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破碎(中)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徐姝哭得泣不成声,眼泪像是断线珠子一样的往下掉“没想到大嫂会这么傻,做了傻事…”
徐夫人嘴发颤“傻丫头,这不怪你。”
徐姝却深深的陷⼊自责中,只是头摇“我向莲娘告了密,怕大嫂看出来我不对劲儿,所以…,这些天总是躲着她。”说着,忍不住又哭“要是我一直看着大嫂,她就不会…”
长嫂脾气很好,一向对自己多有爱护和招呼,越想越是自责伤心。
此刻徐家的人聚在一起,皆是心情沉重。
徐二抹泪道:“早上大嫂来找我,说是最近累,让我替她看着几个孩子。我想这原本就是应该的,便让俞妈妈接了孩子们,带下去个惠姐儿一起玩,没料到…”长嫂就这么去了,偏偏之前还来找过自己,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埋怨“是我疏忽了,没有注意大嫂不对劲…”
徐策一阵沉默。
徐离看向梨花带雨的小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哪件事的?”
徐姝一向有些害怕他,不比大哥耝中有细惯着自己,也不像二哥素来温和,事情还牵扯到莲娘,以及大嫂的死,不由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姝儿。”徐娴上前搂了她“三哥只是想知道当时的情况,你仔细说清楚,才不会让大嫂死的不明不⽩。”
徐姝哽咽道:“我…,我怕大哥去了大嫂伤心,就想陪她说说话。那一天,我自己从后门溜进去,当时一个丫头都没有,我还奇怪…”往姐姐怀里靠了靠“然后我听见窗户里有人说话,是大嫂和郭太太…”
徐策皱眉“又是…”
徐姝菗菗搭搭说了偷听內容,又讲起当天阻止顾莲的事,她哭道:“莲姐姐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她死…”
“郭元益该死!”徐离咬牙切齿喝道。
徐二惊异道:“竟然有这样的事?!难怪…,姝儿你那天胡言语,还对着顾氏喊‘三嫂’,原来…”
徐家的人都是各有所思,一瞬间沉默。
过了良久,徐策开口道:“虽然大嫂不是顾氏害死的,可到底引她而起,两家人已经隔了一条人命,无论如何…”看向小兄弟“这门亲事是不成了。”
徐姝瞪大了眼睛“难道要退了莲姐姐的亲事?那她往后…”
徐夫人神⾊疲惫万分,开口道:“退吧。”摇了头摇“是我们两家没这个缘分,嫁进来,反倒害了人家,还是算了。”
自己这一生,夫和睦、儿女成群。
虽然丈夫早几年逝世而去,但是三个儿子都是聪明能⼲,女儿们乖巧听话,儿媳孙子们亦是和和睦睦的,算得上有福之家。
这一切,从儿子们有了那份打算之后就全变了。
长子长媳双双亡故,最贴心最得意的二儿子成了残废,小儿子的亲事坏掉,接二连三的打击袭来,叫自己心力憔悴不已。
此时此刻,徐家正在面临着灭门之祸。
徐夫人幽幽叹息“都怪我,把你们生得太聪明了。”
徐策眼光一亮,微微侧首,小兄弟和自己一样复杂难明,彼此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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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莲没有想到,徐离会亲自登门求见自己。
这是彼此第三次见面,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第一次,他⾝着戎装手持一柄利剑,带着自己,一路杀人如⿇冲下山。那是一幕鲜⾎淋漓的记忆,场景鲜明夺目。
第二次,自己狼狈不堪的掉进了徐家池塘,难得他融化脸上寒意,一脸和煦的笑意看向自己,朝着自己伸出了手。那一天,徐家的后花园蓝天⽩云碧⽔,清风荷塘,一切都是那么柔软。
第三次,肯定不会是愉快的记忆了。
“你要退亲?!”四夫人大惊大怒,豁然站了起来“退了亲,岂不是要了莲娘的命?!到底莲娘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今天你要是不说出个道道来,我就去找你⺟亲理论!”
徐离⾝着一袭素⾊孝服,几乎没有表情,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顾莲,——她的目光澄澈平静,宛若自己第一天看见她的样子。
四夫人见他不吭声,更是大恼“徐三郞,你倒是给我说出个四五六来!”
顾莲拉住她,柔声道:“⺟亲,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既然徐家不愿意,我们又何必再勉強呢?”回应徐离投过来的目光“徐家遭逢大难、举步维艰,三爷想退亲,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退便退吧。”
“胡说!”四夫人尖叫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若是这会儿徐家不说个门道,说退就退,那你以后还怎么做人?难道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顾莲反道:“三爷失了长兄,残了次兄,听说军营里损耗士兵过半,安肯定会惹来他人觊觎,只怕不⽇就有大难。”微笑面对徐离“三爷想退亲,一定是不想让我跟着受难,都是为了我好。”
四夫人听得一怔“有人要打安?”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那那…,徐家岂不是不能保了?这个时候,女儿的确不适合再嫁去徐家,这么一想,反倒心里发虚不敢闹了。
“三爷。”顾莲面上看着镇定,心里却是拿不准,惹恼了徐离,会不会一剑杀了自己和⺟亲,因而尽量放缓口气“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为儿女情长所困?三爷是英雄,走你该走的路,做你该做的大事去吧。”
徐离无话可说,之前二哥嘱咐的托辞都已被她说完。
心里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失落。
“哗”的一声,徐离猛地子套剑来。
四夫人吓得一退“你、你要做什么…”
顾莲睁大眼睛看着他,这种面对面体验生死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呢——
倒也刺。
然而并非她们⺟女猜想的那样,徐离切下一缕头发来,放在桌上“莲娘,是我徐某人对不住你,但这并不是我之所愿,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将剑放回剑鞘“我以发代首寄于你处,在这世之中,如果将来你我都还能够活着,我愿意倾一命为你达成心愿,以做退婚所欠。”
顾莲淡淡道:“你我既然退婚,我再留着你的头发不太合适。”上前捡起那束头发,扔在火盆里烧了“当⽇你救我一命,如果我死了,便算是一命还一命吧。”
火盆里闪了一下火苗,冒出一缕焦糊的味道。
徐离冷声反问“难道我当⽇救你,就是为了让你去偿命的?”斩钉截铁道:“今⽇之诺,必无虚言!”
他长⾝⽟立,孝服的映衬之下更加显得冷如霜、心似铁。
顾莲没有去反驳他,而是微笑“那我祝三爷心想事成、达成夙愿,等到将来三爷飞⻩腾达之时,我再登门索要今⽇之诺。”她幽幽道:“但愿我能活到那一天。”
徐离心头一紧,抿了嘴,最终转⾝大步离去。
四夫人仿佛才从一场噩梦中醒来,继而看到被退婚的小女儿,又陷⼊了接下来的噩梦里面,不由嚎道:“这…,这都是为什么啊…”顾莲静静看着那个坚毅冷酷的⾝影,一点一点远去——
最终从自己的世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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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知道徐家退婚的消息后,又惊又吓,接着便是伤心不已,因见顾莲一直安静的出奇,生怕她想不开寻了短见,只得強忍了眼泪守着。
顾莲本就不会寻什么短见,杀自这种事还是算了。
就连退婚以后被人说是非,甚至不好再嫁,这些问题都暂时放在一边,——徐家这么急切的要另寻联盟,可见情势危急,安会不会城破人亡?
因而赶紧把值钱的首饰拿出去,吩咐李妈妈全数死当,换成了金条,徐夫人给的那对翡翠手镯亦被当掉。
只留下祖⽗给的那盒子名贵宝石,太贵重的东西,贸然拿出只怕反倒招祸。
顾莲让李妈妈把金条分散,在自己和她的棉袄里,连蝉丫也分了几条,接着便让李妈妈晒⾁⼲、做⼲粮,每天紧张而忙碌。
顾府渐渐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九姐小被人退了婚,已经失心疯了。
就连李妈妈,都有些不安担心的看着她,又怕惹急了,凡事总是依着,每天更是小心的守在⾝边,不敢多走一步。
这段时间里,二代表二房过来问候了几句,丹娘自从生了芥蒂,再也没有主动登过四房的门。
三房那一窝子乌眼自然更不会来。
大夫人一向都和四房不合,不过她是当家主⺟,加之大老爷在家看着,吩咐三过来瞧了瞧,——桐娘不知道是觉得堂妹落魄,还是生⺟回来以后,嫡⺟盯得紧,连丫头都没有派一个,一直保持沉默。
顾莲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甚至主动的找了⽗亲,说是觉得安不全安,能不能找个地方避一避。
可惜四老爷并不把女儿放在心上,更觉得她这是被人退婚,心里有恨,有事没事腾折家里人,一拂袖打发走了。
顾莲十分无奈,但又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哪儿。
于是在这样古怪的气氛里,终于来新年。
除了徐家的人,安的百姓们并不知道內情,徐家偶尔的一次败仗,对他们的影响不大,因此该热闹的还是热闹,到处鞭炮之声不绝于耳。
顾府一样热闹,因为今年除了老爷子没了以外,竟然是难得的四房齐聚,人比往年多了不少。尽管各房人心不一,但是大过年的,谁也不想去寻什么晦气,因而看起来还算和睦亲近。
顾莲看着盛装丽服的顾家女眷,伯⺟们、嫂嫂们、堂姐们,还有⾝边的⺟亲和姐姐,一个个都融⼊了年夜的气氛当中——
唯独自己,仿佛与众人有些格格不⼊。
“砰”的一声震天巨响,一朵明亮的烟花投⼊到夜空当中,像是一道流星,长长的划破漆黑夜幕,璀璨夺目!
平哥儿喜得不行,蹦带跳“谁家的烟火这么大?真好看!”嚷嚷道:“等下我要去找五叔,让他带我去放烟火!”
“砰…”又是一道亮光划过。
杏娘顺着声音朝空中看去,奇怪道:“这是什么烟花?一点都不好看,傻傻的亮一下就没有了。”
话音未落“砰…”居然还有第三道亮光闪烁而过。
顾莲看得清楚明⽩,这哪里是什么烟火,分明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弹!心中又惊又骇,紧接着外面的鞭炮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一般,显得十分突兀异常。
这下子,其他女眷们方才觉得不大对劲。
大夫人站起⾝来,说道:“怕是出了什么事,我去外面问问老爷他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清脆的铜锣声更迭响起,一声、一声,又一声,另外街面闹哄哄的,像是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
原本声笑语的厅堂里,突然安静下来。
就连平哥儿几个小辈,都看出了大人们脸上的不安,一个个闭了嘴,不复刚才泼猴似的模样。
“不好了,不好了!”没多会儿,就有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居然顾不上內院外院的规矩,直接冲到了大厅门口“诸位夫人、、姐小,外头老爷们让小的进来传个话儿…”
在座的満室女眷皆惊,——什么事,居然慌到了这种程度?
“萧苍手下一个姓谭的副将,领着兵马打了过来!”那小厮一张嘴说得飞快,噼里啪啦的“听说徐家的人已经不知去向,城门只得几百老弱病残,等下大军一到便会破城!大老爷吩咐,让大伙儿各自回房收拾细软,半个时辰后,在后门一起坐马车逃出安。”说完,紧追了一句“大老爷说了,过时谁都不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