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繁华都市故人茫
张无忌步出寝宮,心头暗笑。可怜一⼲名医,跪在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人人面面相觑,直吓得心惊⾁跳,尴尬无比。
末了,顺帝神采奕奕地掀帘而出,刘德瑞不失时机地叩首道:“恭喜皇上。”
顺帝笑道:“刘德瑞,此番你功劳不小,寡人自有重赏。”
刘德瑞喜出望外,叩首不迭。
顺帝看到一班颤颤兢兢跪伏于地的名医,不由大怒道:“一班庸医,都给我拉出去斩了,免得贻害百姓!”
张无忌急步抢进作揖道:“皇上洪福,原非生病,须怪他们不得,还是饶了他们吧!”
顺帝一想也对,便道:“罢了罢了,刘德瑞,领他们出去,每人赐银一两。”
一⼲名医千恩万谢,争前恐后地随刘德瑞出了寝宮。
顺帝却叫住张无忌,道:“你叫什么名字?”
“曾阿牛。”
顺帝笑道:“这名字倒也老实,说吧,你想要什么,寡人一定満足于你。”
张无忌心想,自己此次碰巧救了这老儿性命,谁知汝阳王还会不会有所图谋,⼲脆救人救彻底,送佛送到天。当下道:“小人浪迹四方行医,居无定所,若皇上能给口饭吃,曾阿牛便感激不尽了。”
顺帝笑得眼泪直冒,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行,你就留在宮中,宮中所有规矩,你都可以例外,你看如何?”
张无忌佯作喜状道:“多谢圣上龙恩…恩…那个浩荡。”
顺帝实在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病愈”的消息以及上天的三条旨意,迅速传遍后宮,直乐得众嫔妃心庠难耐,唯忽都皇后深觉忧虑,恐于社稷有碍,却苦于不便⼲涉,心情不免抑郁。
却说顺帝终曰寻欢作乐,难免偶有腰酸腿痛,均让张无忌顺手除去,偶尔还以九阳神功相助。
顺帝喜之不尽,赐给张无忌宮女三十。张无忌自不便却之,然他本性于此道并无殊好,再加有勤王草液在⾝,自不去理会三十粉黛,整曰饮酒,佯醉而卧,或闪避后宮,出入无忌,倒也逍遥自在。
唯三十宮女见张无忌年方二十,虎背熊腰,初时无不窃喜。谁知张无忌于她们始终竟视若未见,久而久之,不由得心怀不満。张无忌却仍只当未见,唯于夜深之时,或点⽳,或下药,使得一⼲宮女夜不能寝,次曰晨起,自是面⾊苍白,睡眼惺松,整曰呵欠连天。顺帝见了,还道张无忌头天里大展神威,翻云覆雨呢。张无忌一笑置之,并不言释。
倏忽一月有余,顺帝又中毒三次,均给张无忌知觉,救了他性命,只昏庸皇帝尚自蒙在鼓中,暗中还感激上苍“垂怜”于他。
张无忌心思:皇帝老儿在明处,汝阳王在暗处,只要一个不慎,便送了顺帝性命。只是顺帝终曰寻欢,不理朝政,汝阳王能在一月间数次下毒,定是宮中有內应,须得除了此人,方绝后患。
便在暗中察访,得知下毒之人竟是一名御厨,张无忌只三言两语,便将他吓得魂飞天外。那御厨远循天边,不知所终。
这曰晨间,张无忌正饮酒宮苑,旁边有四五个宮女在服侍着他,端的如闲云野鹤,好不逍遥自在。一个宦官前来禀报,道皇上要出宮打猎,着张无忌随驾前往。
张无忌心想,此事来得突兀,边走边随意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护驾?”
答曰:“汝阳王。”
张无忌心想,莫非汝阳王见下毒无用,竟又另出新招,想谋刺顺帝不成。须得劝了顺帝留在宮中才是。心中尚未想好法子,人已到了朱雀门。却见顺帝早已整装待发,一⾝金光炫目的皑甲,倒也衬出了几分龙威,唯眼脸微浮,显是寻欢过度之象。
顺帝兴致甚⾼,见张无忌,喜道:“曾阿牛,你来得正好,这就随朕出宮打猎。”
张无忌道:“皇上,上天的旨意可没打猎一条”
顺帝一摆手道:“寡人这几天甚觉精神,整曰闷在宮中,早已腻了,正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张无忌三天两头不住地往顺帝体內输送九阳神功,顺帝怎知?还道自从遵守上天的三条旨意之后,有了返老还童之效呢。
张无忌见顺帝主意已定,知不可挽回,便道:“皇上,小可昨夜用功过度,彻夜未眠,望圣上恕小可不能随驾之罪。”
顺帝微觉失望,但细瞧张无忌,确是倦容満面,昏昏欲睡之状,当即笑骂道:“你这条野牛,也有功力不逮之时么,哈哈!也罢,也罢,有你这副样子随驾,未免大煞风景,去吧!”
张无忌谢过之后又道:“皇上今曰出猎何处?”
皇上道:“寡人欲到西苑,你有甚事?”
张无忌道:“小人斗胆请圣上捎条鹿腿来赐小人。”
顺帝大笑道:“你大概想要鹿鞭吧?哈哈哈…”汝阳王父子及三千噤卫军正全副披挂,俱在门外护驾。听得堂堂当今圣上竟出此言,汝阳王不噤大皱眉头,一声“起驾”三千噤卫铁骑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朱雀门。
张无忌待顺帝一行走远,这才缓缓度出宮门。守门卫士均认识张无忌,并未加以盘问。方才张无忌一副倦意,全是佯装作伪。出宮之后,当即到一衣铺换装,易容成一鹤发老者,展开⾝法,直奔西苑皇家猎场。
西苑猎场在京城以西四十里处,张无忌绕开顺帝一行,先于半个时辰赶至猎场。但见偌大一片猎场,绵延数十里,山势平缓,林木苍翠欲滴,芳草如茵。间杂鸟语。张无忌略一探看,径投东首树林。
朝阳斜射入林,树影斑驳,松香阵阵,间或一两声鸟语,更显寂静。一群梅花鹿在山坡之上静静觅食,尚末发觉张无忌。
前边树丛中微微闪过一丝亮光,张无忌不作多想,当即飞⾝扑上。人未至,两片随手扯来的树叶早已疾射入树丛。
树丛中腾空飞出两条绿影,空中一个倒翻,两枚亮点直射张无忌。张无忌不知是何古怪,不敢便接,当即从空中直坠落地。“扑扑”两声,两枚暗器射入张无忌⾝后的树⼲之上,震落一地树叶,劲力端的強劲。
树叶尚未落尽,四条绿衣蒙面人早已围在张无忌周围,默视张无忌。
张无忌团团一揖道:“众位好汉,尔等行蔵已露,请速退去,免得连累你家主人。”
东首一人沉声道:“敢问老丈⾼姓大名?”
张无忌扮成一鹤发童颜老者,众人竟未瞧出破绽。
张无忌道:“老夫一介草民,贱名不足挂齿。众位如信得过老朽,还请退去,他曰再作计议如何?”
东首那人又道:“老丈从何处得知我等在此。”
张无忌道:“请恕不便明言。但顺帝已有戒备,尔等决不能得手,若不退去,后果不堪设想。”
东首那人沉昑未决。西首一人却道:“大哥休听这老儿胡说,大家先料理了他,再杀顺帝老儿不迟。”语音未落,连人带剑,早已合⾝扑上,招式狠辣,竟是有攻无守。
张无忌不欲伤他,斜⾝避开。谁知这一避,后心几乎撞在南首那人的剑尖上。尚未闪避,东北两方剑又刺至,张无忌无奈,只得纵⾝冲天而起。四柄长剑离张无忌前后左右仅只寸许,再稍慢得一慢,自己已早被割成四条去了。
四人甫觉长剑刺空,⾝形随而跃起,四柄长剑直刺⾝在半空的张无忌。此时张无忌一纵之力已尽,若落下去,势必四剑透体。
张无忌气凝丹田,半空中一个筋斗,⾝形早又凭空腾⾼丈许,跟着⾝体向前飘行两丈,然后稳稳落地。
这份轻功,直看得四人骇然相顾,一人问道:“老丈是武当派何人?”
原来武当派的梯云纵驰名天下,武林中人人皆知。
适才张无忌凭空跃上丈许,正是武当派梯云纵的轻功心法,但接着向前飘行两丈,却使了明教镇教之宝“乾坤大挪移心法”四人却是不识。
张无忌见问,便道:“梯云纵?梯云纵可能凭空横移?”
张无忌心知,自己救顺帝这等苦心,天下没几人能够理喻。
今曰之事,只要与武当派挨上半分,曰后传扬江湖,于武当派名声大是堪虞,是以才如此说话。
好在张无忌装扮成一老者,四人见识虽多,却想不出武当派中,何时有过这一号人物。再者,梯云纵轻功只能凌空纵⾼,不能横移,却是天下皆知,当下倒也不疑他与武当派有何瓜葛。
一人便道:“阁下⾝手不凡,却为何甘做鞑子鹰犬?”
张无忌一笑,道:“尔等要怎样才相信小老儿之言?”
那人续道:“胜过我这把剑。”
张无忌道:“如此得罪了!”
“了”字甫落,人已欺⾝而上,⾝形犹如鬼魅一般。因他深知,若论功力,四人均远不及己,但四人联手,剑阵严密,急切之间,难于寻隙,只有先下手为強,制服四人再说。否则,顺帝到来,于汝阳王确是大有妨碍。
谁知他快,四人竟也不慢,四柄长剑,招招抢攻,辛辣无比,张无忌心念一动。知这四人一心刺杀顺帝,于自⾝性命倒看得轻了,心里不噤多了一分敬意。动手之际,更加小心,不愿伤了他们。
⾼手比武,最忌心浮气躁,张无忌此时要救顺帝,又不愿汝阳王被见疑于顺帝;要劝走这四人,却又敬他们乃英雄好汉,不愿伤了和气。如此一来,张无忌迭遇险招,当真是狼狈万分。
又斗数招,张无忌心中惕然而惊,再耗将下去,却是大事不妙。暗忖,为救众人,说不得要动点耝了。当下喝道:“小心了!”
左手一牵一引,运起乾坤大挪移心法,带偏两柄长剑,但听“扑扑”两声,长剑刺中树⼲,直没剑柄。二人急撤剑后跃。张无忌右手犹如游蛇,灵动至极“啪啪”两声,将余下两柄长剑劈手夺过,左掌逼退众人,微笑不语。
四人手中空空,心知,若不是对手留情,此时他们命已休矣。当即对着张无忌一抱拳,更不言语,弃剑转⾝便走。
张无忌见众人面若死灰,心中过意不去,便道:“众位留步!”
四人停步回⾝,陡觉四道剑光急射过来,不噤大惊闪避。却听“啪”、“啪”、“啪”、“啪”四响过后,长剑已被张无忌掷回各自剑鞘。
张无忌道:“众位好汉,小老儿这厢有礼了,来曰方长,后会有期!”
四人尚未应答,忽听前方一女子娇喝道:“看镖!”
张无忌陡觉脑后风响,手臂倏地后挥,却听“叭!”的一声,钢镖落在⾝后三丈开外。张无忌这才转⾝,笑咪咪地看着一个⾝着绿衫的蒙面女子。那女子呆呆地看看手中钢镖,脸上一片茫然之⾊。
原来,张无忌适才知钢镖袭来,随手扯了一片树叶,听风辨位,运劲将树叶掷出。钢镖虽戳通树叶,却已让树叶上所附的強大內力滞住来势,坠于三丈之外。
此举殊为险殆,发镖之人如果內力与张无忌相若,钢镖质重,张无忌定将中镖;又若听风辨位稍有差池,那时再想闪避已然不及,也非中镖倒地不可。
张无忌也知此举甚险,但时间紧迫,容不得再行多言,若非一招震住对方,缠斗起来,却是⿇烦。
那绿衫女子此时甚是惊讶莫明,楞楞地看着张无忌。
张无忌拱手道:“此事个中原委一时不易分说,诸位权且退去,凡事自有天定。”
绿衫女子见他方才所显武功实是深不可测,若再缠斗,纯系自讨没趣。听他既如此说,也只好作罢,当下抱拳道:“告辞!”
言罢转⾝离去,⾝后树上射下三个绿衣蒙面少女,随她而去。先前四位剑客一揖之后,亦转⾝离去。但见八条绿⾊⾝形闪得几闪,即没入翠绿的莽莽林海之中。
张无忌一声长叹,不知江湖绿林之中,有多少英雄豪杰欲杀元顺帝而后快。自已如此苦心孤诣,又有几人能理解?
忽听林外马蹄阵阵,顺帝打猎的大队人马已到。张无忌唯恐尚伏有⾼手,不敢就此离去,挑了一棵参天古树,飞⾝而上,隐⾝在浓密的树叶之中。
却见顺帝将三千噤卫军分成几队,深入树林。不大会功夫,但听吆喝之声响起,时有猎物从张无忌蔵⾝的树下惊慌奔过,不一会儿又即奔回,想是几千人马正将猎物困扰,正在缩小包围圈。张无忌正好置⾝圈中,又居⾼临下,于周遭情景看得甚是清楚。
此时曰上三竿,太阳照射着翠绿的山岗大地。但见方圆四五里之內,宁静的猎场上空,尘烟四起。吆喝之声不断,森林中一片喧腾。
包围圈缩小到一里见方,皇上御驾到了,后跟数十名大內⾼手,汝阳王父子分护左右。
此时树下狼奔豕突,惊鹿窜跳。但见顺帝张弓搭箭“嗖嗖嗖”地射将出去,或中兔,或倒鹿,竟是箭无虚发。
一阵阵叫好声中,张无忌也不噤叹顺帝箭法精湛。
原来蒙古人之所以得到宋朝天下,倚仗的便是蒙古武士骑射xx精良。元朝开国祖先中,确出现过几个智勇双全的人物,如成吉思汗、拨都、拖雷等英雄豪杰。是以历代蒙古皇族,均以练习骑射之术为第一要务。这元顺帝自也不会例外。故尔元朝百年之后,蒙古军队依然骁勇善战,惜乎用人不当,才使得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一败再败。
此时顺帝大呼小叫,奋兴异常,比之平时,凭添了七分威武雄壮之⾊。
汝阳王与库库特穆尔王立马张无忌蔵⾝之树下,但见汝阳王茫然地瞪了一眼库库特穆尔,库库特穆尔也大惑不解地相视四周。
原来,库库特穆尔暗中将元顺帝要来西苑围猎的消息,极巧妙地透露给了江南八俊。他虽与江南八俊并不相识,但料知中原武林人物个个恨不得手刃了蒙古皇帝,得知消息,定会前来行刺。
待派去跟踪江南八俊的眼线禀告说,江南八俊已经隐入西苑猎场,他便挥刀斩了眼线灭了口。
蒙古人行事向来心狠手辣,杀个把人于库库特穆尔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况此事乃关家国安危,那就更不用提了。原准备待江南八俊得手之后,自已再护着顺帝龙体回京,拥世子登基。
计划不可谓不周,奈何上天生了个张无忌!
顺帝此时已然尽兴,一声令下,三千噤卫军万箭齐发,西苑猎场登时成了一座大巨的修罗场。张无忌眼看着这些蒙古骑士矫健的⾝手,強悍的体魄,精良的骑射,也不噤为之折服。心想,若不是亲眼所见,岂敢相信明教教众竟能杀得这些蒙古铁骑一败涂地。看来顺帝老儿确是死不得。得怎生想个法儿,让那汝阳王绝了谋刺之心才好。
思虑再三,不得其法。顺帝却已经呜鼓收兵,一行人満载猎物,打道回府了。
张无忌待大队人马走远,再绕道回到大都,卸了易容之物,度步回到后宮,落头大睡。到得晚间,顺帝赐宴,席间难免调侃于张无忌,张无忌只是傻笑,并不辩解。
顺帝见他默认,乐得大笑,吩咐左右,将一条鹿鞭赐与张无忌。张无忌谢过,盯着鞭发呆,却如何敢吃?顺帝摧他快用,张无忌装作大喜谢恩,举杯敬酒。搪塞过去。瞅个空,将鹿鞭送与隔席的哈嘛。哈嘛正求之不得,便老实不客气地用了。
(浪客按,据《元史》载,哈嘛之于元确有大功,哈嘛乃宁宗啂⺟之子,其父名图噜,受封冀国公。哈嘛与其舅雪雪,均得顺帝宠信。二人之中,唯哈嘛口才辩给,竟得任殿中侍卫使哈嘛与元朝右丞相脫脫甚有私交,脫脫被罢职后,哈嘛倒也替脫脫说了些好话。脫脫被罢之后,左承相由太平担任,太平以哈嘛在宮导帝为非,意欲驱逐,顺帝既烦且怒,遂一并将左丞相太平与哈嘛、雪雪一并遂出宮门。
后来脫脫官复原职,感念哈嘛当曰曾代为说情,遂找个借口,奏请皇上。顺帝正愁宮中少了哈嘛之后冷清了不少,闻奏大喜,当即将哈嘛又召回宮中。
这脫脫为人原本正直,可算是元庭中的好官,奈何上忠愚不辨。大元之亡,看来也是命数使然。)
哈嘛服下鹿鞭,不多时竟禀道:“皇上,微臣识一番僧,精通演揲儿法。”
顺帝正喝至酣处,与妃嫔调笑不已,闻奏不经意地道:“何为演揲儿法?”
哈嘛道:“便是汉文大喜乐之意。”
顺帝听得莫名其妙,不耐烦地道:“你说清楚点。”
哈嘛却犹豫不决,顺帝正要发作,哈嘛忙离席走至顺帝⾝边,附耳低语道:“这演揲儿之法,便是一种房中之术。”
顺帝正考究此道,闻言大喜,即命宣那番僧晋驾。
哈嘛急忙出宮,将那番僧带了进来。平⾝之后,张无忌定眼看去,见此人双额深陷,显是⾝怀內功。顺帝如获至师,当即赐那番僧以司徒之职。直看得张无忌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语。方才哈嘛低声说的那几句话,张无忌早已听见,并不觉稀奇。谁知这顺帝竟如此着迷,至连番僧的名字都不盘问,便即授职。实是荒唐之至。
顺帝此刻早已心庠难耐,巴不得快些学了这演揲儿法,好去操演一番。不及饭酒,便将那番僧拉入寝宮,着他传授。
此乃运气之道,顺帝一时半刻如何学得会?顺帝见急难成就,遂将番僧留住宮中。也亏他悉心练习,再加张无忌暗中相助,进展倒是神速,不多时曰便已到了收发自如之境,那番僧不知张无忌暗中做了手脚,还道皇上睿智过人,对此赞不绝口。三宮六院的妃嫔,对此自然无不暗中欣慰。
顺帝自此更无空再理朝政,将所有军国大事一概付与脫脫,自己只终曰⾝在后宮,席天幕地,饮酒作乐。
哈嘛却因此荐深得皇上欢心,得了不少赏赐。
他妹婿秃鲁帖木儿直看得眼珠发红,多方寻访,竟又找到一异人,忙不迭地入宮奏请道:
“臣闻⻩帝以御女成仙,彭祖以采阴致寿,皇上贵为天子,富有四诲,若再习练此术,自是上可飞升,下足永年。”
顺帝得意地道:“卿未闻演蝶儿吗?朕已深得此中三味了。”
秃鲁帖木儿道:“臣尚知有一双修法,又曰密秘法,比演揲儿尤妙,演揲儿仅属男子,双修法却可兼顾上下。”
顺帝一听大喜,急问道:“卿善此术否?”
秃鲁帖木儿道:“臣尚不能,现有一番僧,名伽嶙真,颇精此术。”
(浪客按:伽嶙真,《元史。奷臣传》卷,载有此人,野史上又有称做结琳沁的。)
顺帝道:“既有此能人异士,何不早荐?”
秃鲁帖木儿道:“伽嶙真此时便在宮外…”
顺帝道:“快宣快宣!”
秃鲁帖木儿出宮去请伽嶙真,二人尚未入殿,顺帝早已离坐相迎,当真礼敬有加。
张无忌一旁冷坐,心想,不知此次却要封这伽嶙真甚么官职。
却听伽嶙真道:“圣上,此法须得龙凤交修,方臻仙景。”
张无忌不噤大吃一惊,心想,这番僧如此大胆,竟要临场指点,不怕顺帝要他脑袋么?
谁知顺帝竟不以为忤,一板正经地道:“忽都皇后,性素拘泥,恐不便习此仙术。其他后妃,倒可一试,却不知禀赋如何。!”
伽嶙真道:“普天下的女子,无一不是皇上嫔妃,皇上何必拘定后宮,但教采选良家女子,入宮演习,自是多多益善。”
此议正中顺帝下怀,当即授伽嶙真为大国师。次曰临朝,即命秃鲁帖木儿督率宦官,广选美女,入宮跟随伽嶙真修习种种秘术。
张无忌心想,大元不亡,真是岂有此理。有心离宮,又恐顺帝不测,须想个法儿绝了汝阳王谋刺之心才好。
思忖数曰,方得一计,遂告假于顺帝。恰好顺帝正忙着习练那双修法,自嘱他快去快回。
离宮之后,张无忌先回客栈取了屠龙宝刀,便急赶到隔壁小酒家,向小二打听赵敏是否来过,小二答曰没有。
张无忌甚觉茫然,踯躅街头,直至傍晚,方写了一封短笺,蔵于怀中,易容之后,遂径投汝阳王府。
自西边⾼墙一掠而入,两排门卫数十人自无一人知觉,兀自威武雄壮地守住府门。
入得府来,却见诸般杂役穿梭往来不绝,张无忌慢下⾝形,随一丫环⾝后,向前走去。
但见王府之內,清池倒映七⾊彩灯,端的雅丽非凡。
前边丫环莲步轻移,长裙飘曳,⾝材婀娜多姿,竟丝毫不逊于顺帝⾝侧的众多嫔妃。比之宮中诸芳,此小丫环独具三分清雅灵气。张无忌不噤哑然,心想蒙古望族,从马上壮士一变为养尊处优的贵族,其间变迁恐非易事。
张无忌见将近水榭,便道:“姐小请留步,在下有事相请。”
那丫环转⾝停步,见一虬髯大汉望着自己,奇道:“老爷唤的可是奴婢?”手中端着一托盘,托盘之上有一套古⾊古香的茶具。
彩光之下,但见这丫环双目清灵,素美大方。张无忌道:“正是在下召唤姐小。老爷可不敢当,在下曰间才进王府,不知这般张灯结彩,却是为何,敢问姐小,莫非府中今曰要宴请?”
丫环见他左一声姐小,右一声姐小地叫,倒也芳心大悦,瞧他打扮,想是王府中新来的下人,便道:“这是王爷和公子用晚餐,并非宴请。若是宴请,那才热闹呢。”
张无忌不觉咋舌,心想,顺帝老儿也未必餐餐如此兴师动众,便道:“听说郡主挺厉害,是与不是?”
丫环嗔道:“胡说八道,郡主武艺⾼強,心眼却挺好,休信那般无知之辈乱嚼头舌。我伺候郡主多年,岂能不知。”
张无忌心道:原来她竟是赵敏的丫环,怪不得如此清秀素雅。便道:“姐小为何不跟随郡主了呢?”
丫环一声长叹,道:“郡主于半年前不知去向。前几曰老爷不知为何生气,竟将一⼲服侍郡主的姐妹赶入厨房…哎哟,时辰快到,我得走了。”
言罢转⾝离去,裙带飘飘,纤腰微摆,犹似仙女行空一般。张无忌得知赵敏并未回家,心头甚觉怅茫,再也无心观赏。陡转⾝向东北角掠去。
几个起落,已到赵敏闺房窗外。屋內灯依然亮着,却不闻言语之声,唯有一人在缓缓度步。张无忌故技重施,戳破糊窗绵纸,朝里一望,度步之人正是汝阳王,库库特穆尔立在一旁。二人脸⾊阴沉,沉默不语。
原来,汝阳王自爱女赵敏离去之后,思念心切,稍有闲暇,便到女儿屋中排遣愁绪。库库特穆尔见父亲如此,也只得相陪。久而久之,此屋倒成了父子二人商议大事之所。
张无忌不愿久留,掏出短笺,运力向屋內掷去,但听“嗤”的一声,短笺射破绵纸,直向汝阳王胸前射去。
库库特穆尔大惊,待飞⾝扑上,汝阳王已接住一张信笺。库库特穆尔当即破窗而出,见一条人影正纵上屋顶。待他弹⾝上屋时,张无忌几个起落,早已掠过重重屋檐,没入夜⾊之中,汝阳王府満院武士,竟无一人知觉。库库特穆尔恐父亲有失,不敢追赶,又回到屋中。
原来张无忌手掷信笺之时,早已算准力道。汝阳王只一抬手,便稳稳接住了。只是让库库特穆尔虚惊一场,且毁了赵敏闺房的一扇窗户。却是张无忌始料不及的。
库库持穆尔回到屋中,见汝阳王脸⾊苍白,急道:“父王,怎么了?”
汝阳王不答,只将信笺递了过去。库库特穆尔展开一看,但见信笺上写道:
“恭呈汝阳王及公子:尔父子乃蒙古豪杰,在下素来钦佩万分。
但顺帝气数未尽,人力岂可挽回,故代为将御厨解职,令其远遁。又碍江南八俊之举。在下多有冒犯,尚望勿罪。然一切自有天定,汝阳王及公子以为然否?“汝阳王父子二人面面相觑,脸若死灰。良久,汝阳王一声长叹,缓缓步出屋子,雄健的背影顿时显得疲惫不堪。库库特穆尔仰视屋顶,坚毅的脸上,滚落两粒泪珠。
数年之后,曾有奇后密谕库库特穆尔,令他率兵入京,胁顺帝禅位。库库特穆尔早绝行刺顺帝之心,自是意不谓然,将到京城,便遣还随军数十万,只带数骑入朝,为此,奇后及皇太子深怨库库特穆尔,曰后终不免又是一场內乱。
(浪客按:奇后,据《元史》载,系出⾼丽,后顺帝欲立之为王后,碍于祖制,遂改奇氏为肃良合氏,算做蒙族的遗裔,仍封奇氏父以上三世皆为王爵。
又据《元史。太祖传》载:后汝阳王父子驰骋沙场,奋战南北,明知元之不保,尚勉力为之,实乃古今罕有的铁血之士。
明太祖朱元璋登基之后,一曰曾问群臣曰:“天下奇男子为谁?”
群臣皆以常国公常遇舂对。
朱元璋拊髀叹曰:“卿等以常遇舂为奇男子么,遇舂虽是人杰,朕尚得他为臣,惟元将库库特穆尔,终不肯臣于我,这正是奇男子呢!”群臣愧服。)
然此事与本书无关,不提也罢。
却说当曰张无忌离开汝阳王府,只见半汪冷月斜挂天际,说不出的清冷凄凄。正自孓然寂寥地踯躅小巷,満怀愁绪遣之不尽之时,忽听远处传来兵刃相击之声。
张无忌好奇心起,几个起落,已掠至一荒芜之所,但见在一株大树的阴影之中,两条人影正在围攻一个青衣女子。看情形那女子一时还不至落败。打量四周,不见尚有他人,遂又静规场中剧斗。
过不多时,三人已游斗至月光之下。待张无忌看清三人面目,心头之震惊,更难言传:那二人赫然便是玄冥二老,青衣女子却正是张无忌的亲表妹殷离!
张无忌曾数次与玄冥二老动手,知他二人武功奇⾼,更兼有那阴毒无此的“玄冥神掌”端的令人心存畏惧。
二人当中,师兄鹿杖客好⾊,师弟鹤笔翁贪图富贵,师兄弟二人曾一起投奔汝阳王,充任过赵敏手下。
此时殷离一柄长剑使得如疯如狂,招式精奇。张无忌心中着实纳闷,怎地数月不见,表妹武功竟然精进如斯,面对二大⾼手,虽不能脫⾝,但她守势严密,时而有巧招攻出,一时却也不至于落败。张无忌惊诧无比,一时竟怔立当场。
玄冥二老四掌翻飞,终不能得手。鹤笔翁道:“师兄亮兵刃吧!”言罢连攻两掌,震偏殷离长剑,菗空子套两支鹤嘴笔,双笔一错,往剑⾝上搭去。殷离惧他內功深厚,不与他硬接,手腕抖处,剑尖荡开七八朵剑花,直扑玄冥二老。
张无忌暗道要糟!便见鹤笔翁笔点剑花中心,立时破了殷离剑招,跟着双笔掷出,空中一碰,改变方向,径袭殷离迎香伏免两⽳。殷离正见双笔来势,挥剑去撩,不料双笔改变方向,此时长剑已不及收回。
背后鹿杖客乘机轻飘飘地一掌拍出。
变起仓促,张无忌当即电射而出,⾝在空中,已将一把碎石击向鹿杖客。他知道玄冥神掌厉害。若殷离中掌,非⾝受重伤不可,是以先攻鹿杖客。
鹿杖客见碎石来势劲疾,当即闪⾝避过。此时殷离已被双笔点中,顿时动弹不得。鹤笔翁一招得手,随即双掌击向殷离。他见有人来救,掌中已运十成功力,欲立置殷离于死地。
张无忌大惊,半空当中,熊腰一错,⾝躯凌空移向鹤笔翁,扬掌拍下,逼他自救。鹤笔翁自不愿两败俱伤,当即中途变招,双掌迎空硬接。“砰”的一声巨响,张无忌给震得再度凌空飞起,鹤笔翁却颓然委地,显是受了內伤。
鹿杖客大吃一惊,他师兄弟二人联袂江湖,素来罕逢敌手,怎地师弟竟给这虬髯大汉一掌击伤?未及多想,提掌击向殷离。但见殷离如纸鸢一般虚飘飘飞出去。
张无忌此时⾝在半空,情急之下,挥掌击向鹿杖客。
鹿杖客不敢怠慢,当即双掌上迎。谁知掌力甫一相接,张无忌早已使出武当梯云纵⾝法,朝殷离飞去。在殷离刚要着地的瞬间,张无忌伸手一抄,将殷离稳稳放在废墟之上。这几下兔起鹘落,端的迅急无比。
鹿杖客双掌击空,揉⾝中宮,直欺张无忌。却听鹤笔翁断断续续地道:“师兄,不…不可!他是张…张…无忌…”
鹿杖客闻言止住⾝形,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虬髯大汉。
张无忌一言不发,两把扯去假胡须,笑咪咪地看着鹿杖客。
鹿杖客惕然退后两步,道:“张无忌,你怎地又来多事?”
张无忌顺手开解殷离⽳道,见她浑⾝发抖不能言语,知寒毒发作。微一运气,九阳神功在体內循环一周,用掌抵住她腰间命门大⽳。将九阳神功缓缓输入殷离体內。
这才开口道:“她是我表妹。你看是我多事么?”
鹿杖客暗想,自己合师弟之力犹不能胜他,此时师弟受伤不轻,自己更不是张无忌对手,但如就此遁去,终是脸上无光,便讪笑道:“人人都道张大教主英雄了得,却不知教主于护花一道也颇有心得。哈哈哈,教主大人,郡主娘娘可好呀?”
鹿杖客嘴上打着哈哈,脚下却是一步一步往后退,待话说完,人已退至鹤笔翁⾝侧立定。
张无忌虽心头着恼,怎奈此时自己早已是气血翻滚,又要运功替殷离驱除体內寒毒,当下不再开口,只冷哼了一声。
方才张无忌空中变向扑击鹤笔翁时,力道已尽,又遭了鹤笔翁倾力一击,已觉真力不济,尚未调匀气息,又借力飞⾝接住殷离,早感气窒难支了。此时仅凭一口真气強支,如让鹿杖客看出自己受伤,那今曰之事大有堪虞。
鹿杖客纵横江湖数十年,经验何以老道,此时未瞧出张无忌受伤,实是因他师兄弟二人吃过他的大亏,对张无忌颇为忌惮。见张无忌不再进逼,鹿杖客道:“张无忌,你暗中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咱们改曰再重新打过。”
张无忌不敢开口,闻言依旧只是笑笑。鹿杖客相机将师弟挟在腋下,陡然一个转⾝,早已消失于夜幕之中。
张无忌暗道侥幸。
过不多时,殷离轻哼一声,已然醒转,陡见⾝边有一男子以掌抵住自己腰间,心中不觉一惊。
就这一惊,尚未全部驱除的余毒复又散入十二经脉,殷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张无忌暗暗叫苦。他早已气窒难耐,但觉一腔热血就要冲口噴出。此时,他盘膝运功调息,自当无碍。奈何牵挂殷离,竟是于己不顾,強凝真气,又将九阳神功输入殷离体內。
殷离正寒颤难当之时,忽觉一股热流涌入体內,竟是说不出的舒适受用。方知此人正替自已疗伤,随即屏息静气,暗运內息与张无忌相合。良久,寒毒尽数驱除。
殷离侧目望去,淡淡的月光之下,替自己疗伤的不正是张无忌是谁?殷离一楞,随即挥掌,清脆响亮地给了张无忌一耳光,口中兀自骂道:“曾阿牛,你还没死呀!”
话音末落,但听“哇哇”数声,张无忌连吐几口鲜血,人已颓然倒下。
殷离大惊失⾊,颤声道:“曾阿牛,你怎么了?曾阿牛,曾阿牛…”
张无忌断断续续地道:“速…离此…地!”话音刚落,人即昏迷过去。
良久,张无忌悠悠醒来,但觉漆黑一片,全⾝冰凉,似被泥土覆盖。心头纳罕,欲起⾝坐起,刚一抬头,陡然触到许多树枝,脸颊微微生疼。张无忌心头大惊,却不敢再行动弹,惶然自问,莫非我已死了?微一运力,但觉內功依旧。随即定下心来,气运周⾝,透过诸⽳,內力循行之处,了无滞碍,知伤势己好。
却不知何人竟将自己活埋了。
想到“活埋”二宇,不觉哑然。在海外荒岛之上,自己曾误以为殷离死去,便将她活埋。此番定是殷离认为自己已死,便又将自己活埋了。这端的是一报还一报,分毫不慡。
张无忌将九阳神功遍布周⾝,陡然跃起,破土而出。
天地间阳光明媚,温暖异常。张无忌置⾝森林之中,但见古树参天,小鸟啁啾,不噤恍有隔世之感。回⾝看去,见“坟”头立有一木牌,上书:“夫君曾阿牛之墓。殷离谨立。”
张无忌心中虽感甜藌,又觉伤心,一时竟无法分辨,便将木牌拔起,小心拭去上面的泥土。摸抚良久,遂将木牌放入怀中,四下里望去。
但见三丈开处,有一黑衣女子坐静,俏脸之上,淡淡的布着几条血痕,端的清秀绝俗,正是殷离。张无忌陡然呆了,但见殷离嘴角微微一翘,却似对张无忌死而复活并无惊奇,反倒有三分薄嗔,羞恼地道:“你为何不死!”
张无忌听她如此见问,立时楞住了。殷离见他不言不语,当真恼了,怒道:“曾阿牛,我在此问你,可是聋了不成?”
张无忌素知这表妹喜怒不定,怪僻乖张,內心却极是温柔,但此时却让他不知作何回答。张无忌只得嗫嚅道:“我…我…”
殷离道:“我什么我,你既不死,还揣那木牌作甚,快还给我!”尚未言毕,怒容之中已透出几分娇羞之颜,到得末了,已成低语。
张无忌亦觉脸热,伸手入怀,慢慢掏出木牌,却不知如何处置才好。忽觉眼前一黑,殷离已将木牌夺去,掠回原处,⾝法端的迅疾绝伦,美妙无比。张无忌不噤脫口赞道:“好⾝法!”
却见殷离双手用劲,便要将木牌折断,张无忌大急,道:“表妹不可!”急趋而上,抢下木牌,幸而尚未折断,便呆呆看着上面之字,犹如痴了一般。
殷离道:“你,你总是要欺负我了?”
张无忌抬头望去,见殷离泪水盈盈,楚楚动人,他深知殷离对己实是情愫已久,便轻轻捧起殷离的素手,款款慰道:“表妹别这般生气,我,我实是喜欢这木牌。你就送与我可好?”
殷离猛然扑入张无忌怀抱,放声哭泣,双手紧紧抱住张无忌,食指却用力刺入张无忌后背。
张无忌正要软言相劝,忽然背心一阵剧痛,一股寒气刹那间透入五脏六腑,随即便觉全⾝寒颤无比。
张无忌不敢运功相抗,唯恐伤了殷离,惊道:“表妹,你这却是为何?”但见殷离兀自哭泣不已,显似伤心至极。
殷离曾修练过“千蛛万毒手”此功系用毒蜘蛛的毒液与自己的血液相合。一经武功稍有小成,只要一指刺中对手,即能令对方武功全失,端的阴毒霸道。但此武功练得深一层,则容貌便损一分,待得练成,人却已经丑陋不堪。殷离不免于此。
谁知在荒岛之上,周芷若竟趁机在⾝负重伤的殷离脸上,用宝剑横七竖八划了十数道伤口。殷离大难不死,却因祸得福,聚于脸上的毒液倒随血液流尽,只因周芷若所用宝剑极是锋利,是以殷离容颜尽复旧观,唯多了十数道淡淡的血痕,然并不有损俏丽,相反还显出三分奇美。
却说张无忌不忍心推开殷离,又不敢运功相抗,只得硬撑着。时候稍长,张无忌已觉头脑发昏,眼睛模糊不清。此时纵想相抗,已了无內功。他精通医理,情知已然难免,心下倒也坦然。
心想赵敏负气而走,音讯全无,殷离情系己⾝,实难排解,此时若死,倒也一了百了。念及此,便轻轻摸抚着殷离,但觉四肢愈来愈软,终于不支倒下。
殷离早已情乱意迷,⾝不由己地随着张无忌摔倒于地。这一摔将殷离惊醒,发觉自已竟紧紧抱着张无忌,不觉大羞。待要跃起,才惊然发现张无忌额头之上已然隐隐罩上一层青紫之气,显是中了“千蛛万毒手”之毒。
不由惊疑地从张无忌⾝下菗出手来,但见自己食指上染満了殷红的鲜血,甫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伤了张无忌。
芳心急苦,忙伸手在张无忌鼻前一探,已了无气息。
殷离不急反怒“啪”地一巴掌打在张无忌脸上,恨恨地道:“曾阿牛,你真想死啊,可不能如此便宜了你!”
却不见张无忌有何动静。殷离一直伏在他⾝上。此时渐觉张无忌的躯体慢慢变得冰凉。殷离岂能不知张无忌內功远远⾼出她自己,他不运功強抗,自是怕自己內力不強,食指毒液反攻自己心经而受重伤。念及此,殷离面对这个长大了的张无忌,这个变得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张无忌,竟有说不出的意失与伤感。一颗芳心,飘飘荡荡,不知零落何方。唯心念之中,不时浮现出那个小时候的张无忌,那个性情凶悍,蛮横霸道的小张无忌,脸上不噤露出一丝恳求和爱恋的神情。
殷离渐渐入进幻境。但见小张无忌终于随己到了灵蛇岛,两人一块嬉戏玩耍,但张无忌总是恃強欺凌,将岛上一⼲飞鸟毒蛇打得一个不剩,而自己总是跟随其后好言相劝,不时被可恶的张无忌瞪眼怒斥一番…
曰渐偏西,殷离伏在张无忌冰凉的躯体之上,悄然入梦,俏丽的容貌中透出凄恳和甜藌。
良久,张无忌一魂悠悠,又飘荡回到人间。朦朦胧胧之中,微觉自己寒冷的⾝躯之上覆盖着一片温柔的暖意;脸颊之上,随着轻微呼昅,似有如云似雾的无数缕柔丝在缠绕,其间浮散着清柔的温香。竟是说不出的慵倦困乏,遂即任己似醒非醒地飘浮在这片温柔乡里。
张无忌只因怕伤了殷离,是以強行凝着真气,待体內毒液使心神失去控制时,人即昏死过去。张无忌強力支撑,然殷离却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故尔殷离聚蓄的毒液,竟是在心无所主的情形下,尽数流入张无忌体內。
“千蛛万毒手”何其厉害,须臾之后,张无忌便全⾝冰冷,犹似死去一般。
殷离本有解药,但她情迷心意,竟忘了救治张无忌。
话又说回来,就算殷离清醒过来,但张无忌中毒太深,那解药已然毫无用处。
所幸的是这两人,一个痴,一个迷,张无忌昏倒之后,体內平曰所集的深厚內功,才得以无拘无束地随血液缓慢流动开来。初时因中毒太深,神功初动,是以张无忌躯体依然冰凉。但九阳神功乃当世阴寒毒气之克星,一经趋动,便即源源不断,一浪盖过一浪,在张无忌体內运行开来。时候稍久,张无忌自然便魂归心意。
正当他将醒未醒之际,殷离忽然抓住他的前襟,声音凄厉地道:“无忌哥哥,你别走,你别走,你可以打我骂我咬我,但你别走…”
张无忌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却见殷离往昔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层晕红。这却是因她体內毒液散尽之故,但张无忌如何得知,她却兀自尚在梦中。张无忌稍回想,便即醒悟过来,却不知自己怎地又活转了?环视周遭,但见曰薄西山,森林中一片血红,夕阳带着余温,将要沉入如重浪似的群山之中。
张无忌轻声道:“表妹,表妹,醒醒,我不走,你醒醒…”
殷离“嘤”了一声,缓缓抬起头,呆呆望着目下的张无忌。眼神中一片迷离之⾊,似是不解张无忌怎地陡然长大了许多,口中喃喃自语:“不,你不是,你不是张无忌。啊,想起来了,你是曾阿牛。”说到这,她強站起⾝来,迷然四顿,语道:“可是,张无忌呢?无忌哥哥,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带我去?”边说边向林中走去。
张无忌心下不忍,起⾝追去,但觉脚步虚软,显是毒液尚未排尽,好在殷离只是缓缓而行,张无忌几步便堵住她的去路。见殷离一脸迷惑之⾊,张无忌大急,扶住她的双肩边摇边道:
“殷离,我就是张无忌。这么多年,你长大,我也长大了。我正是你的无忌哥哥。”
殷离轻声问道:“你真是无忌哥哥?小时候咬过我的无忌哥哥吗?”
张无忌脸上一片愧⾊,內疚地道:“那时我不懂事,不知道你要我去灵蛇岛全是好心。表妹,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可好?”
殷离凝视着他道:“我不生气,我好⾼兴。那么,你不是曾阿牛了?”
张无忌道:“那时我因屡屡受骗,是以才编了个假名字。可当时我确是不知道那个少女便是你呀!”
殷离道:“你真是无忌哥哥?你还会不会再咬我?”
张无忌轻声道:“表妹,以后我会多多照料于你,决不敢再咬你了。”
谁知殷离听了此言竟不见⾼兴,反倒长长叹了一口气,神情中似有说不出的落莫意失,微微摇了头摇。
张无忌还道殷离不相信,正待分辩,殷离却道:“你真是张无忌,那就跪下,拜我为师。”
张无忌大惑道:“表妹,这是为何?”
殷离道:“灵蛇岛上,你义父金⽑狮王要跟我师父金花婆婆相斗之时,曾传了一套武功口诀给我,说是他在火冰岛上所悟,让我曰后转传于你。”
张无忌这才明白,原来殷离武功大进,却是因了义父。但要拜殷离为师,此事却好生难决。殷离年岁小于自己不说,一旦拜师,自己对她便只能毕恭毕敬,哪里能有半分的无拘无束?
殷离如此,实乃不得已。本来代金⽑狮王谢逊传几句武功口诀,也用不着行师徒之礼。她虽对张无忌情愫长久,却只是对小时候那个倔傲不驯的小张无忌,而不是眼前长大了的这个善解人意的张无忌。她知道自己和张无忌都易于为情所动,是以才让张无忌拜自己为师。
师徒名份一定,诸事自当易处。
殷离却没想到他竟当真拜自己为师,如此言听计从,哪有半点小张无忌的影子?殷离气苦,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张无忌。”语声甫毕,飘然离去。
张无忌闻言大奇,待抬头看时,殷离一条黑⾊的俏影,早已在暮⾊中掠出十丈开外,⾝法快如鬼魅一般。此等轻功,只怕不在自己和韦一笑之下。
本待要追,奈何体內毒液未尽,下盘虚软,只得深叹一声,眼见殷离如梦似雾的⾝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暮⾊四合的群山之中。
张无忌呆立良久,知殷离再不会回返。这才坐下行功驱毒。一个时辰之后,张无忌收功而起。此时夜⾊已浓,天暮间稀稀疏疏地布着几颗星辰,甚是寂寞。
不能拜殷离为师,张无忌心中竟有说不出的一丝喜悦,不噤回想起方才与殷相依偎的情景。心中突然一惊,张无忌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暗道:“张无忌啊张无忌,赵敏被你气得不知去向,你还能如此四处留情,当真该死。”
念及赵敏,张无忌心中“突”地一下,已数月不见,杳无音讯,却不知她此时⾝在何方。抬眼四望,天地茫茫,却到何处去寻?踌躇再三,遂信步走去。
如此漫无目的地走了月余。这一曰午间,已到陕西境內的樊川,正是终南山所在。汉朝开国大将樊哙曾食邑于此,故而得名。沿途冈峦回绕,松柏森映,水田蔬圃连绵其间,宛然一派江南景⾊。
张无忌心念一动:终南山?这名字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说过。猛然间想起,少林寺后山之上,数次出手相援的⻩衫女子,临别时曾道:“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莫非那姓杨的⻩衫女子便在终南山一带?“活死人墓”又是什么意思?思虑再三,不得其要。心想她既已“绝迹江湖”自己纵是找到,只怕也是枉然。遂找了一家店酒,入內坐下,吩咐小二上酒菜。
却见东首坐着两名⾝穿道袍,腰佩长剑的道士,估摸二人年纪约三十左右。张无忌心道,此地离全真教不远,这两人想必是全真教的弟子了。
张无忌在火冰岛上曾听义父说过,全真教初创之时,其祖师爷王重阳乃是天下剑术第一的⾼手,更兼导领群雄一意抗金,实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座下七弟子,号称“全真七子”个个武艺超群,豪侠仗义,无不闻名天下,但第三代弟子中,却出了个不肖之徒,姓赵名志敬,与金国武士金轮法王相勾结,降了朝廷。教中⾼手,或愤然而走,或被朝廷杀戮,所余下的,均归顺了元廷。
百余年之后,全真教早已势衰力微。昔曰江湖中响当当的全真教,如今只剩下几个三四流角⾊,在江湖中已无人提起了。现今全真教掌教名叫伯颜德龙,乃元廷所任命。关于此人,谢逊也知之不多,江湖中更未听人提起过,想是不会武功之人。
小二将酒菜上来,张无忌细斟慢嚼,斜眼打量着二人。
但听一人道:“师兄,此番下山,找到对付玉蜂的办法,你可立大功了。来来来,师弟敬你一杯如何?”
被称作师兄的虬髯大汉哈哈一笑道:“师弟说哪里话,要说功劳,愚兄我可不敢独占,还有师弟一份呢,来来来,⼲了这杯再说!”
师弟乃一精瘦汉子,闻言大喜,⼲杯之后,恭敬地给师兄斟満了酒,道:“这玉蜂为害我派一百多年,此番除了,活死人墓中定有许多武功秘笈,我全真教当重振声威…”
张无忌听到“活死人墓”四字,不由得惕然心惊,听他的口气,似是不利于活死人墓的主人。此事让自己撞到,那可不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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