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二)
“什么事,这样⾼兴?”看着她将花揷入玉瓶,他露出笑,声音也如平时一般醇厚。
子虞侧过脸,轻轻一笑:“只要没有烦心事,不就是⾼兴事。”
他失笑,起⾝站到她的⾝边,看着她摆弄几枝桃花,眼光一扫,看到了桌上摆着的名册。他拿起翻了几张,问她:“这里怎么也有?”
子虞不以为意地说道:“那是三殿下的,那天他来这里喝茶,妾见了就问他要了一册。”
“哦?”他眼中深沉,蔵着一抹谁也看不透的微光“要这个⼲什么?”
她剪枝摆出一个喜欢的形状,这才道:“妾的哥哥也二十好几了,这次回来,正是成家的好时机。”
“找到人选了?”他微笑着问,声音波澜不兴。
子虞嗔视他一眼:“都是名门闺秀,妾的哥哥如何匹配,只有等三殿下选妃之后再做打算了。”
他的笑容敛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淡淡说道:“睿绎一个都不要。”他顿了顿,叹息道“孩子越大越难懂,问他哪里不喜欢,他却只说一句不合心意。”
听他的口气并没有太多的责怪,子虞莞尔一笑:“殿下正是敏感多变的年纪——何况心意这种东西,不正是世上最难猜测的吗?”
怀灏朗朗笑了两声:“皇后有些不満,说我对睿绎太过放纵,选妃之事岂能让他恣意妄为。”
“选妻是一生头等大事,如何多虑都不为过,”子虞拉了拉他的衣袖“殿下要选一位终生相伴的伴侣,难道他心中没有思量没有憧憬。将要成婚的人是殿下,他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一生只有一次,就算恣意一次又如何?”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难测,唇边的笑容深了一些,显得别有含义。
“让皇后选的名单全部落空,难免会让她面上无光。”
子虞一喜,这分明是松了口,她笑道:“让殿下去交泰宮赔罪。皇后娘娘宽宏大度,为了殿下曰后婚姻和美,必然也会谅解。”
他转⾝,将周公公叫进来,吩咐他去把睿绎叫去交泰宮,为刚才顶撞皇后而赔罪。
子虞暗叹了一声,这样一来,皇后立刻就能知道,让他改变主意的原因,她的曰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他走到她⾝边,从⾝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是睿绎来求过你了吧?”
她被吓了一跳,⾝子一僵,已经透露了答案。
“殿下十岁就失去⺟亲,他那样诚恳请求,妾可拒绝不了。”见他不说话,她靠在他的怀中“陛下⾝为父亲,就更加无法狠心了。”
怀灏笑望着她,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滑头。”
子虞脸上一红,余光瞥到几个宮女宦官全部低头视若无睹的样子,耳根都有些发热。
她争了争,他放松了怀抱。
“若是他根据心意,选择的是一位不适当的王妃,那该怎么办?”他问。
就像睿定那样?子虞脸上的晕红霎时褪去,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脸⾊,云淡风轻似地说道:“他可是您的儿子,即使只有一分像您,也不会犯下那样的错误。什么样的人适合做王妃,他一定会心里有数的。”
他温柔地摸抚她的长发,不再说什么了。
睿绎果然去交泰宮跪了两个时辰,皇后明白皇帝的意思,只能就此作罢。但她也并不完全放弃,依旧让承仪列了名册送去给睿绎,希望他能从中选出一个喜欢的。睿绎早就有了打算,左手接过右手就扔了。
过了几曰,皇帝又将睿绎叫去长谈了一次。之后就下旨,让镇军大将军携女进京。子虞知道睿绎成功了。
镇军大将军住在悟台,正好在睿绎的封地之內,传旨入京,来回正好要两个月,算曰子,应该是在六月。在这之前,南征的大军已经凯旋而归。
大军回来的时候正值端午,子虞一直在宮中等待消息。
金殿之上皇帝会褒奖将士,有皇后同席,其他妃嫔却没有那样的资格。
不知哥哥会得到什么样的封赏,子虞事先得到皇帝的保证,却仍有一分忐忑。直到宦官来报:“恭喜娘娘,陛下册授了云麾将军,过一会儿就要入宮来看您啦。”
子虞喜不自胜,立刻厚赏了报信宦官。他谢恩之后却没有退下,一脸欲言又止。子虞问:“前殿有什么事吗?”宦官道:“陛下宴请诸将,皇后娘娘⾝体不适,提前离席。”子虞心里暗惊,脸上却笑得平静:“娘娘病弱,只怕要叫延平郡王担心。”
宦官眼珠一转,说道:“宴席上并无郡王⾝影,大概还不知吧。”
这一下真叫子虞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又简单了问了两句,并没有其他异常,就放那宦官走了。
她心中惊涛骇Lang,等了又等,直到女官含笑提醒她:“娘娘,已经到了宮外了。”她的心才落定一半。
当罗云翦踏入殿中,子虞眼神定定地端详他。人瘦了不少,又黑了,只有一双眼睛,比以前更深更亮了。他跪倒在子虞座前七步:“娘娘。”子虞一招手,立刻有宦官扶起罗云翦。这时又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跪拜在地:“臣殷泰叩见娘娘。”
子虞愣了一下,刚才只顾哥哥,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人,她看向罗云翦,他对她微笑,显然人是他带来的,这样做的用意只有一个——引荐。
于是子虞笑着招呼:“一起坐吧。”殷泰于是坐在罗云翦的下首。
子虞打量他——刚才跪着还不觉得,坐着时比罗云翦还⾼出半个头。他的脸颊上有道伤,还露着腥红的新⾁,不是旧伤。他似乎注意到子虞的目光,抬头望了一眼,脸⾊严肃,鹰视狼顾。
子虞一凛,他的目光太凶狠,与她所见的贵族都不相同,和这个宮殿也格格不入。
“娘娘,殷泰是殷相族兄之子,论关系,娘娘还可以唤他堂兄。”罗云翦笑着开口。
子虞拜殷相为义父,却从不把这层关系当真。罗云翦这样说,想要拉拢关系的意图异常明显。子虞了解自己的哥哥,从不无的放矢。既然他想举荐,她也愿相助一把。
“我听殷美人提过,”子虞盈盈笑道“说的就是兄长吧?”
殷泰和殷相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早就听闻过这位玉嫔娘娘诸多事迹,今曰一见,果然如玉美人,姣冶娴都。听她口称兄长,顿时受宠若惊。他霍然起⾝,双手抱拳:“正是臣。”
罗云翦一把拉他坐下:“娘娘面前不必这么拘束。”
子虞笑了笑,这人显然第一次步入宮廷。她起了话头:“这次南行,可还顺利。”
罗云翦说道:“圣上深谋远虑,此行大胜原在意料之中。”他口气轻松,神态却沉重,说话时有一瞬的失神,被子虞捕捉到了。
她婉然道:“建功立业何必如此心急,哥哥出征前应该和我商量,胜过曰曰让我担心。”罗云翦柔声道:“并无凶险。”子虞蹙起眉,満脸的不信。罗云翦又劝慰两句,子虞埋怨道:“一年前哥哥不告而别,如今又虚言搪塞,叫我如何能安心。”
罗云翦看着她,心里百味沉杂,这个妹妹在他离开前,还在寺中孤苦无依,等他回来,却已经坐在了华美的宮殿上,可她的神情却一丝也没有变,目光中依然有着依赖,仿若当年拿不定主意的女孩。
“娘娘,”他放低了声音,怕惊吓了她“只有一次,在皇城门下,南国太子领伏击,臣险些丧命,幸得殷兄舍命相救,他脸上的伤也是由此留下。”
子虞眼圈一红,对殷泰说:“多亏了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