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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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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林莉成为了一个良家妇女

  林莉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停下来,买了两只。林莉提着走了不到五十米,两只就把塑料袋蹬破了,林莉不得不去路边的烟酒小店买塑料袋,又套了一层。林莉继续往前走,在横街小学的校门口,彻底从塑料袋里跑出来了。正值放学的一年级新生立即成了一团,快乐地嚷嚷着,啊!所有的家长也都看到了林莉和林莉的,人在忙不迭地抓,披头散发,在半空中飞,翅膀上的绒象雪花一样飘了一地。林莉在那个瞬间觉得自己很可

  在两只都被活捉了以后,林莉腾出手给我打电话。

  “我是林莉,我现在在街上--你怎么会在家?”林莉说。

  “我不在家你打什么电话。”我说。

  “我还以为又是电话录音呢,怎么这回你倒在家了。你怎么样了,你消失了一年多,谁也没见过你,你去什么地方了。”林莉说,两只在林莉的另一只手里拼命挣扎。

  “真奇怪,我一直在这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为什么要去什么地方,我什么地方也不想去。”我说:“倒是你消失了有一年多,你忙什么呢?”

  “我结婚了。”林莉说。

  “你结什么婚啊。”我笑“你这一年多就干了结婚这一件事啊,这不是玩儿吗?”

  “我可从来没有想过结婚是一场玩儿。”林莉说:“我是一个良家妇女,当然我是要结婚的。”我又笑了一声。

  我和林莉是多年的朋友,但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年前,林莉和陈红的两人画展上。那天下雨,两位年轻的艺术女就象礼仪小姐一样送在展览中心的大门口,林莉穿着软缎旗袍,陈红烫着三十年代曾风行一时的卷发,陈红的眼珠本来是灰黄,在那次画展中,她的眼珠变成了和大家都一样的黑色。

  林莉从四岁就开始画,直画了有二十年了,还没有画出来,找了境遇相似的陈红到处拉赞助办画展。终于如愿以偿。

  我到展览中心的时候正值餐会前一个钟头,正是人盛气旺的时候。我首先看到的是王晓峰,除了头发和胡子更长了王晓峰没有任何改变,他斜靠在广告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人看,就象是一个闲散的混混。

  林莉站在自己的画框前,说,后天我就去珠海了。我说,去珠海干吗?当然现在你应该是去北京嘛。林莉笑笑说,机票都订好了。林莉当时的观念是,我们相爱,所以我们居住在一起,这和结婚没有任何关系。王晓峰就是那个和林莉居住在一起,但是和结婚没有关系的男人。我说林莉你该去北京的时候,王晓峰站在旁边笑,和林莉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不明白,我不知道王晓峰那样的男人怎么想,已经那样了,为什么装着互不干涉,或者他们就是互不干涉,他们只在双方需要的时候做,平时就分开,装着谁也不认识谁。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人都见过他们的房子,房子里只有一张能说明一切问题。谁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有他们自己不知道。

  王晓峰打了个呵欠,开始左顾右盼,然后一把抓住了过路的陈红的手,扬着脸凝重地说:“我发现在这里,在这个不同于其他的城市里,我发现了一种愤怒。”

  陈红笑了一笑,说:“我呸。”

  然后是吃饭,林莉坐在我的旁边,一味吃菜,话都不多说一句,倒是陈红,端着个小酒盅,到处敬人酒,直喝得人面桃花,跑到洗手间里去又吐又哭。王晓峰在另一桌,林莉没有告诉我那是为什么,她要把距离显示出来给大家看,有时候林莉很诡秘,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虽然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在一些生活问题上我们格格不入。

  2、与陈红做伴

  路过菜场并且买了两只的良家妇女林莉说:“现在我手里抓着呢,我先把处理好了再跟你详谈。”

  我说:“你怎么不找找陈红,陈红现在很惨。你还恨她?”

  “我也回来不到一个星期,自己的生活刚刚开始安稳,过几天再找你和陈红见面聊,而且我没那么锐利和愤怒,我的脑子已经开始生锈了。”林莉在电话那头笑“我什么都知道,不是陈红的错。”

  林莉去了珠海以后,王晓峰和陈红结婚了。我到处找林莉,找不着,林莉没有留电话下来,一年间也只打过几个电话给我,每次都用了我整整一盒磁带,尽说些天气哈哈哈,我也对林莉彻底死了心,以为林莉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我开始和陈红要好,尽管后来陈红成了王晓峰的老婆,很快又不是了。

  我打电话给陈红。“林莉回来了。”

  陈红那头沉默。

  我又说:“陈红,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陈红的声音,很重的一声叹息:“晓峰仍然坚持要离婚,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动。”

  “你还好吧。”

  “不好,很不好,你今天晚上来吃饭吧,我做几样菜。”

  “好吧,我来吃晚饭,但不要忙着做什么菜了,我知道你不会。”我说。

  起风了,非常冷。我不知道陈红会做些什么给我吃,我只担心她会切了自己的手指,我,陈红,林莉,我们都一样,什么也不会做,结婚前是家里的宝贝,所有的事情我们的父母都帮我们做好了,结婚后我们也会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什么也不干。

  我买了些菜,温热的菜,装在塑料袋里,我的心情很烦杂,现在我要去看望陈红,她结婚不到三个月,但她的丈夫有了外遇,要抛弃她,跟她离婚,她是我的女朋友,现在她独身一人,我要去给她做个伴儿,陪她说说话,我买了菜,因为我们都不会做菜。我去安慰她。

  陈红住在老房子里,市政府保护这处老房子建筑群,不能装修外部,也不能翻建,他们住在错落有致的雕花楼阁里,使用旧式家具,踏着红漆地板走路,房间外面是种植了茉莉花丛的小庭院,别人看他们就觉得他们真幸福。

  老房子前面是一家大酒店,停着无数私家车,灯火辉煌。只拐个弯儿,就冷冷清清了,堂口有一家小花店,已经很晚了,它还亮着灯,门口摆放着几桶零星的红花,我要了支玫瑰,我想陈红和王晓峰分居以后,就没有男人送陈红花了,权当我送的花也让她高兴一回吧。

  陈红正在洗蘑菇,水大概是冰凉的,陈红的手指红肿着,做起事情来碍手碍脚。

  陈红把瓶里的干花扔到了洗衣机上面,装出高兴的样子进了那支鲜花,我知道陈红并不高兴,即使送她玫瑰,如果我有了丈夫,而我丈夫要跟我离婚,我女朋友就是送我一千支玫瑰我也不会心情好一点。

  “我买了蘑菇,放在汤里会很鲜,但我不知道蘑菇要怎么洗,你知道吗?”陈红说。“我不知道。”我说:“大概就是这样用水冲冲吧,大概是这样。”

  房间里很黯淡,什么也不清楚。我说:“陈红,把餐桌旁的灯开起来好吗?”

  “灯坏了。”陈红说:“也不知道是哪儿的问题,坏了,我又不知道怎么换,就由着去了。”

  陈红已经把蘑菇洗好了,开始炒蘑菇,我听见水池里有水滴的声音,我以为陈红忘了把龙头关掉,我伸出手想拧紧它,但我发现我又错了,水龙头也坏了,关不了,就这样夜夜地滴着水。这是一个没有男人的房间。

  陈红做了三只菜,黄豆芽,小萝卜,还有一大锅放了蘑菇的清汤。我陪着陈红在没有灯的房间里吃晚饭,没有人说话,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很清晰,嘀嗒,嘀嗒。如果我生活在这个房子里,我每天一个人在黑暗里吃饭,听着没完没了的滴水声音,我想我要疯掉了。我看不清楚陈红的脸,只知道有个年轻女人坐在我的对面,忍受着这样古怪的生活。三个月前陈红结婚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陈红穿着婚纱,头发盘起来,发髻上了鲜花。

  3、红茶的第二开形式

  房间一尘不染,一张新,铺着柔软的新被子,灯光温和,这是一张新婚房里的,但现在上面只睡着一个人了。

  “陈红,晚上做些什么呢?”我看见头柜上堆着很多药瓶,只有药瓶。

  “看书,看电视,然后睡着了。”陈红说。

  “你这么过着有什么意思,你妈知道吗,这一切,你怎么不回家去呢。”我说,我想我要哭出来了。

  “这不是我的家吗?”陈红平静地说。

  “是啊,这是你的家…你不恨王晓峰吗?他这样对你。”

  “我不知道,我不恨他,没有恨大概还是爱吧,我不知道。”陈红说。

  “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再找个爱你的男人也不难。”我说:“也不必死心塌地恋着王晓峰了,没意思。”

  陈红摇头,说:“女人和女人不一样。有的女人是袋泡红茶,冲进开水,第一开红茶就完全释放了,颜色香气全在这第一开就出来了,这头开茶水是要紧着急着喝的,才能喝出它的好来,过了时候,水凉了,只能倒掉,再冲第二开水,这茶就没有起了,只是一包茶末茶渣,没了颜色没了茶味,没有任何用处。有的女人是绿茶,冲过一开,第一开是为了洗去风尘和苦涩,第二开才是上好的茶水,可以小心翼翼细心品的,这是绿茶。可我不是绿茶,你知道吗,女人最珍贵的是什么?总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告诉你,无论如何,不要象我这样,结了婚,再离婚,说出去就是个二婚,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你如果爱他,就和他同居,只要你们不要孩子,相处得好了想要孩子了就去办证,要想分手,大家也好聚好散。”

  我吃惊,看着陈红的脸:“我真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想,虽然我们每时每刻都在接受新的信息,但我们并不需要承认这种生活方式,也不必要学着去做。我们还是抓住了传统的一点尾巴,所以我们和我们后面的那些孩子们不一样,我们已经过了二十岁了,我们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任。”

  “我是在负责任,但你能保证所有的男人也有责任感吗?”陈红激动,一脸红。

  “好了陈红,不要再说了。”我说:“林莉也结婚了,你知道吗?”

  4、王晓峰收购了我的旧唱机

  我和林莉的结识其实还是因为王晓峰,当时我在工业技术学院念一年级,工学院是网罗所有考不上好大学的破落生的地方,我想我这一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我整天都无所事事,唯一做的就是听电台。

  尽管我和很多东西都格格不入,但我紧紧地跟随着,我所知的时尚、娱乐和阅读,它们都来自于电台的广播。我直到现在仍然听电台,而且认为听电台仍然非常重要,比如现在的卖点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物质情人》,比如在一八九六年就有过的一个词汇,有闲阶段,现在它又被重新启用了。所有的一切,它们都来自于电台。

  我在午休时间收听了一档名字叫做“调剂市场”的节目。调剂市场开播前的一周,他们在广播电视报上大作广告:现代人生活在提高,现代人要求每天都有新鲜感,现代人要求把他们的破烂扔掉,那么,请拨电话到调剂市场来吧,告诉我们,您所需要的,或者您不再需要的,我们会给您的供需一个满意的答复。大意如此。也许更夸张,或者更麻些,我已经不记得了。调剂市场早就跨出了它的职权范围,变成了一个什么都要一脚的老太婆,热线电话仍然源源不断。我乐于猜测他们的身份。

  我要出售一台黑白电视机,能好,图像清晰,转让价格在百元之内。

  我要转让一副隐形眼镜。

  店面房招租,闹市口,建筑面积八十平米,请打手提电话1396111111,面谈。

  要一名保姆,女,四十岁左右,包吃住,工资面谈…

  十二点钟,有一个声音打电话进去,他说:“我想要一台老式的唱机。”

  正好我有那台唱机,那是我爸妈结婚多年的珍藏,当年他们一定把它当宝贝那样重视,但现在它在某一张底下积灰尘,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我想这是一个好机会,我终于可以把那台破烂处理掉了。

  我打电话给电台,电台很快就把他的电话转过来了。他告诉我他叫王晓峰,然后急切地说:“我能不能马上见到您的唱机。”我理解他的急切,但我沉了一下,然后告诉他,我们可以另约个时间,隆重一些,即使我要请出我爸妈的旧唱机,那也需要隆重。

  王晓峰如期登门,还带来了一个年轻女子,时髦并且美丽,她就是林莉。我认为林莉是王晓峰的女朋友,虽然王晓峰一直申辩说那个时候他们只是认识,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我把唱机陈列出来,王晓峰很激动:“就是这种,就是这种。”林莉显得冷静些。“没什么毛病吧。”林莉说。我微笑着摇头:“没有,一切都很好,我爸妈把它保养得非常好。”

  “那你开个价吧。”林莉说。王晓峰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站在旁边认真地看着我们俩。“你看着给吧。”我对王晓峰说,但王晓峰好象受了惊吓,并且觉得讨论到钱是很丢脸的事情,于是王晓峰仍然没有说一句话,只看林莉的脸,林莉的脸很凝重,当时我和林莉并不认识,所以我并不需要奇怪林莉的脸为什么凝重。

  “一百元。”林莉说,很坚决的样子。好吧,我说,其实我并不在乎钱,我只是想把唱机尽早处理掉,就这样。

  王晓峰开始放松,吁了口气,林莉帮助他把那只风尘仆仆的唱机绑到自行车后架上面。我没有请他们喝茶,因为我们不熟悉,很可能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两大箱的旧唱片。塑料唱片,只有三种颜色,红色和绿色,模糊的橙黄。我想我应该把唱片奉送给他们,反正没有了唱机,也不再需要唱片了。于是我又找出了唱片箱,打开箱子我才发现原来我爸妈还收藏了很多胶木唱片,它们质地厚实,黑色浓酽。我有点后悔。林莉便劝说我:“反正唱机也不在了,胶木唱片又有什么用呢?”我想想,一咬牙就都给了林莉。

  “王晓峰喜欢任何老式和旧式的东西。”林莉说。

  “我还有一只老式的英文打字机,你们要吗?”在他们出门的时候我说。

  5、林莉和牛粉丝汤

  第二天王晓峰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很兴奋,那唱机没有丝毫的损伤,我正在用它听梁祝,效果非常非常非常好。”我知道王晓峰很兴奋,他动用了三个非常,我一直在后悔,后悔那个只值一百元的好唱机,还有随机赠送的两箱好唱片。我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我想我难道连梁祝也送给王晓峰了吗?我收集所有关于梁祝的版本,那是因为我童年时代的提琴老师,我第一天上课,老师拉的就是梁祝,我说:“先教我拉这个吧,好听。”老师笑笑,说:“慢慢来。”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慢慢来,我最终只拉到了开的第一页,并且最终只考取了工学院,整天面对计算机,浪费了三年宝贵的青春。我不是一个天才,但我热爱梁祝。

  “谢谢你。”王晓峰说:“我请你喝茶。”

  “你太客气了。”我说:“还有林莉?”

  “好吧。”王晓峰迟疑了一下,说:“还有林莉。”

  直到后来,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我们因为一台旧唱机而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我和林莉往来得更多些,有时候我们会单独跑出去打两局保龄球。林莉当时是横街小学的美术老师,教一年级数学和六个年级所有的美术课,而王晓峰是一个无业者,整天在横街小学和工学院附近走来走去。王晓峰在成为一个无业者之前是横街中学初中部的语文老师,有一天横街中学在播放早音乐的时候发现电线被人为破坏了,喇叭里放不出任何声音,学校一直以为是某个差生干的好事,直到王晓峰老师辞职那天才案发,王晓峰老师主动待了做这件事情的简单动机:这么冷的天,做什么第七套广播体啊,于是我在给学生上完晚自习后就爬到教学楼四楼晒台外把电线给剪断了。

  我并不认为我和林莉王晓峰混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有一次我陪着我爸逛街,我爸站在最繁华的街头一眼就把林莉从众多红男绿女中识别出来了,他说:“这个女孩子气质不错。”这是他最高的评价,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可从没有说过自己女儿的气质不错。

  有一天我们从一家酒店蹦完了迪出来,那是很怪异的场面,两个女人,一个男人,他们总是在一起玩。我突然就认为自己很丢脸,算是什么呢?他们是情人,我即使是介绍人也早应该退场了。我想我要知趣,尽快从他们两个人中间消失。这时候王晓峰说:“去林莉家吃夜宵吧,林莉会做。”

  林莉很温柔地看着王晓峰“好啊,到我家去。”

  “麻烦。”我说:“你们去吧,我回家了。”

  “不不,你要来,还是去我家,我来做夜宵,一点儿也不麻烦。”林莉说。

  林莉在厨房,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王晓峰在旁边说:“你和林莉很相似,你们经常做白梦。”

  “我从来也不做白梦。”我说:“我是个最注重物质和现实的女人了,比如我认为唱机应该淘汰我就去买新的VCD,但是DVD出来了我就把VCD扔掉。”

  然后我分心了,我注意着林莉,林莉在厨房里,没有任何声音,我想林莉把她的爱情都放进了那一锅牛粉丝汤。喝完汤,林莉又去了厨房洗碗。我说:“林莉做的牛粉丝汤真好吃,是吧王晓峰。”

  “好吃什么呀,很难吃很难吃。”王晓峰说。

  “我认为你很可。”我说:“林莉对你又那么好。”

  “林莉是个好女孩,但她并不是我的女朋友。”王晓峰说,眼睛用心地看我。我吃惊,忙探头看厨房,厨房里水声正响,我再转头看王晓峰,认为那是一种背叛。但是我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我想王晓峰是故意的,他嘴里说着林莉的不是,但心底里却象糖那样甜。

  林莉对你那么好,连眼睛里都是爱,王晓峰你是木头吗,王晓峰当然不是木头,可以这么说,王晓峰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男人。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也许王晓峰喜欢掩藏他的爱情,就象林莉的表现一样,他们都喜欢藏藏掖掖。

  6、不让我们的孩子向体制妥协

  林莉和王晓峰的爱情已经非常成了,可以这么说,他们的爱情非常成。在我二十二岁的生日餐会上,有一对情人,他总是用摄影机拍他女朋友的股,当然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过后我在翻录像带的时候才发现了无数次他拍的镜头,全部是他女朋友的股。而林莉和王晓峰就显得很沉稳,当那对情人喝下了一整瓶果酒开始投入地朗诵菲茨杰拉德的名言“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一场梦”时,林莉和王晓峰走到了外面,王晓峰了一烟。

  然后我们谈论到了孩子,王晓峰说:“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去上现在的什么幼儿园,学前班,然后是小学,中学,大学,这些东西只会把我的孩子傻,我要亲自教他,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方式。”王晓峰当时没有喝一口酒,他在清醒的状态下说了这些话,我不知道林莉怎么想,我只看见她顺从地坐在王晓峰的旁边,一言不发。

  期间风波迭起。即使我已经和林莉很识了,但有很多东西她认为不必要让别人知道,即使是最好的女朋友。我知道林莉哭了很多次。

  我说:“林莉你怎么哭了。”

  “你知道我怎么认识王晓峰的吗?那是在一个朋友的餐会上,我单身一人,我很沮丧,是的,我的心情非常不好。王晓峰坐在我的旁边,在这之前我们从没有见过面,他喝了很多酒,他喝醉了,我坐在他的旁边,出于帮助我扶他去外面,然后王晓峰抱住我大哭,他告诉了我他过去的恋爱,事业和压力,所有的一切,我想我就是因为那一次爱上了王晓峰…”

  “林莉你别哭了,大不了就是不再爱他了,他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他追逐陈旧的东西,他要让他的孩子接受他给予的教育,林莉你怎么要爱他呢,那是完全不现实的,现在唯一牵制你的只不过是他也爱你,他爱你吗,林莉大概你自己也不知道。”我的脑子里很烦,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递纸巾给林莉,一张又一张。

  当时陈红还没有出现,陈红是林莉师范学校的同学,毕业后她们各奔东西,直到有一次林莉去画廊闲逛,一个女人背对着林莉,在那里大发脾气:“…你们至少也应该把我的画出样嘛,卷在这儿谁知道?!”愤怒的女人转过身,林莉发现那是一张憔悴的脸,林莉识那张脸,她是自己的同班同学,陈红。然后就是林莉陈红的两人画展,我和王晓峰也是在画展上才第一次见到陈红,画展过后林莉立即就去了珠海,而陈红去南京,王晓峰和陈红一起去了南京。

  我不知道在南京市陈红和王晓峰之间发生了什么突飞猛进的爱情故事,他们什么也没有说,这是一段空白。陈红和王晓峰从南京回来,他们宣布:“我们要结婚了。

  7、送了一只木头轮子做结婚礼物

  我不知道送什么给王晓峰和陈红做贺礼,我想那份礼物一定是要陈红非常渴望的,陈红唯一出的渴望是针对我的一只木头独轮,当时我正在清理轮子的污垢,我使用了板刷和铁丝,还有大量的水,轮子看起来仍然很脏。

  陈红说:“送给我吧,我只要涂一遍清漆就可以挂在墙上了。”

  “难道我不知道要涂清漆吗?”我说:“我也想把它挂在墙上。”

  “你爸妈一定不会让你把这东西拿回房间里去的,它会生虫和积灰。”陈红说。

  这是事实,我不会因为一只轮子而与父母翻脸。当我和我妈争吵的时候,只要我妈一嚷,你滚,你滚出去。我就会立即矮一截,因为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我妈叫我滚我只能立即偷偷摸摸地回自己的房间。

  于是我叫了部车,把轮子亲自送到了陈红和王晓峰的新家,尽管那幢房子在几个月之前还是林莉和王晓峰的家。

  轮子是我的一个同事从农村带过来的,农村距离我们这儿非常遥远,那只轮子在汽车上颠簸了三个小时,然后趴在我的同事并不宽厚的肩上才到达了五楼,它罕见的乡土气吸引了众多目光。

  我的同事不辞劳苦把轮子一直从农村背到杂志社是要送给主编,我们主编喜欢任何前卫和后卫的东西,在林莉和陈红的两人画展上,主编也应邀粉墨登场,远远地,我看见他站在电视台的镜头前娓娓而谈,面部生动,他一定适应特写镜头,非常适应。

  当时我正要从杂志社出来,我想还有什么呢,我还可以带什么走,那个时候那只轮子正靠在书架上,它已经靠在那儿很长时间了,它妨碍了很多人,已经有很多人绊在了上面,而且它还扎破了我们杂志社一位漂亮徐娘的皮子,让她在那一天里非常出丑。

  我直接征求了主编的意见,主编很高兴,说:“你拿走你拿走好了,我没意见。”

  我知道主编为什么不敢把这只轮子带回家去,主编老婆很厉害,于是主编绝不会带一只肮脏的农村独木轮回家招骂。原木车轮是我唯一从杂志社得来的好处,我的同事分明地表示了不愉快,那又怎么样。

  8、穿着婚纱和礼服站在酒店的门口

  我知道王晓峰和陈红都不喜欢穿着约定俗成的衣服站在酒店的门口,但是每个人最后都要向传统妥协,陈红和林莉都从中得到了快乐,而王晓峰一直没有,王晓峰的格格不入是不同于我的格格不入的,我只是想疏远生活,而王晓峰对生活有了仇恨。

  陈红穿了一件漂亮婚纱,头发盘了起来,发髻上了鲜花。我还是按照传统了我的份子钱,我知道我的朋友结婚他们的经济就会很紧张。当然在我结婚的时候这钱是可以返回的。

  这是一场司空见惯的婚礼,整个婚宴陈红换了六套礼服,而王晓峰一直在微笑。

  9、调剂掉一个丈夫

  在一个陌生城市我认识了一个名字叫做海鹰的男人,海鹰请我吃饭,请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然后我发现我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和那个陌生男人一起在街上走了几公里,但是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的累,于是我对自己说,我爱上他了。我们相隔得太远,每个星期海鹰就会给我打一个长达四小时的长途电话,我们会在电话里谈情说爱,每个星期一次,电话是牵系海鹰和我之间的一线,但谁也不知道一线还能维持多久。

  陷身于恋爱中间的我分身无术,我甚至和所有的男朋友拒,和所有的女朋友缩短电话时间。直到有一天陈红来到我家,那已经是三个月以后了,我看见陈红的肚子平平,不免有些着急。同时我还往陈红的身后张望:“怎么,王晓峰呢,王晓峰怎么还不上来?”

  林莉说:“王晓峰有事。”我信以为真了。

  我削了个梨给陈红,那天海鹰正从930公里以外飞来看我,在陈红摁门铃前,我们正在互诉离别相思之苦,现在海鹰开始一本正经地在我的电脑上写字,陈红往书房里张望了一眼,说:“你有情人了?”

  陈红坐着,吃完了那只梨,然后哭了。“我和王晓峰已经分居有两个月了,中秋节,我打电话去,我说晓峰你回来吃饭吗?如果你回来我就去买点菜。王晓峰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我听不出他的意思,我想,念在我们夫一场,这是我们结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你也应该回家吧。我做了几只菜,然后我一直等,等他的电话,等他回来,一直等到过了中秋节,电话没有来,他仍然陪那个女人吃晚饭。”

  我目瞪口呆:“很突然,陈红,真的,太突然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我很难过陈红,你为什么不和他谈谈呢。”

  “怎么不想呢?他不和我谈,他回家拿衣服时我说,晓峰,我们谈谈,但他什么也不说,他拿了他的东西就出去了。”

  “难道你没有丝毫察觉吗?直到他在外面找了个女人,而且关系这么密切了,陈红你没有知觉吗?”

  “是啊是啊,我真蠢,那段日子他象往常那样按时回家,吃饭,睡觉,一切都很正常,我哪里想到他做什么手脚啊,直到事情就这样突然地呈现在我面前,我想我要崩溃了。”陈红直呆呆地望着我:“王晓峰说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他向他所有的朋友说这话,他在外面宣称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他不顾一切要去捍卫他的神圣爱情。”

  “他不爱你他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呢,王晓峰难道是一个可以委屈自己的人吗?他这是在打自己的嘴巴。”我说:“他要找什么?什么才是他的志同道合?”

  “我不知道。”陈红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也不和我说。”

  “好吧陈红,相信我,这只是过程而已,王晓峰年纪很大,但他的心智象个孩子那样不健全,这只是过程,他仍然会回来,现在他鬼心窍,所以陈红你一定要原谅他现在所做的事情,陈红你要相信他仍然是爱你的。”

  “不不,我不可能再爱他了,你也不要再安慰我了。我曾经哭着求他,晓峰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走,我怎么办?王晓峰说:‘陈红,我是一个坏男人,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遇上我这样的坏男人了。’”

  王晓峰似乎轻轻松松把一切都卸了。我很早就想告诉陈红,无论如何都不必要向你的丈夫妥协,即使你爱他。我很早就想告诉陈红了,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林莉是被王晓峰洗去青涩的绿茶,陈红就是一杯残红茶了,年轻还是年轻着,心已经死了。王晓峰你要什么呢,你要与众不同的结婚照,你居住在挂着我送的木轮子的房间里,你听着旧式唱机里的古典音乐,你自以为你是一个老派男人,原来你只是在骗你自己,你需求的并不是这些,你只是把这些当做了幌子。

  现在王晓峰众叛亲离,王晓峰的哥哥姐姐父母都站在陈红的一边。但是在高下面王晓峰更加觉得老婆陈红代表了恶势力,而他寻求的是光明磊落的自由恋爱,王晓峰认为他受到了迫害。尽管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王晓峰是一个傻,包括我也这么认为:那么好的老婆不要,他要去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什么才是志同道合的,就象我和海鹰?

  大概再也没有象王晓峰陈红那么短暂的婚变了,从开始到结束,总共半年。两个单独的人,结婚,又是两个单独的人了。这些繁琐的事情消磨了他们一些时间。事实是,陈红被王晓峰抛弃了,我想劝说陈红把王晓峰删除掉,但是没有成功。

  陈红在我家消磨了整个晚上,陈红走了以后,一直努力压抑着愤怒的海鹰终于爆发了:“你把时间都花费在这些女朋友身上,你还有时间做你自己的事情吗?”

  “海鹰你不明白吗?以后我们离了婚,我单身一人,她们就会来陪伴我,安慰我,就象献血一样,现在我献出了,当我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得到回报。”

  “你说什么啊,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的,现在婚还没结,你倒指望着我们离婚。”

  “男人不都一样吗?就象王晓峰那样,如果我从来就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们从恋爱到结婚的所有事情,现在我就会听信王晓峰所说的,我从来就没有爱过我老婆,我只是迫于压力和她结婚。我就会相信这些鬼话。但我亲眼目睹了这场恋爱,我太知道王晓峰是怎么热切地追求林莉,追求陈红了,怎么男人一变脸就会胡说八道呢?”

  “我又不是那种人。”

  “结婚前都这样,信誓旦旦说要执手到老,结了婚就都翻脸不认人了。”

  “你这不是跟我急吗?”海鹰说:“你们女人在一起就会算计这些事,你可不要受了你那些女朋友的影响。”

  “不会。”我说:“我们只能互相陪伴着坐在一起,任何一个女人都解决不了女朋友的问题,那个问题又非常严重。”

  “那么你是以为女朋友能缓解痛苦吧,有时候还是要自己直面问题的。”海鹰说。

  “比如你回去之扣,我就够不着你了,我不知道你在那儿会怎么样,你做什么我又都不知道。”

  “我不会犯错误的。”海鹰说:“直到一年以后,我过来。”

  “真的吗?海鹰,这一年里什么也不会发生吗?我不知道,有时候那是很微妙的,也许会有一个女人从平地里冒出来取代我的位置。”

  “也可能会有一个男人平空跳出来抢了我的女朋友。”海鹰说:“我也很担心,非常担心。”

  “我们互相不信任,互相猜疑,总担心对方会离情别恋,那么那一天终究还是要来的。海鹰我要杀了你,那你永远也不会出去寻找别的女人了,你永远就只爱我一个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杀了你,我以后就会生活得很安稳,我知道你会在什么地方等待着将来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不是我杀了你呢?”

  “那就不好了,我们一起去了天堂,在天堂里还是要互相猜疑,永远也不得安宁。”

  我笑:“我们会有情变吗?现在我们恋爱,以后呢,我们都不知道。”

  海鹰惑不解地看我:“我听不懂你的女朋友在说什么,她说得太快了,又是方言,我一句都没有听懂。”

  “好吧海鹰,我是说以后我们如果有了婚变,我就到电台去发一条消息--极低价转让一个丈夫,温柔多情,购从速。好吗,海鹰?”

  11、选择会生活的男人做丈夫

  林莉处理好了,当晚就给我打去了电话。“现在,现在行吗?我丈夫出去了,要到凌晨才回来,家里就我一个人,你来陪陪我吧。”

  “我不能来。”我说:“我在陈红这儿。”

  “那有什么关系,你和陈红一起来嘛,我这里有水果巧克力话梅,什么吃的都有,你们来吧。”林莉把电话挂了。

  我转过脸对陈红说:“林莉的电话,让我们去她家坐。”又犹豫了一下,说:“你想去吗?陈红。”陈红正侧着头仔细听,笑了一笑。

  我和陈红一进林莉的房间就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天气并不很冷,但林莉已经开了暖气,林莉的房间就象春天那样生机,这个男人不在的房间却处处透着小家庭的温暖,因为这个男人终于还是要回来的。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陈红的房间让我坐不下去了,虽然她们都是新娘,虽然她们的房间都是新房,但她们的处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和林莉电话里说的一模一样,茶几上放着丰富得象山那样高的巧克力,提子,桔子,黑蒲苓,还有一壶甜红茶。林莉是一只不小心跌到糖罐里的老鼠,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过上这种甜蜜的生活。林莉可是什么也不会做,陈红还会做几样炒黄豆芽,蘑菇汤,林莉什么也不会,但林莉的丈夫却没有抛弃她,还象宝贝一样呵护着她,同样的女人命运却会有天壤之别,尽管她们很相似,年轻,漂亮,风情万种。

  和陈红一样,林莉也住在老房子里,是林莉自己执意不肯住到新房子里去,芳玫认为住在老房子能体会到一种与从不同的夫生活。事实也是如此,老房子不影响林莉购置新款式的家具,水和家电。总之那也没有什么不同,林莉的丈夫虽然没有太多的钱,置几处房产也是基础的条件了,象林莉那样的女子,要她在二十二岁的年纪里就早早地嫁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林莉的丈夫做到了。

  为什么女人和女人的处境会有那么大的不同呢?

  林莉很高兴陈红也来,尽管她们确实没什么话可说,场面又是十分的尴尬。芳玫播放了一张《再见英格兰玫瑰》的影碟片做谈话的背景。

  “怎么样了?你和王晓峰?”林莉坐到陈红的旁边,突然发问。

  陈红一怔,说:“正办离婚呢。”

  “怎么还没有办呢?”林莉说。

  “…我们还有债务问题,不多,也只五万多,都是我出面借的钱,现在他又没有钱来,一时半会还离不了。”

  “林莉,你怎么老要煞风景。”我说。

  “我怎么了,我这不是关心陈红吗?”林莉辩解。

  “没事没事。”陈红说,脸色苍白。

  “林莉你以为别人都象你一样吗?受着宠,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动手,有吃有住有宽松的零用钱,你舒服得不知道别人的难处了?”我说。

  “好了好了,不提了。”林莉也知道说错话了:“不过现在都这样,热恋时在一起,厌倦了就各自走各自的,说散了就散了,也真散得干干净净,各人拿来的东西各自拿回去,房子当初是两个人一起时买的,也会随便要个低价出了手。”

  “这又有什么意思呢?到最后两个人要分开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连看着曾经住过的房子都觉得厌烦了,这里面还有一丝半点的往日情吗?”我说。

  “那这不是很好。”陈红说:“象我这样,他要离,我违着心含着眼泪说我没意见,但现在又离不了,如果结婚前做财产公证就好了。”

  “做什么财产公证啊,那多伤感情。”我说。

  “是啊,谁结婚前就希望着自己离婚呢?”陈红说:“但有些事情是想不到的,我对他还存着情分,他是一点也不为我想,我以后要怎么过呢?他没有想过,他要去寻找崭新的爱情。”陈红说:“我就这样了。你是应该和海鹰先同居,你一定要和海鹰结婚就要先做婚前财产公证。”

  我看着陈红和林莉的嘴,那是两片漂亮的红,现在它们在不停地嚅动。我我已经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了,我有些恍惚:我是不是太老了,我居然接受不了,外面却是流行得很,象林莉和王晓峰那样,因为相爱,所以居住在一起,象陈红和王晓峰那样,因为不再相爱了,所以各自走各自的,走得似乎很轻松,什么牵挂也没有。现在我怀疑我的年纪,我们同龄,我们接受相同的教育和影响,但我们怎么有那么大的差异呢。

  屏幕上闪着戴安娜当年结婚时的风光,华贵的婚纱,一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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