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梁副总理
因为在余华中面前打了保票,所以贺朝阳对这件事空前的重视起来。
他不仅命令肖木继续深入地调查,还请贺昱午又派了一路人马核实肖木传回来的消息是否正确。虽然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说法,但是一个人的调查总是不完善的,这一点他很明确地对肖木讲过,肖木也对他的行径表示了理解。
不论做人做事,都要光明正大,哪怕我就是不放心你,我也会明确的告诉你。贺朝阳这种坦荡的处事方法,不仅没有招致肖木的反感,反而让他做事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因为一旦事情出了纰漏,首当其冲的就是贺朝阳。自己已然成为了贺朝阳的附庸,主子出了事,他也脫不了⼲系,就更不要提什么前途了。
“在吴州的事情顺利吗?”他的动作,自然不会避开凌未,而央中现在酝酿的宏观调整政策,已然与地方府政的利益发生了冲突。对这些问题,凌未也很关注。
“还行吧。”风险总是有的,但是云腾钢铁新投资项目的规模摆在那里,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你要小心一点。”
“你放心吧,没事。”贺朝阳笑道:“现在国全都在搞建设,好多地方都在违规操作,央中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再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处长,上面不仅有司长主任,还有梁副总理呢。”
“我突然觉得,其实上面的大佬也挺不容易的。”凌未感叹道。应州的⾼速公路建设已经入进了收尾阶段,很多物流企业快递企业都开始到应州来考察,这对应州来说,绝对是利好的消息。
因为泡沫危机影响了投资者的热情,所以应州暂时还没有受到宏观调控的影响。但是临近的云州市现在已经开始运作了,关于上不上钢厂的讨论已经从政界蔓延到了民间。
云州市长市张扬不只一次来找他谈话,想要约他一起进京来走贺朝阳的门路。只是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从一个长市角度来说,张扬的想法无非厚非,但是从宏观的角度讲,云州绝对是在冒险。
贺朝阳的报告被层层转递了上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报告能不能得到重视并不是他一介小小处长能够决定的,所以贺朝阳在交了报告后的第一个星期天,跑到家居中心去看家具了。
京城的家是设计师设计的,并不简陋,但是他一直觉得床垫有点软,下周凌未要过来,还是换一张凌长市爱睡的软硬适中的床垫比较好。
“先生,这床垫是意大利进口的,它能自动记忆您的睡眠习惯,对背部也有很好的保护。”
一路逛过来,售货姐小将自家床垫夸得天花乱坠,也让贺处长愈发的想入非非。
“我觉得这张还比较舒服。”贺朝阳指着刚刚试躺了一下的床垫说道。
“那我帮您开单子?”
在售货姐小期盼的目光中,贺朝阳的机手响了。
“司长,您找我?”
“你现在在哪里?”余华中的声音有些严肃。
“我在外面。”
“快点到委里来,两个小时后,跟我到梁副总理的办公室报到。”
“好,我知道了。”
结束了通话,贺朝阳镇定了一下情绪,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梁副总理找他一定是为了报告的事,真是想不到,梁副总理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先生,床垫您还要吗?”售货姐小见他神情凝重,不噤怯怯地低声问道。
“要。”贺朝阳回过神,笑道:“刷卡可以吗?”
“星期天到哪里去玩了?”贺朝阳赶到办公室,余华中已经在等他了。
“没⼲吗,去家具城转了一圈。”贺朝阳看余华中穿着也不是很正式,可见也是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的。“司长也不得闲啊!”“习惯了。”余华中笑道:“你去把用得上的材料都带上,一会儿咱们坐车去见梁总理。”
“好。”贺朝阳将有用的资料都装在一个文件袋里,深昅了口气,跟着余华中出了门。
作为一个从小在大內玩耍的衙內,他并不惧怕那道镶満了铜钉的红门。只是这次是他的报告首次被⾼层导领关注,他怕中间会出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
“很紧张?”余华中拍了拍他的手。
贺朝阳想说自己不紧张,但是面对余华中的关心,逞強的话就又咽了下去。梁副总理是国內少有的以強硬著称的员官,面对今生的第一次召见,他不得不打起了全副精神。
两人进了大內,随着工作人员的引领来到了梁副总理办公的地点。
“余司长好。”余华中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工作人员对他有印象。
“小张你好,总理还在忙?”
“你们约定的时间是在十分钟后,两位稍坐,我去看看。”
“好,⿇烦你了。”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余华中笑着对贺朝阳说道:“待会儿见了总理,有什么就说什么,总理喜欢听真话。”
贺朝阳点了点头,道:“好。”
两个人没坐多久,工作人员就回来了。得知梁副总理已经得了空,两个人也不敢怠慢,跟着工作人员进了梁副总理的办公室。
与贺老的办公场所一样,梁副总理的办公室很简朴,没有那么多花哨。
“梁总理好。”余华中带着贺朝阳,恭恭敬敬地向总理问好。
“华中同志请坐,”梁副总理看了看贺朝阳,道:“这位是贺朝阳同志吧?你也坐。”
两个人挨着沙发边坐下了。
“不要紧张,我这次找你们来是为了谈谈钢铁调控的问题。”梁副总理拿出了贺朝阳写的报告,锐利的眼光直视贺朝阳“你上面写得都是真的?”
“对。”贺朝阳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形势已经很严峻了。”梁副总理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到你们那里申请立项的项目有多少,私下里大肆开工建设的项目又有多少。”
这是个很严肃的话题,据贺朝阳所知,现在很多省市都想要上马新项目,这些项目中不仅包括家国要调控的钢铁行业,电解铝,水泥,平板玻璃等行业也入进了⾼速扩张阶段。
坐在梁副总理的办公室,贺朝阳第一次感觉到了作为一个家国 导领人的大巨庒力,这种庒力并不是来自国贫家弱,而是来自经济发展中的不可控制。如果此刻他还是中江镇镇长,他只要管好那个十几万人的镇甸就好了,可是站在这个家国权力中枢,他才知道什么叫⾼度决定看事物的角度。
一个十几亿人口的泱泱大国,不管是经济还是民生,哪一个方面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要想让经济发展保持良性循环,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梁副总理现在做的,就是站在未来经济良性发展的角度去和国全的既得利益阶层做斗争。
想扭转地方府政的观念,想遏制经济过热产能过剩产生的风险,何其难也。
“贺朝阳同志,这份报告是你写的,你来谈谈。”梁副总理说道。
贺朝阳看着总理锐利的眼神,整理了一下思路。
“总理,我刚到发改委工作不久,还不能站在全局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我想谈谈我在中江工作的一些心得。”
“哦?”梁副总理挑了挑眉,这个年轻人倒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钢铁企业的宏观调控,他竟然敢扯到地方治理上去。
“你讲吧。”他倒要看看这个贺朝阳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总理,中江是南方珍珠产业的基地,但是最近几年珍珠的产量和品质都在逐渐下降,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当地珠民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大肆扩张的结果。在此期间,中江镇府政特地请了应州水产学院的教授和澳洲珍珠的专家来为中江把脉,最后得出的意见是要放弃现有的规模,到新开辟的水域去养珍珠。我们研究出了滚动养殖方法,以保证每一片水域都有足够的时间来休养生息。”贺朝阳顿了顿,见梁副总理神情专注,遂继续说道:“珍珠养殖虽然和钢铁产业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对资源的耗费却是一样的,我们现有的大型钢厂已经完全能満足国內的钢铁需求,再上马钢铁项目就已经是资源浪费,更何况,钢厂的污染和对原材料的消耗也一样会让环境无法承受。”
“你继续。”
“中江的珍珠养殖政策出台时,很多珠民都不理解,可是在镇府政的強制要求下,滚动养殖法得到了实施。现在钢铁产业也到了非控制不可的时候,央中应该尽快出台措施,遏制钢铁企业的上马。”贺朝阳指着总理办公室的地图说道:“家国这么大,别说想上马钢铁企业的地级市有多少,就是每个省上一个,咱们也是承受不起的。现在钢铁形势还好,可是一旦市场疲软,最后要来为这些企业买单的还是府政。”
“那你说说,宏观调控应该用什么方法来实施?”
“将土地审批权收归央中,缩紧银根。”
梁副总理点了点头,道:“说到了点子上,不过我再多问一句,如果这两招都不管用呢?”
贺朝阳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他看着梁副总理,像是不相信一国副总理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样。他不是觉得梁副总理无能,而是深切地感受了总理的无力,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央中的政令在地方得不到执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总理这么说,恰恰是没拿他当外人。
“贺朝阳,光说漂亮话是不行的。”梁副总理将⾝体靠在了椅背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如果政令不通,你有什么办法。”
看着这个气势迫人的老人,贺朝阳沉淀了思绪,用非常非常沉着的音调说道:“总理,有句古话叫做——乱世用重典。”
“哈哈!”梁副总理仰头笑了,一边笑还一边指着他道:“你可以呀!”
紧绷的气氛骤然放松,在一旁陪坐的余华中也偷偷送了口气。
“好一个乱世用重典,你在中江就是这么做的?”
“中江还没到这地步,”贺朝阳哂笑道:“本来已经决定要強制执行了,可是偏偏赶上一个珠场爆发传染病,多年的辛苦三五天之內就全赔了进去,所以府政一动员,珠民们就开始行动了。”
“非得经历了血的教训才能想到改善,”梁副总理摇了头摇,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血的教训到来前,提前阻止这些错误。”
余华中和贺朝阳皆点头称是。
“不好做。”梁副总理看着他俩,用非常坦率的声音说道:“很不好做。”
“总理…”底下的员官们拼了命的博政绩,一国总理却为怎么遏制这种冲动而犯愁,贺朝阳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要想扭转这种局面,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体制,政策,考核方法,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太多了,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
可是纵然面对这么多的困难,上至总理,下至某些基层员官,大家都在努力。不管有多少负面形势在,希望这个家国好,并为之付出努力的仍然大有人在。
或许,这就是昅引他入进官场的原因。可能很艰难,但是能为这个家国做点事,是他⾝为贺家人的责任,也是⾝为一个普通公民的义务。
因为深深爱着这个家国,所以才希望她更強,更好。
“你这份报告我看了。”梁副总栏着他桌前的报告说道:“写得不错。”
“谢谢总理。”贺朝阳欠了欠⾝。
“最近关于违规上马项目的报告越来越多,你也提到吴州违规开建钢铁项目的事,为了能更清晰地了解到各地的情况,我想成立一个巡视组,到国全各地去看看。”
听了这话,余华中和贺朝阳对视一眼,央中巡视组的人员构成向来都是由上面定夺,总理特地召见他们,难道说…
“华中同志,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我没有什么建议,我会提供尽可能多的支援。”以他司长的⾝份,不太可能参与到巡视组里,看来这次梁副总理的重点是放在贺朝阳⾝上了。
梁副总理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贺朝阳“朝阳同志,我看你在报告上不仅提出钢铁产业要调控,还有很多行业也需要由央中牵头进行控制,你对其他行业也了解吗?”
“有一点涉猎。”
“那好,这一次你也加入进来。”梁副总理在案头的名单上画了个圈。
“朝阳啊,这次总理钦点了你的名,可要好好⼲。”出了总理办公室,余华中鼓励地拍了拍贺朝阳的肩膀。
以贺朝阳的资历,如果不是梁副总理亲自点名,他是不可能加入到巡视组的。这既是一次挑战,也是一次机遇。有了这样的经历,对贺朝阳以后的工作绝对是一大助益。
看着余华中眼里的鼓励,贺朝阳表面很淡定,心里却在苦笑。
当时被总理忽悠了一把,加入巡视组的事就这么定了,等回过神来想想,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现在国全各地都在搞建设,需要控制的行业也不是一家两家,老贺家控制的地盘上也不一定⼲净,毕竟这年头,GDP上不去就没有政绩可言。
可是已经钻进了梁副总理的套,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更何况,不管是涉及到谁的利益,还是要以家国大义为根本原则。
说易行难,贺朝阳的大脑已经飞速运转起来,他连出去后联络名单的先后都整理了出来。
只是,刚刚出了大內的贺处长立时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家凌未怎么办?凌长市可是要来京城看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