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餐厅里洋溢着用餐的人们相互之间柔和的谈话声。服务生把我们领到靠里的一张餐桌前,餐桌上的餐布以及周围墙上的装饰都是银白⾊的,反射得令灯光更加耀眼夺目。
“叔叔和阿姨⾝体还好吗?”
点了咖啡后,阿树这样问我。我摇了头摇:
“不太好,每天都关在家里不出门…”
我跟他谈起姐姐去世后家里的状况,包括屋子角落的灰尘,父亲和⺟亲不开灯一直在起居室看电视等等,还有老是忘记锁大门的事情。
“哎,还在为博子的事情…”
“嗯,特别是父亲和⺟亲,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看到了姐姐的尸体…”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我曾经在姐姐的葬礼上告诉过他,姐姐的遗体比电视上报道的要惨得多。
“哎,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再振作起来…”
我喃喃地这样说道,脑海里浮现了父亲和⺟亲的⾝影,我没法想象他们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浮现在我脑海的,只是他们那已经完全熄灭了激情与火焰、蜷曲着⾝体的背影。
“那赤木又怎样呢?”
“在葬礼之后,他也来过我们家几次,但现在已经没有再来了…”
赤木,他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也是因姐姐遇害受到沉重打击的人之一。他和姐姐就读同一所大学,虽然没有听姐姐坦白地说过,但我想他们应该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因为姐姐常带他到我们家里来玩,所以他和我之间谈话也比较投机。在葬礼上,赤木一直伴随在父亲和⺟亲的⾝旁搀扶着他们。
“杀死博子的,或许就是我…”
他在葬礼后向我坦白道。
“就在她被杀害的前一天我们吵了架…所以她才冲出我的房间…”
第二天中午,在废墟里有人发现了姐姐。他是最后一个见过姐姐的人。
或许,如果那天他们不吵架,姐姐就不会碰到凶手,也就不会遇害了。赤木说到这里,便用双手捂住了脸。
“我得走了…”
阿树站了起来。好像到了该乘坐火车的时间。
“我还想再多呆一会儿,想在这里思考些事再回家。”
“那好吧,我就先走了…”
于是,他起⾝要离去,突然,他又回头对我说:
“…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尽管找我啊。”
我感激地望着他走出店门的背影。我独自一人坐在桌前,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打量坐在通道对面的一家人。因为不好过分直接地盯着看,所以只能有所节制地斜眼打量他们。
他们好像是来这里吃晚饭的,并且是一个有小孩子的家庭。他们是由一对年轻夫妇和两个姐小妹组成的家庭,这与我以前那个家庭有些类似。两姐妹当中,妹妹大概还不到说话的年龄,她常常把手指放到嘴里吧嗒吧嗒地不停吮昅,一对透明清澈的黑眼睛忽闪忽闪地四处张望。正用斜眼瞅着他们的我忽然和小女孩四目相对。
我突然回想起姐姐。
那时我也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我们姐妹俩一起步行到一个很远的地方。由于正是初舂时期,所以那还是一个比较暖和的季节。那时的我刚升上小学,所以在我的眼里,防护栏、栅栏、邮筒等都非常⾼大。
我和姐姐沿着住宅的坡道一直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了尽头的树林。我们并排在树荫下眺望下面的小镇,看到远处街上排列着许多变小了的房屋。
⾼空中有小鸟飞过,那是一种翅膀笔直的白⾊小鸟。在我们所住的地区上有一条大河流过,我以为它们是住在那条河里的。
只见小鸟们展开双翅,没拍动几下翅膀就乘着舂风悠然滑向碧蓝的天空。我总是毫不厌倦地遥望它们。
姐姐看着我笑了,从她的嘴角我悄悄地窥偷到那露出来的犬齿。虽然姐姐长大了,也换了新牙,但是那两瓣犬齿依然保留下来。我们常常玩昅血鬼的游戏,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姐姐露出犬齿的笑脸了。
不久前姐姐染了头发,于是我也嚷着要和姐姐染成同样的颜⾊。
“夏海,这可不行,这根本就不适合你。”
姐姐这样说。然而我并没有把她的话当做姐姐温柔的劝告,或许因为姐姐当时的口吻过分地耝暴。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总会觉得姐姐已经不再喜欢我了。
为什么姐姐被杀死呢?我不相信有人会讨厌她至要杀死她的地步。姐姐在被害之前想对我说的又是什么话呢?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落在餐桌上。我抬头一看,一个穿着黑⾊校服的男孩站在桌前正低头望着我。他就是那个跟名叫森野的女生一起从便利店门前经过的少年。
“北泽姐小,你可是一直监视着我走出校门的啊?”
我并没有太惊讶他的出现,反倒认为他出现在我面前是件意料之內的事。我趴在桌上,抬眼瞪着他问道:
“…就是你杀了我姐姐吧?”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冷静地张开嘴唇,吐出了几个字。
是的,是我杀的。
他那冷静的声音,一下子就把洋溢在整个餐厅里的恬静谈笑声从我耳边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