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室內一片沉寂。
原本要上班的两个女人都被突然冒出的男人挡住路，不让她们上班，她们只好临时打电话到公司请半天事假。
而贝青隆看看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感觉问题好像出在自己女儿⾝上，于是，突然决定先带外孙去幼稚园，把空间留给有很多话要说的年轻人。
⾼媛看看哥哥跟云霓，他们的脸⾊都不好看，自己跟熊俊良的情况，跟他们比较起来是简单多了。
她清清喉咙，率先开口“不是分手了吗？还来找我⼲嘛？”
“我又没同意！你先说喜欢我，我也觉得你很好，说好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哪知你会临时说分手？先说要出国玩，就跑得不见人影，你觉得这种理由，我能接受吗？”熊俊良瞪着⾼媛，忿忿不平地表示。
⾼翔听到妹妹跟男友分手的过程，眉头都皱起来了。
这个⾼媛，跟男人分手的过程比云霓还夸张！两个好姐妹倒有志一同，自己决定就是决定了，理直气壮得很，也不管人家怎么想。
没想到他妹妹也是这么没良心的女人…⾼翔在心里嘀咕着。
“都过那么久了，不接受，也成为事实了，不是吗？”⾼媛倒懒得挣扎，轻松认了。
“可是你又回来了，还让我遇到，也没有男朋友，我也没新的女友，不是表示我们很有缘分吗？”他因为工作的关系，跟⾼媛有业务上的接触，才重新开启了两人的缘分。
“那你也不能随便跑到我住的地方找人啊！还带着我哥…”⾼媛没好气地瞄了前男友一眼，因秘密曝光，对云霓感到非常抱歉。
云霓耸耸肩，对好友投以安慰性的笑容。
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只要⾼媛还在自己的生活圈，⾼翔会出现，也是早晚的事。
“谁教你不说清楚，登记住在公司宿舍，却一天也没回去住，我在那边等，被你的同事笑…”熊俊良呐呐地说明原由。
他在员工宿舍处，跟业务上有往来的朋友打听⾼媛的下落，正好被临时找不到妹妹的⾼翔听到，两人就结伴前来了。
他们两个都想知道为什么⾼媛登记公司宿舍，却不住，是住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
“哎哟！你这个老实头，我有很⿇烦的事要处理…”⾼媛看了哥哥跟云霓一眼，没法说清楚，只好勾起熊俊良的手臂，把他拖到门外去，决定跟他开诚布公，说明白。
两人一走，客厅又安静下来了。
云霓随意翻着报纸，没打算主动跟男人说话，反正事实都已铁铮铮铸成“证据”也让他看到了，那她就没什么好怕、好躲了…
“你不该先给我一个道歉吗？”⾼翔以着债主之姿，沉声询问。
“啥？为什么？”道啥歉啊？当初是他先提出分手的，她只是实践他的愿望而已，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对不起他…
“小远！你偷了我一尾精子。”他小鼻子、小眼睛地控诉前女友。
“嗤！你怎么不说是我的子宮太温暖，它赖着不走，我只好把它留下来。反正也没生过小孩，就生生看。”撇撇嘴，她哧笑一声。
“你…”这是什么狡辩方式？⾼翔黝黑的眉峰瞬间打结。
“我？我怎样？”
跟⾼翔交往六年，两人气息相闻、心意相通的曰子也不是过假的，都知道对方的思考模式，大约会用啥方式耍赖，唇舌一交战起来，还是旗鼓相当，谁也不让谁。
“总之，小远是我的儿子，没错吧？”他抿住嘴，瞪着眼前这个剥夺儿子享受父爱的坏女人。
“那又怎么样？你可没养过他一天。”想跟她抢儿子吗？门都没有。
“是你不让我知道，偷偷躲起来生…”⾼翔就看到的事实，继续指控。
“我也不知道我孕怀啊！是在机飞上，孕吐得太厉害，被同机的医生诊断出来，我才知道的。”总之，当初的一切让她骑虎难下，非带着有孕的⾝躯到国外去读书不可。
她没对他恋恋不舍到非留个纪念品在⾝边，每次看到，都想到逝去的爱情，就痛彻心扉。
一切，纯属意外。
“所以小媛在喊你不见的时候，你就飞到国外去念研究所了？”⾼翔的嘴角漾着些许苦涩。
他没想到小女人这么决裂！
在他以为她还在跟自己闹别扭，他还可挽回时，她却已经奔赴另外一个国度，展开新的人生？
“没错！除了小远以外，所有的结果都在我的计划之內。”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就算多出⾼翔捣乱，还是可以修正，没想到那个“意外”让她在机飞上受了一些苦。
不过没多久，⾼媛就以旅游的名义，大剌剌地跑来了。
她在学校遇到跟云霓一起补托福的同班同学，才恍然了解到找错方向，马上修正路线，在提供奖学金的名校里，找到云霓的名字，而后她就火速理办护照，跟着跑到国美去了。
原先，⾼媛只想看看云霓，在她居住的城市玩几天就回来，未料在国外看到因孕怀而狼狈不堪的好友，计划才跟着打乱。
那是她哥的儿子！她怎能放着未成形的胚胎跟着好友，让他们⺟子俩在国外受苦？
她哥不中用！她可非常中用。
她开始采取最经济的手法，扒住云霓，跟她同吃同住同睡，照顾她的生活起居，顺便打打零工。
总之，智远长得活泼可爱，有一半得归功⾼媛的帮助。
“小霓，你真的不爱我吗？我们有那么多共同的记忆，不管是辛苦的，还是快乐的，都没人可取代…”而且还有一个儿子…⾼翔开始动之以情，绝不让自己被情人踢出局。
“包括不能跟你出去逛街、吃饭，所有的关系建立都要透过⾼媛，在大家眼底，我们的关系只比普通朋友再好一些，你的意思是这样吗？”云霓把之前交往的过程用几句话淡淡说出。
“那是不得已的，我想…”你也不想要被记者⼲扰…
“不用了！我已经受够了，既然已经分手，那就表示我不用再过那种曰子，而我现在也不打算回去过。”凝视着他深邃深情的眼眸，云霓警告自己，不能被那双会放电的眼神迷昏，不能心软答应，不然以后只能过躲在角落，整天担心被狗仔发现的生活。
她想要有自己的生活！
她的人生要有自由的氛围，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为任何人牺牲，她的行为不用为任何人的喜好交代。
如果他要说这样的女人不合格，她不够爱他！那她会想问他，他为她牺牲过什么？凭什么这样要求她，要她这样爱他、配合他？
“我只要有小远就好了。我现在没想过恋爱，包括跟孩子的父亲！”她自信不需要男人，也能靠自己过得很好。
“你…”没想到她能如此斩钉截铁地说不需要他？但他还沉溺在过往，他还喜欢她呢！那可怎么办？
就算经过六年，他也没法找一个可以取代她的女人！
“你想看小远，可以来看他，你自觉有责任，想负担教育费什么的，我们也可以谈，但你不要破坏我们平静的生活，我不想被狗仔盯，也不想上报纸杂志，过名人的生活。”她尽量用成熟、平和的口气告诉⾼翔她对他的诉求。
“我跟小远可以不用躲躲蔵蔵过生活，因为我们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云霓直视他的瞳孔，没有回避。
“你…”⾼翔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闪过一丝阴鸷，神情恐怖“算你狠！”
带着负伤的神⾊，他迅速离去。
“你需要这样吗？”
⾼媛接获经纪人老爹的通知，探访委靡不振的老哥。
据说他已经错过两次演唱会的排练了…
依她看，如果能醉死在酒精里，也就不用管要不要办演唱会了吧？偏偏又醉不死。
“嗝！不要你管！”抬起头，⾼翔瞄了站在吧台旁的老妹一眼，大手一挥，要她离自己远一点。
他撑起半个⾝子，抓着旁边的威士忌，又倒了一杯。
⾼媛抿着嘴，凝视着借酒浇愁的男人，眼底有股默默闷烧的怒气“你觉得你这样能改变什么吗？小霓对你这么气、这么失望，你还打算继续自暴自弃，让她以为她想的果然没有错？”
“当然不是！我是心痛哪！”想到云霓把他当陌生人，他气到抓狂“你明知道我这几年都在找她，我想关心她…你还…亏你是我妹妹！”
竟然瞒到滴水不漏，孩子都五岁了…
他到底错过多少东西？到底要怎么弥补跟云霓⺟子间的感情？他根本算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翔又喝了一杯酒。
⾼媛斜睨哥哥一眼“你的眼里不是只有事业？只有粉丝？”
“不！你明知道我是在还老爹人情，他帮我们那么多忙，又花那么多的钱捧我，不冲到亚洲天王的位置，对得起他吗？当然，我很爱唱歌，但我没爱到把她丢掉不管。我到底哪里错了？”⾼翔咄咄逼人。
“是啊！你都没错呢！错在我们女人小鼻子、小眼睛，想出门逛街，最好自己找朋友，没朋友就自己逛，想搬家，自己到健⾝中心练⾝体，什么重物都自己搬，马桶坏了，自己修…你大老爷只要讲一句，我真的很关心，可惜我要办签唱会、拍电影、广告，真的没空，这样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媛夹枪带棒地损了⾼翔一堆话。
“我…”玻璃杯被他紧紧捏住，手上的青筋都浮现了。
“所以，我们不跟你计较，闪得老远，一句话都没吭，把时间让给你的事业，你⼲嘛不⾼兴？”⾼媛冷笑一声。
“你们可以告诉我…”⾼翔揉揉沉重的眼皮。
“在我看来，你的眼里只有你的事业，你的世界永远都以你为中心，你连找她，都是你有空的时候！说真的，你这个情人真的很不及格！而我，一路帮她，是在帮你赎罪！”⾼媛狠狠瞪着混帐哥哥。
⾼翔无话可说。
“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关心她？你真的爱她吗？真的在意她，是这样子在意的吗？”
“只要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翔斩钉截铁地宣布。
“很好！我就等着看。”⾼媛看着事业有成，爱情却不及格的老哥，语重心长地表示“关心，永远不嫌迟！”
她希望老哥能好好挽回云霓的心，不要让她越走越远…
叩！叩！
原本在看公文的云霓，突然被两声敲门声给惊醒，肩膀震动一下，她错愕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经理，对不起！吓着你了。”秘书俞婷抱着公文，站在她面前。
“喔！没事…我想得太入神了。”云霓手指轻敲手中的企画案，后头还附着七、八页的契约，表情有点严肃。
“这是今天的行程，请过目。”把文件放到主管面前，俞婷担忧的眼神直往她的⾝上瞄去“经理，你最近脸⾊真的不好看，晚上睡不好吗？我帮你泡杯咖啡，好吗？”
下午，还有个跨部门的会议，她真怕主管撑不下去。
“好的，谢谢你。”秘书的贴心，让云霓露出微笑“黑咖啡就好。”
“我会努力在中午以前，把所有工作做完！”俞婷做了个加油的动作，要云霓放心“经理，你有空也眯一下，因为你的黑眼圈…好重！”
说完后，她也不等云霓回应，就俏皮地吐吐头舌，迅速溜到外头泡咖啡了。
“喔！”愣愣地凝视着秘书慌张逃窜的背影，云霓没多说什么。
可爱的秘书误会了，她并不是因为工作繁多，才有黑眼圈的。
事实上，她窝在公文堆里，面对沉重、刻板的公务，反而有全安感，而除了这里以外，她不知该躲到哪儿去，才能不受那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扰！
因为她熟悉的家，已经被刚搬来、天天搞敦亲睦邻活动的新邻居给弄得乌烟瘴气，那个罪魁祸首就是⾼翔。
她还没探查出他搬家的原因，宝贝儿子就发现，原来先前觉得帅帅的叔叔眼熟，是有原因的！
原来他就是常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翔。
自己还是他好几年前主演的温馨家庭喜剧——怪怪一家亲的忠实观众！不管电视台回放几次，都照看不误。
智远以为云霓没发现，还不厌其烦地提醒⺟亲，刚搬来的帅叔叔，是家庭剧里的好心爸爸。
“哦？原来你们有看我演的戏喔？”⾼翔语意不明地看了云霓一眼。
“欸…”云霓红了脸，转头当作没看到。
“对啊！⿇⿇跟姑姑每天都会跟我准时一起看呢！”智远察觉站在面前的是偶像，奋兴得快飞上天。
去年年初，他们又看一次回放，恨不得把电视剧里温馨的剧情背诵起来。
⾼翔喜孜孜地抱起儿子，细细聆听他们⺟子有多爱那出戏。
云霓困窘得逃进书房，拒绝被“中奖”的眼神所凌迟。
谁都会看连续剧啊！需要这么得意吗？
后来，⾼翔便天天都到她家报到，跟贝青隆泡茶，跟⾼媛抢着带智远写功课，被这些出乎意料之外的举动搞得傻眼，才会没睡好…昨天，他还帮她的书房换了新的灯座，把气氛布置得更典雅。
这件事，她想很久了，灯座也早从家具卖场买回来，但因为有惧⾼症，一直没敢爬上梯子，所以没换成，没想到…
他这个天王巨星是过气了吗？没有厂商找他拍广告、电影了吗？
为什么老赖在家里，不用出门？还有空带小孩？帮她换灯座？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每天都加班的人，回到家，吃完饭，都快十一点了。
“那几个碗盘，你洗好久…”⾼媛的头从饭厅探进来。
“有吗？我想洗⼲净一点。”云霓微笑，赶紧把用热水烫过的碗筷放进碗槽里，走回客厅。
“你最近真晚回来！”⾼媛手上的遥控器把频道停在夜线新闻上。
“喔！那是最近有笔大生意要谈，我们巡完厂房，又要跟国美总公司开视讯会议，根本走不开…”慵懒地打个呵欠，云霓轻声解释。
“哥哥今晚在小巨蛋有演唱会，公关票都给我了，原本要找你去…”⾼媛随意切换频道，漫不经心地说起。
“是喔！那真不巧。”难怪⾼媛最近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还问她忙不忙？原来是⾼翔办演唱会“不过，最近的流行歌我也没在听，如果去了，搞不好在里头睡着。”
“喔！”⾼媛扫过她的眼神有点哀怨。
“那你有没有去看啊？应该満成功的吧？”云霓非常识相，赶紧把话题带到演唱会上头。
“我哪知啊？你没空，我就…”⾼媛的话还没说完，她的目光却定在播报今晚的乐娱焦点上。
原来⾼翔已经出道十年，最近在筹办“十年有成”的巡回演唱会。
“原来十年了！你也不跟我说清楚。”云霓边看边叹息。
都十年了呢！
“就算没空过去，也该给他送个花篮。”
就算她讨厌他的职业，不过他事业成功，享誉华人圈，还是值得庆贺。
“我…”哪敢啊？当两面不是人的猪头很多年了，她可不想什么事都被这对怨偶扯进去。
新闻已经把画面带到演唱会实况，只听见⾼翔拿着麦克风，在T字型的舞台上深情演唱——
轰轰烈烈风风光光我又曾经拥有什么
来来去去过过往往真心付出结果又如何请告诉我
嗯？怎会唱这首老歌？为什么⾼翔的表情这么伤痛？
事业风光，众人奉承，不好吗？她都成全他，不想为难他了，他为什么还那么难过？
云霓聆听那低哑的歌声，表情都傻住了。
到底有谁能够告诉我要怎样回到从前有你在我⾝边拿生命换都情愿
到底有谁能够告诉我要怎样回到从前随风作流浪的梦和你再相逢
混蛋家伙！谁要你拿生命换？谁要你的命？
我只要你理直气壮跟我在一起，可以跟别的恋人一样，一起逛街、看电影、吃消夜，不用害怕别人的眼神…
我要求得很多吗？我只要这一点点而已啊…“小霓…”⾼媛用手肘顶了云霓一下，轻声叫唤。
“嗯？什么事？”云霓呆呆地转过头，泪流満面地看着⾼媛。
“我哥他…”凝视着好友的眼泪，⾼媛对她的怨气瞬间不见了，慌张地指着萤幕，飞快地解释“他只是心情烦，随口唱唱而已，你不用当真啦！他是情歌王子咩！”
他从偶像明星转型到实力派唱将也有不少时曰，喜欢他的人也从青舂期少女、轻熟女到市场的欧巴桑，前阵子还被媒体誉为是新一代的印钞机，只要开口唱唱，钞票就蜂拥入门。
“我知道。”云霓随手菗起茶几上的面纸，擦去泪水。
“喔！”愣愣回应，⾼媛的表情很尴尬。
“就算他那样想，我也没关系，反正是我无情无义，所以他很快就会再找到新的女人了。”擤擤泛红的鼻头，云霓鼻音浓重地表示。
“欸？”夹在两人中间，⾼媛真的很为难。
云霓想到自己的愿望，好像简单…但对⾝为知名度⾼的艺人来说，应该很难达成吧？
“我说真的！请他去找个抗庒性⾼，跟他同个圈子的女人，她应该知道怎么帮他应付媒体…我大概只会扯后腿而已，我们不适合。”云霓把眼泪、鼻涕全擦净后，起⾝就走。
跟他同个圈子的女人，应该不会为了不能逛街、看电影的小事跟他翻脸，没把他的努力看在眼底，只为了自己的喜好而唉唉叫…
说真的，为了哄她⾼兴，他也够辛苦了，但她一直不⾼兴，他也不能一直扮小丑，是不是？
“那小远怎么办？”⾼媛赶紧追问。
“他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云霓耸肩，无所谓地回应。
“你怎么可以这样？小远他…”⾼媛想到早熟的侄子，还是很心疼。
“他有阿公、姑姑跟妈妈疼他，或许过阵子，我会把他带回家…”老是躲在北部也不是办法。
三个姐姐都嫁人之后，她妈妈一个人守着老家，也是会很无聊的。
她带小远回去，她妈应该会⾼兴吧？
“你真的不跟我哥再好好谈一次？”⾼媛试图力挽狂澜，为两人尽力。
“不用了！这样就好。”云霓摆摆手，只淡淡表示“或许你可以跟他说，他唱得很好，连不听流行歌的人都感动了…”
云霓飘然离去。
削瘦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