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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东邪西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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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药师说道:“阿蘅,又有厉害角色来抢宝,怕你受不了这铮声,你快去昨天借宿那家酒楼等我,我和林兄弟转眼便去找你!”说着,将脚下艾叶递与冯蘅。

  冯蘅依言,执艾叶开蛇阵朝烟水亭那边跑去,直到听不到铮声,才停住脚步向百年道这边张望。

  黄药师见冯蘅走远,心下宽慰,拉林慕寒团团坐下,林慕寒也觉察那铮声的厉害,摄心归元,拼力与那铮声相抗。黄药师正自运气,被那铮声扰心神,汗水不由滚滚而下,睁眼看林慕寒时,林慕寒也是咬紧牙关运力抵抗,显然忍受着无限苦楚。

  那铮声音调忽然更加昂,转为羽调,直如金戈铁马刀剑齐鸣,这时俅千仞等人才知道这铮声了厉害,却是已然不及,那些帮众又是拼命呼号惨叫起来,纷纷捂住耳朵在地上翻滚不停,有的口角吐血,眼见不活了。

  黄药师看了几眼,便不再看,刚闭了眼睛,忽然灵台一亮,暗想自己何不吹箫与那铮声抗上一抗?想到此节,便从背后出玉箫,竖在口中,一曲《世外桃源曲》悠悠扬扬飘摇起来。

  那箫声无比舒缓清幽,恬恬淡淡,忽远忽近,时隐时无,那铮声再如何汹涌惨烈,传到崖下,便逾不过黄药师营造这道悠远绵的气墙。

  那弹铮之人显然听到了箫声,稍一分心,下手便是不准,隐约听那铮声音已然变调,越来越,渐渐被黄药师箫声了下去。

  那人显然不甘失败,又打起精神,重新弹了起来,这一遍比先前更加纯,声音越难听,入耳便气躁心浮,难以自制。

  黄药师见箫声有效,心中怯喜,打起精神,继续以《世外桃源曲》与之相克。箫声畅,从淙淙水,似风过桃林,红波翻滚,花雨缤纷;那铮声如鼓声隐隐,雷声沉沉,骤然间烟尘大起,万马齐奔,刀剑撞击,喊声震耳。

  那合奏乐声渐舒渐缓,好似箫声领奏,箫声时而嘹亮悠长,宛如鸽哨凌空,鹤声长唳,时而低回婉转悱恻绵,宛如秋水呜咽,催人泪下。黄药师、林慕寒以及俅千仞、邱处机这些功夫深湛的人尚且抵敌得住,那些铁掌帮众多是平庸之辈,转眼又死去大半,不死的多已神经错,几近疯魔。

  一曲奏毕,那铮声依旧被黄药师的箫声了下去,渐渐悄无声息。崖上那人这次却不再弹,黄药师举目朝百年道崖顶望去,依旧白云袅袅,不见人影。

  林慕寒也是大汗淋漓,直如大病初愈一般,朝崖顶叫道:“你也想要崇圣铠甲么?那便下来拿!”

  林慕寒说得轻巧,实则暗运内力,准备一场殊死搏斗。他本已被毒气所伤,适才又被铮声箫声牵动内息,实无力再战,他尚自不服气,这一运气,一口鲜血便呕了出来。

  黄药师见状,大吃一惊,没想到林慕寒伤势颇重,又取出两粒九花玉丸来,给林慕寒服下,叫他调匀内息,不可妄动。

  此时,一条黑影立在崖顶之上,衣袂随风飘飘,好不潇洒。那身影旋即飘落下来,落地无声,缓步朝林慕寒走来。

  黄药师上下打量这身材颀长的黑衣汉子,一眼便认出他来,此人竟是西域白驼山庄主欧锋。

  黄药师上次见到欧锋是在临安城英雄大会上,其时他与嫂子私奔,害死了追来质询的兄长,英雄大会上败给了洪七,于是就此遁去,不知踪影,想必那次中土之行使欧锋知道中原高手如云,强中更有强中手,回到西域苦练武功去了。他此次又在中原面,定是意图借夺宝之机在天下英雄面前扬名立腕,只是出手便杀死数十名无辜,实在太毒辣了些。

  黄药师一拱手道:“原来是锋兄,别来无恙乎?”

  欧锋冷哼一声,不屑道:“我当是何方高人,克我铮声的原来是你。”

  黄药师呵呵一笑,故意气他,道:“士别三,即更刮目相待,今之黄药师对武学之造诣远非几年前英雄大会可比。”

  欧锋也不理会,对林慕寒道:“识相的,就把宝衣出来。”

  黄药师一听,心下暗自着急,此时此景,林慕寒无论如何也不是欧锋的对手,即使自己出手相助,也未必就有十成胜算,一时急中生智,伸手将那崇圣铠甲从林慕寒手中抢了过来,叫道:“宝衣是我的,你想要便来找我!”

  林慕寒冷不防,微一怔忡,叫到:“黄兄,你…”黄药师心道:“我这是救你,你怎地不明白?”嘴里冷冷道:“你姓林的焉配穿这宝衣。”

  林慕寒也不多想,见他起意,又讥诮自己,伸手变爪,就来抢夺,黄药师早有防备,将宝衣虚晃,藏在背后,另一只手一掌拍出,击在林慕寒口,林慕寒几个趔趄,仰面摔在地上,虽不十分疼痛,样子却十分难看。

  林慕寒重新站了起来,脸色通红,又要上来夺,黄药师暴喝道:“我和欧兄在此谈心,你莫打扰,想要宝衣,让你们洪帮主亲自来!”

  林慕寒知道夺不过来,口中叫到:“好,黄药师、欧锋你们等着,我找洪帮主跟你们算帐!”

  黄药师又是冷笑道:“天下英雄听着,宝衣在我黄药师手中,今后不要与不相干的人为难!”话似乎说给林慕寒听,却也在告诉欧锋、俅千仞、邱处机、陈璧、陈青眉等人,叫他们今后不要找林慕寒的麻烦。

  林慕寒冷哼一声,愤愤地走开,走出几步,一品味黄药师刚才几句话,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黄药师舍身相救自己,他现在孤身一人又如何对付得了那些好手?自己这般走了,倒是贪生怕死之辈,想到这里,猛然转身,叫到:“黄兄!…”

  黄药师脸色冷峻,朝他一努嘴巴,暗示快走,林慕寒一想自己重伤在身,留下也是无益,反而使黄药师分神,跪在地上含泪给黄药师磕了一个头,大步流星地走开了。林慕寒哪里能真的只顾逃命?于是找个隐蔽处远远地查看这边动静。

  黄药师见他还不糊涂,明白自己深意,心下大慰,转头对欧峰道:“锋兄,现在是你我之间的事了。还有那位好汉也想分一杯羹,不妨过来说话。”说着环顾俅千仞、邱处机等人。

  那些人适才被铮声箫声活,自知武功实是难敌,俅千仞和邱处机见黄药师发问,都是不接口,只盼他与欧锋两败俱伤之时再从中渔利。

  就在这时,冯蘅从远处跑来,笑道:“黄大哥,还是你的箫声厉害些。”

  欧锋冷眼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心中却是不服气。

  黄药师心想,一场恶斗之后,或许自己便暴尸荒野,实在不愿林慕寒看见,枉自丢掉性命,对欧锋道:“我们到前面烟水亭说话吧,这里这么多死人我不想见。”说着拉着冯蘅走出蛇阵,自顾朝烟水亭走去。

  那亭离这边没有多远,走出几十步也就到了。欧锋远远跟在后面,生怕黄药师暴起发难。

  黄药师在亭内坐下,招呼欧锋坐下道:“宝衣可以赠与锋兄,咱们多年不见,先叙叙旧如何?”

  欧锋坐下,道:“你把宝衣给我,咱再叙旧。”

  黄药师转头对冯蘅道:“这有一件宝衣,我和这位锋兄怎么分?”

  冯蘅眨着大眼睛,转身跑开,说道:“你们打吧,我让开。”

  欧锋见这女娃子怕死,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刚一笑,他背后突然传出一个婴儿的啼哭声。欧锋慌忙解下间布带,从背后卸下一个孩儿。

  黄药师只道他背后背着铁铮,倒未想到还缚着一个婴儿,见欧锋从婴儿耳朵中取出两块棉球,手指轻刮婴儿小脸,轻声道:“孩儿莫哭莫哭…”一时手足无措,却又充父亲的慈爱之

  黄药师心中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这孩子定然是他和他嫂子那尔依丝所生,眼下不见孩子母亲,心中不免纳罕猜测。

  黄药师见他照顾孩儿,早忘了与己厮斗,便道:“想来孩子饿了,怎么不见孩子母亲来喂?”

  欧锋抬眼看了看黄药师,眼睛似乎冒出火来,目光中充仇恨,盯得黄药师暗暗心惊。

  黄药师冲冯蘅叫道:“你到烟水酒楼要碗米汤来喂孩子好吧?”

  冯蘅跳跃着跑进酒楼,转眼出来,左手一小碗米汤,右手提着一个小罐。

  欧锋站起来,变得很是感激客气,喃喃道:“这一小碗便够了,要不了许多。”

  冯蘅“扑哧”一乐,问道:“这孩子可爱的,男孩女孩?”

  欧锋敌意大减,喜道:“象我,男孩,不不不,象我哥。”

  欧锋给那孩子喂了几口米汤,孩子果然不再哭叫,显然是饿了。

  冯蘅若无其事地从黄药师手里拿过崇圣铠甲,喃喃道:“不过是一张兽皮,有什么稀罕,为什么那么多人为它而死?”

  欧锋抬头扫了她一眼,也不接话,又给那孩子继续灌米汤,忽然眼前火光扑面,黑烟直冒,炙面熏人。

  欧锋抱起孩子“腾”地后退,叫道:“小丫头你干什么?”

  见地上一团烟火,那崇圣铠甲已然被冯蘅点着了,适才冯蘅拎来的小瓦罐歪倒在一边,里面淌出点点煤油。欧锋登时明白,刚才冯蘅提来的小罐,哪里装的哪里是米汤,分明是从酒楼里讨来的灯油!又趁自己不防备洒在那兽皮甲上点燃了,那甲衣纵然刀剑不损,也万万经不住这烈火焚烧,一时又急又怒,无计可施。

  黄药师也是没有料到冯蘅突然做出这等举动来,眼见那宝衣顷刻间化为灰烬,心下霎时轻松无比,思量这这小姑娘适才麻痹自己和欧锋,突然点火焚衣,真是机智过人,心下不由十分敬佩。

  冯蘅见那宝衣成了碳灰,便往黄药师身边一坐,道:“你刚才问我一件宝衣两个人怎么分,我分完啦!”

  黄药师点头微笑,道:“妹子做得好。”

  冯蘅道:“那宝贝成了害人毒药,要它做什么呢?”

  黄药师道:“其实黄某不想据为己有,就是妹子不会武功,留着它防身,倒是绝好。”

  冯蘅道:“东西再好,也不是桃花岛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了,抢来的东西我可不要。”

  欧锋怔忡半晌,复又落座,脸色依旧难看,只是宝衣被毁,发作也是徒劳无益。

  冯蘅看看他,笑道:“你的这孩子不哭了,真听话。”

  欧锋自言自语道:“不,不是我的,是我哥哥的,象我哥哥。”这话平似乎在他嘴边默背了千遍万遍,心中更是盘算好主意,逢人问起,便要这样回答。

  黄药师见他支支吾吾,心中已然明白,何况他哥哥死去三年,这孩儿顶多一岁,哪里会是他哥哥的?却不知道他为何不愿意承认这孩子是自己的,却又不知孩子的母亲现在哪里。

  冯蘅轻声问道:“孩子的妈妈呢?”

  欧锋看了冯蘅一眼,却没有适才盯看黄药师时候那么可怕,叹口气道:“孩子母亲改嫁了…不,不,她该死…那尔依丝已经死了…”

  黄药师心中明白,那妇人那尔依丝,与小叔私通,亲手害死亲夫,与欧锋生下一子后又改嫁他人了,无论那尔依丝到底是死是活,在欧锋心中都是死了,永远地死去了。所以现在欧锋觉得愧对兄长,不愿说这孩子是自己的,对外人只说是孩子自己哥哥的。

  欧锋为弥补这心灵创口,一生挣扎在痛苦之中,眼见儿子一天天长大,却是越来越难以相认,这段往事确实始终无法开口说出,直到三十几年后,爱子欧克惨死,他是彻底绝望,人很快就疯了。

  黄药师明白其中因由,却也不道破,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儿啊?”

  欧锋一愣,道:“还没取名字。”

  黄药师“哦”了一声,道:“适才我与锋兄大战一场,铮箫相和,我看就叫‘欧和’吧!”

  欧锋开口道:“好!我与药兄铮箫相克,就叫欧克吧!”

  黄药师一怔,心想这人听错了,自己说‘和’,他听成了‘克’,又不好开口说什么,只得默默不语。

  冯蘅在一边听得真切,呵呵笑道:“黄大哥,这就是你们两人内心境界的不同之处啊!”欧锋不明就理,问道:“什么不同?药兄做事恶古怪,昔日劫舟骂帝,今陷害岳家忠良,昔日儒盗朱熹、揶揄稼轩,今打跑魔头冯哈哈抢夺桃花岛,昔日拽僧蹴鞠,砍掉参寥独臂,今焚烧宝衣消弭大灾,虽多遭江湖之人非议,却无一件不在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件都是凡人难以做到,还不知今后又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来呢。我欧锋虽不及药兄,却也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之极,常为江湖人士诟骂,一一毒,一对好兄弟。”

  冯蘅呵呵一笑,道:“一个东,一个西毒,名字倒好听得紧,不过黄大哥可不稀罕和你做兄弟呢。”

  黄药师心中暗笑,开口道:“阿蘅不要讲,我和锋兄是朋友。”

  “才怪!”冯蘅接口道,又朝黄药师做个鬼脸,道:“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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