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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毁剑求退隐 弹指来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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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荷香十里,蝉鸣噪天。

  仙霞岭下,武山庄,正像这炎夏六月的天气一样,门前车水马龙,屋内如云胜友座高朋,表现出一片热烘烘的气象。

  稍时,云板连响,酒宴已齐,肃客入座。

  庄里庄外,所有的客人,都纷纷站起身来,向客厅里面穿进去,越过一道院落,面一簇假山,刚一绕过假山,只觉得一阵荷香扑鼻,水气人,原来是一个颇大的荷池,叶翻千层,香分十里,人到此处顿觉暑气全消。

  荷池当中,有一座极其宽敞的水阁,经过九曲回廊,进入阁内,但见画栋雕梁,檐牙高啄,说不尽的富丽堂皇,看不完的金堆玉砌。

  水阁当中,摆着二十桌酒席,山珍海味,百味俱陈,而且杯盘碗盏,莫不都是精致非常,极其名贵,这除了说明武山庄的豪华富有之外,更说明今这一次宴会,一定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水阁正中间,摆了一席,酒席后面,有六扇翠竹雕的屏风,古意盎然,非常雅致。在这翠竹屏风当中,斜斜地挂了一柄长剑,剑鞘古斑斓,分明是一柄古剑。

  宾客纷纷就座后,当中那一桌酒席上,站起来一位须发苍白,年近古稀的老人,但见他生得长眉覆眼,双耳下垂,脸如渥丹,真正可以说是鹤发童颜,神态慈祥,只可惜在左眉之上,额角鬓旁,有一道紫红色的长疤,微微的闪着光亮,这个疤痕虽然不足对他慈祥面貌有所破坏,然而毕竟有美中不足之感。

  他就是武山庄的主人,十余年来,名震江湖的三剑无敌安武。也正是近十年来,在江湖黑白两道所传诵的“及时雨”、“赛孟尝”、三剑无敌安武老爷子。

  安武站起来,眼神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轻轻地咳嗽一声,立即水阁之内,变得寂静无声,一片静悄悄,大家都将眼睛停在安武的身上。

  安武如此顿了一下,出一丝微笑,一挥手缓缓地说了两个字:“斟酒!”

  言犹未了,四周早有人“嗄”了一声,在水阁的周围,放置的泥封酒坛,立即拍去封口,大碗的舀出来,斟到酒席面前每个人的酒碗之中,霎时间,酒香和荷香四溢,豪情与笑语齐飞。

  安武一直含着微笑,举杯邀饮,一连干了三大碗,突然,他将酒碗放在桌上,用手按住,缓缓地说道:“老朽安武何德何能?今能邀得各家高手,各路名人,惠然莅临敝庄,蓬筚生辉,深感五内,老朽要在此,再向各位把敬三大杯。”

  水阁之内,顿时为安武这种豪情,引得轰然。

  安武微笑地抚着前长髯,等人声稍歇的间隙,又缓缓地说道:“自然无事也不敢惊动,今幸得各位光临,只想求各位做一个见证。”

  水阁里的人声寂然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位有名的安老爷子,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如此慎重其事,请得黑白两道各门各派,水陆两路,有头有脸的人,来做一次见证。

  此时,夕阳已然西坠,水阁之内,逐渐地阴暗下来。

  安武招呼一声“掌灯”水阁周围,将近百盏琉璃明灯,一齐点亮,将水阁照耀得金碧辉煌,较诸白天,更别有一番情调。

  这时候,安武的脸上笑容,慢慢地收敛起来,双手抱拳当,拱手说道:“老朽弱冠仗剑出道江湖,多承各位先进前辈提携照顾,数十年来,在江湖上总算闯出薄名,如今老朽业已年近古稀,自念无能再在江湖中过此刀光剑影的生涯,所以今特别邀请各位来到敝庄,当众毁剑,从此退出江湖。”

  此言一出,水阁之内,众人始而一怔,继之哗然。

  谁不知道三剑无敌安武安老爷子,不仅是一柄长剑十余年来享誉武林,而且,仁义如海,乐于助人,更为人们所尊敬。武林之中,偶有纠纷,能得安武出面,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何他今突然有退隐之意?更何况安武虽然年近六十有纪却丝毫没有老迈龙钟之态,其精神举止,不逊壮年,更无由顿生退意。

  安武出淡淡的笑容,站在那里静候众人声音渐低之后,他又说道:“老朽虽然退出江湖,而武山庄的大门,仍然终年敞开,同道友辈,先进高人,随时光临,老朽仍然倒屐相。”

  他说到此处,突然顿了一下,提高声音,沉重地说道:“老朽自信生平无亏于人,但是,毕竟开罪于人之处,在所难免,所以,老朽才特别邀请各位前来,郑重声明,以往如有开罪之处,老朽愿在毁剑之前,敬谨领罪,如果各位都能待以宽容,老朽自是感之不尽。如此,在毁剑之后,就请各位既往不咎,老朽安静的度此风烛残年。言已尽此,敬谨以闻。”

  三剑无敌安武这一番话说完之后,静静地站在那里,安祥地若有所待。

  水阁内,这三山五岳各门各派的名手高人,这时候,又是哗然,又是惊诧,更有无限的猜测与怀疑。

  “三剑无敌安武虽然崛起江湖甚早,但是,真正成名,而且真正成为名重一时的人物,也只是十余年前的事,难道他在以前,有过极大的仇恨,他惧怕别人的报仇么?”

  “安老爷子仁风被泽,黑白两道同沾,赢得‘及时雨’‘赛孟尝’的美名,他怎会有仇家?他为何如此多心?”

  “…”尽管各人猜测的内容不一,而内心猜测的情绪,却无二致。

  三剑无敌安武站在那里,静静地等了半晌,眼神缓缓地向四周往返地巡视数次之后,他的一双长眉,微微地掀起,笑容也渐渐地绽开,忽然间,他转过身去,伸手从翠竹屏风上面,取下那柄古斑斓的长剑,再回到席上,右手握住剑柄,微一使劲,铮的一声,在百盏明灯照耀之下,顿时映起一道寒光,光芒耀眼,冷意砭人,果然是一柄利器神兵,罕世的宝剑。

  安武放下剑鞘,将剑换到左手,这才抬起头来,朗声说道:“各位既然如此成全,让老朽能安然度过晚年,盛情可感!老朽一旦断剑之后,江湖一切恩怨,从此一笔勾消,还望在座的各位,能为老朽做一个见证。”

  说着话,左手执剑微微抬起,右手慢慢向前一伸,渐渐地变得颜色赤红,手指变得大逾常。

  水阁内,大家讶然噤声,眼睛瞪得多大。

  怪不得安武准备弹指毁剑,所毁的剑,又是一柄宝剑,敢情他会“五霹雳掌”?这一宗绝传已久的武功,为何他会?

  这时候,安武右手拇指紧扣中指,对准宝剑,正要弹下,这一弹之下,宝剑必然会断,宝剑一毁,这位三剑无敌安武,他的武林恩怨,就从此一笔勾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水阁外面有人说道:“安武!请你住手。”

  这一声突如其来,在场的众人,都为之浑身一震,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旋转回身,向水阁外面看去。

  阁内虽然是灯光照耀如同白昼,阁外却是夜幕低垂,昏黑一片。但听得亭外落脚有声,从九曲回廊之上,慢慢地出现两条人影,向水阁这边走来。

  来人走得很慢,步履一声一声,清脆无比地落到水阁里每个人的耳内。

  水阁里的众人,大家的心情,随着那一下一下的步履之声,逐渐地沉重,也逐渐的紧张,因为来人这一声喊叫,无疑是说他是要寻找安武报仇而来,所以才在他断剑之际喝声制止,安武的武功众人已经有了更深的了解,来人既然胆敢在这个当口寻仇挑衅,这人的功力,自可想象一般。

  “究竟是哪一路的高手?”

  “武山庄会因此掀起一场石破天惊的拼斗么?”

  “…”正当人门的心弦,绷得紧紧的,双眼凝神,注目以视之际,突然步履之声戛然而止,来人已经停足于水阁的灯光照耀之下。

  来人如此一现身,顿时水阁之内像是绷紧了琴弦,突然意外的一松“啊”地一阵齐声口而呼,显然大家对于方才自己那分沉重和紧张,感到有着失望之意。

  来人是两张陌生的面孔,水阁之内,坐了这些三山五岳的各人等,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

  站在前面的,是一位年方弱冠的年轻人,眉清目秀,温文儒雅,头上一顶文生巾,身穿一件宝蓝色长衫,足登粉底薄靴,虽然他身上际斜挂了一柄长剑,但是,却使人无法看出他是一个身具武功的人。此刻他的眼神,正停在三剑无敌安武的剑上。

  站在这位年轻人身后的,是一位身材短小,形容猥琐,一头蓬的短发,一双小眼睛,一个酒糟鼻子,浑身上下无一处让人看了顺眼的怪老头,此刻他正翻着一对绿豆眼,骨碌碌地向四周转。

  三剑无敌安武脸色倒是依然凝重,轻轻地将手中宝剑放在酒席之上,拱拱手说道:“请恕老朽眼拙,两位朋友尊姓大名?”

  前面那位年轻人微微地一掀眉,干净利落地三个字:“夏心宁。”

  站在后面的怪老头,也翻了翻眼睛,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小老儿叫乐德林,我自己取了一个小小的绰号,叫做九指神通。”

  果然不出在场众人之所料,不仅没有见过,连两个名号也没有听说过,十足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

  可是三剑无敌安武却段有一点松懈之意,紧接着问道:“两位光临敝庄,喝止老朽毁剑隐身,但不知有何指教?老朽愿意敬谨以闻。”

  夏心宁突然双眼一睁,倏地神光一,众人当时吓了一跳,敢情人家是神光内蕴,藏而不,还是一位内家好手呢!只听得他朗声说道:“安武!你想如此毁剑,将自己欠的血债,从此一笔勾消,天下岂有此等便宜事?安武你当年的勇气何在,如今却想落个苟且偷生,道理何在?”

  安武眼睛微微闭了一下,突然将头一扬,也朗声说道:“杀人自当偿命,欠债应该还钱!请问这位朋友…”

  夏心宁冷笑一声说道:“十八年前,怀玉山下…”

  安武闻言浑身微微一颤,轻轻地啊了一声,皱着眉问道:“你是…?”

  夏心宁不屑于回答,只是说了一句:“我是夏心宁!”

  三剑无敌安武低下头来,喃喃地重复说着:“夏—心—宁?夏—心—宁!”

  他的手慢慢地伸向席面上的长剑,这时突然有人一声叱喝:“安老爷子!请你安坐一旁,待晚辈来会会这位夏朋友。”

  人随声落,从水阁的一角,宛如一叶随风,悠然不带一点火气,毫无声息地飘落到水阁当中,这一式“七禽身法”中的“穿云逐花”使得炉火纯青,功力上乘,立即博得在场的行家一片轰然彩声。

  安武脸上出一点笑意,缓缓地说道:“牟家堡威名远播,少堡主家学渊源,老朽今有幸一见牟家绝技,至以为慰。不过这位夏朋友来意尚未说明,少堡主请勿一怒出手。”

  这位牟家堡的少堡主牟天岚,人品生得极为俊秀,一身武功更是出类拔萃,平自视甚高,等闲人哪在他的眼里?今天他代表父亲前来武山庄赴会,当时看到夏心宁前来寻仇,他一时技,成心要在三山五岳各家高人之前眩两手。

  当时,牟天岚一听安武如此一说,淡淡地一笑说道:“安老爷子仁名远播,义行四扬,江湖上,无论黑白两道,受惠者比比皆是,从未听有仇家,这位夏朋友分明是趁今天武庄上群雄聚会,想在此地抖个威风。他眼里不但没有安老爷子,更没有在场的各门各派的高人,这等人如果不给他一点教训,他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牟天岚这几句话,说得凌厉尖刻,还有些狂放,可是站在对面的夏心宁,静静地听完他这一段话,没有一点表示,只是回过头来,望着那又矮又怪的九指神通乐德林。九指神通凑在夏心宁耳畔,轻轻地说了几句话,夏心宁忽然眉峰一掀,平静地说道:“河北牟家堡老主牟刚,一生好强要胜,为何他的儿子,却是如此狂放不羁,不知进退。”

  牟天岚然大怒,青衫飘动,倏地而前,右手闪电一伸,食中二指如钳递出,平平易易地一招“入探珠”点向夏心宁的双睛。

  若论彼此萍水相逢,毫无过节,上手便如此一招毒招,忒嫌过辣。

  好个夏心宁居然身形不动,微微一低头,观得准处,以一丝之差,让过一招,右手突然一吐袖,呼地一声,抖出一股劲风,扫向牟天岚的眼。

  牟天岚虽然年青,却是深得乃父真传,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狂放,当时一招出手,未老就收,正好此时夏心宁长袖拂来,他顿时一缩腹,让出五寸空隙,夏心宁的长袖,正好从腹间掠过。

  牟天岚一声冷笑,右掌收回前,左掌倏地快速绝伦,一连拍出三掌。

  夏心宁双脚不移,身形宛如敷柳随风,右翻左折,前倒后歪,灵巧无比地让开三掌,等到牟天岚最后一招“闭门拒客”半虚半实,似诈还真地叩向夏心宁的前,夏心宁身形一正,右手一收,霍然平一翻,闪电般地将上去,当时只听得“啪”地一声,牟天岚身形一阵摇晃,接连脚下喀嚓、喀嚓两下响声,水磨青砖,踩得四分五裂。

  牟天岚当时脸上一红,眉梢顿起杀气,右手一袍襟,唰的一下,亮闪闪、颤巍巍,一柄既薄且利的长剑,早巳掣在手中。

  夏心宁脸上平静如常,空着一双手,站在那里,眼睛凝视着牟天岚。

  突然,这时候安武在酒席上朗声说道:“牟少堡主!请暂息怒,此事原因老朽而起,自当老朽来和这位夏朋友待个明白,若真的要拼个死活,也不敢劳少堡主出手。”

  牟天岚拿着剑,回头看了安武一眼,突然长剑一收,嚓地一声,缩到掌心之中,恨声一跺脚,厉声向夏心宁叱道:“夏心宁!咱们后会有期。”

  这一声道罢,身形顿起,平地“八步赶蟾”以流星赶月之势,穿出水阁,只见灯光下人影一闪,立即走得不知去向。

  牟天岚如此羞愧而走,水阁之内,三山五岳各门各派的人,立即对眼前这位青年书生夏心宁,有了不同的估量。牟家堡一双拳头一柄剑,在武林之中,算是赫赫有名,如今牟家堡的少堡主,三招败走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夏心宁手下,这是一件很值得惊诧的事。

  当时三剑无敌安武缓缓地从酒席后面走出来,站在夏心宁当面,沉声问道:“夏朋友!方才与牟少堡主三招手,尊驾武艺不凡,不过,若与在场各位高人相较之下,尊驾尚不足以在此横行。”

  夏心宁脸上表情一直是那么平静,只是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安武接着说道:“只是老朽生平不与人为敌,夏朋友究竟来意为何,说个明白,老朽少不得仍要以客礼相待。”

  夏心宁淡淡地一笑,朗声说道:“我若说个明白时,只怕你就不能以客礼相待于我了。”

  安武哦了一声,脸上出一种奇特的表情,只是稍纵即逝,也微微地笑道:“夏朋友又何妨说说看!”

  夏心宁指着他的左眉问道:“安武!你额上那个伤疤,是伤在何时?伤在什么兵器之下?”

  这个问题问得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大凡一个成名的人物,都有一段失意的往事。安武额上那个疤痕,分明是他早年一次败绩的标记,夏心宁突然问这件事,是何用心?难道他巴巴地赶来,喝止安武,不许他毁剑退隐,就是为了揭穿他这个疮疤么?

  在这众人之中,自然也有见识之士,大家就怀疑三剑无敌安武这个疤痕,与这位夏心宁一定有什么恩怨在内。

  无论是奇怪,抑或是怀疑,大家都凝神注视,看安武如何回答。

  三剑无敌安武当时脸色一变,嘴角微微地颤抖着。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慈祥和蔼,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半晌,他用手去摸着自己额角的疤痕,然后,他用一种沉重的声音说道:“那是在…”

  夏心宁立即拦住他说下去,而口紧迫着说道:“安武!你如今也是名重一时的人物,你不能用语言来搪与欺骗人!”

  他说到此地,突然微微地一笑,轻松地说道:“安武!如果你要是害怕说出真言,那又另当别论。”

  三剑无敌安武突然呵呵地笑道:“夏朋友!你放心,用不着拿话来老朽,这点事还用不着隐瞒,告诉你,这个疤痕是远在十八年以前,被人暗用弩箭伤。夏朋友!你还有何事相问?”

  夏心宁点头说道:“果然不愧是武林中叫得响叮当的人物,我还有一件事要请问你,你方才准备弹指断剑之际,那是一种什么功夫?这种功夫来自何处?”

  三剑无敌安武突然脸色一沉,一拂前长髯,厉声说道:“夏朋友!老朽生平不与人争,但是事到临头,也无由畏惧。夏朋友!你如此问话,也不自觉欺人太甚么?”

  夏心宁还没说话,突然一声“无量佛”武当派掌门人大师兄玉虚子站起身来说道:“安老施主!这位夏朋友遽然问起这些意外之事,必有其原因,老施主何妨说明,看他究竟来意如何,如果夏朋友确为无事生非,当着在场各派高人,他也应该还大家一个公道。”

  三剑无敌安武没有想到武当派这位名重当今的道长,也要他说明方才那一招的来龙去脉,真是他始料所不及。他环视四周,发觉到水阁之内,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一种期待的眼光,盯在他身上。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招用心,是一招失策之举,巧成拙,如今只怕要盘皆输。

  安武他自己明白,此时此地,他不能稍有不愉之意,否则,十余年的声誉,只怕如今就要毁诸一旦。他真的要坦然说出来么?说出来之后,后果是否会比现在更坏?

  三剑无敌安武生平也经过多少风,然而此时此地,使他踌躇费时,主意不定。几次,他想突施煞手,将当前那位夏心宁,毁在水阁之内,但是,那样他将如何向在场的众人待?

  他如此沉再三,半晌无语。

  突然,夏心宁明朗地笑了一声,朗朗地说道:“安武!你毋须如此为难,至此,我所要问的问题,已经得到了明确的答案。”

  三剑无敌安武闻言一愕,长眉一掀,正待说话,夏心宁摇手说道:“你不必再说,让我告诉你,我的来意为何。第一:我要告诉你,毁剑退隐,不是办法,更不是好汉行径,何况你根本不是逃避,而是别有用心,所以,你更不须以假言欺骗于我。第二:明年元宵节日,带着我所需要的东西,去泰山玉皇顶上,彼此了清一下总账。”

  三剑无敌安武终于忍不住口叱道:“夏朋友!你要是寻仇索债而来,何妨就在这武山庄,作一了断?”

  夏心宁摇手说道:“此时你人手不齐,物件不全,谈什么了断?再说我十八年都已经等待过去,又何在乎这剩下的半年时光?”

  三剑无敌被他这种沉着与平静震慑住了,一时竟找不到话说,只是问道:“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夏心宁这时候突然放声大笑说道:“我已经制止了你毁剑退隐的把戏,告诉了你我所需要的东西,此行目的已达,尚有何事可做?武山庄也不我这种客人,我留在此地,岂不打扰你们饮酒的雅兴,所以我要向各位告辞了。”

  他这一声“告辞了”刚刚说完,随即一扭身,返身一个倒穿,神奇、巧妙,一式“觅巢归燕”蜕化的“剪翅穿帘”只一闪间,便从水阁里面,疾掠而出。

  三剑无敌一跺脚,正待起身要追,突然那九指神通乐德林笑嘻嘻说道:“安老爷子!你撇下这么多嘉宾在座,去追一个小晚辈,那多失礼呀!”

  三剑无敌安武眼神一落到九指神通乐德林身上,只见他皱着个酒糟鼻子,骨碌碌地转着一对小眼睛,一派滑稽梯突的模样,对三剑无敌点点头,自管自地转过身去,踢踢踏踏地走向水阁之外。

  且不说夏心宁和九指神通乐德林如此突如其来,又如此突如其去,给三剑无敌安武留下多大的尴尬场面。单说九指神通乐德林离开水阁之后,哪里还敢稍作停留,急忙全力展开身形,越出庄外,按照他和夏心宁原先预定的路线,疾奔而去。

  天色晦暗,夏蝉唧唧,武山庄前到处一片朦,伸手难辩东西。九指神通乐德林一口气跑了十余里地,正停下来察看一下方向,突然跟前人影一晃,有人叫道:“乐大叔!”

  九指神通停下身来,龇着嘴笑道:“夏老弟台!你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称呼,你要是再这样称呼,我一生气,不管你外公怎么待,我要撒手不管你这档子事了。”

  夏心宁才期期艾艾地只好叫声:“乐大哥。”

  九指神通实实在在地应了一声,笑嘻嘻地说道:“老弟!你今天装得很像,我一直怕你忍耐不住,出马脚,事情就不好办了!”

  夏心宁长叹一口气,黯然说道:“乐大哥!说来真是令人惭愧,不共戴天的仇人,当面而立,不能手刃亲仇,我真愧对父母在天之灵,要不是外公他老人家一再叮咛,就是拼着粉身碎骨,我也要和那老东西拼个死活。”

  九指神通忽然正说道:“老弟!常言道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单凭血气之勇,如何能成得大事?安武那老儿一身武功已经是傲视武林,再加上方才你也看到的,他已经从你父亲的五秘芨当中,习成五霹雳掌,而且至少看六成以上功力,你如何是他的对手?”

  夏心宁想了一想说道:“外公又为何叫我来会他?万一安武遽下毒手,岂不是徒然送命么?”

  九指神通摇摇头笑呵呵地说道:“老弟!你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你外公是何等人物?大名鼎鼎的费南翁,武林公称为灵叟,他老人家岂有让你冒险的道理?他叫你前来武山庄,一则是制止安武毁剑退隐的把戏,一则也让你见见仇人的庐山真面目。他老人家早已料定,安武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他不能把十余年沽名钓誉的结果,毁于一旦,另一方面,他也摸不清楚你的底,万一他不能出手制你于死地,他是多么得不偿失?安武巨猾,他岂能做这种愚蠢的事?”

  夏心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话虽然这样说,父母仇人对面不能报仇,耿耿于怀,难能心安理得。”

  九指神通呵呵笑道:“老弟!只要你有决心,天下就没有洗雪不了的仇恨,也没有打不倒的敌人。”

  夏心宁点点头,他觉得这位乐大哥和他在九疑山相处十年有余,难得见他说一句正经话,可是今天这几句话,倒是句句实在,字字真情。

  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便觉得此处距离武山庄不远,不宜久停。当时便说道:“乐大哥!此去我们仍然要按既定的计划行事了。”

  九指神通说道:“那是当然!只是我九指神通金盆洗手数十年,如今又要为你老弟开戒了!”

  夏心宁改容相谢说道:“大哥待小弟之情天高地厚,小弟终身不忘。”

  九指神通一阵呵呵大笑说道:“老弟!你休要认真,你乐大哥是跟你开玩笑的。再见!再见!”

  说罢拱拱手,转身就走,夏心宁忽然追上两步,叫道:“乐大哥!”

  九指神通脚下不停,口中说道:“休要三心二意,有话留到明年元宵前七天,到泰山玉皇顶上见面时再谈。”

  夏心宁依然追了几步,口中问道:“乐大哥!设若明年元宵节,那安武老儿不前去赴约,又当如何?”

  九指神通早已经远去十余丈,只听得说道:“灵叟费南翁的算盘几时打错过?老弟你放心…”

  余言已经模糊莫辩,九指神通远去无踪,只剩下夏心宁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愕然地对着那没有星月的夜空,默然良久,静立无言。

  夏心宁虽然年及弱冠,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九疑山,离开他外公费南翁,如今更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要跑很远的路,去找一个从未谋过一面的人,虽然他不是惧怕,但是却有无限落寞之情,更有不尽孤单之感。

  他站在那里伫立了一会,转身迈步,向九指神通所走相反的方向走去。

  忽然,他觉察到前面不远有两条人影一闪而逝,他心里一动,立即低身一扑,一式“鱼跃九渊”扑过去两丈左右,脚下刚落桩,口中叱道:“是哪位道上的朋友,既然有心指教,何不堂皇见面?”

  言犹未了,只听得前面有人低声说道:“有事请教!请随我来。”

  说着话,但听得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向前逸去。

  夏心宁心里略略地思忖一下,立即随后追踪而来。

  如此一口气跟了将近顿饭光景,前面的两个人忽然停下身形,站在那里不动。此时夏心宁虽然还没有分清对面两人是敌是友,但是,他已经在方才那一阵奔腾追逐的途中,了解了对方功力不过如此,无甚惊人之处,所以他放心大胆坦然走上前去。

  此时晨曦渐,夏心宁站在相隔一丈左右的地方,打量着对方。

  对面一高一矮并肩站着两个人,宽袍大袖,打扮得不伦不类,此刻都是嘴角含着冷笑,凝望着夏心宁。

  夏心宁问道:“两位尊姓大名?对在下有何指教?”

  那高个子微微一倾首,冷冷地说了七个字:“狼心诸葛段赛亮。”

  那矮个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说道:“冷面公瑾漆又瑜。”

  夏心宁随口说了两声:“久仰!久仰!”

  狼心诸葛段赛亮当时摇摇头说道:“小朋友!你真是一窍未通孤陋寡闻的娃儿,难道你对于中原武林‘瑜亮并生’的话,也没有听说过么?”

  夏心宁当时真要忍不住笑出来,他心里想道:“诸葛亮和周公瑾如果泉下有知,都要为之痛心疾首,居然有人将他们的名字,糟蹋到这种地步。”

  可是他当时只好忍住笑,摇头说道:“在下的确是孤陋寡闻,两位有何指教,请快说来,在下身有要事,不克久停。”

  狼心诸葛伸手到大袖里摸了一下,拿出一把鹅羽扇,煞有介事地按在心口,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阵,然后冷冷地一笑,冷峻地说道:“小朋友!你今天在武山庄表演得很真,可是你瞒不了我狼心诸葛的一双眼睛,老实说,当时只要我随便一句话,乃至于使一个眼色,做一个暗示,你便立即死于安老儿的五霹雳掌之下。小朋友!你扪心自问,我狼心诸葛的话,说得对不对?”

  夏心宁闻言一惊,他摸不清楚这位狼心诸葛拦住他说这几句话,是何存心?他立即正说道:“尊驾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斗旁的冷面公瑾漆又瑜,嘴角向下扯了一下,出一排白森森的钢牙,冷冷地说道:“小子!你休要装傻!我们暗中施惠,救了你的性命,如今要你知恩回报。”

  夏心宁然大怒,但是,他却仰面纵声大笑道:“原来两位拦住在下,要强索报酬,只可惜在下身边只有几两碎银子,两位如要时,在下可以全数奉送。”

  狼心诸葛段赛亮冷呵呵地说道:“小朋友!你休要如此嘴上强硬,将来你要落一个后悔无及。其实,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算你报答了我们的恩惠,用不着如此装腔作态,得不偿失。”

  夏心宁站在那里依然含笑说道:“既有问题,何不早问?只要问的不背天理,不悖人情,我自然不吝相告。像你方才那样威胁利,纵然只是一张口之劳,我也不屑于回答。”

  冷面公瑾嘴角又微微地扯动了一下,脸上抹了一层森森的冷笑。

  狼心诸葛却一点也不动怒,点点头说道:“很好!我这个问题,既不悖人情,又不背天理,小朋友!请问你方才在武山庄,要安老儿明年元宵携带一件东西,到泰山玉皇顶上相会,这是一件什么东西?”

  夏心宁心里一惊,他真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问出这个问题。使得这位刚出江湖的夏心宁,真要惊诧武林之中人心之诈,任何一句话,都会引起人的注意与怀疑。

  狼心诸葛紧跟着又问了一句:“是不是一本武林秘芨?”

  夏心宁越发地惊讶这位狼心诸葛心机之深,他还没有想到应该如何回答,狼心诸葛紧接着又第三次追问:“如果是一本武林秘芨,是不是与安老儿所会的‘五霹雳掌’有关?”

  夏心宁突然觉得这“五秘芨”四个字,不能如此告诉他们。眼前这一双怪人,居心叵测,虽然夏心宁江湖经验毫无,也能看得出。

  当时夏心宁摇摇头说道:“好叫你们二位失望,这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们。二位既然做客武山庄,何妨当面问问安武他自己?”

  狼心诸葛段赛亮哟了一声,冷嘿嘿地笑道:“小朋友!你说这种话,不会后悔么?”

  夏心宁呵呵一笑,指着他们说道:“我后悔和你们一位狼心诸葛,一位冷面公瑾谈了半天无聊的话,耽误了我很多路程。”

  狼心诸葛哼了一声,突然右手鹅羽扇一抬,只听得铮地一声响,十只鹅,化作百飞针,一阵嘶嘶作响,像是一蓬烟雾随着一阵狂风,闪电般地齐向夏心宁飞来。

  狼心诸葛真是心狠如狼,这一招来得既狠又毒,事起突然,彼此相隔又近,任凭夏心宁身手如何了得,此时也毫无闪躲的余地。只有眼睁睁地让那一蓬飞针烟雨,漫头脑地盖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得这百飞针,已经飞临夏心宁的当头,忽然,那一蓬飞针仿佛是遽然遇到一股力,顿时拢在一堆,一齐向夏心宁的心口扎进去。

  百飞针不是少数,突然如此飞拢到一起,狼心诸葛讶然一震,但是,立即又看到那拢在一起的飞针,又一起扎向夏心宁的心窝,他又意外地一喜。

  就在他如此一惊一喜之际,只听得夏心宁笑道:“雕虫小技,班门斧。”

  站在一旁的冷面公瑾漆又瑜突然冷冷地说道:“小子!你休要得意,看这个。”

  他随手从出一带,唰地一下,抖去外套,出一缤纷、光华夺目、长约四尺左右的雉,这是冷面公瑾别出心裁,用缅钢、孩儿铁打制而成,绘成雉的形样,可软可硬,是一种罕见难的兵器。

  冷面公瑾刚一出这柄雉长刀,右手一翻一搅,雉长刀搅起一阵五花纹,就如同雉摆尾一般,搅出一式“离窠登枝”嗖、嗖、嗖,一招连三式,削向夏心宁的双肩和前,出招刁滑,变化多端,凌厉非常。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冷面公瑾漆又瑜一招“离窠登枝”夏心宁立即察觉到自己估计错误,这两个人的武功决不如他当初想象中那样低劣。

  夏心宁如此心神微微一分之际,几乎让雉长刀削去右肩,赶紧脚下猛打一个盘旋,倏地一挫,险煞人的闪躲而过。随手立即一摘间长剑,呛啷一声,剑一出鞘,便是一招“天外飞虹”长剑疾掠而出,将冷面公瑾退四五步。

  狼心诸葛这时候忽然大叫一声说道:“漆老二!并肩子上,把这小子剁翻,先留他一个活口,再慢慢消遣他,就不怕他不说真话了。”

  冷面公瑾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言不发,雉长刀斜指前,突然一声尖叫,手腕翻动,二次身便扑。狼心诸葛也冷呵呵地笑了一下,右手一抹,鹅羽扇的柄突然出长达三尺有余,一柄鹅羽扇顿时变成长达三尺多的仙人掌,只见他反腕一圈一扫,带起一阵啸声,连扑带掴,扫向夏心宁的左颊。

  一柄雉长刀,一柄奇怪的仙人掌,兵器特别,招式刁钻,分从左右,向夏心宁夹攻而来。

  夏心宁离开九疑山,第一次真正的拼斗,便遇上两个硬手,他不但没有畏惧之意,反而起他豪气干云,凝神一念,将十余年在九疑山随外公灵叟费南翁所学的九疑剑法一招一式,从容不迫地展开。

  九疑剑法是灵叟费南翁所潜心研究,模仿中兼有独创的一套剑法,最大的优点是在变化莫测,令人防不胜防,一经展开,每每使对方手足无措,招架不是,还手无方。但是,这一套剑法的长处,也正是他的短处,因为这种变化莫测,只适宜于攻,如果一旦失去机先,形成被动,或者技逊一筹,九疑剑法的威力,便要大大地打一个折扣。

  夏心宁在狼心诸葛和冷面公瑾的夹攻之下,一展开九疑剑法,他已经失去一着机先,同时狼心诸葛和冷面公瑾的功力,本身并不比夏心宁差,尤其经验丰富,见识老到,则更是夏心宁所不如。如此双方一上手,夏心宁便感到束手缚脚,施展不开。

  当时互数招之后,夏心宁渐渐感到自己长剑之上,压力不断地加重,渐渐还手的机会,愈来愈少。

  狼心诸葛冷呵呵地响着笑声,手中长柄羽扇,一扫一点一抹,凌厉地使出他得意的“右军挥毫”一招三式,掠向夏心宁,将夏心宁得脚下连退数步,桩步为之浮动。

  狼心诸葛这才一收手中的兵器,指着夏心宁说道:“小子!照这种情形看来,不出十招,我便要你躺在地上,然后再用错骨分筋的手法,让你备尝痛苦,就不怕你不说了。现在如果你能趁早说明,我们还可以对你从宽发落,你不妨衡量一下。”

  夏心宁站在那里,顿了一下,忽然说道:“你们自称诸葛与公瑾,自然不会是无点墨,你们可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两句话的意思?”

  狼心诸葛当时愕然地摇摇头,还没有想透夏心宁的意思,突然冷面公瑾若有所悟地厉叫:“小子!你想…”

  下面的话尚未出口,只见夏心宁左臂一抬,立即就听到铮的一声,二十五点银光以闪电流星之势,向他们两人。

  冷面公瑾惊觉在先,立即掀起衣襟,猛力一旋,同时人也趁势向右边一侧,全力抢先闪避。狼心诸葛听到冷面公瑾一叫的同时,也立即觉察到,无奈此时对面那一阵银雨力量太大,来得太快,他已经无法从容闪躲,当时只好就地向后一倒,救命一式“铁板桥”顺着来势,倒将下去。

  正如方才夏心宁一样,事出突然,出手又快,任凭他们两人如何全力闪避,依然逃不了这一阵银芒猛袭之危。

  冷面公瑾躲得快,左肩上了一支五寸不到的小银箭,狼心诸葛这一招“铁板桥”虽然使得火候很够,无奈为时稍迟一瞬,叭、叭、叭…一连好几声,夹杂着狼心诸葛忍不住的哎哟“铁板桥”一式未了,肋骨以下,一连中了五箭。他本来是准备趁“铁板桥”的余势,脚踵使力,倒穿而去。可是现在他只有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夏心宁并没有趁势而上,反而倒背着剑,指着狼心诸葛和冷面公瑾笑道:“使暗器并不是好汉行径,不过,对你们这两位而言,我倒是心安理得,我方才已经说过,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论说,我对你们还是存心宽厚。五五梅花银星飞箭,我只上了对成劲,而且箭头绝对无毒。”

  冷面公瑾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顺手拔出肩头银箭,掏出金创药敷了一把,再俯下身去,抱起狼心诸葛,他冷冷地望着夏心宁说道:“小子!我们明年再见!明年元宵玉皇顶上,我要为你掀起无数的腥风血雨,我要你知道冷面公瑾的厉害。”

  说着话,他抱着狼心诸葛,向来路走去。

  夏心宁忽然在身后叫道:“等一等!”

  冷面公瑾停下脚步,不屑地睥睨了夏心宁一眼,冷冷地说道:“光打九九,不要打加一。小子!你要趁危而上,此刻你并不一定能够占到便宜。”

  夏心宁呵呵笑道:“我要还东西给你们。”

  只见他伸手从前蓝衫一个破当中,向里摸了一把,手掌里托了一堆方才狼心诸葛打来的飞针。忽然,他又一扬掌,那一堆飞针,顿时嘶嘶作响,向旁边一棵树上飞去,入树,直没针梢。

  夏心宁这才指着那些飞针说道:“今天,我不为已甚,为你们留下一条反悔的后路,如果你们立意要在明年泰山玉皇顶上掀风作,你们就会自食其果的。”

  他说完这几句话,撇下冷面公瑾和狼心诸葛,昂然迈步,向大路上走去。

  夏心宁没有理会身后那一阵寒冷如冰的笑声,上得大路,经过城镇,购得一匹良马,出浙江境,北上直奔安徽境内的天柱山。

  天热长途跋涉,是一件苦事,尤其是像夏心宁这样一个年轻的人,孤身匹马,劳累虽然未必,孤寂倒是真情。

  一个人在孤单寂寞的时候,最容易引起思汹涌,百感齐来。夏心宁一个人如此骑在马上,蹄声嚼嚼,寂寞单调,他自然想到许多事。

  他在想着:仇人已经有了下落,可是对面不能报仇!不但是仇人未除,而且自己刚刚出道江湖,便无端地惹来了两次意外的麻烦,惹翻了牟家堡,伤倒了狼心诸葛和冷面公瑾,未来的日子里,将不知道还会增加多少意外的麻烦呢!

  凭自己这身武功,不足赖以报仇,是否足以在江湖上闯呢?

  想到武功,他便想到九疑山与外公灵叟费南翁拜别之时,外公曾经特别说明,这次离开九疑山,固然是为了安武要退隐,但是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前往天柱山的飞来峰,去会一个人。言下之意,据九指神通推测,似乎是找这个人去学习不世奇功。

  夏心宁想到“不世奇功”心情便为之大振,他仿佛看到自己从天柱山飞来峰下来之后,在泰山玉皇顶上,将安武捉弄得只有求饶的份。快意恩仇,人生至乐之事。他想到这些,也不住清啸几声,扬鞭催马。

  这一路行,倒是没有意外的耽搁,他横断了安徽中部,到达了天柱山麓的野人寨小镇上。

  夏心宁虽然没有到过天柱山,可是他从数百里以外,便看到那高耸入云的山峰,知道攀登此山不是一件易事,所以,他在野人寨休歇了一天,打听了飞来峰的位置,问明入山之径,第二天一早,他便携带了干粮,着晨曦,步行登山。

  天柱山上,景致奇佳,有矫健多姿的古松,有百态维肖的怪石,有云海,有泉,有玲珑曲折、挂石的石,有悬崖峭壁、触目心惊的险路…人山愈深,风景愈佳;风景愈佳,路途也就愈险。

  夏心宁从早上入山,一路不曾稍息,仗着自己一身绝的轻功,穿崖越岭,履险如夷,一直走到正当中,他才坐在一块石头上,吃了一顿干粮,舀饮了几口泉水,准备再向上攀登。

  他此时已经深入飞来峰,仰望绝峰不远,山中气候,凉爽如秋,丝毫没有炎夏的闷热,令人舒适已极。夏心宁坐在石上,眼望着山中变幻莫测的飞云,看着脚下群山起伏,蒙蒙,似幻似真,为他生平所仅见,他一时坐在那里,竟然贪恋地不想起来。他估计今天无论能否找到自己所要找的人,都已经无法下山,于是他索不慌不忙,躺靠在石上,尽情地休憩一回。

  正当他躺在那里,心中的意念随着那头上的白云,变幻无常的时候,忽然,一阵笛声,悠悠然而起。

  夏心宁当时为之一振,立即一个翻身,坐起来。

  果然,是一种极其悦耳的笛声,悠悠扬扬地传过来。尤其是在山中,一声笛声,回音百起,更有一种奇妙的韵味。

  夏心宁自幼随外公生长在九疑山,除了学习武功文事,他更精通五音六律,此时他凝神一听,笛子所吹奏的,竟然是他所不能辩的曲调。调门极短,反复吹来,就是那么几句,但是,在这几句当中,叫人听来不觉得单调,而且异常悦耳。

  夏心宁心里一动,暗自忖道:“如此深山,哪来如此深通音律的高人?难道就是我要找的人么?”

  他意念如此一动,立即站起身来,循着笛声,向前找去。山中回音太多,一时难辩笛音来源,夏心宁几次冒险越过几处险煞人的断崖,不但是没有找到笛声来源,反而觉得那笛音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听得他无所适从。

  夏心宁不觉为之大惊,他这才知道吹笛之人,已经把自己的功力糅和到笛声中去,使听的人能分心神。他哪里还敢随便?立即站在那里,澄清杂念,收敛心神,果然,他这才辩认出真正笛音的来源,是来自他所站的一个悬崖之下。

  夏心宁正要设法准备从悬崖上面绕下去,突然,笛声戛然而止,原有的一片回声,顿时也就变得群山寂寂。

  笛声刚刚停止不久,忽然一声长叹,仿佛是有千重忧愁,万种怨愤,都由这一声长叹里发出来。接着笛声又起,这回却是其声呜呜然,不胜凄凉悲怆。

  笛音适宜高吭,可是此刻的笛声,一如月夜箫,使听者几乎不能自己。

  夏心宁站在悬崖之上,他知道崖下的人一定是借着笛音,发自己内心的苦闷,此时下去,打断笛音,是为不适宜的事,所以,他静静地站在崖上等候。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光景,崖下的笛音又是戛然而止,接着又是一声长叹,有人沉声说道:“随我数十年,如今你且先我而去吧!”

  夏心宁一听当时一怔,听到他说话口气,他分明跟另外一个人在说话?难道崖下还有别人么?

  他正如此怀疑不解,忽然又听到崖下的人说道:“再见吧!”

  言犹未了,只听一阵破碎之声,响自崖底。夏心宁这才恍然大悟,不觉口“哎呀”一声,惊呼出口。

  夏心宁这一声口惊呼,知道自己了行迹,本来他也没有隐藏的打算,此刻他索趁机下去看看崖下是不是他所要拜访的人。

  就在这时候,突然崖下一声断喝如雷:“是谁?”

  夏心宁一面攀崖翻身,小心下落,一面应声答道:“武林末学后进夏心宁,特来拜见老前辈!”

  人在说着话,他已经慢慢地落到悬崖之下一块突出的岩石之上,向里看去,果然前面是一个很宽敞的石,就在口不远,盘足趺坐着一个老人,头灰白头发,脸苍白虬须,瞪着一双环眼,进着令人心怕的光,一身黑色长袍,已经破烂不堪,面前洒落一片碎玉,正是夏心宁所揣测的,方才他吹奏的一玉笛,已经被他砸得粉碎。

  夏心宁一看到这位怪老人,心里不由地微微一愕,心里闪电一转:“他就是外公要我所拜访的人么?为何他的长相是这样的凶恶?”

  本来灵叟费南翁叫夏心宁到天柱山飞来峰来找一个高人,名叫冷三公,只是如此而已。冷三公是何许人?是什么样子?跟灵叟有怎样的关系?费南翁一句也没有代,所以,夏心宁一见到这位脸髭须的怪老人,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起。

  就在他如此一怔的瞬间,那怪老人突然单手一挥,一股劲道强烈无比地直涌过来,口中连声叱道:“滚!滚!滚!”

  夏心宁意外地大吃一惊,赶紧将身子向岩石上一伏,正好抑住脚边一块凸出的石头,差一点就被这样一拂推到崖下去。崖下正是万丈深渊,掉下去自是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儿。

  夏心宁虽然抑住了石头,没有被推掉下去,但是,人被那强烈绝伦的劲道一,只觉得浑身乏力,心头热血沸腾,眼前直冒金星,当时几乎说不出话来。老实说,此时如果那个怪老人再有一掌,任凭夏心宁如何抱住石头,也要被他震飞崖下。

  夏心宁伏在地上,紧抱着石头,息了半晌,心里感到无限的惊诧:“我在九疑山随外公苦练十八年。目前功力虽然不足以报仇雪恨,但是,等闲人一掌之力,休想动我分毫。这个怪老人只是如此一拂,挥来一股劈空力道,我便如此血沸腾,半晌气不能平,这个怪老人是何等功力?”

  可是,他刚一想到这里,又止不住一阵被伤害后的愤怒:“我与你无仇无怨,为何见面不说二话便下此毒手?天下岂有此理?任凭你武功高到何种地步,也不能蛮横不讲道理!”

  一股无名火起,使他霍然抬起头来,正准备厉声叱喝,要对方还以公道。只见怪老人那一对环眼已经不似方才那样凶芒迸,只是盯在夏心宁身上,忽然开口问道:“那小子!你是来做什么的!”

  夏心宁一听,心里想道:“这句话你到现在才问,方才我若被你一掌推下深渊,此刻你去问谁?”

  夏心宁如此一顿没有回答,那怪老人立即不耐,厉声叱道:“老夫问你的话你听到没有?”

  他如此一喝,就像是一声炸雷,震得夏心宁耳朵里嗡嗡直响。夏心宁放开石头,站起身来,从容地答道:“我是来到天柱山飞来峰,寻找冷三公的!”

  那怪老人当时仿佛一震,两只环眼又瞪得像铜铃,望着夏心宁说道:“你认识冷三公?”

  夏心宁摇摇头道:“不认识。”

  那怪老人顿时脸上现出奇怪的表情,似乎很有兴趣地问道:“你既然不认识冷三公,你来找他做什么?”

  夏心宁照老实话说道:“我不知道!”

  事实他是不知道的,他外公灵叟费南翁并没有告诉他找到冷三公做什么?究竟冷三公和外公有什么关系,他也茫然无知。倒是当初九指神通代他猜测了一下:说那是因为要冷三公传夏心宁的武功。但是,那毕竟是一种猜测,不一定是可靠的,所以,他只好照实回答不知道了。

  那怪老人一双眼神,正紧紧地盯在夏心宁的脸上,看他不像是说玩笑或是说谎话,倒是微微地一点头,接着问道:“那么是什么人叫你来的?”

  夏心宁说道:“是我外公…”

  那怪老人没等到他说完,便抢着问道:“你外公是谁?”

  夏心宁说道:“我外公费南翁,武林人称灵叟。”

  那怪老人突然双手向地下一拍,整个身子就这样跳了起来,怪叫一声说道:“什么?费…费老儿还没有死么?”

  夏心宁自幼是由外公抚养成人,十八年来相依为命,所以对于外公有极深厚的情感。当时听到这个怪老人出口伤及外公,不由地然大怒,厉声叱道:“你怎么可以开口伤人?”

  话音一落,立即右掌一扬,十成真力,一式猛推朝着怪老人的前印下去。

  那怪老人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不晓得是用的一种什么手法闪电一挥,随手便把夏心宁的右手脉门一把扣住。任凭夏心宁如何使劲,却不能挪动分毫,而且手腕之上,热辣辣地像是一道火链子,紧紧地箍在上面。

  夏心宁这才知道自己的武功与人家相差太远,人家只要举手抬足之间,便可以制服他,使他没有还手的余地,他自忖这回遇到这样一个凶横无理、武功极高的怪人,天柱山之行将是凶多吉少。

  他正想到这里,突然,那怪老人一松手,夏心宁跄踉一个后退,只见那怪老人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开口伤人,你就动手打人?要不是看在你是费…南翁的外孙,你这条小命早已没有了。小子!你快点说,你既然不知道来找我做什么,相信你外公一定有来函叫你带来,快拿来我看看!”

  夏心宁这才恍然里钻出一个大悟来,不觉急忙忙地问道:“你老人家就是…”

  那怪老人不耐地说道:“老夫就是冷三公!”

  夏心宁连忙行礼说道:“晚辈夏心宁拜见冷老前辈,方才有所冒犯,请老前辈恕罪。”

  冷三公脸不耐,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你快将费南翁的东西拿来我看。”

  夏心宁从长衫里面,取下一面磁铁护心镜,在这面护心镜的后面,揿了一下暗扣,打开一个小,从小里,取出一枚小铜钮扣,然后,双手恭恭敬敬地将铜钮扣递到冷三公的面前。

  冷三公一看见这枚铜钮扣,顿时脸色一变,伸手接过来,拿在自己眼前,手止不住有些微微地颤抖,嘴也不住地有些颤动,口中却是喃喃地说道:“这是不会的!不会的!这是不会发生的事。”

  冷三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样子好生怕人,不知道他是伤感?是诧异?是激动?还是愤怒?夏心宁看见他那种样子,感到有些害怕,同时也感到有些惊奇,他想不到这样一枚小小的铜钮扣,居然引起冷三公这么大的情感波动。他只有呆呆地站在一旁,望着冷三公,半晌说不上话来。

  冷三公一直这样喃喃自语,半晌,突然一抬头,仿佛刚刚发现夏心宁似的,随手将铜钮扣收在怀中,两道浓眉一皱,指着夏心宁说道:“坐下。”

  夏心宁依言坐在地上,他凝神倾听冷三公的问话。

  冷三公注视了他一会,突然问道:“小子!你外公现在还弹琴不?”

  夏心宁一愕,没有想到冷三公第一句话,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但是,他不敢稍作停顿,立即答道:“他老人家每天晚上,约莫在午夜光景,总是一个人在书房里弹琴。自晚辈晓事以来,记得他老人家从来没有间断过,无论是天晴下雨刮风下雪,天天如此。”

  冷三公哼了一声,接着又问道:“小子!你知道不知道你外公每天弹的是些什么调子?”

  夏心宁说道:“晚辈自幼承外公闲暇之时,偶加指点,也知韵律,然而对于晚辈外公所弹的那一个曲调,却是毫无所知。”

  冷三公突然神情显得有些紧张,立即追问道:“小子!你是说他每天晚上都是弹的同一个曲调么?”

  夏心宁点点头应是,冷三公又接着问道:“小子!你要说老实话,当你离开九疑山的时候,你外公那张琴,是否还是完好无恙?”

  夏心宁也被冷三公这样紧张的一问,问得他神情紧张起来,他茫然地思索一下,但是,他立即若有所悟地说道:“晚辈离开九疑山之时,也是行匆匆,没有注意到外公这张琴,但是,有一件事是与这琴有关系的,那就是在晚辈离开九疑山的头一天夜里,例外地没有听到外公抚琴的声音。”

  冷三公这时候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神情顿时有些黯然,缓缓地垂下头去,口中喃喃地说道:“如此说来,那是真的了,是真的啊!可是太迟了!太迟了!”

  冷三公接连两声“太迟了”以后,竟然声音哽咽,老泪纵横起来。

  夏心宁坐在一旁,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他无法想象冷三公突然问起这一段外公弹琴的事,究竟是为了何事?

  甚而至于像冷三公这等怪人,居然掉下泪来,更是使他瞠然不解。冷三公忽然抬手拭去泪痕,向夏心宁说道:“小子!你说,你说,你究竟准备向我老人家学什么?”

  他这样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夏心宁瞪眼不知所云。

  冷三公咳了一下说道:“费南翁叫你前来天柱山,是要我老人家传你一项武功,你究竟想学什么?只许一样,也不许重新挑选,你快说。”

  夏心宁当时一听,觉得九指神通果然猜得不错,外公要他前来天柱山,就是为了请冷三公传授武功。但是冷三公规定只有一样,这一样要学什么才好?他忽然想起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三剑无敌安武,自称三剑无敌,剑上的功夫,想必是高人一等。若要报仇,应该在剑上多下功夫。

  夏心宁心中如此闪电一转,顿时朗声说道:“学剑!”

  冷三公哦了一声,瞪大一双眼睛说道:“如果你外公没有告诉你,那真是你此刻福至心灵,小子!武林之中,早年就有两句话,就是‘三公一剑圣,灵叟七窍心’,你找上剑圣学剑,岂不是你福至心灵么?”

  夏心宁闻言翻身行礼,心中也自是感到无比的喜悦。

  冷三公伸手示意,叫他起来,正颜说道:“随老夫学剑,有两个条件,一定要遵守。第一,老夫一生从不将剑术传人,你小子是随老夫学剑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这是例外,所以,你我之间,没有师徒的名分。”

  夏心宁自然点头称是,他也觉得冷三公与外公是同辈友人,如果收他为徒,岂不是尊卑名分上有问题么?

  冷三公接着说道:“第二,老夫这一套‘万象剑法’,共有一百另八招,每一招有口诀四句,每句共有七个字,一共有四百三十二句,三千另二十四个字。你要在两天之内,全部记诵背,剩下一天,老夫从头到尾,指点你一遍,以后就要靠你自己揣摩体会,如果你不能记下这些口诀,老夫虽有授艺之心,你却不能获得一丝一毫好处。”

  夏心宁当时为之愕然,四百三十二句口诀,三千另二十四个字,在二天之内,全部读记住,他自忖尚不是难事。

  但是“万象剑法”既然是如此深奥妙的剑术,一天之内,岂能学到其中微之处?冷三公既然有心传授,为何又成心为难?

  夏心宁嗫嚅地说道:“四百三十二句口诀,晚辈当尽力记,但是一天之内…”

  冷三公叹道:“一天之内要能学会老夫这套‘万象剑法’,这套剑法尚有什么可贵之处?不过,小子!你不能怨我!我只有三天时间,谁叫你不早来?但愿你能记住口诀,看你的天分如何,后的成就决定在你自己了。”

  夏心宁感到奇怪万分,为什么冷三公说只有三天时间?而且听他说话的语气,分明还有不得已的苦衷,其中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么?

  他不敢问,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问起,只好站在那里。

  冷三公刚刚说道:“小子!时不我予,现在就开始记口诀…”

  突然冷三公顿口缩住,双眼一翻,厉声叱道:“你怎么不遵守约定?”

  夏心宁瞠然一震,他不知道冷三公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崖上有人娇声一笑,随着说道:“老爷子!你休要发脾气,违约的不是我,而是你!”

  夏心宁一听,敢情冷三公方才不是骂他的,听来人说话的语音,分明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姑娘。在这样的深山绝壑之中,这位姑娘是干什么的?她与冷三公有什么约定?

  夏心宁心里正有一股怀疑,忽然身后一阵香风卷地,和他并肩不远站了一位花信年华,风姿绝代的妇人,浑身上下,穿着一袭大红色的衣裳,使人有一种火辣辣、热烘烘的感觉。

  这位妇人刚刚站住身形,就娇滴滴地笑着说道:“老爷子!你这套剑法既然答应传给我,你就不应该再传给第二个人,咱们是说好在先的呀!现在又出来一个什么人,独得你冷老爷子的青睐,自愿的将这套剑法传给他,这样一来,你把我们的约定往哪儿摆呀?”

  冷三公环瞪双眼,厉声叱道:“你住口!”

  那妇人掩口轻盈地笑了一声,暂时没有理会冷三公,她却转过身来说道:“我来看看是什么样出类拔萃的人才,会让你冷老爷子这样器重他。”

  她说着话,就含笑盈盈地向夏心宁这边走过来。

  就在她如此一转身之际,夏心宁仿佛眼睛一亮,他没见过这样美的人,使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尤其那一对眼睛,黑白分明,发着一种慑人心魂的光芒。只要她扫你一眼,使你心神顿时有飘浮的感觉。

  她如此缓移脚步,飘逸轻盈,渐渐地向夏心宁这边走过来。夏心宁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眼光却不敢视。

  这时候只听见她哟了一声,停下脚步,斜侧着头,仿佛是在端详一件古玩,紧紧地盯着夏心宁,忽然吃吃地笑道:“冷老爷子果然有眼光,果然是万中难得选一的拔尖儿人才呀!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来到这样的深山里,找到冷老爷子呢?”

  夏心宁哪里见过这种眼波飘、故作媚姿的阵仗?只觉得有一种压力,迫着他说不上话来。

  突然冷三公厉声大喝:“纪九茹!你无之尤!”

  那妇人回眸微笑,调侃地说道:“老爷子!你管的事也太多了!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有约!”

  冷三公突然咆哮如雷,厉声大叫:“有约!有约!你给我滚!”

  这滚字刚一出,只见他突然双掌一扬,遽然疾推。只听得“呼”地一声,一股强劲无比的劲道,直卷而来,那红衣少妇顿时红衣翻拂,就如同一片落叶一样,立即被这一股劲风,卷到崖下。

  夏心宁不由地一阵心跳,崖下是万丈深渊,这位红衣少妇一落下去,哪里有活命?他这一阵心事还没有担完,突然崖下伸上来一个人头,正是方才卷落下崖的纪九茹,只见她笑嘻嘻地向冷三公说道:“冷老爷子!你这一掌出手好重啊!”说着话,她又飘然从崖下上来,一伸手将抓在石崖边缘的两个银亮飞抓,收到身上,若无其事地走到冷三公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道:“老爷子!人的忍耐是有限的,我三湘女史纪九茹,对你冷老爷子已经算是仁尽义至…”

  言犹未了,只见冷三公猛地一张嘴,呸地一声,一口稠痰,对准三湘女史纪九茹的脸吐来。

  三湘女史纪九茹左手抬起来在自己鼻前一拂,只听她说声:“好脏!”

  那一口痰就像是被一股力量掀到一边,顿时听到“叭”地一声,落在石旁边的石壁上,硬生生地砸下去一个小

  这时纪九茹突然脸色一沉,笑意全收,语气一变,寒冷如冰,缓缓地说道:“冷三公!你休要忘了你自己的危险?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背诵万象剑法的口诀,至于他…”

  她转过头去看看夏心宁,突然向夏心宁走去。

  冷三公厉声叫道:“纪九茹!你敢!”

  三湘女史斜过头来淡淡地说道:“我只让他听不到你背诵剑诀,不会要他的性命。”

  冷三公厉声喝道:“你若是动他一,老夫今天断然…”

  他说到此处,又缓下语气说道:“纪九茹!你也是一位武林前辈人物,你怎么有脸对一个后进下手?你若是想真正得到老夫这套‘万象剑法’,你必须听我三个条件,否则,老夫宁可让万毒攻心,熬它七七夜的缩骨筋的痛苦,也不将这‘万象剑法’告诉你半个字。”

  这几句话,果然立即生效,纪九茹转过身来,向冷三公说道:“你说吧!有什么条件?不过你要有自知之明,过分的要求,我是不会答应的!”

  冷三公坐在那里脸上止不住地一阵动,慢慢地沉声说道:“第一,这小子是老夫至友的外孙,老夫受他外公郑重的付托,所以不许你伤他。你只要动他一,老夫这‘万象剑法’立即停止叙述。”

  纪九茹转过脸去看了夏心宁一眼,这才回过头来对冷三公一颔首。

  冷三公接着说道:“第二,这小子他要旁听‘万象剑法’的叙述,你不能妨碍他。只要你有任何一点坏心眼,决逃不过老夫这双眼睛,我立即停止叙述。”

  纪九茹沉了一会,然后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轻松地说道:“好!我不妨碍他。”

  冷三公吁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第三,我们仍旧按照前天的约定,三天之后,我再开始口述剑术口诀。”

  纪九茹突然响起一阵银铃样的笑声,媚态横生地笑道:“冷老爷子!冷三公!你简直把我三湘女史纪九茹,看成了三岁孩提,如此任你摆布?前两个条件,我看在你为友尽心的份上,答应了你。你得寸进尺,贪而无厌,想将口述剑诀之事,拖延时。告诉你,冷老爷子!这件事办不到。”

  冷三公说道:“其实这三个条件,已经多余,我们原来就互相约定,三之后,再行口述,如今我不过是旧约重提,有什么得寸进尺之处?”

  纪九茹忽然冷峻地说道:“不行。”

  冷三公当时也冷冷地说道:“你有手段,尽管用来,如果三个条件有一个缺少,‘万象剑法’休想老夫为你口述。”

  纪九茹突然转过头去,看了夏心宁一眼,脸上又是笑逐颜开地说道:“一经迁就,索迁就到底。冷三公!你这三个条件我都同意接受,但是,你至少也应该接受我一个条件。”

  纪九茹转过脸去,望着夏心宁好一会,才回过头来对冷三公说道:“三天之后,再行口述‘万象剑法’的口诀,但是,这三天之内,我要带走这位小朋友。”

  她特别将这“小”字,说得加重语气,自己却掩口微笑,表情暖昧。

  冷三公当时厉声喝道:“纪九茹!你…”纪九茹立即脸色一寒,正颜说道:“我若不带他走,三天之内,谁能保证你不私下传授他剑术口诀?”

  她言犹未了,突然之间,就听到夏心宁大喝一声叱道:“好个无的东西!看剑!”随着呛啷一声,寒光一闪,剑气如虹,一招凌厉的“屠龙斩蛟”连劈带削,落向三湘女史纪九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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