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冷月高悬英雄散
宋远桥心头略微松了口气,见张无忌如此天喜地,喜形于,不莞尔,便道:"无忌孩儿,悟到甚么惊世神功,便让师叔先听为快如何?"张无忌面现惭,恭敬地道:"小侄并未悟到甚么惊世神功,倒是从师叔的点拨之中,找到了一个对付冷面人的法子,只不知成不成,还请师叔指正。"宋远桥喜道:"你不妨说来听听。"张无忌道:"冷面人内功乃九和九神功,如若练得融汇一体,只怕无法可破,尚幸他此时仅通了任督二条奇脉和手太及足太阳二经,就算冷面人在这一月之中,又打通数条经脉,但那他受极重内伤,绝计不可能尽数打通诸脉玄关,而手厥心包经和足厥肝经,是最后两经。小侄待与他对掌之时,内力凝成一线,手掌上的劳宫寻隙透入冷面人体内,人体经脉,首尾相接,只要一经透入,小侄即寻找两气未能融合之处的界,运用乾坤挪移心法,冷面人体内的九真气,然后引之攻击他自己体内的九真气。冷面人功力虽高,但仅以九真气而言,却是不及小侄,想必能够挪移得动,如此一来,冷面人体内的九和九两种真气势均力敌,必致互相抵销,纵不能废了冷面人内功,也必将使他身受重伤。"宋远桥沉思良久,摇头道:"冷面人九神功自不及你,但你却又怎抵得住他的九真气的攻击?"张无忌一怔,沉思道:"除此必无他法,小侄只好犯险了!"宋远桥面有贵:"当今正派武林之中,以你内功修为最高,怎能如此孟行事,你如不敌,冷面人岂不谋告成,好不糊涂!"宋远桥自爱儿宋青书死后,深悔平时少加训导,才酿造此等悲剧,张无忌的父亲张翠山,乃宋远桥的五师弟,自张翠山夫妇自刎而死之后,武当诸侠,无不将张无忌看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多加照拂,此时宋远桥见张无忌行事不思后果,是以出言重责。
张无忌凛然惊心,恭敬地道:"师叔教训得是,小侄知错,望师叔不要再生气。"张无忌于宋青书之事知之甚详,此时虽然受责,知宋远桥是将自己当作亲儿看待,心中着实感动,是以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怨对之情。
宋远桥见张无忌如此,也觉自己言重,长叹一声,便道:"再多方考虑一下,未必便无良策。"张无忌应声道:"是。"遂依言坐下,沉思苦想。
宋远桥看了看天色,见已偏西,实不知后山情况如何,转念又想,如无必胜把握,去也白搭,再者,冷面人见不到自己和张无忌二人,说不定心有碍滞,难免狐疑不决,纵然他今大胜而去,只要无忌能够制服于他,何愁不能力挽狂澜。念及此,遂屏去心中杂念,苦思对策。
他武当内功心法,第一课便是入静,宋远桥静意一生,立即便将冷面人之事抛诸脑后,调动平生所学,仔细参详起来。
一老一少这一静坐,便是二三个时辰,其间赵面带忧地来过三次,见此情景,怎敢相扰,只得退去。
宋远桥走后,俞莲舟便道:"众位师兄弟、朋友及武当派所有弟子,今借路的朋友或者对头定然不少,各位先行忍让,待看冷面人如何示下,再作计较,不得号令,武当门下弟子暂不必到后山去,再有,今上山之人,必有朋友前来相会,咱们不能失了礼数,此事便请殷六弟负责。"殷梨亭起身道:"谨遵掌门师兄之令。"言毕躬身而退。
俞莲舟又道:"请张松溪四师弟,率领三名师侄到后山观察动静,有何情况,随时差人来报!"张松溪步入中堂道:"谨遵掌门师兄之令。"言毕躬身退出三清殿,在殿前叫了三名早已候着的武当弟子,经往后山而去。
俞莲舟又道:"今大敌上山,凡事俱得戒备,便请赵女侠,小昭女侠,常胜王大侠,俞岱岩三师弟带十名弟子巡视武当道观,并保护好殷涛和绿两个孩儿,请赵主持,余人均听调遣。"赵如何敢当,正要推辞,俞莲舟笑道:"贤侄媳自有将材,今正可为师叔分忧,待会少林方丈到了,贫道可得与他好好商议一番。各位看如此可好!"小昭、常胜王、俞岱岩俱皆领命,当了此时,赵也不便再辞,只得应了。
俞莲舟道:"时辰快到,便请贤侄媳吩咐罢!"
赵只得道:"'吩咐'二字可不敢当,便请俞岱岩三叔带三名武当弟子居中镇守,并看护殷涛和绿两个小孩;小昭和常胜王带三名弟子巡视,侄媳武功太低,便请四位武当高徒相护巡视,俞三叔,如此可行?"俞莲舟道:"如此甚妙,大家便分头行事,贫道却可在此间饮茶,倒是相烦各位了。"众人见平时间严厉无比的俞莲舟,今如此朗,原先笼罩在各人心头的乌云,便即消散了许多,各自遵命自是不提。
一名道童给俞莲舟送上茶来,俞莲舟刚刚接过,一名弟子便来道:"启禀掌门师叔,明教杨教主及各头领到!"俞莲舟连忙出,却见殷梨亭已将教主杨逍,右光明使范遥、紫衫龙王黛绮丝、青翼蝠王韦一笑、铁冠道人张中、布袋和尚说不得、彭莹玉彭和尚、周颠、冷谦等人引入。
众人见过之后,杨逍道:"明教人教众多,不便在此多作打扰,这样吧,便请二位护法王和五散人,率领五行旗,先到后山安营扎寨,免得污了武当清静之地。"众人奉命离去,这边俞莲舟将杨逍和范遥引入三清殿坐下。未及叙语,又报少林寺空闻方丈率众僧已到,俞莲舟不及落坐,对杨逍和范遥道:"得罪,请两位稍候!"二人均道:"俞道长不必客气!"俞莲舟出,不一会,引着方丈空闻大师、空智神僧进了三清殿,余下少林寺弟子俱由达摩堂九老僧率领,先去后山等候。
众人见过之后坐下,俞莲舟道:"几位来得正好,贫道正在束手无策,有各位相助,武当或可免此一难。"众人谦虚一番,杨逍道:"俞道长,不知本教张教主此时可在贵山之上?"俞莲舟遂将张无忌夫妇被冷面人一路追,如何用计伤了冷面人,以及现在正与宋远桥在观中参详武功之事,一一向四人禀明了。
空闻大师宣声佛号道:"此次冷面人将擂台设在武当山上,想必俞道长已有应对之策了罢?"俞莲舟苦笑道:"贫道无能,竟给冷施主打到门上来,却毫无办法应付,武当派的清誉,算是栽在贫道手中了。"空闻方丈道;"俞道长何出此言,冷面人没武林各大门派,少林寺也不被冷施主瞧在眼中,今倒要瞧瞧,冷施圭有何本事,竟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俞莲舟道:"杨教主座下英雄众多,明教近来声震宇内,今之事,尚请杨教主统一调度,与冷施主周旋一番才好。"杨逍急道:"明教近来虽略有声势,却全仗了张教主之力,在下岂敢贪天功为已有,再说,有俞道长和空闻大师在座,在下怎敢不效犬马之劳,'调度'一事,却是万不敢当!"俞莲舟正待说甚么,空闻大师已经开口道:"依老衲之见,今之约虽不是武当派所定,但地点既在武当山,俞道长可算得上半个东道主,这统盘调度之事,便烦劳俞道长了,反正也不是甚么有油水的差事,俞道长便不必谦让了,少林寺上下但供驱策便是。"杨逍亦道:"空闻大师之言有理,明教听命于俞道长。"俞莲舟好不为难,几经推辞,怎奈得住众口一辞,只得道:"各位既如此,贫道只好却之不恭了,但有一事须得说明,武当山上诸道士确是没甚良策,先时只道拚个鱼死网破便了,几位大驾光临,想来或可一搏,诸位有何高见,便请直言相告,贫道依言行事便了,休得过谦,以致反误大事。"当下杨逍道:"本教今带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齐上武当上,约有三千人左右;武功过得去的兄弟亦有十几个,再加武当和少林各派高手,若论单打独斗,想必问题不大;冷面人若群殴,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却可抵挡一阵,咱们舍命相拼,料想不致全军覆没。"俞莲舟闻言喜道:"有明教在此,看来贫道空自担忧多了。"空闻大师却道:"若论单打独斗,张教主都难敌冷面人,其余之人,只怕不济。"众人俱皆默然,便在此时,一名武当弟子前来禀报,冷面人已率众约四千人上后山去了,并让武当派速去听令,众人面面相觑,均想冷面人好生厉害,早料到明教此着,是以亦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此时已近正午,众人正在用素食之时,又报峨嵋派已至后山去了,贝锦仪掌门人问俞道长安好,说后山相见,便不来观中打扰了。
俞莲舟默然,心知因张无忌的干系,峨嵋派竟不愿踏入武当观中,当下用完素餐,一行人自往后山去了,赵等仍旧留守武当道观之中,以防不测。
半盏茶时分,一行人已至后山,但见一片开阔地上,人头攒动,恐怕有一万人众,中间却空出一片十丈见方的场子,想是留出来以备比武之用。却见东首主位之上冷面人率众占了,中间搭了一个木棚,想来便是这位"武林皇帝"的行宫。
其余诸派,却俱到西首扎营,中间便是明教三千教众,左边武当派,右边少林寺弟子,再过去三丈,便是峨嵋派一百余名身穿缁衣的道姑。
俞莲舟、空闻大师、杨逍等各回到自己人中,张松溪对俞莲舟道:"掌门师兄,我看冷面人声势虽然浩大,但所率之人中,有武功者最多不逾二百人,其余之人皆不会武功,想必冷面人安排下了甚么阵法之类的东西,不可不防。"俞莲舟抬头望去,果然如此,遂点了点头,四周之上,却见南北两方,各疏疏落落地坐了千余人,想是江湖上行走的好汉,却不身属任何门派。
便在此时,只见山道之上,又来了一干人,待得近前,却是巫山帮、海沙派、神拳门、三江帮、五风刀等三山五岳的小帮会,这一千人俱走到冷面人棚前禀招,然后依次排在冷面人之前,显是已被冷面人收服。
俞莲舟等并不在意,静观待变。未几,华山派百人已到,俞莲舟正待相,却不料华山派在一高一低两人率领之下,走到冷面人木棚之前,鞠了一躬,然后退立一旁,紧接着,昆仑派百余人、丐帮三百余人、崆峒派近百人,均如此站在冷面人木棚两侧。
俞莲舟心中大奇,张松溪低声道:"掌门师哥,我看丐帮、华山、昆仑派诸人脸色阴沉,定是受了冷面人要挟,未必会与咱们过不去。"俞莲舟眼见冷面人手下已达五千人左右,听了此言,依然愁眉难解,便对张松溪道:"派个弟子回去,将赵等人全部叫来,观中只留十数名弟子便行,另外,找个隐蔽之处,将殷涛和绿关起来,别让他俩跑。"张松溪将命令传下,一名弟子遂向观中走去,不一会,赵、小昭、常胜王、俞岱岩、殷梨亭以及数十名武当弟子已到,见了冷面人这等声势,无不暗自心惊。
杨逍见此情景,唤过青翼蝙王韦一笑,递给他一枚圣火令,着他立即到就近之地,调集明军前来救援,韦一笑接令,一溜烟向山下奔了去。
又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冷面人有何动静,众人便渐渐暄哗起来,只听一人道:"我们来此,可不是来晒太阳的。""冷令主,要做何事,便划下道道来,大家心中也好有个底。"却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南海鲨鱼,你是巴不得早死罢?"被称做南海鲨鱼的那人道:"北矮鬼,你愿在此烤成干巴呀?"二人斗嘴不已之时,从冷面人坐下走出一人,穿过场子,走到武当派跟前道:"在下拜见俞掌门人,令主请宋远桥宋大侠和张无忌张教主前去叙话。"俞莲舟正答话,张松溪在旁道:"你去告诉冷面人,宋大侠和张教主此刻有事在身,当见之时,定然相见。"那人道声"多谢",转身回去。
张松溪道:"掌门师哥,小弟无礼…"
俞莲舟道:"此计大妙,让冷面人心有所忌,正是好事,此时大敌当前,这些虚礼便免了吧!"张松溪道:"是:"两人心中所想,竟与宋远桥不约而同,想必此计定然对冷面人大有压力。
却说场中诸人,眼看冷面人的使者去而复回,虽不知说了些甚么,喧嚷之声却静了下来,那人回到木棚之前回了话,不一会,冷面人座下又走出一人,只见他年过七旬,脸暴戾之气,一头红发垂及肩背,相貌令人可怖,武当诸侠均识得此人,便是红发老人周吴正,武当派的冷令便是他所送。
殷梨亭与红发老人过手,当下低声道:"掌门师兄,这红发老人内功不凡,小弟也只能与他勉强斗个平手。"俞莲舟点点头,却不置言。
此时红发老人已行至场中,对着四方团团一揖道:"各门各派各帮会,以及各位江湖好汉,在下奉冷令令主之命,命你们归顺。如有违者,格杀无论。"人群顿时大哗,便有人道:"冷面人胡吹甚么大气,这么多英雄好汉,当真杀得完么?""归顺冷令主有何好处?"红发老人道:"令主一统江湖,摒去门户之见,将天下武学发扬光大,各位自当受益不浅。"在数千人的起哄声中,红发老人的声音清楚地传入各人耳内,这等内功修为,实在令人拜服。
便有人道:"如是不服,怎生个斗法?"
红发老人道:"场子之中,各位英雄何止万千,若人人均想一手,那要打到何时方了?依在下之见,每派各出两人,如然输了,此派便须听命于冷令…"话声未落,却听周颠大叫,"放!放!"跟着布袋和尚说不得便大呼道:"好臭!好臭!"
数千人轰然大笑,红发老人森然道:"二位可是另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周颠道:"一派只出两个人,若是输了,其余便当听命于冷面人是与不是?"红发老人道:"正是。"周颠道:"要是其余的人不服呢?"
红发老人冷笑道:"谁敢不服,打杀了便是!"
周颠道:"照呀,既然早晚都是杀,何不今一块杀了,省得以后再杀起来却是费事。"顿时便有数千人轰然叫好,均觉周颠之言有理,如是不听冷令,便要被杀,这已经不是甚么比武,乃是性命相拚了,这周颠说话素来颠三倒四,今之言,却是一语中的。
却听红发老人道:"这位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周颠了罢?"周颠道:"老子正是鼎鼎大名的周颠。"群雄见他毫不谦逊,如此调侃于红发老人,无不哈哈大笑。
红发老人道:"你自忖活得下去么?"
未等周颠答话,布袋和尚说不得早已边向场中走去边道:"你这老儿也未必活得下去,来来,我俩先拚了这条老命。"红发老人道:"你要想死,也不必忙在此时,待将规矩定下,老夫第一个便我你。"说不得道:"你这老匹夫还有啥要放,敬请快点,老子可是活得不耐烦了!"红发老人道:"这位活得不耐烦的朋友,想必便是布袋和尚说不得罢?"说不得边退回人群边道:"嘿嘿,真看不出,这老儿还算有三分江湖阅历。"红发老人成名数十载,昔年威震武林,将江湖闹得血雨腥风,令人闻之变,说不得竟如此奚落于他,群雄听得无不人心大快,越发轰笑起来。
红发老人也真沉得住气,当下不动声地道:"那么,众位英雄想是同意周颠和说不得之议,不杀个痛快不得罗?"数千人应道:"正是!"红发老人又道:"既如此,便依了众英雄好汉,但须定下几条规矩:第一,此非比武,各人自凭天命,以死伤定输嬴如何?"数千人齐声应道:"正该如此!"在这数千人的轰鸣声中,众人但听得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想来必是空闻方丈所念。
红发老人道:"空闻方丈乃得道高僧,如不愿开杀戒,只要投入令主麾下,便可免去这血光之灾。"空闻方丈道:"阿弥陀佛!老衲空活数十年,尚未听说过如冷施主这般杀气腾腾之人,少林寺传千年,老衲岂敢断送,作这千古罪人!今之事,我佛慈悲,弟子只得开了这杀戒,以杀止杀了,阿弥陀佛!"红发老人道:"第二条,每人如连胜二人,便当下场休息片刻,否则这上万人的车轮战,纵是你武学通神,只怕也抵受不住,众位英雄,此条可依得?"数千人俱都大声应了。众人皆知,今之事,冷面人铁了心地要杀绝天下英雄,一干英雄豪杰义愤填膺,浑不将性命放在心上,是以这应答之声,竟是一高过一,宏亮至极,久久回在武当山麓之间。
红发老人又道:"第三条,只许单打独斗,不许围攻,否则定剿杀不饶。"众人依了。
却见红发老人一招手,冷面人木棚之后,奔出四十名身穿黑衣的大汉,十人一方,在四方站了,一声令下,四十人俱皆蹲下,张弓搭箭,对着场中,用意显然明显,如有人违反此条规定,立即杀。
忽听周颠道:"众位英雄听了,周颠有一件要求,这执法之人,俱是冷面人手下,我周颠可有点不放心,咱们明教也出四十人围住这场子,如果冷面人想下毒手,咱们也好有个防备,大家说对不对?"自然又是应了,杨逍一挥手,身后奔出四十名身穿白袍的锐金旗教众,分别入冷面人手下之间,亦是张弓搭箭,对着场中,一共八十人,一黑一白地将开来,显得煞是好看。
说不得又道:"红发老儿,你放完了没有?老子可是想死了,你便成全了如何?"红发老人道:"老夫得听令主号令,只要你留得命在,老夫自不让你失望便是,众位英锥,令主手下,尚有几人练的是双剑合璧等招式的,上场之时,自然两个人同上,各位不妨邀个帮手齐上,便仍然是一对一了,此条大概没甚么异议吧?"红发老人见众应了,便退下场去,立在木棚之侧。
不一会,昆仑派掌门人詹和其丈夫苏习之走入场中,团团一揖,却听詹道:"在下昆仑派掌门詹,同夫君一起练得一套两仪剑法,不知哪两位英雄前来赐招?"话音甫落,场中已凌空飞落二人,当中一人道:"在下名唤巩筑,这位乃在下兄弟,叫于辉,江湖朋友称在下兄弟俩为左右双剑,前来讨教,望剑下留情!"言罢"呛"的一声,两兄弟拔剑在手,巩筑左手执剑,宁辉右手握剑,二人长剑平,凝招待发。
詹夫妇亦拨剑在手,却见剑指天,剑向地,端的便是双剑合璧,詹年约三十,略有姿,苏习之却长得极是平常。
一声吆喝,左右双剑已经攻上,詹夫妇亦展开两仪剑法,双方便斗起来。
俞莲舟等人曾见过昆仑派前任掌门人何太冲夫妇使这套剑术的情景,这两仪剑法从河洛八卦图中演变而来,昔日张无忌几乎丧生在这套剑术之下,可见其厉害,俞莲舟只看了数招,便即摇头不已,詹二人的剑术、招式虽还是两仪剑法,但那神韵比之何太冲夫妇,可就差之甚远了。只见左右双剑出招快疾,闪动灵活,虽算不上高手,但比之詹夫妇,却是高明得多。俞莲舟心想,詹二人必输无疑。
果不其然,三招一过,詹左臂中剑,苏习之忙中出错,"嗤"、"嗤"两声轻响,亦左右两肩中剑,长剑落地,显是输了,只得退下。
紧接着,冷面人麾下的华山二老出战,这两人师哥矮,师弟高,两人均使大刀,二人行至场中,高的那人便道:"我俩是华山二者,你俩若是认输,便请退下,否则反…"他师哥陡喝一声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师弟道:"少说两句当然可以,我只是看他俩对昆仑派手下留情,是以不忍杀了他们。"巩筑冷冷地道:"阁下口出狂言,却未必做得到。"师弟又道:"你俩不知这反两仪刀法的厉——"他师哥怒道:"别罗嗦了,打罢!"
师弟应了声"是",跟着"倏"地一刀砍将出去,方位古怪至极,左右双剑只得退让;华山二老竟是一刀快似一刀,刀刀来路均跟寻常刀法相反,左右双剑大骇,急往后跃,却怎么得开身,华山二老早已如影附上,"咔嚓"两声,巩筑左臂、于辉右臂俱被齐肩砍断,创口之处鲜血涌出,二人脸色苍白,互相点止住血,转身出场,向山下走去,二人极是硬朗,如此剧疼,竟是一声不哼!从此之后,江湖上算没了左右双剑的名头了。
华山二老的高个子师弟道:"师哥,咱们是不是狠了点?"矮者怒道:"我俩反正活不出今,说不定下次便轮到我哥俩送命了!"俞莲舟见他话语古怪,心想其中定有隐情,未及细想,却昕高个子师弟道:"哪两位英雄前来将我俩师兄弟杀了?"众人闻言无不愕然,俞莲舟却极这两人脾,闻言不哑然。
赵道:"俞二叔,依侄女看来,华山、昆仑、崆峒、丐帮等人定是受了挟制。"张松溪亦道:"很有可能。"俞莲舟心想不错,却听杨逍用传音入密之功对俞莲舟道:"俞道长,这干人受控于冷面人,并非出于本心,须设法救他们一救。"俞莲舟亦道:"杨教主说得正是,可有甚高见?"杨逍尚未搭话,空闻方丈已经跳入场中,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何不及早收刃,投入我佛门下?"高个子师弟道:"师哥,这空闻方丈大名鼎鼎,只怕斗他不过,我们便认输吧——喂,大和尚,认输倒可以,和尚我可不做!"群雄轰然大笑,俞莲舟和杨逍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均知空闻方丈已然看出其中蹊跷,说要收华山二老为徒云云,其实是想救他二人之命。
却说空闻方丈已至耄耋之年,宝相庄严,听得他如此说话,便道:"阿弥陀佛,施主既不愿做和尚,那也无妨,少林寺亦有不少俗家弟子,施主尽可随喜。"矮个头师哥道:"多谢大师一番好意,我师兄弟二人愚顽不化,尚祈大师恕罪。"空闻道:"阿弥陀佛。"师哥道:"动手罢!"
师弟犹豫地道:"真打呀?"
师哥怒道:"那还有假!"语音未落,"唰"一刀,朝头砍下。
空闻大师闪声避过,口中依然念道:"阿弥陀佛!"这华山二老,师弟虽然长得身材高大,却历来最惧师哥,凡事唯师哥马首是瞻,此时见师哥当真动手,便也挥刀真砍。
这反两仪刀法与昆仑派的两仪剑法一正一反,相映成趣,师兄弟俩在此刀上浸数十载,威力自是非同小可。空闻大师让了三招之后,陡然出手,已点中二人手腕道,内力至处,二人均觉手腕酸麻,兵刃当即手落地。
空闻退后一步,又宣一声佛号,道:"二位施主,如愿出家,便请随老衲而去。"言罢退下场去。
华山二老脸如死灰,只得退回冷面人座前,却听"嘭嘭"两声闷响,众人均然相视,但见华山二老,已被玄冥二老陡然出掌击毙。
见此情景,群情耸动,便有人厉声叱骂,空闻一声长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周颠忍不住大骂道:"冷面人,我你祖宗十八代。"却见崆峒派五老中的第四老唐文亮走到冷令木棚前,鞠躬道:"令主,在下讨令出战。"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去吧!"唐文亮遂走至场中立定道:"崆峒派掌门人唐文亮恭请武当掌门俞二侠赐教。"俞莲舟微微一惊,崆峒五老之中,数唐文亮最具骨气,正因为此,崆峒派掌门逝去之后,唐文亮虽然位居五老之四,却被选为掌门人,连这等铁骨铮铮的血汉子都会归顺冷面人,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殷梨亭仗剑而出道:"掌门师兄,待小弟,前去收拾了他。"俞莲舟摇头道:"此事定有蹊跷,他既指名叫我,还是我去吧!"言毕缓步走入场中,道:"闻唐掌门七伤拳威力无俦,今尚请手下留情。"却听唐文亮低声道:"俞道长神功盖世,在下岂敢冒犯,在下有一事相求,尚请道长应允。"俞莲舟微微一怔道:"唐掌门请讲,贫道当尽力而为!"唐文亮道:"昆仑、华山、丐帮、崆峒诸派——"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唐文亮,你活腻了是不是?"唐文亮回头看去,见崆峒五老余下的四老俱被玄冥二老、辽东恶魔关门、红发老人周吴正拿住脑后要,内力一送,四老定然无幸。
崆峒五老成名数十年,武功已臻江湖一好手之列,若是有所准备,准不至于一招未发便被拿住,这皆因唐文亮之故,他与俞莲舟对话之时,声音虽然低了许多,崆崛四老自然已听不到,但冷面人内功何等深,早将唐文亮之言语一字不拉地听入耳中,只见他对红发老人等使个眼神,四人悄悄摸到崆峒四老身后,一齐动手便将这几个身怀绝技的崆峒老宿一举拿住要,此时只要冷面人一声令下,立即便可送了四人性命。
唐文亮脸色惨然,眼眶之中,滚落一串男儿泪,哽咽道:"兄弟们,如此生法,实不如死。"回头对俞莲舟又道:"各派高手均已服下'七虫七花膏'药丸——"便在此时,身后传来数声闷响,俞莲舟闻声脸色突变,场外崆峒四老已被击毙倒地。
唐文亮并未回头,继续道:"一月之后如不服冷面人解药,便即毒发而亡,俞道长,请你不论如何,救大伙一命!"俞莲舟道;"唐兄放心,贫道尽力而为。"唐文亮转身大声道:"众位朋友,趁手上尚未染上鲜血,赶快跑过来,或许尚有一救!"言罢全身筋骨错响。
俞莲舟急道:"唐兄不可!"手指疾点唐文亮背俞大,却已晚了一步,唐文亮已自绝经脉而死。
俞莲舟扶着将要倒地的唐文亮之尸身,突闻一片闷响之声,抬头一看,却是冷面人已然下令屠杀诸派之人。
俞莲舟大怒,当即飞身向前疾扑。
适才唐文亮这一叫喊,崆峒派的弟子便向前奔跑,逃到武当少林这边,有几人稍一犹豫,起步慢了一点,立时便被杀死;华山、昆仑、丐帮诸派之人,见此情景,纷纷向前奔逃,但冷面人手下之人武功高超,已有十数人被当场打杀,围在场边的四十名大汉亦发箭击,却又立刻与蹲在身旁的明教教众打上了。
霎时间场中大,武当、少林、明教、峨嵋及其它江湖豪客均疾掠而起,前去救人。
俞莲舟身形暴起,直扑红发老人,红发老人并不闪避,扬掌直击俞莲舟,双方甫一对掌,各自后退一步,心中均道对方了得。
俞莲舟双掌翻飞,将红发老人退几步,陡觉脑后有长剑裂空之声,俞莲舟知偷袭之人武功高强,身形当即向左飘开,同时挥掌拍向阿大和鹿杖客。
阿大长剑直刺,俞莲舟使一招太极拳中的"搅雀尾",手臂开阿大长剑,内力至处,阿大竟拿捏不住,长剑便即手。
俞莲舟待掌缘将要与鹿杖客双掌相接之时,陡然想起玄冥二老的"玄冥毒掌"极是毒,心念电闪,当即手掌一翻,掌缘硬切鹿杖客手腕,鹿杖客见机极快,当即施展大擒拿手,反扣俞莲舟手腕。
俞莲舟早已缩回双掌,双腿疾攻鹿杖客下盘,瞬眼功夫,已快疾绝伦地攻出八腿,鹿杖客只得闪避。
便在此时,空闻、杨逍、范遥、紫衫龙王、空智等高手已先后赶到,各寻对手,混战起来。
陡闻一声嘶哑之声道:"退下!"冷面人部下全部跳出圈子,退到木棚之前,冷面人淡淡地道:"咱们还是依约相斗罢!"俞莲舟等只得退回,此时场中已然横尸近百具,大多数是华山、丐帮诸派弟子,此次杨逍带上武当山的五行旗众,均是身怀武功之人,方才执法双方群斗起来,锐金旗死伤十二人,对方却死了二十一人,且被赵生擒了一个。
杨逍令烈火旗派六十人前去将己方尸体抬下,冷面人部下亦将己方的尸体抬朝一边,双方暂时休战。
赵正向被擒的那人讯问甚么时,收尸的一个老者突然发出一枚袖箭,正中那人眉心,黑衣人立时气绝,赵大怒,将尸体扔下,便追上,无奈那老者身形快疾,已然奔至木棚之前。
旁边俞莲舟等人无不骇然相顾,那老者的袖箭端的神速,自己虽已发觉,却根本不及施救,此枚袖箭若是向自己来,只怕也躲闪不及,均向老者看去,却只见一个背影,暗想对方竟有这等高手,待会相斗,只怕难以对付。
却说双方将场上的执法人补齐,布袋和尚说不得早已步入场中道:"红发老儿,你就成全了老子如何?"冷面人道:"红发老人,你便去吧!"红发老人周吴正躬身应道:"遵命!"遂向场中走来。
说不得不待红发老人走近,"嗖"的一声,一只布袋照红发老人当头罩下。
红发老人大惊后跃,说不得早已跟进,只见一只只布袋从怀中掏出,实不知到底尚有多少袋子,红发老人早给得手慌脚,却不知布袋之中有何古怪,哪敢伸手去接,只得凌空发掌,将布袋震飞,布袋轻飘飘地毫不受力,却为红发老人凭空用掌力震得直飞出去,这份掌力,直令场下群雄咋舌。
霎时之间,场子上空布袋横空,布袋和尚说不得右手伸在怀中,停住身形,笑咪咪地看着红发老人道:"红发老儿,你这是作甚,将洒家布袋全部打飞,却不来与洒家打架,是何道理?老夫袋子已经用完,你等等,待洒家拾回袋子,再重新打过。"言毕当真自顾在场中捡布袋,他身法极快,转眼间便捡了二条在手,红发老人早已快步跟上,伸掌向说不得背心拍去。
说不得已知掌到,并不回头,反手抛出一只布袋,红发老人早知布袋之中无甚机关,遂接过袋子,运力掷出,说不得未料得此着,一不提防,竟给布袋套中,心中大骇,身形急往前冲,想避开红发老人,取下布袋再说。
周颠在场外急得大叫:"说不得,快跑!"
红发老人如何会放过这等良机,身形早已如鬼魅般附上,只见他双掌齐发,两声闷响过后,布袋和尚说不得,身躯在场中滚得几滚,便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头上兀自套着一只布袋,红发老人不再进击,冷笑一声,向场外退去。
明教五散人平时虽然斗口不已,但五人之间情意,实逾亲兄弟,眼见布袋和尚说不得躺在场中一动不动,不知生死如何,周颠早已扑入场中,直奔说不得,到得近前,一探鼻息,竟是一丝气息也无,周颠大悲,伏尸号啕。
此时铁冠道人张中、彭莹玉、冷谦三人已到说不得尸旁,见此情景,亦无不大悲。
彭莹玉彭和尚朗声道:"冷面人,明教五散人也练过一套阵法,便请派四位高人下场,将五散人超度了罢!"五散人其实并无甚么阵法,彭莹玉此言,不过是想与说不得一同赴死而己,此中关节,杨逍岂能不知?他对范遥点点头,范遥便大声道:"明教五散人听令,教主有令,命你等速退下场。"谁知五散人竟置若罔闻,周颠血红着眼,将说不得尸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冷谦在场中向杨逍跪下道:"启禀教主,五散人情逾兄弟,便请教主成全。"杨逍默然无语,盘膝坐地,双手在前作火焰状。
明教数千人见状,便全部盘膝而坐,双手十指张开,举在前,作火焰飞腾之状,跟着教主杨逍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明教教众反复念诵着经文,人人低眉垂眼,不再向场中看一眼。
群雄见状,无不佩服明教这等血之气,人人均皆肃然。
空闻大师低声道:"阿弥陀佛!"
俞莲舟与张松溪忧虑地互相看了一眼,此时冷面人一挥手,阿大阿二阿三以及红发老人周吴正步入场中,因说不得已死,五散人其实只有四人,但说不得的尸身被周颠扶立,看上去依然是五人。
双方走近,并不打话便即动手,周颠左臂挟着说不得尸身,率先向阿大攻去,他的武功修为原跟阿大难分轩轾,但左手护着说不得,身法便不灵便,未及数回,便被阿大一剑刺中心脏,立时气绝身亡,但兀自与说不得直立场中,并未倒下。
冷面人已经看出五散人并无甚么阵法,不过各自为阵而已,这实与单打独斗无异,冷面人有心折服群雄,是以见阿大得手,当即喝退。
五散人之中,武功以冷谦最高,才一动手,便找上了红发老人,冷谦为人话少,机变百出,自忖武功不及红发老人,但死志已存,动手之际,便是直攻而上,硬红发老人对掌,心想纵不能取胜,多耗得红发老人一分内力也是好。
红发老人见冷谦如此拚命硬打,如何还敢以求腾挪手段,见冷谦双掌挟风疾至,只得双掌相,"嘭"的一声响过,冷谦倒退三步,红发老人身子只微微晃了一晃。
俞莲舟一声长叹,身不由己地向武当道观方向望去。
赵知他心意,便低声道:"俞二叔,侄女去瞧瞧。"俞莲舟点头相应,赵遂转身向武当观中奔去。
来到庭院中,只见宋远桥和张无忌犹如老僧入定般,对她的到来一无所知,赵踌躇良久,只得折回,待回到后山时,场中却是两个不相识的人在相斗,两人均是使剑,功力相若,一时半刻难分胜负。
赵对俞莲舟缓缓摇摇头,遂退到小昭身侧。
小昭道:"赵姊姊,五散人中,冷谦,彭莹玉、周颠、说不得已死,张中身负重伤,昏不醒,阿二和阿三二人,已被张中和彭莹玉打死,场中穿黑衣之人,是冷面人手下,已经胜了一场,把山东扑刀王刺伤,方才达摩堂九老僧与冷面人的九个部下相斗,双方均未死人,但却俱都负伤,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赵姊姊,公子怎么样?"赵低声道:"详情不知,他二人正在入定,也不知结果将会如何。"小昭叹口气道:"赵姊姊,待会让常胜王去斗一阵如何"赵不知常胜王内功如何,但他武功怪异,或许真能打对手一个猝不及防也未可知,便道:"如此甚好。"小昭道:"常胜王,待会你下场吧!"常胜王恭敬地道:"是!"
小昭又道:"多加小心,如是不敌,便即退下,休得逞强斗。"常胜王应了。
便在此时,冷面人手下的那名黑衣人败下阵去,群雄声雷动。
小昭道:"场中这位英雄是江南八俊之一,名叫夜于君。"夜于君新胜一场,按照规定,还得再接一场,只见冷面人木棚下走出一个西域胡人,此人身材高大,身穿红袍,正是金轮法王的后代弟子,曾到终南山与杨冰比武的三个师兄弟之一,他走到场中,对着夜于君一抱拳道:"我叫鲁温儿,领教夜大侠高招。"夜于君道:"不敢!请阁下剑下留情!"夜于君刚刚打胜了与自己功力相若的对手,此时内力大耗,眼见对手身法沉隐,自己并无必胜把握,因此才一手,便取守势,以图寻隙疾攻。
鲁温儿却似知他的心思,才一上手,一柄长剑,如同在狂风中摆的树枝,猛冲猛打过来,未及数合,夜于君左臂中剑,只得退下。
常胜王跃入场中站定道:"在下常胜王,前来领教阁下高招。"鲁温儿道:"不敢!"二人相貌与中土人士大相迥异,群英无不诧异万分地看着场中,甫一动手,场下之人无不惊讶莫名,但见常胜王东趋西走,一双短剑,端的神出鬼没,怪异至极,群雄无不骇异,自忖自己如碰上常胜王,殊无对策。
鲁温儿早已手慌足,见常胜王短剑向自己左肩刺来,挥剑上格,不料"嗤"的一声,右肩中剑,一阵剧疼传遍全身,长剑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常胜王并不进击,拱手道,"得罪!"
鲁温儿一言不发,左手捂着伤口,退下场去,一时之间,群雄见了常胜王这等怪异武功,尽皆失,竟忘了鼓掌叫好。
良久,不见冷面人帐下有人出战,此时己偏西,群雄渐渐鼓噪起来,此时众人顿觉眼前一花,场中已多了一人,此人状极落拓,一袭灰色长衫污秽不堪,但见他傲然道:"我乃辽东恶魔关门,区区胡人,也敢来中原撒野,看招!"语声甫落,关门已长剑直刺,疾攻而上,他见常胜王剑术古怪,不敢让其进攻,是以甫一动手,便着着抢攻,但见关门身随剑走,一扫方才懒散傲慢之态,一柄长剑如蛟龙出,竟使得气势磅礴,咄咄人。
关门一剑刺去,以为定能刺中,不想常胜王步法诡异,早已闪开,双剑从极不可能的方位刺出,如是者三,关门渐收急于求成之心,长剑守住门户,并不理会常胜王的虚招,关门知道常胜王内功不及自己,不过剑术奇幻,却是不敢大意,每当危急之时,关门长剑照常胜王身体要害刺去,他自救,关门一边斗,一边想看清楚常胜王的剑路。
却不料常胜王无一招重复,但久攻不下,他心中急躁,轻灵之气便少了三分,关门瞅个空隙,长剑搭上常胜王短剑剑身,内力至处,常胜王手臂酸麻,短剑便手落地,小昭一声惊呼,顿时脸色煞白。
殷梨亭仗剑正待跃出,却见常胜王身体急旋,左剑已经刺向关门后颈,关门大惊前扑,正回身再斗时,却见常胜王一抱拳道:"阁下内功高超,在下兵刃失手,这便认输。"言毕转身下场。
常胜王知道再斗下去,自己虽无性命之忧,却也奈何不了关门,自已兵刃失手,终是输了一招,是以认输,常胜王情耿直,对武功高的武士,素来敬服,输便输了,也不觉有甚难堪,倒是群雄俱都不解常胜王竟输得如此坦然,脸上均有讶然之。
常胜王走到小昭之前道:"弟子无能,愿听发落。"小昭曾传他乾坤大挪移心法,二人虽未行师徒之礼,但常胜王兀自以弟子自称,小昭劝他几次不行,便也作罢,见常胜王反身而退,小昭喜悦之情不溢于言表,轻声款语地道:"天下武学极为博大,岂非常人所能究尽,输便输了,无甚干系!"常胜王恭敬地道:"是!"赵在一旁看得清楚,不微笑,小昭目光正与赵相遇,不由得大羞,当即双颊赤红,掉开了头,不敢再看赵和常胜王。
辽东恶魔关门武功剑术极高,群雄之中,也极少有人能接得下,今之战,全看明教、少林、武当的高手了。
殷裂亭见常胜王转身下场,急向俞莲舟道:"掌门师兄,便让师弟下场如何?"俞莲舟道:"小心在意,用太极剑,间夹七十二式绕指柔剑。"殷梨亭躬身应了,遂向场中走去。
殷梨亭虽位居武当七侠之六,但若以剑术造诣而论,武当七侠之中,当首推殷梨亭为最高。
场中立定,殷梨亭道:"在下早闻辽东恶魔大名,便请赐招罢。"殷梨亭长剑一举,目视剑尖,屏弃神明之中的杂念,随后含拔背,沉肩坠肘,正是太极剑的起手式。
殷梨亭以剑术成名数十年,天下无人不知,关门心知今之战事关生死存亡之大事,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他知殷梨亭自重身份,定不会先行出招,是以"嗤"的一声,剑尖斜刺殷梨亭左肩。
殷梨亭退后一步,剑左手,一招"三环套月"开来剑,右手捏个剑诀,双指骈出,直指关门右目,此招守中有攻,气度恢宏,旁观之人顿时暴出一阵赞叹之声。
关门脑袋微摆,让过指风,同时身形暴动,疾攻狂扑而上,一柄长剑使得如风似,滚滚而至。
殷梨亭却并不与他以快打快,剑右手,依然慢腾腾地运剑御敌,但见"大魁星"、"燕子抄水"、"风摆荷叶",一招招将太极剑圆转如意地使将出来。
关门的一轮疾攻,竟是劳而无功,反而大耗内力,不得已只得放慢剑势,与殷梨亭拆招。
此时殷梨亭剑招更慢,但剑势圆转如意,首尾相贯,关门竟寻不到丝毫破绽,却不时给殷梨亭长剑划出的圆圈封住,只得举剑硬格,每格挡一次,便觉体内气息被剧震一番,口说不出的窒闷难受,想身而退,却如何还能够办到,顿时脸如死灰,拼命抵挡。
殷梨亭道:"撤剑认输吧!"
关门不答,却乘殷梨亭讲话之际,中宫直进。
殷梨亭冷哼一声,左手二指倏地挟住关门长剑,右手长剑却正抵在关门喉头之上,口中道:"阁下认输罢!"关门心有不甘,兀自运力直推长剑,关门早已气息紊乱,殷梨亭已然看出这点,是以才用两指挟住他的长剑,却未想关门如此无赖,依然推剑不已,殷梨亭却未能全力抵住,眼见长剑正一分一分地向口推来,此时殷梨亭虽可轻轻一送剑柄,要了关门性命,但他生谦和,实不愿多所杀伤。
杨逍大声道:"殷六侠不必客气,除恶务尽!"
殷梨亭长叹一声,长剑挥转,向关门右手腕削落。
谁知"咔嚓"一声响过,关门右手从手肘部被殷梨亭削断,而关门长剑已穿殷梨亭左臂。
原来关门孤住一掷,在殷梨亭即将削断他的手腕之际,长剑一绞,将殷梨亭左手食指和中指绞断,同时剑直刺,殷梨亭剧痛钻心,左手勉力向外一摆,却依然晚了一步,左臂中剑,关门倾力一击,手臂前伸,便给殷梨亭从肘部削断,殷梨亭大怒,将左臂之剑拨出,掷在关门身前,却见关门断臂兀自捏着剑柄摇晃不已。
二人手臂血不止,各自转身下场,双方忙着救治伤者,一时无人下场。
杨不悔脸色煞白,扶着殷梨亭,空闻、杨逍、贝锦仪等人都围拢过来,查看殷梨亭伤势,只见他食指中指已断,所幸臂伤创口虽大,却末伤及骨骼,休养月余,自当无事。此时群雄早有人痛骂起关门来,江湖之上言语无忌,出口甚是不雅,峨嵋派一干道姑只听得皱眉不已。
此时俞莲舟脸现忧,环视场下,双方尚可下场者均为八人,己方是自己、张松溪、空闻方丈、空智大师、杨逍、范遥、紫衫龙王、殷野王等;而对方八人中,玄冥二老、红发老人周吴正、阿大、以及二个番僧不可小视,方才发袖箭的那老者,让人甚是忌惮,冷面人却无一人能敌,此时天色向晚,夕阳及将沉入西天,一阵晚风吹过,众人均感山风袭人,全身不由得紧了一下。
俞莲舟、杨逍、空闻三人互看一眼,暗自摇头。
杨逍道:"我已命韦一笑前去搬兵,此时天色向晚,如能让冷面人明再斗,或可一搏!"俞莲舟虽觉此非长久之计,但如拖得一夜时间,张无忌和宋远桥说不定能想出个万全之策,便道:"杨教主此计虽妙,只不知冷面人是否应允。"当下朗声对着冷面人木棚道:"冷施主,此时天色已晚,是否明再斗不迟?"冷面人嗓门嘶哑地道:"俞掌门如愿归顺,自然大妙,否则咱们挑灯夜战罢。"俞莲舟不再答言,杨逍吩咐巨木旗前去砍柴,准备火把,打他个通宵。
赵见一时无事,便又向武当观中疾走而去,到得庭院之中,只见张无忌和宋远桥仍兀自入定,赵大急,却只能静候在一旁,反正后山之事,自己去了也是白搭,留在此间,兴许能出点甚么主意也未可知。
二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然昏暗下去,宋远桥忽然开言道:"无忌孩儿,可想到甚么对策没有?"张无忌道:"师叔,孩儿无知,尚无对策。"宋远桥淡然一笑道:"师叔倒有一个主意,只不知成不成。"张无忌大喜道:"请师叔指教。"宋远桥道:"师叔将气输入你体内,半个时辰之内,输入的气不至于散失,虽不及冷面人的九神功博大醇,但有这点气相抗,总胜于无,如有几大高人施为实则甚好。"张无忌大奇道:"莫非师叔练过九真经一类的内功么?"宋远桥道:"你读'皇帝内经',自当知晓这几句话,'两者不和,若无秋,若冬无夏…和调,则血气卓泽滑利…平秘,精神乃治'。"张无忌闻言大惊失道:"师叔,小侄如何敢如此…"宋远桥道:"这并非独师叔一人施为,于身体虽然有碍,也不过减几年寿而已,如是对付不了冷面人,只怕咱们都活不过今夜去,处大事者不拘小节,无忌孩儿,便一试如何?"张无忌心中大,宋远桥所言,他早已想过,但觉此事万万不可行,是以打断念头,另作他想。
张无忌于病理甚是精通,自知人体之内,二气必须保持平衡,如失调,在中医看来,便是生病了,是以中医诊病,首先便是揆度二气的盛衰情况,然后以药物的偏来将二气调和平衡,即使是不会武功之人,身体之内亦有二气,所不同的是,凡人的二气是贮存在心肝脾肺肾之中的,又叫脏气;每个脏腑之中,均有两气,比如说肾肾,便指此而言;练功之人所练的二气,却是贮存于丹田之中,此乃后天人力而为,是以丹田之中的真气,大凡便分为气和气两种,练功者即贮存气,练功者,则贮存气,而冷面人这样两气同练可说是空前之举了。
宋远桥所说的以气相助张无忌,便指的是人体的脏气,脏气一出现亏虚偏差,在宋远桥这等高龄之人,甚是危险,是以张无忌才如此大惊失。
宋远桥道:"此法也未必便成,但师叔思虑再三,除此实是别无他法,只好勉力一试了。"见张无忌兀自犹豫不决,宋远桥厉声道:"今之事,已然难于两全,伸掌出来!"赵一直伫立在旁,只因二人专心用功,未曾言语,此时突然开言道:"师叔,让侄女来罢。"宋远桥微微一怔,便即明白赵之意,女为,男为,如由赵输送气,自会比自己强些,略一些沉便道:"侄女稍微为之便可,此法能否行得通尚无把握。"赵应了,便盘膝坐在张无忌对面,二人各出右掌相抵,须臾,二人撒掌,运功调息。
少顷之后,宋远桥道:"无忌,师叔此刻已将脏中气入经脉,你试行一次,乾坤大挪移心法能否搬运得动。"张无忌心知此法凶险绝伦,只要自己力道稍微拿捏不准,当场便会送了宋远桥之命,但却不能不试,便心无旁骛,缓慢抬起右掌,与宋远桥右掌相抵。
宋远桥将毕身修为的内功真气攻向张无忌,张无忌却不加抵抗,将内力凝结成一线,从宋远桥的右掌劳宫冲入,宋远桥急催内力,要将张无忌的内力出体外,但张无忌内力强劲,霎时间便在宋远桥的手厥心经和足厥肝经之上循行了数周,找到七八处相接的地方,他不敢在要害之部位出宋远桥的二气,遂在足大趾外侧,趾甲角旁的大敦附近,展开乾坤挪移大心法,发宋远桥的气攻击气,如此以弱攻强,后患不大。
谁知宋远桥体内气博大,气相攻,反而被反击回来,宋远桥陡觉足大趾一阵剧痛,体内真气陡然散,张无忌大惊,暗暗叫苦,后悔不迭,自己原以为只要远离五脏六腑以及奇恒之腑这些要害部位,在四肢末端搬运便可无忧,谁知十指连心,如此剧痛,宋远桥心神立分,循行在各经脉当中的脏气立时失控,在体内狼奔豕突,互冲互撞起来,只见他呕出一大口鲜血,便要摔倒。
赵早已全神贯注,见此情景急忙将宋远桥扶正,张无忌立刻用九神功护住宋远桥心脉,将失控的真气引入宋远桥丹田,又一一细辨散在经脉当中的各种脏气,将之一一引回脏腑中贮存,运功替宋远桥疗伤,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张无忌方才撒掌。
宋远桥微笑道:"无忌孩儿,大功可成,这就到后山去吧。"此时一轮圆月已然高悬,青山之中,甚是明朗凉爽,三人无心观赏,展开轻功,向后山掠去,张无忌和宋远桥并肩疾奔,赵功力不及二人,落在后面,而此时情况万分紧急,二人不及等她。
少顷,张无忌和宋远桥己奔至后山,但见四周篝火通明,细看之下,二人骇然相顾,眼见己方高手均已或死或伤,竟无一人能够直立,冷面人却悄立场中,睥睨群英雄,显是已经无人出战。
冷面人陡然见到张无忌和宋远桥,竟毫无半点异状,淡淡地道:"老夫恭候多时,张教主架子不小啊!"赵走后不久,双方燃起几大堆簧火,便又重新比武,范遥和紫衫龙王与玄冥二老相斗,两败俱伤,玄冥二老重伤呕血,范遥和紫衫龙王各中一掌"玄冥神掌";张松溪连败二名西域湖人,第二次上场之时,却给发袖箭的那名老者击伤呕血,此刻昏不醒;空智,空闻均败于这老者掌下,身负内伤,杨逍将这老者击毙;冷面人下场,连败杨逍、俞莲舟、殷野王、杨冰,四人均受伤不轻,此后已无人上场,冷面人正要威英雄归心,否则便要大加屠戮之时,宋远桥和张无忌刚巧赶到。
杨冰是在赵离去之后才姗姗而来的,她将二十多箱玉蜂和胡蜂俱带上山来,只因在路上之时,挑夫不慎摔碎了二个胡蜂箱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胡蜂重新收拢,是以来迟。
却不料上场没与冷面人打上几个回合,一对掌便败下场。
好在冷面人存心收服群雄,是以对高手未痛下杀手,但各人已自受伤不轻。
张无忌察看了各人伤势之后,转身对冷面人道:"阁下可否稍候片刻,待在下替众同道略施救治之后,再向阁下领死?"冷面人道:"悉听尊便。"言毕退下场去。
此时赵已经赶到,见此情景,便道:"先救杨冰姊姊。"张无忌知赵之意,遂依言走到杨冰身旁,宋远桥也自去救治受伤之人。
只见杨冰昏不醒,八个身穿黑白长裙的少女侍立两侧,人人均是忧愤无言。
张无忌再顾不得男女之嫌,右掌贴在杨冰肾俞上,九神功输入她体内,将纷的真气引入丹田,须臾功夫,杨冰便即醒来,张无忌不及多言,只嘱杨冰运气调息,此时宋远桥已将俞莲舟救醒,张无忌遂入明教人群,双掌分贴范遥和紫衫龙王的丹田大,大约过了半盏茶时分,才将二人体内的"玄冥神掌"之毒消尽,二人正待相谢,张无忌摇摇手,又去施救杨逍。
如此忙活了大约二个时辰,方才将众人初步救治过来,杨冰、范遥、紫衫龙王、空闻、俞莲舟五人功力较深,这番打坐调息之后,功力均已恢复了五六成。
赵将宋远桥所想对策向杨冰轻声讲了,杨冰自是一口称是,当下众人遮住冷面人视线,杨冰与张无忌于众人身后相对而坐,各出右掌相抵,杨冰遂将九神功源源不断地输给张无忌。
张无忌原只想在体内稍稍贮存一点气,在与冷面人相斗时能够支撑一会便可,谁知杨冰竟是全力施为,似将她所有的九神功悉数输给张无忌,张无忌大惊,手掌却被杨冰牢牢住,竟是不回来,运内力将杨冰开,怎奈杨冰自幼修习"九真经",若论功力,与张无忌可说不分轩轾,这一全力施为,张无忌如何抵她得住。
张无忌心中感动至极,劝杨冰住手,却苦于不能开口,张无忌大急,情知杨冰新伤之后,又这般将内力输给自己,实不知后果如何。
宋远桥在一旁看得清楚,遂伸掌抵住杨冰俞,即刻封了该,同时内力贯注入杨冰体内,替她护住要害,宋远桥担心张无忌不愿承受杨冰如此之多的内力,便运力相抗,自己这一封了杨冰道,难保张无忌收攻不及,反伤了杨冰,张无忌也早料到此着,杨冰内力甫一停止,他便立即撒掌打坐,将体内的九神功引入手三和足三经脉,须臾之后,睁开眼来,见宋远桥正替杨冰调息,遂站起身无言地对杨冰鞠了一躬,正转身向场中走去时,却见青翼福王韦一笑如幽灵般飘至后山,少顷便至杨逍身侧。
韦一笑脸色极为阴沉愤怒,低声对杨逍说了几句,杨逍脸色顿时惨然无比,转头对张无忌道:"请张教主移步前来,在下有事禀报。"张无忌见二人脸色如此难看,定是教中有何变故,是以疾步走去。
待得近前,杨逍低声道:"教主,在下估计冷面人定与朱元璋有干系。"张无忌"哦"了一声道:"可有甚么证据?"杨逍道:"目前尚无,初上后山之时,在下见冷面人人多势众,如若混战,我方恐难敌他,便请韦蝠王手执圣火令就近调集明教义军;韦蝠王在皖西找到常遇将军和朱元璋的幕府书记李善长,二人虽引兵驰援,奈何朱元璋于昨天飞骑传下死令,如无朱元璋的亲笔书信,任何人均不得调动一兵一卒,违者立斩。"张无忌心中"突"地一下,心头顿时罩上一层云,抬头看去,皎洁皓白的中秋圆月已高挂中央,唯遥远的天际尚有几颗冷落的星星,其状甚为寂寥凄清。
张无忌与杨逍、韦一笑、范遥、紫衫龙王、殷野王一一对视良久,缓缓地道:"眼前应付冷面人要紧,杨教主可曾准备好了?"杨逍道:"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均已准备接战,但冷面人部众多我方一千多人,众寡悬殊,待会相冲,殊无必胜把握。"张无忌沉道:"请各位稍候,我即刻便来。"言罢转身向杨冰走去,此时杨冰已醒,张无忌已不多礼,直接问道:"杨姊姊,这些箱手中装的可是玉蜂和胡蜂?"杨冰道:"正是,我早知冷面人定不会怀有甚么好心,已将玉蜂和胡蜂全部带来了。"杨冰见张无忌脸上有犹豫之,便道:"小翠,你将药水分发给各位英雄点在头上。"小翠应了,几个小婢从一只木箱中拿出众多小瓶,分发给群雄,并低声叮嘱了几句。
杨冰道:"瓶中所盛,乃牵牛花和蝴蝶粉之混和体,胡蜂忌牵牛花,玉蜂忌蝴蝶粉,只要在头顶之上稍微点上一滴,便可无事。"张无忌大喜道:"武林苍生,全仰仗杨姊姊高情厚义!"杨冰淡淡笑道:"胡蜂可是你张大侠给我的。"张无忌知她不愿居功,遂向杨逍等人讲明,人人均现喜。
紫衫龙王却道:"虽然如此,也不可轻敌,万一冷面人孤注一掷,大家尚需小心在意才是。"众人均称此言极是。
张无忌遂转身向场中走去,朗声道:"在下张无忌,多谢冷面人阁下相让,此时众兄弟伤势均已得治,在下便前来领死。"场上万余人,原本人声嘈杂,张无忌这一出场,周围顿时寂静异常,火光映照之下,但见张无忌佩八十斤重的屠龙宝刀,魁梧敦厚,浑身英气发,神情之中,犹带三分聪灵之气,张无忌此时已年届三十,比之从前,又多了三分稳重之态。
宋远桥、俞莲舟对视一眼,实未想到,五师弟张翠山的孤儿竟如此出息,心头均感宽慰,但念及张无忌即将与冷面人殊死相拼,脸色俱都凝重起来,暗自全神戒备,只要张无忌一出现险情,说不得这比武的规矩只好违它一违,毕竟救人要紧。
便在此时,冷面人也缓步进入场中,但见他仍旧身穿黑色衣衫,脸上犹如死人一般,毫无表情地道:"张教主何须客气,老夫手下的受伤之人,也大多复元;张教主虽替老夫打通数处玄关,但尊夫人却让你使计,打得老夫身受内伤,老夫与你,谁也不欠谁,可说两清了。"场下群雄大都不知张无忌被之事,听了冷面人之言,群相耸动,惊讶莫名。
张无忌依然不愿失了礼数,躬身道:"阁下屡次手下留情,在下好生感激。"冷面人不耐烦地道:"你也曾对老夫手下留情,咱们今可不是来叙旧事的,张教主,你还信那千招之效么?"张无忌道:"在下何敢如此狂妄!今之事,在下实是不得已,阁下神功,天下英雄均已见识过了,在下自忖并非阁下对手,如阁下肯率众下山,岂非武林众生之福?"此言一出,知之者,说张无忌一再推托谦让;不知者,还道张无忌怯场,当下便有数百人起哄起来。
冷面人陡然回头,目光犹似冷电,向起哄之处出,目力所及之处,群雄无不胆寒,俱皆低下了头,如何还敢再行出声。
冷面人淡然对张无忌道:"老夫有备而来,张教主多说无益,今如有人胆敢不归顺老夫,哼,谁也休想活着下山!"张无忌惆然道:"既如此,在下先行领死罢。"言毕将屠龙刀缓缓出,神情惨然地将刀立在前,凝招待发。
场上之人,不分敌友,见当世两大高手即将动手,无不提心吊胆,手中捏着一把冷汗。
张无忌见冷面人丝毫不为所动,森然立在当地,知他自重身份,绝不会先行动手,便道:"有僭了!"言毕将屠龙刀向冷面人身前缓缓递去。
冷面人道:"张教主不须客气。"
"气"字甫一出口,冷面人身形暴动,转眼间便是二七一十四掌拍出,张无忌身法亦不迟缓,随着冷面人攻守趋退,畏于宝刀锋利,冷面人这十四掌均是中途便收。
冷面人突然"咦"的一声,身形暴退三丈,厉声喝道:"张无忌,你怎地也修练了'九真经'?"张无忌哈哈一笑道:"阁下既获奇遇,在下为何便不可?"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暗自骇异,自己方才与他手,并未出掌相抗,仅挥刀格挡而已,却不料依然被冷面人瞧出端倪,此人的是厉害。
冷面人不理会张无忌,转身向场外看去,突然盯着杨冰道:"杨冰,你何时与张无忌这小子勾搭上了!"此言一出,立时便有人出声叱责,却是杨冰的八个小婢和小昭诸女,杨冰不以为意,只淡然一笑,并不答言。
冷面人凝视着张无忌,良久道:"张教主此生真是了桃花运,哼哼,只怕一干女孩终将上当…"张无忌见他竟然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说出这等话来,心头大急,唯恐他再说出甚么不雅之言,辱没了杨冰等人的清誉,那却如何了得。当下将刀回刀鞘道:"阁下好眼力,既然阁下与在下均修练了'九真经'和'九真经',在下再仗宝刀锋利,倒让天下英雄笑了,咱们便拼上几掌,看看所学如何?"场下立时便有人道:"张大侠不必客气,与这等人相斗,顾虑甚么!"冷面人佯作不知,道:"张教主,你离水火相济之尚早,还是拔刀罢,免得让天下女孩伤——"张无忌不待他说完,早已双掌拍去,冷面人陡觉两股相反的真气已至门面,心中倒着实惊异张无忌功力到底如何。
如此一来,那"伤心"的"心"便未说出口来,但群雄早已哗然一片,天下英雄竟皆知晓周芷若与赵的趣事,此时再加上丰姿绰约、美如天仙的杨冰,心想冷面人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原来紧张的心情,便放松了不少。
赵听得冷面人此言,早气得脸色发自,娇躯微颤。
小昭急忙扶着赵道:"姊姊,这等闲言碎语,理它作甚!"赵感激地看她一眼,二人旋即掉转目光,向场中看去。
张无忌双掌甫一与冷面人双掌相接,立时便觉全身寒颤无比,心头十分骇然,未想冷面人仅月余功夫,不但内伤尽复旧观,功力亦自陡增一层,若不是杨冰适才倾力相助,张无忌已然不支,饶是如此,张无忌但觉左边身体冰寒异常,体内九真气流转愈加滞涩,情知再过得须臾,便将自身难保了。
张无忌强凝九真气,从冷面人左掌劳宫透入,才行得数寸,冷面人已然知觉,遂调动二气,一分一分地将张无忌内力退,张无忌未料冷面人如此厉害,尽管屡次催运内力,非但不能前行一步,反而节节败退,眼看便要被回自己体内。
张无忌脸如死灰,额汗涔涔,宋远桥和俞莲舟已然瞧出情形不对,身不由已地向场中走去几步,对方红发老人和玄冥二老见状,亦向前走来,只要宋远桥等人动手,他们便即冲上阻档。
张无忌惶急万状,情知内力只要一被出劳宫,冷面人有备而防,再想从此冲入,绝然不行!心念电转之际,已存一死之心,反正自己若然落败,场中英雄势难幸免;自己拼个一死,也免了服见一场血腥屠杀。
念及此,紧闭双目,顿时心空明澄静,心无旁鹜,右掌内力细心探寻,依然感觉出冷面人体内的界之处,虽不甚分明,但却未全然融合为一体,证实了先前的推测无误,张无忌内力从此薄弱之处猛冲,竟又前进了数寸。
冷面人已知张无忌之企图,遂调动体内真元,使得相接之处摇摆不定,令张无忌无从捉摸。
张无忌既已寻到冷面人弱点,岂敢有丝毫疏忽,遂凝神追踪,一股强劲异常的九真气紧紧粘住冷面人的相合处不放,随着冷面人真气的,张无忌的九神功亦摇摆不定。
冷面人此时已然无法将张无忌透至肘部的真气出,但张无总要想再前行一分,亦是不能,双方便如此对峙起来。
张无忌但觉身体左侧愈来愈冰寒僵硬,血行更加迟滞,只要血一经冻结,杨冰输给自己的九真气便亦无法运行,冷面人左掌与自己相持不下,右掌却渐渐占了上风,如此相持下去,张无忌毫无胜算。
张无忌早知今难以全身而退,遂决定败中求胜,最不济出要拼个两败俱伤,只要冷面人不能下场,己方宋远桥等人便可稳占上风。想通此节,陡然间将左掌的九真气尽数撤回,只留小部份护住心肺,其余的迅速与右掌相合,疾向冷面人体内冲击。
冷面人正全力与张无忌拼比内力之际,怎能想到张无忌竟出此下策!电光石火之间,冷面人左掌气已毫无阻碍地直冲入张无忌体内,只在心肺二处稍遇抵抗,得意之中不觉心思略分,高手相拼,岂容得丝毫大意,便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张无忌的内力早已在冷面人手厥和足厥两条经脉之间,找到若干处两种真气的结合部。
冷面人大惊,心知只有立时震断张无忌心脉,否则极难活命!张无忌留守心肺二经的真气本就较少,冷面人这一发狠,内力汹涌而至,如何克挡得住!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无忌已先半步运起乾坤挪移心法,在冷面人体内三处要害部位,二气对攻。
冷面人不论九或者九内功,当世均可抵得上顶儿尖的高手,这一相斗,若是两大高手相拼,自当两败俱伤,更何况这是在冷面人体内。
"哇"的一声,冷面人一口热血烈口直在张无忌脸上,紧跟着又是"哇"的一声,张无忌口中鲜血狂,得冷面人一头,二人同时向后摔倒于地。
宋远桥、俞莲舟、杨逍、范遥、紫衫龙王、青翼蝠王、空闻大师、红发老人、玄冥二老、三名西域胡人同时抢上,各将张无忌冷面人抢下。
宋远桥和俞莲舟将已然昏死的张无忌平放于地,宋远桥掌抵张无忌膻中,俞莲舟掌抵张无忌气海,二名老道,脸色凝重,闭目运力替张无忌疗伤。
却说赵眼见张无忌脸鲜血,昏不醒,实不知是死是活,叫得一声"无忌"!便往后摔倒,小昭眼疾手快、一把托住赵,却见赵已急得人事不知,杨冰和杨不悔等人围着她又是一番忙。
原来张无忌虽先于冷面人发功,奈何冷面人置张无忌于死地而获自救,是以体内虽已发生剧震,但汹涌至张无忌心肺两处的内功去势虽缓,却依然震伤了张无忌的心肺二脉。
心肺二脉最是人体关键,是以这当世两大高手竟同时身受重伤,俱皆吐血昏。
群雄之中,还道冷面人与张无忌这两大高手相拼,其武功定然令人大开眼界,却未曾想二人手未及数回,便拼以内功相较,虽略嫌不过瘾,却尽皆骇然变。
此时场上敌我双方之势立转,冷面人和张无忌同时受伤,眼见不能再下场,群雄均道胜利在望,人人喜形于,稍微老成持重些的,望着冷面人身后那寂然无声的数千人,兀自脸色凝重。
不断有人前来探视张无忌,却见张无忌兀自昏不醒,空闻大师和杨逍正在替他疗伤,宋远桥和俞莲舟却坐在一旁打坐调息,显是方才替张无忌调息,犬耗二位道长内力之故。众人不知这场比武将如何收局,均静坐在青山深夜之中,抬头遥望高悬头顶的一轮圆月。
一个时辰之后,忽听一个声音道:"天下群雄,可愿归顺老夫?"众人大惊失,无不骇然相顾,此人正是冷面人。
众人方才见他明明重伤呕血,昏倒地,谁料他竟在一个时辰之内便即复元,此时夜深人静,虽然明月朗照,篝火通明,后山之上,聚集着万余江湖豪客,却俱都浑身粟然,如见鬼神一般。
便在此时,张无忌也已然醒转。
俞莲舟轻叹了口气,让他运气调息,自己转身走至场中道:"冷施主神功盖世,令贫道拜服不已,但江湖各门各派均有独自之历史渊源,贫道不揣冒昧,斗胆请冷施圭赐教。"冷面人嘶哑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显得极是诡异,只听他道:"老夫此刻已不是俞道长对手。"俞莲舟微微一怔,随即道:"莫非施主座下尚有高手,那便请下场赐教罢!"冷面人道:"老夫已无能敌道长之高手。"俞莲舟怔立当场,莫名其妙地道:"恕贫道愚笨,清施主示下。"冷面人厉声道:"箭手何在?"但听"唿"的一声四面八方忽然冒出数千人,人人身前推着一只木架,每只木架上均有数十只箭头,将群雄团团围住,数千人同时躬身应道:"箭手听令。"言毕推着木架缓缓上前,待走入一箭之地后,便即停下,数万支弦上之箭,冷冷地对着被围在核心的群雄。
张松溪大吃一惊道:"朱元璋的飞弩队!"
杨逍等人大吃一惊,急道:"张道长可曾认准?"张松溪道:"贫道为追查冷面人是否与朱元璋有关系,曾在明军中呆了数月,飞弩队正是朱元璋所独创,其余各路义军和元军均无这等武器,这些人所用的,正与朱元璋所制的一模一样。"明教诸人均是惨然变,杨逍咬牙道:"五行旗归位,天地风雷四门占东南西北四方!"一声令下,但见五行旗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立定,天地风雷按东南西北四方立定,将群雄护在场中,面对着冷面人手下,但人数较少,如是冷面人一声令下,五行旗众和天地风雷四门恐怕无人能够幸免。
冷面人道:"杨教主,请昕老夫一言,明教之亡,乃早晚之事,你不必用这数千人的性命作此违背天命之事。"杨逍道:"明教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不劳阁下心。"言毕越众而出,立在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教众之前,其余明教之人见教主身先士卒,俱皆跟随杨逍左右。
群雄见明教如此仗义,便有数百英雄豪杰走到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之处,面对着数万支长箭,人人均知,只要冷面人一声令下,很难在这箭雨之中得生,但大义所在,人人均视死如归。
便在此时,张无忌调息已毕,略一打量,便即明白眼前群雄处境,当即道:"冷面人,你何苦做这等玉石俱焚之事?"冷面人磔磔柽笑道:"张教主,今可不是在光明顶之上了,老夫昔日爽快快地认输,张教主今何不低一低头,以求全身而退?"张无忌道:"在下看来,今也跟昔日光明顶上差不多,阁下总是百密一疏,在下实在为阁下惋惜。"冷面人"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张无忌道:"只要阁下不先动手,我方任何法门都不会失控,更不会先动手,阁下如愿下山,在下自当恭送。"冷面人道:"'恭送'芸芸,老夫可不敢当,张教主有何法门,不妨说来听听。"张无忌转身道:"杨冰姊姊,便请演奏一曲如何,"杨冰道:"遵命!"手一挥,小翠等八名少女迅疾打开二十多只蜂箱,顿时箫琴齐奏,乐声端的天上仙乐一般清虚缥缈,再加上明月清山,凉爽纯净的林间气息,众人竟听得痴了。
在这美妙的乐声中,隐隐夹有"嗡嗡"之声,初时众人不以为意,到得后来这"嗡嗡"之声愈来愈响,抬头望去,但见明朗的月之下,隐约可见到一白一黑的两群物事,浮在冷面人及其部下头上,目力稍强之人,已然看清这黑白两群物事乃是蜂子。
却听张无忌道:"阁下想必不知,白色之蜂名叫玉蜂,黑色的却叫西域胡蜂,此时只要乐声一停,阁下及部下每人头上所飞的七八只玉蜂胡蜂便会伤人,寻常之人受了一蛰,便立即身亡;内功强的,不过稍延时辰而已,如是同时被蛰七八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冷面人道:"张教主贵人多忘事,西域深山之中,不是藏有一部'王难姑毒经'么?老夫闲暇之时,偶尔翻阅数遍,幸喜尚记得玉蜂和胡蜂的解法,'后果不堪设想'之言,倒可原句奉还张教主。"张无忌道:"纵然阁下识得解法,但这一时半刻之间,却如何找得到这许多解药,就算阁下得以逃脱,但你手下这数千人的性命,可就难说得紧了。"冷面人哈哈怪笑数声,突然声嘶力竭地呼道:"放箭!"张无忌心头大骇,挡开从人中来的两箭,耳畔便只听得一片惨呼呻之声,响彻青山峡谷之间,张无忌不及细看,见冷面人率领红发老人、玄冥二老等魔头向山下奔去,当即拔步便追。
忽听宋远桥道:"无忌孩儿,由他们去罢!"张无忌停步回身,这才看清场中已横尸无数,其状惨不忍睹。
群山深处,传来一阵阵痛彻心肺的嚎叫,却是冷面人手下的弓箭手,被玉蜂和胡蜂追入黑夜之中,山跑。
张无忌道:"杨姊姊,能否将玉蜂和胡蜂招回?"杨冰点头,八名黑衣少女和白衣少女奏响箫琴,在美妙绝伦的乐声之中,却掺杂着无数痛苦至极的呻。
张无忌抬头望着一轮明月,心中惨不堪言。
此一役,群雄几乎被那阵箭雨杀过半,如不是玉蜂和胡蜂攻击箭手,实不知结果如何,但那数千多弓箭手,这一番狂奔,武当山上,实不知会有多少伏尸腐败。
张无忌又对杨冰道:"杨姊姊,可带有解药?"
杨冰苦笑道:"我早知张大侠定会大发善心,早已淮备了足够的解药。"遂吩附小翠等人分头去解救被蜇的箭手。
此时场中一片混乱,未受伤的人,正忙着救治受伤之人,好在场中群雄身上均备有金创药,稍事包扎便可。
杨逍血红着眼睛过来向张无忌禀道:"教主,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折损过半,请问教主有何吩咐。"张无忌眼圈发红,知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挡在最前,是以死伤过多,当下问道:"杨兄,受伤的兄弟可曾救治好了?"杨逍点头道:"正在救治,教主,在下适才审问了几个受伤的弓箭手,他们均是沿海一带之人,并未参加明军,是冷面人临时用重金征召的,他们均不知这箭架从何而来。"张无忌道:"杨兄,待此间事了,你们便回光明顶,严加防守,小弟到明军中去走一遭。"杨逍道:"教主还有何吩咐?"张无忌言又止,杨逍已猜中张无忌心事,便道:"教主可是让在下派人前去搜寻深山之中的弓箭手?"张无忌叹道:"杨兄,小弟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看着办罢。"杨逍道:"武当山乃清静之地,在下岂能让人玷污了去,这就派人前去收尸。"张无忌转身向武当诸道和赵、小昭等人看去,尚幸几人武功颇强,箭雨来之时,明教教众已挡了大半,余下的均给各人用兵刃挡开,并未受伤。
∪醇员呱心涣⒆攀偃耍盼藜烧珊敝剩偃艘黄牍蛳碌?"请张教主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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