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170节:我们的确很精瘦
"我发誓我的信念与你一致,斐兹骏骑,骏骑的儿子。"我震惊不已地让这位经战火的长者握住我的双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这是表达忠诚的古老方式,我也只能努力不把手缩回来。
效忠惟真,我告诉自己,我是如此开始,也将始终如一。
"我将告诉其他人,"普隆第平静地继续,"我会告诉他们这是你所希望的。事实上我们也不想引发流⾎事件,如你所言,就让帝尊这小狗崽子挟着尾巴逃到內陆去吧,这里可是狼群奋勇作战之处。"他的遣词用字可真令我头⽪发⿇。
"我们会出席他的继任典礼,甚至站在他面前再度宣誓效忠瞻远家族中的国王,但他可不是国王,也永远别想当上国王。我明⽩他在典礼结束当天就会动⾝前往內陆,那我们就让他走吧!即使依照传统,新任王储理应站在他的公爵面前听取他们的建言。我们可能必须在此多留一两天,至少帝尊走了之后,公鹿堡就是你的了,而我们在离开之前得确认此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讨论,像是该如何配置我们的战舰。对了,船坞里应该还有其他未完工的战舰吧?"我迅速点点头,普隆第于是露出了満意的狡黠笑容。"我们将看着它们起航,你和我。大家都知道帝尊把公鹿堡的补给品劫掠一空,而我们得设法在你们的仓库里重新补充货源。公鹿公国的农夫和牧人必须了解他们得寻找更多粮食,也得出他们囤积的存粮,好让士兵们有⾜够的体力防卫海岸。这对我们来说会是个难挨的冬季,但是精瘦的狼战斗力可是最強的,就像他们说的。"我们是很精瘦,我的兄弟。喔,我们的确很精瘦。
一股恐怖的不祥预感自我体內升起,真想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得设法在珂翠肯离开之前让她放心,告诉她我并没有和她对立,然后我必须尽快和惟真技传,但他能明⽩吗?他一定会的,他当然会了解我的用意。黠谋国王呢?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第一次收买了我的忠诚时,曾对我说:"如果任何人,无论男女,想藉由赐予你更多的东西好让你和我对立,就来告诉我他们要给你什么,我会给你一样多的东西。"您会将公鹿堡到我手中吗,老国王?我不噤纳闷。
我发觉普隆第沉默了下来。"不要害怕,斐兹骏骑。"他平静地说道。"不要怀疑我们所做的事情的正确,否则我们就等于没做。如果你不伸出手接收公鹿堡,其他人就会接手。我们无法让公鹿公国没有人来统治,所以就和我们一起为你自己感到⾼兴吧!我们可不会跟随帝尊,就让他逃回內陆躲在他⺟亲的底下。我们必须自立自強,所有的预兆和迹象都为我们指出那个方向。他们说⿇脸人在公鹿堡的井边喝⾎,还有一条大蛇蜷缩在大厅的壁炉前并大胆地攻击一个孩子。而我自己在骑马南下前来这里的途中,看到一只年幼的老鹰遭一群乌鸦围攻。正当我在想它一定会冲进海里闪躲它们时,它却在半空中转⾝咬住一只从上方攻击它的乌鸦,紧咬之后就把那只⾎淋淋的乌鸦丢进海里,其他的乌鸦就振翅一边嘎嘎叫一边逃离。这些都是征兆,斐兹骏骑,如果我们忽略它们,可就真的是傻瓜了。"姑且不论我对这些征兆的怀疑,我还是打了个寒颤,手臂上的汗⽑也因此而竖了起来。普隆第别过头去瞥着房间的內门,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婕敏站在那里,一头深⾊短发衬托出充満自信的脸庞,蓝⾊的双眼也炯炯有神。"女儿,你的抉择相当正确。"这位长者告诉她。"我一度还怀疑你到底看上文书的哪一点,或许我现在看出来了。"他点头示意让她进房,她就在一阵沙沙作响的裙摆声中走了过来,站在她⽗亲的⾝边勇敢地看着我。我头一次瞥见这位害羞的孩子隐蔵在內心里那股钢铁般的意志,这真令人胆怯。
"我要求你等待,而你也做到了。"普隆第公爵对我说。"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今天我把我的忠诚给了你,不知你是否也愿意接受我的女儿,让她成为你的子?"我可真是踉跄地步⼊这窘境。我看着婕敏的双眼,她可一点儿也不迟疑。如果我从未认识莫莉,就会觉得她真是位美女。但是,当我注视她的时候,心中却毫无这份感受。我心里早已容不下其他的女子,更别提在此艰难的时期了。我转头看着她的⽗亲,决定坚决地说出自己的立场。
"您赐予我的荣耀远超过我应得的,大人。但是,普隆第公爵,正如您刚才所言,目前时局艰难,也充満了不确定。您的女儿和您在一起全安无虞,但在我这里,她只会面对更多不确定。我们今天在此讨论的事情,对某些人而言形同叛变,因此我不会让别人说我娶您的女儿好将您绑住,以便尝试一个值得怀疑的努力,也绝不让别人认为您是因此才将女儿许配给我。"我強迫自己转头注视婕敏的双眼。"⾝为普隆第的女儿,比成为斐兹骏骑的子全安。在我的地位还不确定之前,我不会用任何方式对任何人许诺。然而我非常重视你,婕敏女士。我不是公爵,甚至也非爵士,如同我的名字般,我不过是一位王子的非婚生子。在我脫离这个⾝份之前,将不会娶,也不会和任何女士往。"婕敏显然很不⾼兴,但她的⽗亲却缓缓点头同意我的说法。"我了解你话里的含义,而我的女儿恐怕只看到了事情被耽搁。"他看到婕敏板着一张脸,就开心地笑了。"总有一天她会明⽩,试图保护她的人正是关心她的人。"他像看着一匹马似的端详着我。"我相信,"他平静地说道,"公鹿公国将重新站起来,惟真的孩子也将继任为王。"我向他告辞,脑海中仍萦绕着那些话,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事情。如果我不⾝站出来接收公鹿堡,别人就会捷⾜先登。
"什么?"几个小时之后,切德生气地问我。
我坐着低头注视自己的腿。"我不知道,无论是不是我,他们一定都会找到一个人,那个人很可能会在王储继任典礼上引发流⾎事件,阻挠我们让珂翠肯和黠谋脫离这一团混。""如果沿海的公爵们像你所报告的那样濒临叛变边缘,或许我们应该重新思考那个计划。"我打了一个噴嚏,我用了太多的苦树⽪,让整个房间到现在都还闻得到那个味道。"普隆第并不是跟我谈论叛变的事,而是他要效忠一位真诚且合法的国王,这也是令我产生共鸣的精神。我不想推翻国王,切德,我只是想确保合法的继承人取得王位。"
第171节:大公国自生自灭
"那个我知道,"他简短说道,"否则我会直接告知黠谋国王这个…狂疯计划。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这不怎么算是叛变,不过…""我可不是国王的叛徒。"我有点愤怒地说道。
"不是?那么我问你,如果我们尽了一切努力,却让黠谋、珂翠肯和她腹中的胎儿都丧生,而惟真也没回来,又将如何?你到时候还会急切地把王位给合法的国王吗?""帝尊?""依照继位的顺序,是的。""他不是国王,切德,他是个自我沉溺的王子,永远都是。而我和他一样都有瞻远家族的⾎统。""你到时候也可以这么说珂翠肯的孩子。你可看到当我们将自己置于应有的地位之上,将是多么危险的一条路?你和我都宣誓效忠瞻远家族,而我们不过是随机发生的意外罢了。我们不仅效忠黠谋国王,也不只是效忠一位明智的国王,还要维护瞻远家族的合法君主,即便那个人是帝尊。""你会为帝尊效劳?""我看过许多愚蠢的王子在年岁渐长时变得睿智,而你打的如意算盘只会引发內战。法洛和提尔司…""没趣兴参与任何战事。他们会对我们说恭喜恭喜,然后就让沿海大公国自生自灭,帝尊不总是这么说。""他可能认为自己相信这点。但是,当他发现再也买不到上好的丝绸,缤城的好酒也不再如他所愿流经公鹿河好让他品尝时,他就会再想想。他需要他的港口城市,也将为了它们而回来。""所以我们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切德在我对面坐了下来,紧握放在骨瘦如柴双膝间布満斑点的双手。"我不知道。普隆第确实很着急,如果你断然拒绝并责备他叛变,我想…我不敢说他会杀了你,不过别忘了当女杰形成对他的威胁时,他的处理方式可真是当机立断,而这对于一位老刺客来说实在担待不起。我们需要一位国王。""没错。""你可以和惟真再度技传吗?""我害怕尝试。我不知道如何抵挡择固和端宁,或是意。"我叹了口气。"不过,我会试试看,况且如果他们偷听我们之间的技传,惟真一定能察觉。"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切德,当你明晚带着珂翠肯逃离此地时,一定要找机会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并且让她相信我的忠诚。""哦,当她逃回群山时,那些将是让她安心的讯息。不过,不能在明晚。我会在她的处境全安之后再把话传给她,你也必须试着和惟真联系看看,但小心有人偷听你们技传。你确定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我只得摇头摇。"但我相信这计划目前为止还全安的。我在一开始和惟真技传时就告诉他了,直到结束时他才说有人试着听监我们。""或许你应该杀了择固。"切德自顾自地抱怨,然后就因为我盛怒的表情笑了出来。"不,不,冷静下来,我不会因为你的自制而责备你。你对普隆第所说的计划可得谨慎,一旦消息走漏,帝尊就有⾜够的理由扭断你的脖子。若是他沉不住气而且鲁莽行动,更会尝试吊死他的公爵们。噢,不,我们就别再想了!公鹿堡的厅堂在那之前就会被鲜⾎染红。如果你当时设法在他提出要求前转移话题就没事了,除非如你所言,他们可能另有人选。噢,好了,我们不能把老年人的头摆在年轻人的肩上。不幸的是,帝尊却可以轻易地把你那颗年轻的头从你年轻的肩上移除。"他蹲下来再添一块柴火,昅了一口气之后叹了出来。"你都准备好了吗?"他突然问道。
我可真是満心喜地转移话题。"我尽力而为。博瑞屈会准时在⾚杨树林那儿等候,就在狗狐狸从前的窝那儿。"?切德眼睛溜溜转着。"我要怎么找到那个地方?问从⾝边经过的狗狐狸吗?"我不经意地微笑。"很接近了。你会在公鹿堡何处出现?"他固执地沉默片刻,这只老狐狸依然痛恨怈露底细。最后,他终于开口:"我们会从稻⾕棚里走出来,从马厩数过来的第三个棚子。"我缓缓点头。"有匹灰狼会在那里与你会合,然后带你不经由城门走出公鹿堡的城墙。"切德有好一会儿只是注视我,而我也等着他露出谴责或厌恶,甚至好奇的表情。不过,这位老刺客确实经验老到,早已学会隐蔵自己的感受。他终于开口说道:"如果我们不知善加利用手边的武器,那可真是傻瓜了。它会对我们…造成危险吗?""它的情和我一样。你不用披着驱狼草或喂它羊⾁,它就会让你通过。"我和切德同样悉这古老的传说。"你一出现,它就会出来帮你带路,带领你通过城墙走到⾚杨林,博瑞屈会备好马匹在那儿与你会合。""会走很久吗?"我知道他挂虑国王。"不会花太久的时间,但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到得了,而且积雪很深,路面也崎岖不平。要从城墙的洞里爬出去可不容易,但这也不是不可能。我可以让博瑞屈在城墙內等你,但我不希望引起别人注意。或许弄臣能帮你?""事情到了这步田地,看来他非得如此不可。我不想再让其他人参与这个计谋,只因我们的处境似乎愈来愈难以防守。"我低头表示赞同,他说的可是真的。"那你呢?"我进一步问道。
"我会尽力赶在时限之前完成任务。弄臣可帮了我很大的忙,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为国王张罗好⾐物和盘。黠谋勉为其难同意我们的计划,虽然明知这是个绝佳妙计,但每个细节都还是令他感到焦躁,毕竟帝尊是他的儿子,斐兹,而且是他最宠爱的幼子。即使他感受到帝尊的残酷无情,却依然很难说出王子对他的生命全安造成威胁。你看看他的处境:承认帝尊造反等同承认他错看了自己的儿子。逃离公鹿堡就更糟糕了,因为这不但证实帝尊确实造反,还显示了这开溜之计是他唯一的选择。国王从来就不是个胆小鬼,如今让他逃离原本最应该忠于他的人,简直让他痛苦不堪,但是他非这么做不可。至于我是如何说服他的?我承认自己大多表示如果缺乏他的认可,珂翠肯的孩子就很难继任王位。"切德叹了口气。"我尽全力准备就绪,也备妥了药剂,而且全都打包好了。"
第172节:一切都准备就绪
"弄臣明⽩他不能和国王同行吗?"切德额头。"他想再过几天后出发跟上国王。我很难劝阻他,顶多让他分头出发。""那么,我就得设法清空国王的房间,不留任何人证,好让你迅速而神秘地带走国王。""噢,是的。"切德郁地说道。"除了真正的行动之外,一切都准备就绪。"我们一同凝视炉火。
黠谋国王执政的末期,沿海和內陆大公国之间所爆发的冲突并非新兴的裂分事件,而是旧有歧见再度引起的纠纷。四个沿海大公国毕恩斯、公鹿、瑞本和修克斯早在六大公国组成之前就已经是个王国,当恰斯国统一战争的策略使得威德国王确信服征它们并无利可图时,他就把野心转向內陆。他所导领的严明队部很快就攻下游牧部落散布的法洛地区,而人口更多且较为安居的提尔司,在它昔⽇的国王发现领土遭包围、商业路线也被断绝之后,不情愿地投降了。
有一个世代的时间,古老的王国提尔司和⽇后的法洛皆被视为被服征的领土,他们丰裕的⾕仓、果树园和畜群因沿海大公国的利益而遭大肆利用,而威德国王的孙女康凯王后早就明智地看出来这将在內陆地区酝酿不満情绪,所以极度包容且睿智地将法洛民人的部落长老,和提尔司前任王室提升为贵族,并运用婚姻和土地授予来促成沿海和內陆结盟,也首次将她的王国称为六大公国。然而,她所有的政治手腕仍无法改变不同地区相异的地理条件和经济利益,因为內陆大公国的气候、居民和生活方式实在和沿海民人大相径庭。
在黠谋统治时期,两个地区不同的利益分歧因他两任王后的子孙而更加恶化。坚贞王后是他年龄较长的两个儿子惟真和骏骑的⺟亲,是一位来自修克斯的女贵族,此外她也有些贵族亲戚住在毕恩斯。她本⾝是个相当典型的沿海人。黠谋的第二任王后念则来自法洛,但她表示她的家族⾎缘和古老的提尔司王室及瞻远家族具有远亲关系,因此,她再三重申她的儿子帝尊比他那两位同⽗异⺟的兄长更像皇族,也更有资格当上国王。
王储惟真失踪和死亡的谣传,以及黠谋国王显而易见的失能,使得沿海大公国认为权力和头衔将落⼊拥有內陆⾎统的帝尊王子手中。他们宁愿和惟真王子未出世的孩子结盟,只因他将是沿海人的王子,可想而知他们竭尽所能为保障沿海的⾎统巩固权力。时值沿海大公国遭受劫匪和冶炼之际,这确实是他们所能做出的唯一合理的选择。
王储继任典礼过于冗长。群众老早就集合完毕,好让帝尊正式进场,按照阶级位置一路走到主位,昏昏睡的黠谋国王则在那儿等他,而脸⾊犹如细蜡烛般惨⽩的珂翠肯则站在黠谋的左后方。黠谋⾝穿⽑领长袍,所有代表王权的皇家首饰装点一⾝,珂翠肯则坚决抗拒帝尊的建议和怂恿,仅穿着朴素的紫⾊长袍,⾼大笔直地站着,在隆起的部腹上方系上一条带,还有一个简单的金⾊饰环固定住她的一头短发。要不是她额旁的那圈金属,她看起来可就像站在一旁准备服侍黠谋的仆人。我知道她仍将自己视为牺牲献祭而不是王后,但她却无法理解那⾝僵硬的服饰让她在宮廷中更显得格格不⼊。
弄臣也在场,⾝穿一件磨损的黑⽩花斑点装,鼠儿又出现在他的令牌端顶。他也把脸涂上黑⽩两⾊而我纳闷这是用来掩盖他的伤,还是仅为了搭配他的花斑点装。他比帝尊早出现,缓缓地漫步在走道上,显然很享受自己一手酝酿的场面。他挥舞鼠儿令牌表达祝福之意,接着向与会者行屈膝礼后就优雅地跳到国王的脚边。侍卫原本想拦住他,但引颈观望且咯咯发笑的人们却挡住了去路。当他走到主桌上坐下时,国王心不在焉地弄了弄臣稀疏的头发,看来他也很难稳稳地呆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群众因弄臣的表演或愤怒或乐地面面相觑,端看各自对于帝尊的效忠程度,我自己则深恐这将是弄臣的最后一场闹剧。
城堡里一整天的气氛好比锅里的沸⽔般热烈。我误以为毕恩斯公爵的口风很紧,没想到我却不断遇到太多忽然对我点头致意、或是锁定我的双眼想与我换眼神的那些位阶较低的贵族。我怕这情况无法逃过帝尊那群爪牙的监视,因此下午大部分的时间我只好呆在房里或躲在惟真的烽火台中,徒劳无功地对他技传。我本来希望在那儿清理自己的思绪以唤起对他的记忆,却⽩忙一场,反而极力捕捉意在烽火台楼梯间轻微的脚步声,或是感受择固或端宁细微地触及我的精技感知。
当我放弃技传之后,就坐下来花了很长的时间认真思索该如何把国王房里的侍卫全都引开,这可是一道未解的谜题。我听到外面的海浪拍打声及风声,而当我短暂地打开窗户时,突然一阵強风直接把我吹到房间的另一头去。多数人觉得这是个举行典礼的好⽇子,逐渐增強的暴风雪或许能将劫匪困在他们目前的停泊处,确保我们不会受到新一波的劫掠。我望着冰冷的雨⽔在积雪上冻结成冰,使得道路异常滑溜,然后就想像博瑞屈将和王后以及轿子里的国王在那样的路况下连夜赶路。这可不是我所喜爱的任务。
人们谈论到重大的迹象显示大事即将发生。现在除了⿇脸人和壁炉之蛇的故事外,厨房又增添了新的恐慌。当天烘焙的面包没有发酵膨起来、桶子里的牛也在去脂前就凝结了,这让可怜的厨娘莎拉吓得半死,并声称她的厨房里从来没发生过这等怪事。养猪的人甚至不让猪饮用发酸的牛,因为他们确信牛已遭诅咒。制作面包所遭遇的挫折迫使厨房的仆人们以双倍的速度赶工,纵使他们早已因忙着喂所有的观礼宾客而累坏了。我如今能担保,只要一个不悦的厨房工作人员就能扰整个城堡的气氛。
守卫室的粮食配给已经不多,炖⾁也太咸了,啤酒喝起来更没味道。提尔司公爵抱怨他房里的酒喝起来简直像醋,这反而让毕恩斯公爵对修克斯和瑞本公爵表示,即使送一点儿醋到房里都会是好的待客之道。不幸的是,这些评语不知怎的传到了急惊风师傅耳里,使得她大声责骂所有的宮廷內侍和仆人,指责他们没有好好地把公鹿堡仅存的一丝乐气息带到次等客房中。一些次级的仆人也抱怨有人下令将宾的费用降到最低,却找不到愿意承认下达这个命令的人,甚至连传话的人都找不到。所以,这一天终将过去,我也全然放心地把自己孤立在惟真的烽火台里。
第173节:王储继任典礼
但我可不敢错过王储继任典礼,否则将会引起过多揣测。所以,就算我穿着令我浑⾝不适的⾐裳,衬衫的袖子过长,绑腿也让我的⽪肤发庠,我仍得站着耐心等候帝尊进场。我并没有把心思放在他的铺张和典礼上,我整个脑袋里不断盘旋着自己的疑问和顾虑。我烦恼着博瑞屈是否能把马匹和轿子偷渡出城。天已经黑了,此刻他或许已经坐在暴风雪中那片稀疏得可怜的⾚杨林荫下等候。他毫无疑问会给马儿披上毯子,却很难抵挡持续落下的雨雪。他告诉我煤灰和红儿蔵⾝的那个铁匠铺,好让我每周定期贿赂相关人员,顺便看看它们是否得到良好的照顾,也没忘了要求我绝不能将此任务假手他人。王后能独自在她的房里休息吗?我一次又一次地自问,到底该如何清空黠谋国王的房间,好让切德迅速而神秘地带走国王?一阵喃喃的惊叹声把我从⽩⽇梦里醒唤。每个人似乎都瞪着主桌看,于是我也瞥向那儿,只见一阵短暂的闪烁,不一会儿其中一⽩⾊细蜡烛就燃烧起忽隐忽现的蓝⾊火焰,然后另一蜡烛也噴出一道火花,并立刻迸出蓝⾊的火焰。接着又是一阵低语,这些难以捉摸的蜡烛却在稍后平稳且旺盛地燃烧。珂翠肯和国王都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反而是弄臣挥舞着鼠儿权杖指责这些作怪的蜡烛。
经过长久的等候,帝尊终于出现了。他一⾝灿烂的红⾊天鹅绒和⽩⾊丝绸,一位小女仆则走在他前面挥舞着正发出檀香的吊炉。帝尊一边微笑地走向主桌,一边注视着大家并点头打招呼,接着就坐上了主位,但我确定典礼并没有依他原先的计划般顺利进行。结巴的黠谋国王一脸困惑地看着送到他手中让他宣读的卷轴,最后珂翠肯从他颤抖的手中把卷轴接过去。而国王就在她大声朗诵內容时抬头对她微笑,但这些字句一定深深刺伤了珂翠肯的心。这是黠谋国王的子嗣名单,巨细靡遗地列出他所有的孩子,包括一位幼年逝世的女儿;依照出生和死亡的顺序排列,结论皆显示帝尊是唯一活着且合法的继承人。当她看到惟真的名字时并没有犹豫,反而大声念出关于他的简短陈述:"在前往群山王国执行任务的途中不幸丧生",如食材清单般的寥寥数语,完全没提到她腹中的孩子。这未出生的胎儿是继承人,却非王储,也就是说这孩子至少要等到十六岁才能取得这头衔。
珂翠肯早先从惟真的⾐柜中取出造型简约且镶着蓝宝石的银⾊饰环,这就是王储的皇冠,上面有纯金垂饰和跳跃的公鹿造型绿宝石。她把这皇冠给黠谋国王,他却低着头仿佛十分困惑地注视它,也没把它赐给帝尊。最后帝尊就伸出手来,黠谋也让他取走手中的皇冠,然后帝尊就把皇冠戴在自己的头上,让纯金吊饰滑落颈部,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自己成为新的六大公国王储。
切德的时间安排出了点儿状况。等到公爵们走上前再度宣誓效忠瞻远家族之后,蜡烛才当真燃烧起蓝⾊的火焰。帝尊试着不去理会这现象,直到众人的谈话声几乎淹没提尔司公羊公爵的宣誓时,才不得不去注意。然后,帝尊转⾝若无其事地捻熄恼人的烛火。我可真佩服他这份泰然自若,尤其当第二蜡烛紧接着燃起蓝⾊火焰时,他仍重复之前的动作。当大门边墙上烛台的火把突然嘶嘶地燃起一缕蓝火,并淌出黑⾊的蜡泪,然后散发出污浊的恶臭时,我心想这恶兆也未免太夸张了些。所有的人都转头观看,帝尊也在等着,但我却看到他紧咬牙关,额侧的小⾎管也不断地跳动着。
我不知道他原本计划要如何结束典礼,但他接着就突兀地为典礼划上句点。当他简略比完手势之后,忽然间就涌出一群昑游歌者,而当他再次点头示意之后,大门就打开了,只见一列拿着餐桌板的人走进来,后面跟着手持支架的侍童。至少他对这场宴会还慷慨的,精心烹调的⾁类和糕点也赢得大家一致的赞赏,更没人想抱怨看来短缺的面包。小厅里的餐桌和桌巾都为贵宾布置好了,在那里我看到珂翠肯缓慢地护送黠谋国王,后面跟着弄臣和迭香。
而我们这群没什么⾝份地位的人,手上都有简单却丰盛的餐点,还有空出来跳舞的地面。我原本计划在宴席上大快朵颐,却不断有人接近我攀谈,不是太用力拍我肩膀的男士,就是过于蓄意接触我眼神的女士。沿海公爵们和其他尊贵的贵族同桌,虚应了事地和帝尊共餐,以巩固他们和他之间新建立的关系。有人告诉我三位沿海公爵都知道我参与他们的计划,但事实证明就连位阶较低的贵族也知道这件事,真令我感到胆怯。婕敏虽然没有公开宣称我是她的男伴,却像猎⽝般静地跟随我,让我心中不噤产生一股紧绷的自觉。我无法转⾝,不过还是察觉到她离我仅有六步之遥。很明显地,她希望我和她谈,但我可不相信自己能说出什么得体的话来。当一位修克斯的次等贵族不经意地问我是否会派驻任何战舰至南方的伪湾时,我几乎要崩溃了。
我的心一沉,顿时明⽩了自己的错误。他们没有一个人恐惧帝尊,也看不到任何危险。他们眼中的帝尊不过是一位被宠坏的花花公子,只想穿上华服、戴上饰环,还有为自己赢得一个头衔。他们相信在他离开之后就能忽略他。但我更明⽩事实的真相。
我知道帝尊的本事,无论是争权夺利或突发奇想,或只是因为自己可以逍遥法外,他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将离开公鹿堡,也不想要这块土地,但他如果认为我想接管的话,就会尽其所能阻止我。我原本应该像野狗般被丢在这里,忍受饥荒或遭受劫掠,而非在他所留下的这片废墟中攀登权力⾼峰。
如果我不小心谨慎点,他们就会杀了我。或更糟的是,帝尊或许也会视情况而想出更忍残的计谋。
我尝试偷偷溜出去两次,两次都被想和我单独谈话的人给拦下来。最后我不得不谎称头疼,公开宣称自己要就寝了;而在我告退之前,可有至少一打的人祝我有个愉快的夜晚。就在我自认已脫离人群时,婕敏羞怯地触摸我的手祝我晚安,我从她沮丧的声音得知自己伤了她的心,而我想这比当晚的任何一件事更令我窘迫不安。我感谢她的关怀,接着做出了那晚最怯懦的举动,就是大胆吻亲她的指尖。她眼中再度浮现的光彩让我感到一阵愧羞,于是我赶紧逃到楼梯间。当我爬上楼梯时,不噤纳闷惟真或我的⽗亲是否也遇过相同的状况。倘若我曾思考或梦想摆脫私生子的⾝份成为一位真正的王子,我当晚就放弃了这个梦想,因为这是个过于公开的职位。我的心一沉,然后就明⽩这将会是我在惟真回来前的生活。权力的幻影此刻仍紧抓住我不放,太多人也会因此目眩神。
第174节:最愚蠢的一件事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如释重负地换上实用的⾐服,在拉着衬衫时感觉到那一小包为瓦乐斯准备的毒药仍在袖口上,于是苦涩地想着这或许能带给我好运。当我离房开间的时候,做出了当晚最愚蠢的一件事,那就是上楼进莫莉的房间。仆人的厅堂空空如也,只有两火光微弱的火把朦胧地映照着整个走廊。我叩了门却没有响应,就试着轻轻松开门闩,但门没锁,我伸手一推门就打开了。
眼前一片黑暗空虚,小小的壁炉中也没有炉火。我找了一小段蜡烛到外头用火把点燃,然后回到她房里把门关上。我站在那儿,荒凉的景象终于成真,这真的太像莫莉的作风了。空的和⼲净的壁炉,还有一小堆替下一位房客准备好的柴火,可见她不想让这房间留下任何关于她的痕迹。没有缎带和细蜡烛,甚至也没有半点儿蛛丝马迹显示一名女子曾在此度过仆人的生涯。⽔槽边的大口⽔壶为了防尘而倒放着。我坐在她的椅子上,在冰冷的壁炉前打开她的⾐橱瞧瞧。感觉上,这些不是她的椅子、壁炉或⾐橱,只不过是她在这儿短期停留时所触碰过的物品罢了。
莫莉走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我拒绝想她好稳住自己,但这空的房间猛然掀起那蒙蔽我双眼的屏障。我洞察着自己,对自己所见感到厌恶,也希望收回我留在婕敏指尖的吻。这是安慰一位自尊受损的女孩?还是我讨好她和她⽗亲的饵?我不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只因我都无法为了两者自圆其说。如果我相信自己已将心中所有的爱都许诺给莫莉,那么这两个举动都是不对的。光是吻亲婕敏的指尖就让我符合了她的每一项指控,瞻远家族对我来说确实总是比她重要。我曾以婚姻为饵让莫莉失去自尊和对我的信任。她借着离开我来伤害我,但她却无法摆脫我让她丧失自信的所作所为。这个念头将永远跟随着她,让她相信一位自私扯谎且没胆为了她而奋斗的小伙子耍了她。
孤寂哀伤能发勇气吗?或者只会引发鲁莽的行动和自我毁灭?我冒冒失失地下楼直接进⼊国王的房里。房门外墙上烛台的火把都在燃烧,恼人的蓝⾊火光可真令从旁经过的我心烦。
太夸张了些,切德。我怀疑他是否把城堡里所有的蜡烛和火把都点燃了。我推开垂挂的帘子进房,里面没有半个人,起居室、甚至国王的卧房都空空如也。这房间看起来空乏味,所有的好东西都被带走运往上游,让我想起平庸客栈的客房。剩下来的东西一点儿偷窃价值也没有,否则帝尊就会派人守卫。此情此景,让我莫名其妙地想起莫莉的房间。国王房里还留着一些东西,像是单、⾐物,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但已非国王的房间。我走到一张桌子前面站好,这正巧是我年幼时站的地方。每当黠谋国王吃早餐的时候,我都会站在这里接受他的机智问答,让他看看我是否有学好每周的课业,也在言谈中不时提到我是他的从属,而他是我的国王。如今那个人已经消失了,不在这个房间了。他曾是一位行动力很強的人,房里満是凌的物品、树一般⾼的⽪靴堆、出鞘的刀和散落一地的卷轴,如今却被烧焚药草的香炉和装过药茶的茶杯所取代。黠谋国王老早就离开了这房间,而今晚我将带走的是一位生病的老人。
我一听到脚步声便诅咒自己的大意,于是躲在帘子后头静止不动。我听到起居室传来一阵喃喃低语,是瓦乐斯的声音,嘲讽似的回复则来自弄臣。我从蔵⾝处鬼鬼祟祟地溜到卧房去,透过临时搭起的帘子窥探。珂翠肯坐在国王⾝旁的躺椅上和他轻声谈。她看起来満脸疲惫,眼睛四周布満了黑眼圈,却仍对国王微笑。我也因他喃喃回答珂翠肯的问题而感到欣喜。
瓦乐斯蹲在壁炉前过度关切地添加柴火,而迭香在壁炉的另一头倒成一团,⾝上的新⾐也鼓了起来。当我看着她昏昏睡地打呵欠,鼓起腮帮子叹了一口气,不噤对她产生无限怜悯。冗长的典礼也让我和她一样累坏了。弄臣站在国王的椅子后面,突然间转过头来直直瞪着我,似乎帘子本无法挡住我。除此之外,我没看到其他人在房里。
弄臣忽然转⾝面对瓦乐斯。"是啊,吹吧,瓦乐斯大人,狠狠地吹吧!搞不好我们本不需要生炉火,你那温暖的呼昅就够驱走房里的寒气了。"蹲下来的瓦乐斯没有起⾝,却回头瞪着弄臣。"去生点木头给我,行吗?这儿的木头烧不起来。炉火是点燃了,但无法让木头燃烧,况且我需要热⽔帮国王泡安睡茶。""我去生木头给你?木头?我去生?我又不是木头,叫我去哪生?好个瓦乐斯,就算你把我丢进炉里又哈又吹的,我也烧不起来。侍卫!喔,侍卫!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把木头拿进来吧!"弄臣雀跃地从国王⾝后跳到门边,夸张地把帘子当成真正的门,最后终于把头伸出去大声呼唤侍卫,过了一会儿又把头缩回来,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里。"没有侍卫,也没有柴火。可怜的瓦乐斯。"他一脸严肃地端详瓦乐斯,只见他伏在地上愤怒地拨弄炉火。"或许你该转⾝让臋部面对壁炉,然后朝炉火放个庇,或许火焰就会为你舞个痛快。从嘴巴到庇股都能弄出一阵风来,真是了不起呀,瓦乐斯。"房里一正在燃烧的蜡烛忽然闪烁蓝⾊火光,就连弄臣也被这嘶声吓坏了,瓦乐斯同时笨重地移动步伐。我不认为他是个信的人,但他眼中短暂浮现的惊恐充分显示他多么不喜这个预兆。"火就是生不起来。"他对大家宣布,随后仿佛领悟到这句话里的意义而停了下来,脸上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我们被施巫术了。"弄臣仁慈地说道。壁炉边的小迭香下巴搁在膝盖上头,睁大眼睛望着四周,脸上的睡意一扫而空。
"为什么没有侍卫?"瓦乐斯愤怒地问道,并大步走到门边看向走廊。"火焰都变蓝了,全都变蓝了!"他气吁吁慌地四处张望。"迭香,快去找侍卫并带着木头来,他们说过会立刻跟上我们的。"
第175节:用自己的方式爱你
迭香摇头摇拒绝移动,然后紧紧抱住双膝。
"侍卫会跟上我们?木头也会跟上我们?我们让木头跟上了?这可烦了!木头侍卫烧得起来吗?""别唠叨了!"瓦乐斯斥责弄臣。"去把侍卫跟木头找来。""把侍卫木头找来?他一开始把我当成木头,现在我又变成他的小狗。噢!去把木头找来;你说的是木吧?木在哪里?"弄臣开始像一只小狗般吠着,嬉⽪笑脸地在房里假装寻找丢出来的木。
"去把侍卫找过来!"瓦乐斯只是咆哮。?王后语气坚定地开口。"弄臣,瓦乐斯,够了。你们的胡闹可让我们累坏了,还有瓦乐斯,你可吓坏了迭香。如果你那么想找侍卫来,就自己去吧,我可要静一静。我累了,呆会儿就要休息。""吾后,今晚就是有些不对劲。"瓦乐斯很坚持,并且谨慎地看了看自己的四周。"偶尔出现的预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最近却层出不穷,我们最好别忽视。我会找侍卫来,既然弄臣没有勇气…""他吵吵闹闹喊着要侍卫来,帮他镇庒不着火的木头,而我,我却是没胆的那个人?噢,竟然是我!""弄臣,安静,请安静!"王后的请求听来十分诚恳。"瓦乐斯你出去吧,用不着带侍卫过来,倒是带些别的木柴回来。国王只想休息,可噤不起这样的嘈杂。现在就去,去吧!"瓦乐斯在门边徘徊,就是不敢独自走在蓝⾊火焰照耀的走廊上。
弄臣朝他傻笑。"我应该牵你的手,陪你走过去吗,勇敢的瓦乐斯?"这句话终于让他踏出房门。等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弄臣再度朝我的蔵⾝处看过来,很明显他要我出来。"吾后。"我轻声说道。她看到我出现在房里,只是迅速地倒菗了一口气,这可是她被我吓到的唯一迹象。"如果您想休息,弄臣和我会安顿国王就寝。我知道您很累了,也想在今晚早点儿休息。"只见壁炉边的迭香睁大眼睛看着我。
"或许我真该去休息了。"珂翠肯说道,异常敏捷地起⾝。"过来吧,迭香。晚安,国王陛下。"她迅速离房开间,迭香也赶紧小跑步跟在后面,还不时回头瞥着我们。当她们走出房门之后,我就走到国王⾝边。"国王陛下,时候到了。"我温和地告诉他。"我会在这里看守,好让您离开。您需要带什么特别的东西吗?"他咽下口⽔,然后专注地凝视我。"不,不需要了,这里可没什么我的东西,没东西可留,也没东西能留住我。"他闭上眼睛之后轻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斐兹。我想我今晚应该留下来,然后死在自己的上。"弄臣和我瞬间都呆住了。
"噢,不!"过了一会儿弄臣轻声喊了出来。我接着说:"国王陛下,您只是累了。""而且我只会变得更疲惫。"他的眼神分外清醒。曾与我一同技传的年轻国王,此刻从衰弱的病体中看着我。"我的⾝子不行了,我的儿子也成了一个狡猾的人。帝尊知道他哥哥还活着,也知道自己不该戴上皇冠。我不认为他会…我想他到最后还会再好好地考虑清楚…"泪⽔从他那苍老的双眼流了下来。我原本想从不肖的王子手中救出国王,但也早该想到我无法将一位⽗亲从儿子的背叛中拯救出来。他对我伸出了一只手,昔⽇持剑的那只耝壮的手如今却成了枯⻩的爪子。"我要向惟真告别。我应该让他知道我并不默许这一切发生,让我至少对效忠我的儿子保持忠诚。"他指了指他脚边。"过来吧,斐兹,带我去找他。"我没有拒绝这道指令,毫不迟疑地跪在他面前。弄臣站在他⾝后,脸上的泪⽔在他涂満黑⽩颜⾊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灰⾊的痕迹。"不!"他急忙地轻声说道。"国王陛下,起来吧,让我们现在就离开,您到了那儿再想也不迟,不必急着现在就为此下决定。"黠谋没有理会他。我感觉黠谋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也为他开启自己的力量,对于自己能靠意志力学会这本领,不噤感到一股忧伤的惊讶。我们一同跌⼊精技的黑河中,并转⾝接那股流,同时我也等待他指引方向,但他却忽然拥抱我。我的孙子,我的骨⾁,我用自己的方式爱你。
国王陛下。
我的年轻刺客。我到底把你塑造成什么样子?我到底是怎么捏自己的⾎⾁?你本不知道自己还很年轻。骏骑的儿子,再度顶天立地可一点儿也不迟。抬起头来看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我穷尽一生成为他希望我成为的人。而今这些话语却让我満怀困惑,以及来不及做答的疑问,因为我感觉到他的精力正在逐渐消退。
惟真,我轻声提醒他。
我感觉他伸出意识探寻,我也帮他稳住意识。我感觉到惟真拂过我心头,接着国王忽然消失了,我盲目地摸索着他,仿佛潜⼊深海拯救溺⽔的人般。我紧握住他的意识,却像捕风捉影似的不牢靠,只见他像个男孩般在我怀里惊恐地挣扎,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接着,他就驾崩了。
就像一个破了的气泡。我回想起当我把那位断了气的小女孩抱在怀里时,我以为自己瞥见了生命的脆弱,但此时此刻才真正明⽩了生命的无常。原本还在这里,然后就消失了。就算熄灭的蜡烛仍留有一缕细烟,但我的国王却彻底地走了。
但我可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想每一个孩子都曾在树林里将鸟的尸体翻过来,然后惊讶地发现贴在地上的一侧早已布満忙碌的蛆群,而死狗⾝上的跳蚤和虱子也是最丰厚的。端宁和择固如同遗弃鱼尸的⽔蛭般试着住我,而我就在这里感受到他们逐渐增強的力量和国王缓慢的衰竭。雾蒙蔽了他的心智,让他的人生充満疲乏。他们的师傅盖伦以惟真为目标,但他失去杀死惟真的机会,自己也因此丧生。他们到底了国王多久,到底从他⾝上汲取了多少精技能量,我永远无法得知,而他们应该也知道他透过我和惟真技传的所有內容。太多事情一时之间都明朗了,但也太迟了。他们不断靠近我,我却不知该如何躲开他们。我感觉他们此刻正盯住我不放,不断攻击我,努力汲取我的力量,如果没有外力拦阻,不一会儿他们就可以把我给杀了。
惟真,我喊了出来,但早已过于虚弱,怎么样也接触不到他。
放开他,你们这群无赖!一阵悉的咆哮,接着夜眼透过我抗斥他们。我觉得这招不会奏效,但如同往常一般,它透过精技所开启的信道強行运用原智这武器对付他们。原智和精技完全是两回事,彼此的差异可不等同于阅读和歌唱,或是游泳和骑马的差别。然而,当他们用精技联系上我的同时,必将无力抵抗这另类的魔法。我感觉他们从我的⾝上被击退,但他们俩同时抵抗夜眼的攻击力,它不太可能打倒他们俩。
第176节:无法对抗的人
起⾝快跑!躲开那些你无法对抗的人!我发现这真是个明智的建议。我惊恐地回到自己的躯体中,猛然竖起心中的防卫阻绝他们的精技碰触。当我回过神后便睁开眼睛,躺在国王书房的地板上气,却瞥见弄臣倒在国王⾝上大声哭嚎。我感觉一丝⽑骨悚然的精技感知摸索着我,于是就缩回心灵深处,慌张地依照惟真教我的方法屏障自己,却仍感觉他们的存在,手指仿佛鬼魂般正拉扯我的⾐服,几乎要撕破我的⽪肤,使我満怀嫌恶的反感。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国王陛下,你这卑劣的叛徒!"弄臣朝我尖叫。
"不!不是我!"我几乎无法喊出这些话。
我惊恐地发现瓦乐斯站在门边,因眼前的景象而瞪大了眼睛,接着他抬头震惊地大喊,手中的木柴也掉落一地,弄臣和我都转过头去。
只见⿇脸人站在国王卧房的门边。即使我明知他就是切德,却仍感到一阵⽑骨悚然的恐惧感。他⾝穿満布泥巴和霉渍的破旧灰⾐,一头长而污秽的灰发一撮撮地散落在脸上,而且⾝上也涂満了烟灰,让青紫⾊的疤痕更加明显。他缓缓举起手指向瓦乐斯,只见这人尖叫之后就逃到走廊上,整个城堡回着他叫喊侍卫的吼声。
"这里是怎么了?"切德在瓦乐斯逃走后问道。他跨了一大步走到他弟弟的⾝边,用细长的手指摸抚国王的喉头,我知道他将发现什么,不噤痛苦地爬起来站好。
"他死了,但我没有杀他!"我的叫声盖过了弄臣的哀泣声,而精技的手指仍紧抓住我。"我要杀了杀害国王的人。把弄臣带到全安的地方。你找到王后了没有?"切德睁大了双眼瞪着我,好像从来没见过我似的。房里所有的蜡烛突然间都燃烧起蓝⾊的火焰,配合此情此景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带她到全安的地方,"我对自己的主人下令,"让弄臣跟随她。如果他留在这里,可保不住命,帝尊不会放过今晚在这房里的任何人。""不!我不会离开他!"弄臣睁大了空洞的双眼,像个发疯的玩意。
"尽可能把他带走,切德!他的生命就全靠你了!"我抓住弄臣的肩膀用力摇晃,他那细瘦颈子上的头也随之前后摇摆。"跟切德走并且保持安静。安静下来,如果你想为国王的死复仇,因为这正是我要做的。"我忽然全⾝颤抖,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边缘一片漆黑。"精灵树⽪!"我着气。"我得向你要精灵树⽪,然后逃走!"我把弄臣推到切德的怀里,而这位老人也伸出耝壮的手抓住他,感觉上仿佛眼看他走进死神的怀抱。切德推着啜泣的弄臣离开了房间,稍后当我听到细微的石头击撞的擦摩声,就知道他们走远了。
我跪在地上却仍摇摇坠,于是我伸手抓住国王的腿大,而他那逐渐冰冷的手也从椅子上滑落到我的头顶。
"现在可不是哭泣的蠢时候。"我对着空的房间大喊,却仍无法让他们停止。黑暗仍盘旋在我的视线边缘,鬼魂般的精技手指依旧猛抓着我心中的墙,刮着墙上的灰泥,摸抚着每一块石头。我想起切德注视我的眼神,顿时纳闷他是否会回来,但我仍昅了一口气。
夜眼,带领他们到狐狸的窝。我让它看到他们会出现在哪个棚子,以及他们将走向何处,我所能做的仅止于此。
我的兄弟?带领他们,我的挚爱!我微弱地推开它,感觉到它离开了,脸上却仍傻傻地流出泪⽔。我伸展四肢稳住自己,把手放在国王的上,睁开眼睛強迫自己厘清视线。这是他的刀,并非一把镶了珠宝的匕首,而是每个人都会系在上的普通刀刃,用来做些简单的⽇常活儿。我昅了一口气然后拔刀出鞘,放在我的腿上凝视着。这是一把好刀,刀面因长年使用而变薄,刀柄上原来可能有雕饰,却因他经常握着而显得平滑。我用手指轻触这把刀,也触摸到了⾁眼无法再辨识的东西,那就是浩得的标志。武器师傅为了国王铸造这把刀,而他也妥善运用。
一桩往事暗自撩拨着我的心房。"我们是工具。"切德这么告诉我。我是他为国王铸造的工具,而刚才国王不也看着我然后纳闷,我把你塑造成什么样子?我无须纳闷,只因我在许多方面都是国王的工具,而我刚才也如他所愿最后一次为他效劳。
有人蹲在我⾝旁,是切德。我缓缓转头注视他。"卡芮丝籽。"他告诉我。"没时间准备精灵树⽪。来吧,我带你去躲起来。""不。"我接过用蜂藌庒缩制成的卡芮丝籽块,一口塞进嘴里咀嚼着,用后齿磨咬释放出所有的汁,然后呑下去。"走吧!"我对他说,"我有任务在⾝,而你也是。博瑞屈还在等,警报也快要响了。赶紧把王后带走,你现在还有时间赶到小屋去,让我来引开他们。"他放开我。"再会了,小子。"他生硬地说道,然后弯吻亲我的额头。这就是道别,因为他不指望看到我活下去。
我们俩都是。
他把我留在那儿,而我在听到石头相互碰撞的擦摩声之前,就感受到卡芮丝籽发挥效用了。我曾在舂季庆和每个人一样尝过它,在甜蛋糕上撒上一点点就能引起心中一阵眩目的愉。博瑞屈警告过我,部分不肖马贩喂马吃淋了卡芮丝籽油的⾕粒,目的是让马在赛跑中获胜,或是让病马在拍卖会上容光焕发。他也警告我经常服用它的马匹就算活了下来,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我知道切德偶尔服用它,也见过他在效药消退后像石头般跌在地上,我却仍不迟疑。或许,我短暂地承认,或许博瑞屈对我的看法没错,精技的狂喜,还有狩猎的狂烈动和火热。我是在揶揄这番自我毁灭,或者我本望渴着它?我没想多久,卡芮丝籽就让我增強了十倍的力量,我的心也仿佛展翅⾼飞的老鹰般振奋起来,于是我跳起来走向门边,接着又转回⾝子。
我在已逝的国王面前跪下,把他的刀子举在我的额前向他宣誓。"这把刀将为您复仇。"我吻亲他的手之后,就把他留在炉火前。
第177节:因叛变的谋而死
如果我觉得蜡烛上的蓝⾊火焰令我⽑骨悚然,那么走廊上明亮闪耀的蓝⾊火把可称得上是惊心动魄,仿佛俯⾝透视平静深沉的海。我奋力跑到走廊上自顾自地咯咯发笑,也听到楼下一阵喧哗,瓦乐斯的尖叫声盖过了其他人的声音,他正喊着蓝⾊火焰和⿇脸人。我原本以为时间不多,现在却觉得时间在等我。我风一般地冲到走廊上,然后开了一扇门溜进去等待。他们许久许久之后才上楼,甚至花了更长的时间才经过我的门前。我就这么让他们走进国王的房里,在听到拉警报的叫声之后就从蔵⾝处跳出来飞奔下楼。
有人在我逃跑时喊了一声,但没有人来追我,等我到达楼梯底下才听见我的追缉令。我不噤放声大笑,好像他们真能逮到我似的!公鹿堡对于在这儿长大的男孩来说,不过是一道道拥挤的回廊和仆人的信道,我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却没有直接往那里去。我像只狐狸似的奔跑,在大厅短暂现⾝,冲过铺満鹅卵石的洗⾐厅,在狂冲进厨房时吓坏了厨娘。然而,精技的手指一直持续不停地紧抓我,浑然不觉我来了。我过来了,我亲爱的伙伴们,我过来找你们了。在法洛出生成长的盖伦一向痛恨大海,我想他害怕海,因此他在城堡的房间是面山的。他去世之后,我听说这房间已经成了他的祀奉处,端宁也搬进来住,却仍保留起居室作为精技小组的聚会场所。我从未到过他的房间,但我知道该怎么走,于是箭一般地飞奔上楼,接着冲到走廊上,经过一对紧紧相拥的情侣,然后在一扇布満铁条的门前停下来。不过,这扇厚重的门并没有锁好,我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排成半圆形的椅子围绕着一张⾼脚桌,桌子央中有燃烧的耝蜡烛,我想是用来集中心智用的,而且只有两张椅子有人坐。择固和端宁肩并着肩合掌闭眼坐着,头部因技传的剧痛而向后垂。却不见意的踪影。我原本希望在这里也可以找到他。我火速看着他们的脸,只见他们汗流浃背,对于他们如此费力击垮我的心防,我的确感到十二万分的荣幸。他们抖动的嘴露出些许微笑,抗拒着精技使用者的狂喜,集中心智在他们的对象⾝上,却不专注于这项追逐的喜悦,我也毫不迟疑。"吓到了吧!"我悄声说道,然后把端宁的头向后猛扯,将国王的刀划在她的脖子上。她菗动了一下,接着我让她倒在地上,只见大量鲜⾎涌了出来。
择固尖叫一声跳起来,我也伸手抵挡他的突袭,但是他却骗过了我。他一边发出长而尖的叫声,一边逃下楼,我就拿着刀子跑到走廊上追他。他不玩什么险的把戏,反而一路尖叫直接冲到大厅,而我则一边跑一边大笑。如今回想起来真觉得不可思议,我无法否认自己当时确实很大胆。难道他认为帝尊会持剑保护他?难道他觉得他们在杀了我的国王之后,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会挡在我和他之间?乐师们在大厅中弹奏乐器,人们也在跳舞,但择固一冲进门就让这一切停了下来。我已经很靠近他了,不过几步之遥,接着他就撞上一张満是食物的桌子。惊讶的群众站在一旁看我扑到他⾝上把他推倒,然后用刀刺了他不下六次,也没人敢制止。当帝尊的法洛侍卫朝我这儿走来时,我把他扭曲的⾝体丢给他们,找到⾝后一张桌子跳上去,手上仍握住滴⾎的刀。"这是国王的刀!"我告诉他们之后就向四周的群众展示手上的匕首。"行刺国王的罪必须以⾎偿还,如此而已!""他疯了!"有人喊了出来。"惟真的死让他发狂了!""黠谋!"我发出一声怒吼。"黠谋国王今晚因叛变的谋而死!"帝尊的內陆侍卫把我的桌子撞得摇晃起来,我没想到他们会是这么一大群人。我们随着一堆食物和陶器跌在地上,群众都吓得惊声尖叫,但也有不少人冲过来看,然后因恐惧而退却。
我可真会让浩得引以为傲,因我用国王的刀对付三名持短剑的人,不但舞着跳着,还踮起脚尖旋转。我的速度对他们来说真的太快了,而他们在我⾝上留下的剑痕我也不觉得痛。我狠狠划了其中两个人各一刀,只因他们认为我不敢拿刀冲过去刺他们。
人嘲中的某处有人大喊着。"有人动武了!护住私生子!他们要杀了斐兹骏骑!"一场打斗于是展开,但我看不清楚到底有谁参与,也完全不在意,然后手中的刀就刺进了其中一名侍卫的手,他手中的刀也因此滑落。"黠谋!"有人在一阵喧嚣中喊了出来。"黠谋国王遇刺!"另一场打斗有声有⾊地展开,也有愈来愈多人加⼊。我本看不清每个人的脸孔,只听到又有一张桌子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一声尖叫划过整个大厅。接着,公鹿堡侍卫冲进大厅,我从一阵喧嚣中听到凯夫的声音。"把他们分开!冷静下来!不要在国王的厅堂里溅⾎!"我看到我的攻击者包围着我,也看到布雷德用惊愕的神情望着我,然后抬头大喊出声:"是斐兹骏骑!他们想杀了斐兹!""把他们分开!拿下他们的武器!"凯夫用剑柄击撞帝尊一名侍卫的头,这人就倒下来了,而他⾝后的公鹿堡侍卫和帝尊的贴⾝侍卫也三三两两地打了起来,一时刀光剑影成一团。我趁着空当呼昅,从自己的这场打斗中抬眼望去,的确有许多人互殴,而且不只是侍卫,就连宾客也挥舞拳头参与斗殴,看起来既像打架又像暴动。突然间,公鹿堡的侍卫布雷德扛起两名攻击我的人,把他们摔在地上,接着就跳到我面前。
"布雷德!"我开心地对他打招呼,把他当成盟友,然后注意到他防卫的势姿。我告诉他,"你知道我不会对你动武!""我很清楚,小子。"他忧伤地告诉我,于是这位老兵猛扑向前,以蛮力抱得我动弹不得。接下来,我不知道是谁或什么东西重击了我的后脑。
第178节:不守规矩的猎⽝
如果照顾猎狗的人怀疑看狗的侍童运用原智竭尽所能亵渎和转移猎⽝的注意力,他就得留意以下这些征兆:如果这侍童不对朋友喋喋不休的话,就要小心;如果猎⽝在看到侍童之前就奋兴地跳起来,或在他离开之前发出哀鸣,就要留意;如果一只猎⽝为了发情的⺟狗而怠忽职守,或听从侍童的话远离⾎迹斑斑的小径,那么就毋庸置疑了。把这侍童吊起来,尽可能吊在⽔面上,并且远离马厩,然后烧了他的尸体。把他训练过的每一只猎⽝、还有这些遭亵渎狗儿的幼⽝都淹死,只因明了原智的猎⽝不会惧怕或尊敬任何主人,却一定会在原智使用者离去后变得琊恶堕落。无论猎⽝有多大年纪,运用原智的侍童无法殴打不守规矩的猎⽝,
也不忍心看着他的原智猎⽝被卖掉或用来当成熊的饵,还会将他主人的猎⽝据为己有,对主人绝不会有真正的忠诚,只对他的原智猎⽝忠心。
我醒来了。在我最近遭遇的种种残酷命运的嘲弄之中,我认为这次苏醒算是最忍残的了。我躺着不动,同时将各种不适区分开来。卡芮丝籽狂嘲退去后的疲乏,和我与择固以及端宁的精技对决所带来的虚脫巧妙结合。我的右前臂有严重的剑伤,还有我已经不记得的左腿大伤。伤口都没有敷药,袖子和长因⾎⽔⼲了而粘在⽪肤上。无论是谁把我打得丧意失识,一定还有其他人又多赏了我几拳。除此之外我倒还好的。我多次地告诉自己忽略左腿和右手的颤抖,接着睁开眼睛。
我在一间狭小的石头房间里,角落有一个便盆。当我终于可以移动时,我便抬起头来,我看到一扇门和上了铁条的小窗户,外面走廊上火把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噢,是的,这就是地牢。当我満⾜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就再度合眼觉睡。从鼻子到尾巴,我安稳地在冰雪覆盖的兽⽳深处中休息,而这份全安的幻觉也就是夜眼所能给我的了。我实在虚弱极了,就连夜眼的思绪都很朦胧。全安,这是它仅能传达的。
我再度醒来,因为愈来愈口渴而察觉时光飞逝。除此之外,一切都明显地依然照旧。我此刻判断出来自己正躺在石板凳上,除了我⾝上穿的⾐服外,我和这石头之间什么也没有。"
喂!"我大声叫喊。"守卫!"无人响应。每件事情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后来我就不记得是自己喊了出来,或只是我振作精神想要这么做。过了一会儿,我判断自己已经没力气了,就再度⼊眠,我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事情。
耐辛争论的声音将我醒唤。无论她与谁起争执,那人都不怎么回话,态度也很強硬。"这太荒谬了。你害怕我会做什么?"一阵沉默。"我从他还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又一阵沉默。"他受伤了。至少让我看看他的伤势,这对我会有什么伤害吗?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整个人吊起来,就像你可以伤害他一样,不是吗?"又一阵沉默。
稍后我觉得自己可以移动了。我⾝上有一大堆我无法解释的淤伤和擦伤,大概是从大厅到这儿的途中弄来的。移动⾝子最糟糕的一点,就是在结痂伤口上的⾐服会磨擦伤口,让人疼痛不堪,但我决定忍下来。尽管房间很小,从铺到门口对我来说可是一段漫长的路途。当我走到门边后,发觉自己只能从小小的铁窗看外面,只见狭窄走廊对面的一道石墙,于是用没受伤的左手抓住铁条。"耐辛?"我嘶哑地说道。
"斐兹?喔,斐兹,你还好吗?"
真是个好问题。我笑了出来,但却成了咳嗽,咳完后嘴里一阵⾎味,也不知该说什么。我并不好,但最好别让她太关心我,即使我现在脑筋一团,我也仍知道那一点。"我还好。"
我终于嘶哑地说出来。
"喔,斐兹,国王驾崩了!"她从走廊上对我喊着,颤抖的字句显示她亟告诉我所有细节。"还有珂翠肯王后也失踪了,而王储帝尊说这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他们说——"
"耐辛夫人,您现在就得离开。"守卫试着揷嘴,但她不予理会。
"——你因为惟真的死而哀伤得发了狂,还杀害国王、端宁和择固,他们也不知道你对王后做了些什么,更没有人能够…"
"您不能和囚犯说话,夫人!"他坚定地说道,她却毫不在意。
"——找到弄臣。瓦乐斯,就是他,他说看到你和弄臣在国王的尸体旁争论,然后就看到⿇脸人来带走国王的魂魄。这人真是疯了!还有,帝尊也指控你运用低劣的魔法,拥有野兽的灵魂!他说那就是你杀害国王的方式。接下来——"
"夫人!您现在就得离开,否则我就得強行把您带走。"
"那就动手吧!"耐辛斥责他。"我看你敢不敢。蕾细,这人在扰我。噢!你好大的胆子想碰我!我可是骏骑的王妃!蕾细,别伤害他。他只是个小伙子,虽然是个无礼的小伙子,但总是个小伙子。"
"耐辛夫人,我求求您…"守卫改变语气。
"你要是真想把我带走,就得离开你的工作岗位。难道你认为我蠢到不懂这一点吗?那你会怎么做?拿着你的剑攻击两位年长的女士?"
"切斯特!切斯特,你在哪里?"值班的守卫吼了出来。"你真该死,切斯特!"我听到他用充満挫折的声音呼唤他正在休息的同伴,或许对方正在楼上厨房对面的守卫室喝着冷啤酒,吃着炖⾁。我觉得一阵眩晕。
"切斯特?"守卫的声音渐行渐远。其实,他还真傻,把耐辛夫人留在他的岗位旁,自己却跑去找同伴。不一会儿我就听到门外传来她便鞋啪嗒啪嗒的轻微声响,感觉到她的手指触摸着我抓住铁条的手。她的个子不够⾼,看不到里面,走廊也过于狭窄,让她无法退后让我看到她,但她手的抚触可真像光般令人愉快。
"注意他回来没有,蕾细。"她下达命令,然后对我说话,"你到底觉得如何?"她低声说话只让我听到。
"口渴、饥饿、寒冷、痛苦。"我实在想不出为何要骗她。"城堡里发生了什么事?"
"完全成一团。公鹿堡的侍卫在大厅大打出手,接下来帝尊带来的內陆人和公鹿堡侍卫也在外面发生争执。王后的侍卫就在他们中间排成楔形队伍,他们的长官也要他们的队部退后排成一排。不过,形势依然很紧张,而且不光是士兵打架,就连许多宾客都鼻青脸肿或仍跛着脚走路,好在没有宾客受重伤。布雷德的伤势最严重,他们这么说。他为了抵挡法洛人伤害你而受伤,肋骨断了,眼睛又青又肿,手臂也出了问题,但博瑞屈说他不会有事的。双方已经划清了界线,公爵们走来走去像狗一般怒发冲冠对着彼此。"
"博瑞屈?"我嘶哑地问道。
"他可没加⼊打斗。"她语气肯定地说道。"他没事,如果对所有的人发脾气和表现耝鲁是很得体的话,不过我想这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第179节:王后失踪了
我的心烈猛地跳动。博瑞屈?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但我不敢多问。问一个问题都嫌多了,耐辛可会因此而好奇不已。就这样吧!"那帝尊呢?"我问道。
她嗤之以鼻。"现在真正烦扰他的是,他再也没有理由遗弃公鹿堡。在这之前,你知道,他声称他打算带黠谋国王和珂翠肯王后到內陆避难,把城堡里的东西掠夺一空,假托要让他们在那儿有自己悉的东西。不过他现在可没借口了,沿海的公爵们要求他留下来防卫城堡,或者至少让他们的人选接管。他提议由他的表弟,也就是法洛的铭亮爵士守卫城堡,但沿海公爵们并不喜他。现在帝尊忽然发现自己是国王,但我想他可不像自己预期的那般享受这滋味。""那么,他自封为王了?"我的耳边轰然作响。我站着抓住铁条,并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晕倒。守卫快回来了,我也只能在此刻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都忙着埋葬国王和寻找王后。当有人发现国王驾崩时,我们被派去叫醒王后,但她的房门锁着,我们再怎么敲门也没有人应门,最后帝尊要他的手下再拿斧头来把门劈开。內侧的房门也锁得好好的,但王后失踪了,这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可真是个天大的谜。"
"帝尊怎么说?"我的头脑现在可清醒了。噢,真是痛的不得了。
"没说什么,他只是表示她和她的孩子一定也遭遇到不测了,而你也脫离不了关系。他提出有关野兽魔法的荒谬指控,说你运用原智杀了国王。所有的人都要求他提出证据,而他也一直表示快了,就快了。"
这么说来,并没有提到在大小路上寻找珂翠肯的事。我原本冒险假设他的精技间谍还没发现我们的全盘计划,却也提醒自己注意,如果他派人出去搜寻,我还真怀疑他们是否奉命将她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那意做了什么?"我问道。
"意?"
"意,马夫的儿子,精技小组的成员之一。"
"喔,他啊!我只记得没看到他。"
"哦。"另一阵眩晕似将发生。我突然间失去了逻辑,也自知应该多问些问题,但想不出该问什么。博瑞屈还在这里,但王后和弄臣却失踪了。是哪里出错了?问耐辛可不见得安全。
"有别人知道您在这里吗?"我还是问了。当然,如果博瑞屈知道她要来,就会托她捎来讯息。
"当然没有!这可不是一件容易计划的事情,斐兹。蕾细在一位守卫的食物里偷加催吐剂,所以只留下一名守卫在此看守,然后我们还得等待他离开。喔,蕾细替你带了这些。她可聪明得很呢!"她把手收回去又伸过来,笨手笨脚地将一颗,接着是两颗小苹果从铁窗丢进来。我没能接住,它们就掉到地上,但我克制自己想立刻一把抓住它们的強烈望。
"他们是怎么说我的?"我平静地问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人们大多说你发疯了,有些人则说⿇脸人对你施巫术,让你在那天晚上把死亡带给我们。还有些流言说你计划导领叛变,只因为端宁和择固发现真相而杀了他们。
另外有一小部分的人同意帝尊所言,说你有野兽的魔法,尤其是瓦乐斯,他就是说了这些。他宣称国王房间里的蜡烛在你进来之后才燃烧出蓝⾊的火焰,还说弄臣喊着你杀了国王,但弄臣如今也失踪了。实在有太多琊恶的征兆,而且有许多恐惧…"她的声音逐渐微弱。
"我没有杀害国王,"我平静地说道,"是择固和端宁杀的,这就是我之所以用国王自己的刀子杀了他们的原因。"
"守卫回来了!"蕾细吼了一声,耐辛却不予理会。
"但是,择固和端宁甚至还没——"
"我没有时间解释,这是运用精技所造成的。不过确实是他们做的,耐辛,我发誓。"我停顿了一下,"他们计划怎么处置我?"
"事实上,还没决定。"
"我们没有时间粉饰太平了。"
我其实听到她在哽咽。"帝尊想吊死你。要不是布雷德挡住他的侍卫,不让他们接近你直到暴平息,那天晚上帝尊本来就想在大厅把你杀了。然后,沿海公爵们为你⾝而出,像是瑞本的贤雅夫人就提醒他,瞻远家族的人不能用剑或吊刑处死。他不想承认你有王室⾎统,但他否认之后却有太多人嚷嚷。如今,他发誓他能证明你拥有原智,而运用野兽魔法的人必须遭吊刑处决。"
"耐辛夫人!您现在一定要离开,一定要!否则被处以吊刑的就会是我了!"守卫回来了,很明显和切斯特一道,因为我听到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们正朝牢房走来,耐辛也赶紧放开我的手指。
"我会尽量帮你。"她轻声说道,极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带着恐惧,但此刻却在那些话中透露出来。
接着她就离开了,就在切斯特或另外那个不知名的守卫陪伴她出监牢时,她就像只松鸦一样不停斥责守卫。当她离开时,我吃力地弯捡起地上的苹果,虽然它们不大,也因为冬季储存而有些枯槁,我却觉得好吃极了,甚至连梗都吃下去,不过苹果中少许的汁仍无法为我解渴。我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抱住头強迫自己保持警觉。我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却感觉极度困难,只因我无法集中心智。我很想把衬衫从手臂上的伤口上拉开,却強迫自己不去管它,只要伤口没有化脓溃烂,就不用心,因为我可不能再流⾎了。我用尽所有的力气蹒跚地走回门边。"守卫!"我嘶哑地喊着。
他们不理我。
"我需要⽔,还有食物。"
你在哪里?另一个声音回答我的要求。
你找不到我,我的朋友。你还好吗?
还好。但是我和你失去联系。你睡得很沉,我几乎以为你死了。
我也几乎认为自己死了,在
那天晚上。你带他们找到马匹了吗?
是的,然后他们就走了。兽群之心告诉他们我是你驯服的一只杂种,好像我是只耍把戏的野狗似的。
他想保护我,并非要怒你。为什么兽群之心没和他们一道走?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待。
"守卫!"我尽可能又大声吼了一次,但却不怎么大声。
"别站在门边。"这人的声音透过牢房的门传进来。我把心思都放在夜眼⾝上,完全没听到他的脚步声。我跟原来健康的我判若两人。牢门下方的小嵌板滑动了一下。他们把一壶⽔和半条面包放进来,接着小嵌板又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