？说不要就好了。”⾼翔淡淡表示。
“你舍得不要？”⾼媛眯起眼，还是怀疑，毕竟她老哥爱钱也不算新闻，这会儿是有人捧着白花花的钞票到他面前…他舍得不收吗？
“你如果希望我接，那我就接罗！”懒得跟宝贝妹妹胡搅蛮缠，⾼翔掏出口袋里的机手，做出拨打的手势。
“我哪有？没有、没有…”⾼媛伸手，握住兄长的手，不让他打。
“那你还有什么意见？”⾼翔眯起眼，仿佛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影贴在教室门边。
她，总是这样默默关心他！
接收到小女人紧紧相随的视线，他沉闷的心情总算稍稍好转了。
“不准你再帮阿德代班。”⾼媛深怕帅气英挺，偏偏看到钱就没什么节操的哥哥真被拐去当老女人的小白脸。
“知道了。”⾼翔默默凝视着那个窈窕的⾝影。
她知道实情后，应该会对他收回冷漠，露出久违的灿烂笑容吧？
社团活动时间。
在第二次月考前夕，所以社办空荡荡的，少了平曰的嘈杂声，但里头还是坐了两个人。
⾼翔无聊地甩着笔杆，有一搭、没一搭地哼歌。
“你这礼拜的考卷已经订正了吗？”云霓把检查完毕的地理作业还给他。
“嗯！”他⼲脆把夹在课本里的考卷拿出来，交给小女人。
展开那几张差点变成咸菜⼲的纸张，云霓边看边问：“你为什么不跟大家澄清那些无稽之谈？”
“嗯？”⾼翔斜睨她一眼。
云霓扬起眉梢，眼底有一大片的了然。
那天，⾼媛跟⾼翔求证过后，立刻跑来跟她说明这件事的始末。
她听到⾼媛喋喋不休咒骂李成德，怪他好的不教，专把⾼翔拖到奇怪场合，认识奇怪的女人。
“你要我在班上宣布自己不是牛郎？”他闷哼两声，用怪异的口气询问。
“呃？这样…”是很奇怪…
想到那个怪异的场面，云霓皱眉，两道秀气的眉⽑纠得死紧。
“显然的，你也不同意我做这种蠢事。”⾼翔耸肩，随意在云霓印傍他练习的史地考卷上鬼画符。
“那…也不能任人胡说八道吧？”被人在背后闲言闲语，很难受。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翔叹口气，对无聊的流言没放在心上“我只要我很重视的人相信我，那就好了。”
两人四目，视线在清冷的空气中胶着。
“你…”愣愣看着他，她不大确定他的意思，但两眼却舍不得移开。
“你相信我吧？”他悄悄把大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声询问。
“你说，我就信。”云霓点头，小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那就好。”他的嘴角噙着淡淡弧度，但手却悄悄缩回来了，因为他听到走廊外传来乒乒乓乓的跑步声。
“在聊什么啊？”⾼媛抢到前头的号码牌，买到两包刚爆好的奶油爆米花，兴匆匆地跑回三人温书的地方。
云霓连忙低下头，装出看考卷的样子，就怕脸红的模样被看出破绽，引来不必要的取笑。
“在聊亏你还是我亲妹妹，竟然不信我？觉得我会被钱收买，甘愿去看女人的脸⾊。”⾼翔哪壶不开提哪壶，低沉的嗓音悠悠说来，带着桃花的俊目慵懒地往妹妹脸上瞟去。
“哈哈…好好笑喔！”⾼媛把其中一包爆米花交给哥哥，自己跟云霓分享另外一包“最好是只有我怀疑你会答应！不信你问小霓，她是不是也认为你会跟着钱大爷的脚步跑？”
“欸？”⾼翔两道黝黑的浓眉已经打结。他的形象有那么差？有那么不值得信任吗？他把疑问的眼神投向云霓，要她出来说句公道话。
云霓没理他，没抬头，也没有应声，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卷子，摆明不介入两兄妹的唇枪舌战。
“说啊！”⾼媛抓一把爆米花，边吃边笑。
“我们同班欸！比小媛亲近，你天天都要看到我，不帮我说句话，你心里过得去吗？”⾼翔不死心，用笔盖猛戳云霓的手背，硬要逼云霓帮他说好话。
“你别逼我说实话！”沉默片刻，云霓终于爆出一句。
“哇哈哈…”⾼媛趴在桌上，放声大笑。
⾼翔猛翻白眼，对于两个小女人气味相投的想法很不以为然，嘴角漾着淡淡笑意，若有似无地表示“对方的条件开得还不错，老实说，我原本是真的要答应的…”
“啥？”
“嗄？”
两声错愕的惊呼先后传来。
“可是…”⾼翔说了两个字，却又闭嘴不说了。
“怎么样？”⾼媛追问。
而云霓则是死瞪着那张故作悬疑的俊脸，恨不得把他抓来痛打一顿。
“我想到…”他断断续续吐出三个字，又不说了。
“想到什么？”
他为什么不一口气把话说完哪？两个大女孩要抓狂了。
我想到你，就算了…⾼翔默默看了云霓一眼，决定还是把话呑下比较好，毕竟，这种类似告白的话还是私底下讲，比较妥当。
就算男人的尊严不算什么，可以随意践踏玩弄，但他不想在曰后儿子、女儿问起时，被老妹用嘲笑的语气讲起，那多没面子啊！
被男人温润的眼瞥了一下，云霓想到先前大手的温度，她的脸不自觉又红了，赶紧低下头，继续翻阅已订正的考卷。
“到底怎样？快说啊！”⾼媛急躁催促。
她的心思完全被哥哥的话题引走，没注意到好友跟兄长间的眉目传情。
“不、跟、你、说——”知道妹妹没察觉他跟云霓间暧昧的情愫，他眉目含笑，得意洋洋地拉长尾音。
“不说就不说，反正你要是敢再去那个鬼地方，我一定跟妈讲。”两手擦腰，⾼媛火爆地恐吓。
“报马仔。”⾼翔嘴角菗搐，丢下三个字。
“是啦！我就是。”那又怎样？有她妈当靠山，她⾼媛天不怕地不怕。
“哼、哼…”大男人懒得跟不懂事的小笨妹计较。⾼翔哼哼两声，抓起爆米花就往嘴里丢。
没谈过恋爱的小笨妹还想当红娘咧！他⾼翔的感情线要是被她牵得动，他就不当哥哥了，改认她这个“小笨妹”当姐姐！
笨蛋一枚。
咦？人跑哪去了咧？
⾼翔扫完地、倒完垃圾回来，东张西望，却看不到云霓的⾝影。
人是躲到哪里去了？
“贝云霓呢？”他把垃圾桶丢回教室角落，俊脸有点阴沉。
“应该是…回家了。”几个在后排聊天的女生学，被⾼翔的脸⾊吓着了，讲话有点结巴。
“啥？她已经回家了？”听到这消息，⾼翔傻眼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已搞不清楚了。
连续三天了，云霓都趁他在忙手中的事时，悄悄离校，这让他可以合理推测——她在躲他。
为什么要躲他？他不懂。
人多的时候，还感觉不出来，只剩两个人单独相处时，气氛就特别怪，他还以为她在害羞，他还想找一天，好好跟她谈，没想到她竟然不告诉他，选择偷溜？
他们的感情尚杵在萌芽的阶段，她不想问清楚、搞清楚怎么回事吗？
只要对方不在，眼神不在自己⾝上，一颗心就沉甸甸的，感觉好像永远快乐不起来…
这个在学业上锱铢必较的聪明女孩，在面对他、面对他们的感情时，反而像个懦夫，选择不问不听，直接落跑？
接受他当情人，跟他谈一场恋爱，有那么难吗？他有那么可怕吗？
面对这些问题，⾼翔的脸⾊便很难恢复正常。
“她好像走没多久，你如果走快点，应该会追上她。”有人看⾼翔脸⾊铁青，赶忙报讯。
“好的，谢谢。”⾼翔薄唇露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只见他拎起书包，转⾝离去。
“吼！你这个大嘴巴，⼲嘛跟他报消息？”女生学甲猛拍女生学乙的手臂，低声咒骂。
谁知那个问题生学是不是去找贝云霓⿇烦？没事，少管别人的闲事啦！
“你不觉得⾼翔眉头皱起的时候，一副很忧郁、很烦恼的样子，看起来好让人心疼喔！”当然要赶快通风报信才成啊！女生学乙双手合十，眼底闪烁着星星状。
“花痴啦你！”女生学丙轻声责骂。
“哪有？你乱讲！”
三个女生、七嘴八舌，吵成一团。
放学后的校园，三三两两，夕阳西斜。
而或许，青舂就在他们眉眼之间的不确定，喧闹时的心儿飞扬，所产生的意外情愫。
她们不确定，而脚步飞快赶往回家路上的男人，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