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快过来。”双檩左手端着竹篮，右手扒拉着地上叶子，百忙之中抬手朝走过来的狸太白虚虚抬了抬。

　　“草莓了？”狸太白远远看到翠绿间零星分布的红色，眸中亮了亮，脚下快的跑了过来，蹲在双檩身边，从竹篮里拿了一颗最红最大的放在嘴里，眼睛立马满意的眯成一道弯“甜的。”

　　说着他又拿了一颗递在双檩嘴边。

　　“没洗你就吃。”双檩笑骂了一句，却是毫不迟疑的张开了嘴，草莓大概真的是甜极了，连他脸上的笑都深了几分。

　　“你们人类真是奇怪…”狸太白将双檩手里的竹篮抱进自己怀里，嘴里叼着草莓，话说的含糊不清。

　　“哪里奇怪了？”

　　“嗯…你看，在你们人类看来，没烧开的水是不能喝的，没洗过的草莓也不能吃，但是用没烧过的水洗过的草莓却能吃了，不奇怪吗？”

　　双檩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在说绕口令？”然后他挑眉想了想，看着狸太白眼里似笑非笑“是很奇怪。”

　　双檩不断的摘了草莓往篮子里放，狸太白不断的从篮子里拿，最后，等他吃够了，篮子里也没剩几颗了。

　　狸太白少有这般贪嘴的时候，双檩乐得看他多吃一些，两个人闹够了，拎着空空的竹篮，牵着手进了屋，一切平淡的似是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夫老，两个人却不觉乏味，甚至是珍惜和足的。

　　“呶，”双檩自口袋里掏出凌生给的图纸示意小白看“凌生给的，想不想去？”

　　“紫荆山？”狸太白看着图上用红点特意标注出的三个字，又抬头看了看双檩“我想去。”狸太白说的简单而直白，他也向来是这样。

　　双檩将地图拿过去，略的看了看“这个距离不近啊。”视线在图纸上的漂浮着，他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狸太白头顶的呆“再等等，等妈生产完了再去，据凌生说的，丧尸的迁徙还没有完成，不急。”

　　“…嗯。”狸太白任双檩的手在他头上动作，稍歪了歪头想了想，突然看着双檩爆出一句听着毫不相干的话来“马上就到日子了。”

　　“嗯？”

　　“银环六月产卵，之前外面寒凉似寒季，如今山里加附阵法，温度怡人，是幼蛇摄食和生长的好时候。”

　　双檩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消化了小白话里的意思，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良“妈她…真的会生一条小蛇？”

　　“银环是卵生。”

　　“…”“你是说妈会生一颗蛋？”

　　“对啊。”

　　“…”双檩开始在心里模拟双母面对自己生下的蛇蛋所可能产生的反应，下意识的了嘴角，担忧的看着小白“蛇蛋的壳经摔吗？”

　　似乎是没预料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狸太白愣了愣，仔细想了想后诚实的回答：“没试过。”

　　当晚，凌生被双植赶出来，被双檩拒之门外之后，又去李睿渊那里将就了一晚。次腆着脸笑眯眯的送上门去，伏低做小，被了的几后，才得了“登堂入室”的机会。

　　狸太白早言明双母生产在即，双檩心里也有了些准备，特地嘱咐了父亲和大哥时刻关注着母亲的情况，并且隐晦的向双植提及了“蛇蛋”的事情，倒不是怕他们到时候被吓坏，更多的是担心这个未出世的弟弟妹妹的安全问题，便是如此，小家伙的出生依然叫他始料未及。

　　这天晚上，凌生“恩辱负重”半月之久，终于成功爬上了双植的，狼爪还没来的及伸出去，便闻外面传来双母的惊叫，双植早警觉已久，几乎是第一时间下赶了过去。

　　双母手捧着一枚白花花的蛋站在院子里惊魂甫定。

　　“怎么了怎么了？”双爸比双植来的还快，面带急匆匆跑近子身前，紧张的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便，见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你喊什么啊，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见子没反应，一味呆呆的盯着手里的蛋，双爸皱起眉来“大晚上的，你去棚做什么？”

　　“我…”知道老头子是想岔了，双母条件反的开口，才出声又突然哽住，抬头看着他面难，她难道要说这颗是她…她生出来的？这话叫她怎么说的出口。

　　方才她感觉腹中痛，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急急跑去了厕所，谁知才走了一半，便觉得下身异样，排出这…这颗蛋来，方才还是软趴趴的，在她手里捧了这一会儿，已经如平常鸡蛋一般质感了，她看着手里鹅蛋大小的白蛋，脑中嗡嗡作响，一时混沌不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双植走近，第一时间注意到双母手里的蛋，眼里先闪过一丝诧异，又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想自母亲手里接过来，免得除了岔子，谁知被双母小心躲了过去，那姿态像极了护崽的母，即使搞不清事情的原委，她依然保留着母的本能。

　　“阿植？”

　　双植无奈笑了笑“我是怕妈你不小心伤了弟弟…或者是妹妹。”

　　双母闻言瞬时睁大了眼“你，你说什么？”

　　双爸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似乎心照不宣的老婆儿子一头雾水。

　　双植纠结着向爸妈说了事情的原委，双母从头至尾静静的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看样子是相信的，毕竟方才诞下这颗蛋的感觉那般清晰，双爸便没这么淡定了，瞪大了眼眉头也紧紧皱着，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反应过来面上尽是盛怒，狠狠骂着：“那些畜生，怎么能干出这么猪狗不如丧尽天良的事情来！”手里紧紧攥着子的手，愤恨之余更多的是看到子相安无事的感激和心有余悸。

　　“那，这…”双母回神，仔细的捧着手里的蛋，看着双植言又止，她想问这枚蛋要怎么安置，若是真浮出一条小蛇来…

　　“妈，”双植手搭在母亲肩上，安抚的拍了拍“你忘了小白了？”

　　“对对对，”双母眸亮了亮，猫能变成人的话，他也可以吧？她看着手里莹白的蛋，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思变了，这个小家伙，竟也看着可爱起来。

　　三更半夜，双植来敲门的时候，双檩正在跟狸太白探讨双修的可行，确切的说是由理论阶段过度到实践的关键时刻，双檩开门的时候，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去。

　　“妈生了。”双植开门见山的一句话令弟弟脸上的愤懑变成愕然。

　　“什么时候？”迅速反应过来之后，双檩整理了整理衣服，朝房里喊了一声“小白。”

　　三个人风风火火回到双家。

　　“咳，小白啊。”双母轻咳了一声，言又止的看着捧着她“儿子”爱不释手的少年，眼里尽是担忧，生怕狸太白手一滑，把蛋摔地上了。

　　“嗯？”狸太白后知后觉的将视线自白蛋上拽回来，疑惑的看向双母。

　　“你看，他什么时候能孵出来？”双母指着狸太白手里的蛋。

　　“不知道。”实话实说之后，大概是觉得这般不够清楚，狸太白又解释了几句“修为雄厚的妖，后代孵化短的几十载，长的许百年未必能孵化。”

　　“啊？”双爸短促的惊叫了一声“那岂不是有生之年，我们都看不到他了？”

　　“寻常蛇类不过两月就能孵化，她…”狸太白低头看着毫无动静的大白蛋，声音变得闷闷的，带着些不确信“算是寻常的蛇么？”

　　在场的人自然没人答得上来，谁知研究院的那些人究竟做了什么手脚，这颗蛋究竟能孵出什么，没人能说的清楚，双爸低低叹了一口气，本来这应该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一样喜欢，会把他宠上天去，如今…思及此，情绪难免低落下来。

　　打破沉默的是狸太白的动作，他将那枚蛋揣进了兜里，就这么正大光明，不打招呼的揣进了兜里…

　　双母一脸错愕的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实在太过干净和诚挚，倒叫她说不出什么质问的话，只得将视线转到一旁的双檩身上。

　　双檩正看着小白忍俊不，见母上的视线看了过来，右手攥拳抵在嘴上止了笑，安抚的宽慰着双母“妈，你看，这个东西，咱们都没孵过，经验不足，既然小白有办法，不如就交给他来带…”

　　经着双植和双檩的游说，双母最终答应了他们的提议，除此之外，也没别的选择。但是特别要求狸太白每天都得带着蛋来双宅报道，狸太白虽嫌麻烦，但摸着怀里的蛋，还是点了头。

　　因为他执意说蛋里的小宝宝是雌，双母做主给小家伙娶了个男女皆可的名，安安，意为平安，生活平顺叫家人安心。

　　一晃半个月，鹅蛋大的安安蛋似乎长大了些，因为每天看着，反倒不那么明显，狸太白抱着蛋从双宅出来，低着头跟在双檩身后亦步亦趋，似乎有心事。

　　“怎么了？”双檩放慢了速度，同他并肩，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在想什么？”

　　“心里慌慌的…”狸太白抬头看着他“双檩，我们去紫荆山吧，我觉得…如果不去，一定会后悔。”

　　小白的预感一向其准无比，双檩正想应下，视线瞥见他手里的蛋，皱起了眉“她怎么办？”

　　“留在这里，你爸妈还有双植都都可以照顾。”狸太白又想了想“山里灵气比外面充足，滋养她足够了。”

　　“你不是说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本能的产生依赖之意，一直抢着要做那个第一人吗？”

　　“没那么快，我们快去快回，来的及的…”狸太白手指轻轻抚着手里的蛋，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下来，早就有了感情，他竟也生出些不舍来。

　　“刚才怎么不说？”双檩拉着狸太白转身原路返回去。

　　双爸双妈虽对两人要出去的意图有异议，见儿子执意要去，最终也只好松口了。双檩两人走的急，敲定好了，当天就出了山。

　　两个人连车子都没开，狸太白似乎非常急切，带着双檩一路飞遁，当天下午就到了紫荆市，在边缘已能看到三五成群的丧尸，越往中心去，丧尸的分布约为密集，边缘的丧尸还在不断向着中央移动，两人虚踩在半空，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丧尸，眼惊骇，整个紫荆市俨然成了一座尸城。

　　这些丧尸为什么会突然集中到这里？是被某种物质吸引而来，还是异种的本能，亦或这个种族内部的号召，就像著名的旅鼠自杀现象一般，受到了某种神秘的指示…

　　双檩还来得及想明白其中的关联，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怔。

　　紫荆山顶部赫然凌空立着一颗成人拳头大的异种，旁边不断有异种以自杀式的方式自发投身至它身上，不过几十秒，它的身形以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双檩不由深了一口气。

　　“你现在可以控制低阶丧尸了？”狸太白突然出声。

　　“嗯，”双檩回神“但是并没有完全掌握，有偶然…”

　　“足够了。”

　　话音才落，狸太白将双檩放下，飞身至那异种上空，心念间，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异种方圆五米之内包裹起来，远处向这颗异种“献祭”的桃核大的异种纷纷被挡在屏障外。

　　落在包围圈内的双檩见势会意的上前，催动异能。

　　黑色的雾霾霎时充整个结界。

　　顷刻间，雾气散去，结界内上百的丧尸化为乌有，只余中央那颗最大的异种与双檩遥遥相对，双檩恍惚了一瞬，迅速回神，方才他竟在这异种身上感到了“警惕”是错觉？

　　异种并无思想，怎么会有警惕这种情绪？

　　“小心！”狸太白在一旁焦急的大喊，却并无上前相帮的意思。

　　那异种自身上出豆大的红色珠子，直直向着双檩而去，后者勾笑了笑，拳头大的异种他一时噬不了，这异种自己分裂送上门来，倒是正中了他的下怀，黑雾闪现间，过来的异种已了无踪影，那异种似是知道此法无用，竟停了下来，立在那处，与双檩陷入了对峙。

　　双檩微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它，这般大的异种不知多少阶，就这么些本事？

　　正思索间，忽觉脑中一刺，而后是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密密麻麻袭过来。

　　“呃…”双檩受疼，一时不能忍受的双手抱起头来。

　　精神系异能？每次他把双植惹急了，都会被他的精神力戏耍不停，他对这种痛并不陌生，只是他在双植那里尝试过的疼，比起此刻微不足道，不及千分之一。

　　“双檩，你也有精神力，”狸太白清脆凌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他也有精神力？可他明明是攻击系异能者，怎么会有精神力…

　　“命令它，压制它，破坏它，令它臣服！”

　　令它臣服…如何让它臣服…

　　“像你控制那些低阶丧尸一样，你回想一下那种感觉…”

　　控制低阶丧尸…当时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是想要控制它而已，想要控制它…

　　随着狸太白冷静清脆的声音落下，双檩脑中的剧痛似乎渐渐远去，一股急切的想要征服的*霎时强烈起来。

　　丝丝缕缕的薄雾自双檩身上散发出来，它们似是毫无目的飘散在他四周，且不断向外扩散，不多时，薄雾变得浓烈，双檩与那异种双双埋在雾里，望不见身形，结界内只能看见浓的化不开的黑雾。

　　狸太白虚踩于其上空，眉头拧着，紧紧抿着，视线死死钉在方才双檩所在的地方，眼底透着化不开的担忧。

　　结界外的异种们纷纷回到丧尸脑中，安静的立在外围，姿态郑重的似乎是在举行什么严肃的仪式，四下一片静谧，狸太白知道此时结界内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厮杀。

　　无望的等待中，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每一秒对于正在等待的人来说都是折磨。

　　约莫一个小时过去，狸太白突然抬了抬眼，身形亦往下降了降。

　　结界内传出一声爆喝，而后是接连不断的痛，雾气开始慢慢淡去，狸太白面带急的落下去，撤去结界，在依旧朦胧的黑雾中准确的找到双檩的身影，飞快遁过去，虚蹲下，将躺在地上的双檩扶起来。

　　“双檩？”入手的一片黏腻感，使得狸太白心里一跳，脸上染上了惊恐“双檩？你怎么了？”心念间，雾气散去，双檩狼狈不堪的身形落在他眼底。

　　此时，双檩皮肤上俱被污血覆盖着，身上的衣物尽被撕裂，已不能蔽体，看样子不像被人扯破，倒像是从内部剧烈炸开的，勉强挂在身上的布条已被黑血浸，狸太白颤着手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双檩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确认了双檩的状态，狸太白放下心来，理智也跟着回归，掐了一道清洁术将双檩身上的污垢除去后，自空间拿出一套衣服为双檩穿好，处理妥当后，将双檩摆在方才那颗异种下方的地面上，坐在一旁，等待着双檩的苏醒。

　　双檩此时的状态明显是能量收过量，机体主动陷入休眠，以助消化多余的能量，那异种已被他收。

　　数万丧尸以双檩为中心，密密麻麻围在四周，身形提拔，脑袋低垂着看向地下，朦胧的月光柔和的覆盖在它们身上，一片静谧。

　　过七双檩苏醒，狸太白闻声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染着嗜血杀气的血眸子，这双眸子似乎比初见时更加纯粹，晶莹剔透的宛如两颗上好的红宝石，狸太白看着心中一窒。

　　“小白？”认清了眼前的人，双檩眼里的杀气霎时散去，右手支在地上迅速坐起来，握住狸太白手，而后四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一众丧尸在他的注视下自发的向两边移动分出一条容两人行的道路来。

　　狸太白看的啧啧称奇“你能控制它们了？”

　　“嗯，”双檩点点头，脸上却不见喜，反而隐隐透着担忧“异种达到顶级，可控制万物的思想…”

　　“那你…”“在某种程度上我也是一个异种，对不对？”双檩看着狸太白，眼里有些自嘲的意味“我现在离顶级还差的远。”

　　“你想控制万物？”

　　“当然不是。”双檩挑眉，苦笑不得的看着小白“我可没有这么远大的抱负。”

　　双檩：“异种是一个极为等级森严秩序严密的种族，就像是蚂蚁群，为了种族的延续不惜牺牲个体的生命，那些异种的‘献祭’就是其中一个体现，它们的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创造出一个顶级的异种来，那颗异种被我噬，不就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不达到目的不会停止。”

　　双檩：“到时候，人类在它面前，就是不堪一击的储备粮…”

　　“你怎么知道？”

　　狸太白的话让双檩一愣，他后知后觉的想了想“本能？”

　　“不要担心，”狸太白扑进双檩怀里“既然你就异种，它们又非得养出一颗最厉害的异种，那为何不由你来做那个最厉害的。”

　　当局者，旁观者清，狸太白竟比双檩看的透彻。

　　“但是，丧尸不能消失。”

　　“嗯？”双檩下意识的疑惑出声“为什么？”

　　“有它们在，你就是安全的。而且…”不知何时起，狸太白已将人看的透彻“丧尸比人类要可爱的多啊。”

　　双檩笑了笑，拉着狸太白站起来，沿着丧尸分出的道路向外走去。

　　“我睡了几天？”

　　“七天。”

　　“这么久？我们先回去吧，下一颗高阶异种培养起来还得需要些时间，不急于一时。”

　　“嗯。”“你是不是变得厉害了？”

　　“嗯…你指的那个方面？”

　　“你说的是那个方面？”

　　“回去试试？”

　　“…”“小白？”

　　“…”“生气了？别生气，

　　这一回，我大概可以陪你更久一些了。”

　　人类是自然界适应最强的一个种族，末世当前，度过了最初的混乱无助期，在动和苦难里，他们总有办法顽强的活下去，适应当下，建立起新的秩序。

　　或许有所折损，却永远不会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