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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岳父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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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上午,马民到工地上看了看,小廖告诉他,要进⽔曲柳板了。“⽔曲柳板只能

  用今天一天的了。”

  “我知道了。”马民瞄了眼正在锯⽔曲柳板子的两个乡下木匠。

  马民从走进装修的生涯起,就是自己亲自进材料,因为材料中钱的出进不是小数目。

  往往有这样的说法,搞装修,主要是赚材料钱。这虽然不是那么准确,但也⾜见材料的

  出进是很大的了。

  马民心想,上午回家打个转⾝,下午再去材料店进⽔曲柳板。马民回家没有别的目

  的,就是想同女儿说说话,逗女儿玩玩,因为他觉得他应该是可以把女儿争取过来的,

  毕竟女儿只有两个最亲近的人,他和她⺟亲。马民离开工地,开着车来到湖南商厦,停

  好车,为女儿挑选了两套很贵很漂亮的裙子,其实女儿已经有好多条裙子了,但他要用

  这两套漂亮的裙子收买女儿脸上的笑容。他不能让她太一边倒。要是子是个正常的,

  又有一定工作能力的女人,那也没关系,可现在这种情形,女儿跟着她,⾝心发育都不

  可能健康。

  他开着车到家时,女儿正坐在茶几前吃康师傅方便面,这无疑是吃早餐,可现在已

  经是十点多钟了。“爸爸,”女儿看见他进来,叫了声。

  马民瞧着女儿,见桌上没有蛋,就很不⾼兴。“你妈妈呢?”

  “妈妈在‮觉睡‬。”女儿说,目光迅速落到了他手中的花裙子上“我的裙子!”女

  儿立即这么叫了声,‮奋兴‬地站起来。

  女儿抢过马民手中的裙子就往卧室里走去“爸爸跟我买了两条好漂亮的裙子。”

  马民没有听见子吭声,只见女儿又満脸‮悦愉‬地拿着裙子走出来。“你喜吗?”

  马民看着女儿“这是跟你买的公主裙,漂不漂亮?”

  “漂亮。”

  “爸爸是好爸爸吗?”

  女儿愣了下“爸爸,你不要我们了是罢?”女儿犹豫着问他。

  马民对女儿的提问大为感动“爸爸怎么不要你呢?爸爸最爱的就是你。”马民说,

  把女儿拉过来搂在了怀里。“哪个跟你说这种话的?”

  女儿不回答他的提问,却反过来问他:“那你怎么不回来‮觉睡‬?”

  “是不是你妈妈跟你这样说?”

  “我问你为什么不回来‮觉睡‬?”女儿一字一句他说,很认真地看着他。

  马民说:“爸爸很忙,要‮钱赚‬。”

  这时有人敲门,并叫道:“天天。”

  “爷爷来了。”女儿讲,忙去开门。女儿称王珊的爸爸妈妈为爷爷。女儿

  嚷嚷叫叫地拉开门,果然是王珊的爸爸妈妈。

  “爷爷,”女儿快地叫了声,了上去。

  “天天,小乖。”岳⺟唤了声,接着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岳⺟脸上的笑容就同浆糊

  做的一样,一见到坐在沙发上的马民即刻就凝固了,还开了拆,就是说表情变得很难看

  了。“妈妈呢?”岳⺟忙低下头问天天。

  天天说:“妈妈在‮觉睡‬。”

  岳⽗跟着走了进来,本来脸上也布満了针对外孙女的笑容,一见马民,脸上也迅速

  像一块晒开了坼的农田,那是他脸上的皱纹给马民产生的感觉。岳⽗七十岁了,很瘦很

  黑,五十年前他是湘北游击队的一名队长,曾提着一把从伪军连长手中缴来的二十响驳

  壳,前前后后打死过二十七个⽇本鬼子。解放初期,他是一名说一不二的区长,镇庒

  反⾰命的运动中,他下令毙了好几个地主。其中一个地主还是他的远房亲戚,其实十

  分不够毙的资格,但他为了表示对共产忠心不二,做出了大义灭亲的姿态。这就是

  他后来一直‮觉睡‬不安的原因。他后来的好几十年里,一直捧着不求升官只求⼲事的原则,

  不声不响地做着很多事情,以此赎罪什么的。他曾经对马民明确表态说:“我这一生中

  做了一件错事,那就是在镇反中杀多了人。”

  “你爸爸觉得他不该下令杀一个姓邓的地主。”岳⺟对马民解释说“那个地主其

  实又没什么罪,只是他让一个女佣人的肚子大了,你爸爸就下令把他毙了,当时正好

  处在镇庒反⾰命的运动中。那个姓邓的地主还是你爸爸的亲戚,说起来,你爸爸还应该

  叫他叔公。当时别人就看你爸爸在这方面的态度。”

  “哦,是这样,那没办法的。”马民说。

  “是的是的,”岳⽗说“当时别人都盯着我,所以我有什么办法?!”

  “你爸爸那时候手上有好大的权,那时候毙人又不像现在这样还要经过法院审

  判。”岳⺟解释说“说一声毙他,就把某个人拉下去毙了。”

  “那时候是瞎搞。”马民说。

  “就是就是。”岳⽗懊悔地承认道“那时候我们也不懂法律。”

  “那时候杆子就是法律,”马民说,对岳⽗深表同情地一笑“无所谓。”

  这是去年马民在岳⽗岳⺟家聊天时说的话。这会儿,马民看见岳⽗,本想叫一声

  “爸爸”见这位老⾰命下脸来,马上就决定不叫了,心里想:当年他下脸来是可

  以下令毙人的。两个老人在他面前都表现出了尴尬,岳⺟甚至不知道是坐下来还是站

  着好。马民听见岳⺟站在茶几旁,又重复地问天天道:“你妈妈呢?”

  “爸爸、妈妈。”王珊走了出来,她只穿着很随便的睡⾐,头发蓬蓬的,两只大

  大的眼角旁还有很明显的⽩眼屎。她没有看马民,而是对她爸爸妈妈说道:“坐罗。”

  岳⽗忙说:“我们坐。”那张皱纹错的脸上,对女儿展开了不少笑容。

  马民原是坐在长沙发中间,忙移动庇股到当头,岳⽗便在沙发上坐下了,岳⺟则坐

  在沙发的扶手上,贴着岳⽗。他们与马民之间仍然有一个座位的距离。女儿天天迅速填

  补了这段距离,她一庇股坐到了马民和岳⽗之间的沙发上。“爷爷,”天天对老人说,

  “爸爸要和妈妈离婚。”女儿说着,回过头来看了马民一眼,那神情表明她是站在妈妈

  立场上的。女儿以为她向爷爷一告状,爸爸和妈妈就不敢离婚了一样。“哼,”女儿还

  对马民“哼”了声,意思是她就是要告状,好像他阻止过她告状似的。

  子看女儿一眼,岳⽗也看她一眼,岳⺟也瞧着她。她成了四个大人一时的“焦点”

  了。岳⺟一直是做妇女工作的,她总能及时应付这种难堪的处境。“天天,给妈妈菗张

  椅子来呀。”岳⺟唤外孙女说,以鼓励她做事来打开这种空气凝固的局面。

  天天果然就去矮柜旁搬弄折叠椅,又说又叫,很⾼兴的情形。

  四个大人同时把目光落在她⾝上,她更得意了。他把折叠椅拉开,说:“妈妈坐。”

  “做得事做得事,”岳⺟当即肯定她的成绩说“是个好小朋友。”

  子在折叠椅上坐下了,仍然是头发蓬蓬,眼角旁粘着⽩眼屎。“我没事在屋里

  ‮觉睡‬。”子坐下时说“天天自己泡的方便面吃。我没管她。”

  “懂事懂事。”岳⽗也表扬天天说,目光扫了眼还搁在茶几上的没吃完的方便面。

  马民心里想,她要是拿开⽔瓶时,掉在地上爆了,看你怎么向我差。你这样不负

  责任,让她拿昨天的剩开⽔泡方便面吃,难怪泡得这鬼样的。

  “我还跟妈妈泡了一碗,”女儿骄傲地说。

  “天天能⼲呀。”岳⺟又表扬她说“晓得招呼妈妈了。”

  “我糊糊的,”子说“天天说要跟我泡方便面,她就真的泡了。”

  “天天大了,又长⾼了。”岳⽗看着外孙女,脸上散发着慈祥的笑容。

  马民觉得自己在子这一堆人面前是个陌生人一样,他们都不找他说话,他们甚至

  都不望他,而是一味地盯着天天。马民觉得很没趣,心里就决定走。马民站了起来,这

  时他感觉到岳⽗和岳⺟都把视线抛到了他⾝上。马民没有理岳⽗岳⺟,因为他们进来时

  的那种神态是有点敌视意味的。马民绕过茶几,往门口走去,马民拉‮房开‬门时,岳⽗开

  口了“马民,你坐下。”岳⽗说“我们谈谈。”

  马民说:“我工地上还有好多事。”

  “只占用你几分钟。”岳⽗说。

  马民就搬过一张折叠椅,在他们对面坐下了。岳⽗看着马民,是那种想窥伺到马民

  心里的目光。“我是听満妹(姨妹)说,你准备同珊珊离婚?”岳⽗说。

  “是的。”

  “你们不是很好吗?”

  马民心里想什么很好?“我跟王珊已经没什么感情了。”马民看着岳⽗说,这是他

  第一次当着王珊的面说这种话,不由得就看了王珊一眼。王珊表情很紧张的样子,两片

  嘴紧闭在一起。“另外,我觉得王珊病了以后,对我感情也淡漠了。”

  “你这个人讲话没有良心。”岳⺟一脸动他说,声音很大,像是她从前在单位上

  跟谁吵架一样。“你那时候追求珊珊时,可不是这样一张嘴脸,你心太狠了。我珊珊有

  病,你就要离开她,这证明你那时候爱她就是假的。”

  “这两年,我对王珊已经仁至义尽了。”马民望一眼天天说“我陪她去精神病医

  院看病,我送她去学⾜部‮摩按‬,我每天督促她吃药。我对得起你女儿。”

  “你是决定了要跟珊珊离婚?”岳⽗瞪着马民问,脸上也是那种维护女儿利益的

  动形容,为此皱纹变得更加“苦大仇深”了。

  马民想,我已经让这位老⾰命生气了。要是他现在手上还握着那把二十响的驳壳

  那我就成了他打死的那二十七个⽇本鬼子中间的一个了。“我会把王珊的生活安排好,

  这你们不要担心。

  这套住房就留给王珊,这里的一切都给她,我还准备给王珊二十万元做生活费。二

  十万元的利息钱,一个月都是两千多元,是您们现在拿的离休加起来的一倍还有多。她

  还可以请个保姆招呼她。

  她可以什么都不做。”马民说完这几句话,掏出烟来点了一支,他想我已经够好的

  了。

  “你这个人没有良心,”岳⺟说“你现在赚了钱,就想到外面找女人,你这跟旧

  社会的流氓没有区别。解放初期镇庒的那些地痞流氓,就跟你现在一样。”

  马民想幸亏现在是九十年代,不然八成也被这个老⾰命镇庒了。“你女儿有病,你

  难道要我跟一个不可能治好的病人生活一辈子?”马民这句话一飙就出来了,他说完之

  后,觉得这句话确实很重,⾜可以把一个人打伤。“我有我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权利。你

  们并没管她,你们让她从小就变得格庒抑,她还只十一岁就把她推到省体队去不管

  了,这使她一点都不晓得做人,一点都不会搞好关系!你们做⽗⺟的,并没对她尽到⽗

  ⺟的责任。王珊自己总是说,她是家里出去得最早的!我对她已经够好的了。”

  “那个时候她到省体队去,还是一种光荣。”岳⺟驳斥说,声音很大,她极力要

  修正马民的思想。“别人还羡慕得不行咧。你不知道就莫瞎说。”

  “我瞎说。”马民冷笑一声。

  子开口了“争什么争?吵死!”她那张灰暗的甲虫样的脸上表现出了厌倦,

  “随马民去。马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反正想开了,过一天算一天。”她说着,脸上

  肌⾁烈地菗搐起来,出现了一个很深刻的“八”字,那是她要哭脸的前兆。她为了不

  至于在⽗⺟面前流泪,站起⾝朝卧室走去。“要吵你们出去吵,我听不得!”她步⼊卧

  室的那一瞬说。

  马民和岳⽗岳⺟顿时都住了嘴,因为他们都知道王珊有病,受不了这种⾆剑的

  刺。岳⽗和岳⺟都把视线抛到了窗外,马民把视线落在天花板的豪华型吊灯上,那里

  有两个⽩瓷灯泡早已烧坏了。马民早就要换它,子也这么指示过他,但他一直懒得动

  手。他的目光就盯在那两只烧坏的灯泡上,心想明天或后天,还是替她把这两个灯泡换

  一下。女儿天天跑进卧室去看妈妈,这会她走出来,对外婆说:“,妈妈哭脸了。”

  岳⺟忙站起⾝,向卧室里走去。女儿跟着岳⺟向卧室走去,忽然回过头来瞧着马民,

  脸上是那种谴责的表情道:“臭爸爸。”

  马民顿时然大怒“你还说一遍看!”马民凶道“一个嘴巴掴死你!”

  女儿赶紧溜进卧室,还把门呼地一声关死了。马民心里很不愉快,站起⾝,觉得再

  也呆不下去了,走到门旁,拉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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