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暗流涌动(下)
“五爷?”五人未至声先到,火急火燎进来“原来你在这儿?叫我好找。”朝着杏娘、顾莲点点头“两位妹妹好。”
五爷正玩在兴头上,不耐道:“找我做什么?你先回去。”
五一扭头,看见何庭轩,惊讶道:“表弟你也在这儿?”
何庭轩道了一声“五表嫂好。”笑着解释“我跟五表哥是一起的,正巧路过,瞧见表妹们在玩儿棋,就跟着玩了一会儿。”
“嗯。”五点点头,又去拉扯丈夫“走吧,你怎么还玩这些小孩儿游戏?”
五爷最烦人家说他像孩子,顿时恼了“我玩棋怎么了?怎么就是小孩儿了?”甩开她的手“你老成、你稳重,回家好好呆着去吧!”
五顿时脸上挂不住,红了脸。
顾莲赶忙劝道:“五哥,五嫂是想和你回去说说话。”
五爷嗤笑“谁要跟她说?谁跟她又有话说了?”
五气得脸⽪紫涨——
情况完全出乎自己预料。
原本想着自己告知了五,她自然不好意思,让丈夫留在堂妹这里吃饭,多半会派个丫头过来,随便找个借口让人回去。
堂兄一走,何庭轩肯定不好意思单独留下,事情就解决了。
哪知道这对夫如此的不和,在人前都能吵闹起来,早知道闹得这般尴尬,就不该叫五来,自己另外再想别的法子。
杏娘一向乐得看长房的热闹,偷偷忍笑瞧着。
顾莲头疼的紧,要是再这么继续吵下去,只怕五事后会迁怒自己,甚至连大夫人都会得罪,——自己可不想跟当家主⺟结梁子。
自己和堂哥堂嫂又不,不好劝。
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
“九表妹。”何庭轩忽然叫她,笑得一派温文尔雅“刚才叨扰你这么久,现在先告辞了。”然后拉了五爷一把“五表哥,不是说好去状元楼吃肘子吗?”
五爷忙道:“走走走!”
脚不沾地,一溜风似的蹿出了门。
“看把五表哥给馋的。”何庭轩在后面笑了一句,欠⾝拱手“五表嫂,五表妹、九表妹,请恕我先失陪了。”
顾莲在心里翻了个⽩眼,——谁要你陪了?此地庙小容不下大佛,赶紧走吧。
不过念在他才给自己解了围,微笑道:“何表哥慢走。”
杏娘悄悄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何庭轩,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表哥…”刚说了半句,人都已经出门下台阶了。
她不好对妹妹发作,因而便朝五怪气“五嫂还不快去撵上?等下五哥可要走远了。”
五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杏娘看着她的背影,讥笑道:“以为自己是大伯⺟的娘家侄女儿,就了不得了?既然拢不住自己丈夫的心,又不会生孩子,年纪也大,还得意个什么劲儿!”
顾莲听姐姐说得尖酸刻薄,不好接话。
杏娘却说得趣兴盎然,回头道:“你还不知道吧?五嫂比五哥整整大三岁呢。”
顾莲陪笑“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
“妹妹你可别说笑了。”杏娘“哧”了一声“五嫂的娘是大伯⺟的二妹,夫家后来败落了,偏偏五嫂生得那样子…,你也瞧见了。”
五的颧骨⾼了些,嘴也大了些,说实话,的确连齐整二字都谈不上。
顾莲不好评价嫂嫂的长相,只得⼲笑了笑。
杏娘一脸幸灾乐祸之⾊,滔滔不绝说道:“长得不好,又没有兄弟做臂膀,亲事⾼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拖到了二十岁,家里还拿不出像样的嫁妆。”撇了撇嘴“最后她娘跑到大伯⺟跟前哭诉,没办法子,只好把五哥给搭进去了。”
顾莲暗暗点头,难怪当初五的见面礼那样的薄。
不过说起来,自己瞧着五哥也不是一个成器的,只对吃喝玩乐上心,——换做条件好一点的姑娘,想来不会愿意嫁给他。
但不管怎么说,议论哥哥嫂嫂的是非总是不妥当。
顾莲怕姐姐没完没了说下去,于是打岔“照这么说起来,何表哥和五嫂本来就是表姐弟了。”
杏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喜道:“是呀,我怎么没有想起来。”——
这有什么值得⾼兴的?
顾莲觉得姐姐真是喜怒无常,下一刻,心里忽地一惊,…她该不会是,想要通过五去接近何庭轩吧?
即便姐姐不知道柳氏和⽗亲有瓜葛,但是看⺟亲的态度,难道是喜柳氏的?她就不想一想,这门亲事⺟亲能答应了?
唉…,爱情就是叫人眼瞎啊。
不不不…,若是没有⽗⺟之命媒妁之言,那就不叫爱情,叫!这事儿是不是应该告诉⺟亲?自己这张纸,怕是快包不住姐姐的那团火了。
“滋——!”一团灰烬,风吹过,伴随着袅袅青烟飘散。
“姐小…?”舂晓推了推她“五姐小已经走了。”
顾莲回过神来,摇头摇,挥散脑海中的二次元画面,叹气道:“让人烧点⽔,等下我泡一个热⽔澡。”
放松一下大脑,看能不能相处什么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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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姐姐的一颗舂心,顾莲暂时没有想出什么良策。
不过鉴于在五⾝上的失算,越发觉得自己对顾家了解太少,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就把丫头们一个个抓来搜刮信息。
丫头们巴不得姐小问自己话,好跟主子亲近,一个个搜肠刮肚,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听来的、谣传的,一股脑儿全都倒出来。
家常里短、⽑蒜⽪,仿佛在泥沙里面慢慢淘金子。
顾莲仔细甄别,每天都淘得不亦乐乎。
“姐小。”可人笑嘻嘻走进来,手里托着一个胭脂盒子“五爷买的,说是那天的哨子不算数,这个是重新补一份的见面礼。”
顾莲讶然,没想到这位堂兄还如此较真儿。
可人讨好的小心打开“姐小瞧瞧。”
顾莲瞧了瞧,粉质细腻、柔和,沾了一点试涂在手背上,又轻又薄又香,最难得不是⾎一样的大红,而是微微有一点偏⾁粉。
“五爷说,这可是京城那边运过来的货呢。”
顾莲更吃惊了,——这个时代通不便,先不说胭脂,只怕运费就是价值不菲吧?
五嫂的嫁妆又薄,再说从她当初给自己的见面礼便知,绝不是舍得嫁妆银子,给妹妹们买胭脂的大方嫂嫂。
可是五哥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又没有别的进项,这也太大方了一点吧。
顾莲心下疑惑,让可人把胭脂放了起来。
而此时,杏娘正在担心着自己的裙子。
自从上次把十二幅湘裙送给妹妹,⺟亲又一直不给做新的,隔三差五想起来,心里面就是一个疙瘩,于是找到⺟亲撒娇“娘…,就再给我做一条十六福的湘裙吧。”
四夫人训道:“你的裙子还不够多的呢?”
杏娘拉长声调“都不好看啊。”
“胡说!”
“娘…”杏娘上前替⺟亲捏肩膀“这儿酸不酸?”又捶背“还是这儿?娘,让我来服侍你。”
“行了!”四夫人被她弄得晃,又好气又好笑“哎呀,你这丫头。”不到一会儿工夫,最后败下阵来“行了、行了,给你做裙子!别再摇了。”
杏娘赶紧搂住了⺟亲,喜道:“娘最疼我了。”
四夫人气笑道:“磨人精!”
卢妈妈在旁边问道:“九姐小要不要也做一条?不然回头一起出去…”——
同样都是亲生女儿,裙子却是两样。
四夫人领悟过来,于是点头“是我疏忽了,那就给她们两姐妹一起做吧。”
杏娘目光微闪,跳下去“我去问一问妹妹,看她喜什么颜⾊、花样,免得我们别做重了。”——
是怕自己喜的被妹妹占了吧?
四夫人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幸好小女儿脾气柔和,不然两个都争着要一样的颜⾊,你不让,我也不肯的,那可真叫自己头疼了。
“夫人。”檀香轻手轻脚走进来,庒低声音“桂妈妈从郾城回来了。”
四夫人神⾊一凛“快让进来!”
桂妈妈一进来,丫头们就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如何?打听到了什么?”四夫人急问。
“何家的人嘴紧得很,想了好些法子,问出来的东西也不多。”桂妈妈眼见主⺟要便脸⾊,忙道:“不过打听到了一件很要紧的,那何家少爷才死了未婚。”
“死了未婚?”
“说是去年订的亲事。”桂妈妈尽量把打听到的都说了“那家姐小,是郾城知县曹夫人的內侄女,听说生得不错,还是家里的独生女儿。若是嫁了何家,只怕一份家当都要全陪嫁过去。”
卢妈妈听了道:“这么说来,还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啊。”
“可惜…,那曹姐小上个月里头突然病死了。”
四夫人冷哼“那个狐狸精也配娶一门好儿媳?这都是报应!”
桂妈妈和卢妈妈一样,都是陪嫁丫头过来,深知过往和柳氏的那些恩怨情仇,两人对视一眼,皆垂了眼帘没有接话。
四夫人只是觉得満心快意,绽了笑容“我说呢,无缘无故跑来亲戚家做客,原来是出了这等晦气事,是想散散心吧。”
卢妈妈却笑不起来,小声道:“夫人,我觉得这里头有古怪。”
“什么古怪?”
“夫人你想…”卢妈妈细细分析“那何家少爷才死了未婚,虽说没过门,好歹有了一段瓜葛,便是做样子,也该在家里哀悼一段才对,岂有出来玩的道理?而且我冷眼瞧着,何家少爷并无半分伤心。”
四夫人冷笑道:“哪个小畜生能有什么良心?”
卢妈妈深知自家主⺟的脾气,——在娘家是娇生惯养的小女儿,出生后,卫家老太爷又升了官,越发觉得这个小女儿是福星,因而多有宠溺。
当年主⺟做姑娘的时候,那份脾气,和如今的五姐小真是不相上下。
因而凡事急不得,只能慢慢说“夫人,咱们先不管何家少爷有无良心,只说其中的蹊跷。”皱眉道:“何家少爷在不该出门时出门,必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桂妈妈咂⾆“难不成…,跟那曹姐小的死有关系?”又小声嘀咕“难怪何家的人嘴紧得很,只怕早就都被嘱咐过了。”——
有了这个由头,夫人就不会太认为是自己不得力吧。
四夫人眉头紧锁,问道:“哪曹姐小是如何死的?”
桂妈妈为难道:“夫人,这种事人家怎么肯随便说?打听了好几个人,都说是突然病死的。”
四夫人瞪了一眼“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要命的大病?”
“对了!”桂妈妈忽地一拍手掌,像是想起了什么“私下找的那些人,每每提起他们家姐小的死,都是呑呑吐吐的,像是有什么忌讳莫深的东西。”——
可是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
“夫人。”又是檀香的声音“卫姨娘过来了,问夫人要一点桂花油。”
四夫人神⾊一肃“让她进来。”
当年的四个陪嫁大丫头,卢妈妈和桂妈妈留在內院,还有一个去了庄子上,最老实不起眼的那个,便是做了姨娘的卫氏。
她相貌平庸、嘴又笨,从一开始就不得四老爷的心。
这么些年,连一次⾝孕都没有怀过。
卫姨娘如今上了年纪、又发福,估计四老爷早就忘了这个妾,——她的⽗⺟兄弟都是卫家的家生子,生死被卫家捏着,只剩下讨好主⺟这一条路可走。
一进门,便低声道:“方才珍珠过来了一趟,找了翠儿。”
四夫人看着她“汪姨娘有什么话要说?”
汪姨娘是大老爷的第一个通房,大夫人进门后,抬了姨娘。
大夫人生了大姐小之后,好几年都没有动静,老太爷急着抱长孙,便让停了汪姨娘的避子汤,——她的肚子争气,很快就怀上了,生下来一个⽩⽩胖胖的哥儿。
可惜顾家大爷只养到两岁上头,便吃坏东西夭折了。
汪姨娘很是伤心了一阵,大夫人便天天人参燕窝的炖给她吃,哪知道蹋糟了不少好东西,⾝体却没补回来。
第二年上头,大夫人有了⾝孕生下二姐小,隔了两年,又生了三爷,到她三十三岁的那一年,还生下了五爷。
汪姨娘却再也没有孕怀过,一直孤苦至今——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四夫人当然和汪姨娘合得来,不过碍着大夫人,不便接近,就连两个姨娘之间,也只敢让丫头们传个话儿。
“方才汪姨娘在屋里伺候大夫人,柳三姨过来说话,大夫人撵了屋里的人,汪姨娘只在门口听到一句…”卫姨娘凑近了一些,小声道:“说是想给何家表少爷求一门亲事。”
四夫人怔了怔“在安?”
“应该是这个意思。”
四夫人便冷笑起来“才死了未婚,这就急哄哄的又要说亲事?”
卫姨娘吃了一惊,不过不敢多问,怕再问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就连眼下,都有些不安起来“夫人,那我先回去了。”
四夫人知道她一向胆小怕事,况且又不会出主意,便不勉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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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娘正在这边和妹妹“商议”裙子的事儿。
顾莲心里明⽩,无缘无故的,⺟亲要给自己和姐姐一人做一条十六幅湘裙,自己完全是沾了姐姐的光。
自己刚回来,断然不会更不敢和姐姐相争的,先问了她喜什么颜⾊、花样,然后避开选了别的,姐妹两个一派和睦友爱。
“等裙子得了,我们一起穿出去才有意思呢。”杏娘的兴致十分不错,一扭头,看见了妆台上的胭脂“咦…,这是哪儿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若是⺟亲给的,不可能不先给自己一份。
顾莲笑道:“五哥重新补了一份见面礼。”
杏娘打开盒子,沾了点在手指上“瞧着还不错。”心中微微不快,堂兄居然没有给自己捎上一份!忽地心念一动,起⾝道:“我再去找五哥要一盒!”
顾莲扶额,对自己这个姐姐实在无语。
但愿她聪明一点,别当着五的面要什么胭脂,——当初连见面礼都那么小气,又岂会舍得丈夫给小姑子买好胭脂?可别再弄得小两口吵架了。
不对!顾莲突然发觉自己想岔了。
其实…,姐姐就是冲着堂嫂去的吧?
没多会儿,杏娘一脸得意的回来。
顾莲试探问道:“找着五哥了?”
“找着了。”杏娘笑嘻嘻的“我让他再给我买一盒胭脂,五嫂听见了,让五哥也一样买一盒。”又道:“我与五哥说了,回头我打个梅花络子谢他。”——
是想再找机会跟堂嫂说话吧?
顾莲明⽩姐姐的心思,只是不好揭穿,所幸看起来没有闹出什么事儿,——或许五比自己想象的要大方,至少肯在丈夫面前做个样子。
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最后这盒胭脂会惹出一场天大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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