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伢鳖的弟弟拖把跟伢鳖是一对双胞胎,拖把只比伢鳖晚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分四十七秒,但他却得叫伢鳖哥哥,而且得叫一辈子,这让他有些忿忿不平。老子只比伢鳖小一分四十七秒,这算个卵?他说,却得叫伢鳖一辈子哥哥,这让我真的觉得不公平。所以他就有点欺负他哥哥。哥哥鳖,老子的袜子呢?你把老子的袜子搞到哪里去了?伢鳖就跟他寻袜子。或者:哥哥鳖,跟我到柜里把衬⾐拿来,快点。伢鳖就去跟弟弟拿衬⾐。或者:哥哥鳖,老子的打火机呢?你偷了吧?伢鳖就红着脸说:我没拿。并赌咒说:我崽拿了。弟弟就瞪着哥哥说:那它跑到哪里去了?难道它自己有腿可以跑?我明明是放在这里的。伢鳖就跟弟弟上上下下地找打火机,并问:你是不是记错了?弟弟说:你跟我再找一下。
虽然是同一个时刻从⺟亲的子宮里来到这个尘世的,但两兄弟没一点相像的地方,从相貌到格都没一丝相像。伢鳖像⺟亲,⺟亲是一个矮胖子;拖把像⽗亲,⽗亲年青时是长沙市北正街一带的美男子,当年他俩的⽗亲是北正街一带女孩子角逐的对象,为此很多女孩子后来都反目成仇了,致使后面的几十年见了面都不说话,彼此在菜市场上擦肩而过也同没看见似的。伢鳖的⽗亲之所以同伢鳖的⺟亲结婚是因为伢鳖的⺟亲孕怀了。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一个女人孕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那时候伦理道德在人们眼里非常強大,犹如一座大山样一抬头就能看见。如果你不想死就得结婚,否则,你就只能英勇地卧轨或更加英勇地从西湖路的货运码头上跳下去,要不你就不要做人了。伢鳖的⺟亲未婚先孕就只能去货运码头上跳河,遗嘱都写好了,说自己悔不该一时冲动而同伢鳖的⽗亲发生关系,结果只能去找马克思忏悔了。伢鳖的⺟亲含着悔恨的眼泪写遗书时,伢鳖的⽗亲怀着惶恐不安的心情偷偷来到了伢鳖⺟亲家。那年月,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是敞开的。他从窗口看见伢鳖的⺟亲在吃饭的桌子上挥笔疾书,时不时抹着眼泪,立即明⽩坏事了,因为她已告诉他她孕怀三个月了,这让伢鳖的⽗亲十分绝望。那时候整个社会的道德观念非常強,哪里可以像王军一样隔三差五地带女孩上医院堕胎?他破门而⼊,将伢鳖⺟亲写下的遗书撕成碎片,说我们结婚,一结婚就什么都解决了。伢鳖的⺟亲立即难为情地破啼而笑道:真对不起,害得你娶我这个胖坨坨。伢鳖的⽗亲差不多要哭了,深深地叹口气,说不,这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把自己害了。伢鳖的⺟亲很⾼兴,她一个又矮又丑的在北正街饮食店卖馒头和包子的姑娘,居然把北正街上的第一美男子掘到了手,这让她整整得意了三年。
拖把长得英俊,还在小学五年级就开始谈爱了,不是他找妹子,而是一些早的小姑娘向他示爱。他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一辍学就在社会上玩了,像他那个前美男子⽗亲似的,整天不回家。伢鳖虽然是哥哥,却不像拖把那般受⽗⺟宠爱,因此从小就在家里帮⺟亲做家务,做完家务便趴在桌上画机飞大炮。长大了点就画狮子老虎,再大一点就面对着墙上的石膏像画素描。拖把没闲心坐下来画画,而且还嘲笑他哥哥画画。画画有什么出息罗?他看不起哥哥画画说,又不能一拳把人打倒。拖把喜摔跤和拳击,经常有些健壮的朋友跑来找他探讨摔跤和拳击,一早就把他邀到湘江边上去练摔跤,或者戴着拳击手套练拳。这纯粹是为了在社会上走动时遇到敌人袭击他及时把敌人打倒而脫⾝。拖把在社会上混,⼲的都是些损人利己的事,所以他练拳脚练得很勤奋。还在八十年代,拖把就在从事走私洋烟生意了,自然就了一些有钱的朋友,玩的都是那些财大气耝的或者有背景的人。
一天,杨广和马宇带着小宋小徐在蒸菜一条街吃饭时,碰见了几年不见的拖把。拖把看见杨广和马宇就笑着上来打招呼,问他们现在⼲什么。马宇说:没⼲什么。拖把说:我听我哥哥说你们在一起画连环画?杨广说:你哥哥他们还在画,我们没画了。拖把说:那有什么好画的?我哥哥画了两年也没画出几个钱来。杨广就笑。拖把问杨广:你们有搞装修设计的趣兴没有?我一个朋友正打算接一笔装修业务,他需要会画图的。杨广忙说:早两年我在西安搞过宾馆装修设计。拖把说:我那个朋友要搞的正是宾馆装修设计。他的那个朋友就坐在邻桌,他把那个朋友叫来了。那个朋友是个中年男人,四十来岁,长一双兔子样的红眼睛,额头很宽,看上去既聪明又狡狯。拖把拍着他的肩膀介绍道:我这位朋友姓肖,我们都叫他肖満哥。他又介绍杨广和马宇:他们一个是天津美院,一个是四川美院毕业的⾼才生,装修上都很有造诣。他指着杨广:西安宾馆的全套设计都是他搞的。肖満哥听拖把介绍完后,点点头,先是打量两位美女一眼,然后才把目光落在杨广和马宇脸上,怎么跟你们联系?那时杨广和马宇都花一千六百元各买了个叩机。杨广向服务员要来圆珠笔,把他和马宇的叩机号码写在菜单上,递给肖満哥。肖満哥把纸条折叠好放进包里,丢了句:我会找你们的。
杨广和马宇并没把肖満哥的话放在心上,事实上也没把拖把的话放在心上,伢鳖告诉过他们他弟弟是一个要不得的下家,所谓“要不得的下家”是长沙话里最贬低人的话,指的就是一个没责任心、没道德观念和没孝心且一心只图自己快活地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否则就配不上“要不得的下家”如此重量级的称号。一天,杨广同小宋发生口角,其原因是她要买一双凉鞋,杨广倾其所有送了她一双,但那双凉鞋实在不怎么样,她要的是⽪凉鞋,杨广送她的是只有几块钱一双的塑料凉鞋。小宋非常不⾼兴,认为杨广为人小气。杨广没办法解释,因为他口袋里除了那几块钱已没一分钱了。他菗的烟是马宇提供的。杨广不好对小宋说他没钱,只好对小宋说:穿⽪凉鞋不好,容易脚臭。这多好,洗脚时往⽔龙头下一站,打开⽔龙头冲就是了。小宋睃着他,说送给你妈穿吧,我才不要呢。这让杨广有些恼怒,说你不要就算了,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又不晓得你要我买⽪凉鞋。小宋哼一声,将一张姣好的脸蛋扭向夜空,说这还要我提醒你吗?现在是什么时代?谁还穿塑料凉鞋?杨广讨好道:亲爱的,下次我再跟你买双⽪凉鞋。小宋冷笑一声,我不稀罕。她晓得杨广想⼲什么,看他那副一脸巴结的样子就晓得他那半截肠子在打她的歪主意了。她说:又想我了吧?今天你别想。那段时间因没事⼲,两人一见面就爱做,一爱做就如火如荼的。杨广听小宋这么⾚裸裸地说,马上否认道:不,我没这么想。小宋瞟他一眼:那很好呀,我们彼此不能碰啊。就在这个时候,杨广的叩机响了。他瞧了眼叩机上显示的号码,见是个陌生电话号码就懒得回话。几分钟后叩机又响了,他又看了眼,仍是那个号码。他想他还是应该回一下话,就起⾝走了出去。他走到公用电话亭前,拨了号码说:请问是谁打我的叩机?对方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对方说:请问你是杨广不?杨广说是,对方说我是肖満哥,拖把的朋友。杨广说哦哦哦什么事?肖満哥说:我们碰一下面吧,我要请你画效果图。
肖満哥约杨广和马宇下午去小天鹅店酒碰头,小天鹅店酒在五一路与芙蓉路的汇处。杨广和马宇在小天鹅咖啡吧里见到了肖満哥,他一个人,桌子上立着台大哥大,还有一包三五烟。他拿烟给杨广和马宇菗,开门见山道:金华招待所是府政机关下面的招待所,招待所的规格已经不符合嘲流了,现在府政机关将投资把它装修成三星级宾馆。这是个大业务,有近两百万的装修。现在有几家装修公司在竞争这个业务,不过你们放心,我有把握拿到这笔装修业务。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我必须把图纸搞出来,当然必须搞好。你们能不能帮我画好图纸?杨广和马宇相视了眼,杨广说:试试看吧。肖満哥说:试试看这样的话我不想听。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我如果用你们我不会⽩占用你们的劳动。我先付给你们两千块钱,图纸出来了,如果能中标,我再一个付一万。
在一九九三年,一万块钱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但对于一无所有的杨广来说,一万块钱确实不是个小数目。如果杨广有一万块钱他就不至于送一对塑料凉鞋给小宋而惹得小宋不让他搞她。杨广又望一眼马宇,马宇开口了:我们尽自己的能力画,什么事情都还有运气问题,能中标对大家都好,但是话不能说死,万一你的业务被别人抢了…肖満哥打断马宇的话说:我的业务绝对是我的,关系非常硬,讲明的,别人塞给他这个,他右手的大拇指与中指和食指了,那是数钞票的动作,他不敢要,因为他还要做官,他不敢为这一笔业务丢了乌纱帽。但是我塞给他,肖満哥微微一笑,那就不同了,因为他相信我。他停了下又说:如果我们的图纸不比别人的差,这个业务等于是瓮中捉鳖,跑不了。
杨广很⾼兴,一个人无所事事久了实在憋得慌,就跟一头又饿又累的鹿遇见了一片绿草地样,感觉上像有了救。他早就想⼲点事了,之所以闲是找不到事做,现在有事要做了,心里就振奋。这种亢奋心理很奇怪,属于自我挑战心理。马宇也⾼兴,自从买了这辆本田雅阁起,他还没做过一天事,除了玩还是玩,他存在行银里的美元已“瘦⾝”了不少。三天两头往行银里跑,不是去存钱而是去取钱,存折上的数子自然是锐减。吃过饭,他们觉得时间还早就这么分手未免可惜,就开着车去了蔡锷路的一家卡拉OK厅。那时卡拉OK在国中的大地上才刚刚兴起,不少人于晚上都喜唱卡拉OK,听着自己唱出来的歌声而自娱自乐。他们走进的那家卡拉OK城是湾台人搞的,叫做太城,投资老板是湾台的长沙鳖,⽗亲于一九四九年共产的队部开进长沙前领着老婆去了湾台,如今⽗亲倒是没回来,儿子回来了,带着大把大把的美元回来投资乐娱行业。他堂弟自然是长沙人,堂弟负责管理,他负责玩。堂弟也是画画的,自然对杨广和马宇很客气,都是画画的,曾经在⽔陆洲画风景和后来在考场上碰过面,于是就,一见面都叫了声咦呀。这一声咦呀很好,一寒暄,他掏出了他的名片,名片上印着太乐娱城王总经理的头衔,这让他化被动为主动了,因为他得拿出王总经理的派头,不然就对他名片上的头衔不住。玩罗,没事罗,王总经理拍拍杨广的肩膀,都是画画的,不要客气,今天的客我请了。
小宋和小徐也被马宇接来了。小宋的手上还拿着一本英语书,但她一个字也没看,而是霸着麦克风,很抒情地唱着歌。小徐不⾼兴了,抢过麦克风也唱了起来。她们两表姊妹一开口杨广和马宇就闭了嘴。杨广表扬小宋说:你不应该学化学,你应该学声乐,你学声乐可以把很多唱歌的妹子赶下台。小宋笑了:我发现你很会拍马庇啊。杨广心情很好地望着⾝材匀称的小宋,脑海里出现了她那对姣好的Rx房及她那美丽的部腹。杨广讨好地笑笑说:我说的是实话亲爱的。邓丽君的歌曲从音响里飘了出来,那是何⽇君再来的过门,小徐一开口就甜藌藌的,比邓丽君还邓丽君。杨广又表扬小徐,啊呀,你真唱得好,甜到我心里去了。表妹粲然一笑,脸上是一片自我感觉良好的骄傲。杨广无意中瞥见小宋的脸上掠过了一抹淡淡的影,他清楚小宋吃醋了。她们两表姊妹有点怪,都很漂亮,⾝材都差不多⾼,差不多一样胖瘦,都很泼辣,说话都伶牙利齿,却各有各的人之处。比如表姐的歌唱出来有关牧村的女中音味儿,表妹的歌声却轻亮且甜丝丝的;又比如表姐的迪斯科跳得比表妹略胜一筹,而表妹跳那种步态柔情的探戈时却明显胜过表姐些儿。两表姊妹有点相互较劲,仿佛一个要把另一个比下去似的。表姐我的探戈跳得怎么样?表妹问。表姐说:表妹我的迪斯科跳得怎么样?表妹说:表姐我唱邓丽君的歌怎么样?表姐说:表妹,你觉得我唱关牧村的歌还像不像那回事?两表姊妹相互用骄傲的语气咨询对方,一点也不想输给对方。假如表妹邀马宇跳探戈,表姐就吵着要放迪斯科音乐,她要跳一段迪斯科来庒倒表妹。如果表姐在跳迪斯科,表妹就会吵着要马宇放一段探戈舞曲,她要用优美的探戈舞步击溃表姐那扭送舿的迪斯科。
那天晚上,两表姊妹在太城的包房里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施展着各自的才⼲,表姐唱完歌,表妹立马就唱,表妹刚唱完,表姐夺过麦克风又唱,直闹到十二点多钟,服务姐小走进来问他们是不是还要唱晚晚场,两表姊妹这才罢手,否则她们还将比下去。走出太城,马宇把杨广和小宋送到那套一室一厅房的楼下,然后开着车带着唱歌唱得筋疲力尽的表妹走了。小宋望着她骄傲的表妹,第一次嫉妒起表妹有车坐道:杨广,你为什么不也买一辆车?听上去,就像她问谁你为什么不吃饭一样。买车可不是吃饭一样简单。杨广抱歉地笑笑,免得她一生气而不让他享用她的⾝体,说我保证只要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车。她似乎明⽩了刚才她问这句话有多么谬误,就叹息一声,说等你赚到买车的钱我恐怕已是老太婆了。杨广发誓说:不会要你等那么久,你要对我树立信心。小宋冷冷一笑,是想搞我了吧?净在我面前说好话?她太聪明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心里想什么。他真有些怕她了,说:不是。他不能说是,他说是她就更加不让他搞她。她瞅杨广一眼说:今天我们不搞,我今天唱歌唱累了,明天有一天的课,我想早点觉睡。
杨广绝望地望她一眼,躺到铺上,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糟糕透了。他的物直直的,他的⾝体太好了,因而那东西就很不争气地顶着衩。小宋扫了眼他的裆,见那儿像一把伞样撑着,就伸手抓住他的伞把。杨广一叫,忙起⾝把她抱住,手就去摸她的下面。她打了下杨广的手,怒道:别摸它,我不想要你摸。杨广不肯放手,她就拿起头柜上的打火机砸他的手,说今天你不能碰我,因为我明天有很多课。她起⾝,进了卫生间,解手,打开热⽔器洗了个澡,走出来时她⾚条条的,一双手拿着⼲⽑巾着她那一头淋淋的乌发。她的Rx房在她劲使头发时两边摇晃着。她的⾝很细,部腹的线条非常人,那儿有一簇褐⾊xx⽑。臋部圆溜溜的,就像两瓣放大了的桔子,颜⾊也是那种充満了藌汁的⾁⾊。这间破房子因为她变得美丽了。杨广火中烧且如饥似渴地瞪着她,感到他的⾝体正在遭受严峻的考验。他的物犹如一匹烈马正准备脫缰而出似的。她斜着脑袋瞟着他一笑,怎么啦你盯着我傻看什么?杨广咽了下口⽔,声音很响,说你太美了。她停止揩头发,偏着头瞧他,你是不是想我了?杨广又咽了下口⽔,声音又很响,不,我随便。她说:哎呀,你今天定力蛮好啊。杨广转过⾝,做出准备觉睡的样子说:不是定力好,是你明天要上那么多课,我怕搞得你筋疲力尽的。她叫道:哎呀,你还会关心人了。她走上来,一庇股坐到他腿上,手往他的裆里深探了下,她当然就探到了杨广的殖生器像一烧火样灼热难耐。她笑着说:好吧,那你搞我吧,免得你难受。杨广就狂喜地把她抱到上,说谢谢你能体谅我。
早晨的光在了玻璃窗上,杨广醒了。小宋上课去了。他穿上衩,漱口时马宇来了。杨广说:我才起。马宇说:就晓得你才起。表姐呢?杨广笑笑,说她上课去了。他问马宇:你昨晚没回家?马宇说:回卵,同小徐在巨洲店酒开了间房。杨广说:小徐长得很漂亮,还有些野味。马宇说:你说对了,小徐还真是个野女孩,很強。杨广拿了卷尺,两人出了门,在一家粉铺吃了碗牛⾁粉,接着向金华宾馆赶去。他们跟肖満哥约好了九点半钟在金华宾馆的大厅里见面。金华宾馆确实显得破旧了,如果不装修一番恐怕只有民工才愿意来住了,墙壁脏兮兮的,石膏天花板都掉下了几块,服务台的三夹板都开裂了。杨广和马宇先到了十分钟,肖満哥来了,一来就指挥杨广和马宇测量大厅的长宽⾼,接着又测量门厅和过道的长宽⾼,随后又走进餐厅和会议室测量,再后来又走进房间和卫生间进行测量,⼲完这一切,肖満哥去服务台开了间双人间,让杨广和马宇就住在金华宾馆画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