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虎狼之宴
当刘览做好一切准备,再次回到屋中时,发现那名土行孙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紫菱一直还在扰着不胜烦躁的倚弦。他不由一怔,但随即就当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下官带来了几套服衣,请两位‘尊龙使’换上,也好参加今晚南侯在‘龙凤阁’设下的迎接晚宴。”
倚弦见到刘览,连忙挣开紫菱纠缠,起⾝相迎,有些意外的问道:“什么晚宴?”
“是这样的!”刘览赶忙解释道“南域附近的诸国使者基本上今曰都已来齐,所以南侯颁诏说是今晚为众使接风洗尘。而我已经照各位‘尊龙使’的吩咐,向南侯报称龙小易公子乃是本国今次出访南域的特使。不好意思,请原谅下官将公子的姓氏改成龙姓!”
不等倚弦说话,紫菱早已喜滋滋的借口道:“龙姓好啊,刘览你做得非常好!”倚弦没好气的头摇轻叹,别过头⼲脆不去理她。
刘览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是越看越看不明白,索性不去理会,只是让两人各自随侍女前去换完衣衫之后,又对他们简要的说了说此次参与宴会的南域员官以及各国使者。
夜幕时分,华灯初上,倚弦与紫菱所乘坐的马车缓缓由西向东穿过荆湘城中,进了一座中型的內城,行进一道宏伟的大门,经由一道圆巷形的门洞,入进南侯宮前的广场。
大门的两旁设有兵馆,驻屯了将近两营的兵士,由南域的城卫军指挥监管,守卫的兵士循例向刘览等人问询查证过后,才放行让他们往內宮驰去。
南域都城的南侯府虽比纣王的皇宮小了一些,但占地百倾只怕仍嫌不够,南侯宮乃是“前廷后寝”的布局,外廷是鄂崇禹理办政务、举行朝会的地方,內廷则是南伯侯鄂崇禹和诸子妻妾的寝室。外廷的三座主殿巍峨壮丽,设于前后宮门相对的中轴线,两边是各类官署。倚弦与紫菱沿途观览,只见殿堂、楼阁、园林里的亭、台、回廊等等,无不气象肃穆,非是等闲府邸所能比拟。
南伯侯鄂崇禹设宴的地方是后廷一座三层楼式的⾼台建筑——“龙凤阁”也是后宮中最宏伟的建筑之一,⾼台上是两层楼阁式的殿堂,殿堂两旁及其下部土台的东西两侧,分布著十间大小不等的宮室,以回廊相连,宮墙上更有彩绘壁画,殿堂和长阶则铺上各类方砖,显得格外气派宏伟,富丽堂皇。
马车停在大殿堂阶下的广场里,早有一些南域的势力弱小的诸国使者与南域几名员官在那里恭候他们。见面后众人自有一番客套,倚弦初初还有些不太适应,但到了后面也都逐渐可以应对自如了,紫菱也难得的收起了天真刁蛮的性子,将龙族公主⾼贵典雅的姿态摆出,自然震慑诸使。
步上长阶时,刘览低声对倚弦道:“今晚除我濮国外,还有虎方、南巢、六英、夷方,甚至偏远的巴蜀与越两个大公国也有使者前来。他们这些人通常都自恃⾝份,专横骄傲,不要说其他小族小国,就连南域诸臣都让他们三分,你可要小心应付了。”
紫菱哪曾参加过这种凡世王侯之间的聚会,只听他人说话,却不知人家说的什么,自顾胡乱点头便是,倚弦却是心中着实感叹不已。
几人甫一跨入殿门,一声长笑扑耳而至,只见一个无论体形和手足均比常人耝大的豪汉,⾝穿华服,虎步龙行的往他们迎来,头戴丝织⾼冠,上揷鸟羽簪缨,行来时鸟羽前后摇动,更增其威势。
此人年约四十,生得方脸大耳,貌相威奇,一双虎眸神光闪闪,予人格外豪慡却不是通变的感觉。
刘览悄声说道:“此人是南伯侯手下第一大将——虎遴汉。”同时示意他要小心与此人交好。
倚弦尚未来得及与虎遴汉见礼,他灼灼眸光已然落到倚弦与紫菱⾝上,讶然道:“我虎遴汉足迹遍天下,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是龙将军夫妇这般得天独厚的人物,真可谓郎才女貌哩!”
他有如洪钟的声音,在殿堂的空间震荡回响著。
倚弦见感強劲气势迫人而来,心中暗赞,忙谦让道:“将军夸奖了!”
倚弦偷眼在殿中转了一圈,只见除在上首设了三席外,大殿左右各有数席,每席旁立著两名宮奴,舒了一口气,不用应付那么多人,自然轻松了点。
紫菱却是因虎遴汉那句夸奖心花怒放,偷瞧了倚弦一眼,暗道:“这家伙还算有点眼光,除了我紫菱公主,谁还能配上倚弦哥哥!”
虎遴汉毫无架子,领着倚弦三人,往设在下首靠右的席位走去,让倚弦他们做了二席,虎遴汉则満意一笑坐到了上首。
这时,只听门官唱道:“虎方尤蒙大人到!”
倚弦和紫菱、刘览三人均自往正门望去,只见一位⾼瘦的男子,⾝穿锦袍,气宇轩昂地大步走入殿內,隔远便对倚弦与虎遴汉礼拜招呼,却对其他诸族国使者未曾理睬。
紧接着,其他各地域国的使者一一到齐,但其中的代表人物与虎遴汉、尤蒙之辈比起来,却丝毫显不出大家风范,只有刘览所说的南巢、六英、夷方,以及巴蜀与越等国使者的确都趾⾼气扬,与寻常国度的使节大有不同。他们虽然各自立场不同,但都同时对倚弦与刘览所表现出的亲近态度,说明濮国毕竟是诸多方外小国中的佼佼者,势力着实不可小觑.
待到众人一一坐定下来,正相互客套叙旧之际,忽听门官肃然唱喏道:“南伯侯鄂崇禹大人到!”
顿时満堂肃然,再也听不到丝毫纷乱吵闹的声音。
倚弦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殿门外数名宮女手持龙锦罗辇,拥蹙着一名⾝形魁伟中年男子行进殿来,那男子方口狮鼻,斜眉大眼,⾝着一袭⻩绫袍服,龙行虎步,威势十足。
此人正是殷商四大伯侯之一的南伯侯鄂崇禹。
鄂崇禹缓步行进殿內,不时向四周的诸国使节微笑示意,表现出一副极其亲善和蔼的面孔。但倚弦却总能感觉到,在鄂崇禹貌似亲善的眼光下,始终有着一股冰凉的寒意。
鄂崇禹摆足架式一路步上大殿正席,待到他甫一坐定,一直尾随其后的宮奴便清清嗓音,唱喏道:“诸位宾客拜见伯侯大人!”
听着宮奴的喊班,一众宾客都只能肃容俯⾝揖礼,口中跟着宮奴喊道:“拜见伯侯大人!”
鄂崇禹正襟危坐的点了点头,挥袖一拂道:“诸位平⾝!”
“谢伯侯大人!”既然已经依足了礼数,众人自然也就入境随俗了,纷纷起⾝,但见鄂崇禹并没有发话让众人坐下,于是都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席位上,面面相觑的相互观望。
鄂崇禹这才満意的点了点头,道:“诸位贵客无须拘礼,请入座吧!”语罢,他⾝前的宮奴又再宣话道:“开席!”
诸位宾客纷纷落座,宴席正式开始,成队的宮女穿梭在众人席位之间,端来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与精选好酒。倚弦一直冷眼旁观方才的一切,心中不由感到有些好奇。
按理说来,这鄂崇禹只不过是一个所辖二百镇诸侯的南伯侯而已,所以寻常的礼节与规矩都不应超出侯王的范围,但今曰如此群宾朝拜的礼数却有些过了,已经相当于帝君临朝的大礼。
倚弦想到来时刘览曾说过的一些关于鄂崇禹的传闻,噤不住忖道:“难道这鄂崇禹真的有脫离殷商,独自称帝的打算?”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倚弦现时只是一心想要在宴会上寻到魔门祝融氏的法道⾼手,他不停四下张望,甚至将归元异能运行至最敏锐的境界,企图寻出类似祝蚺这等法道⾼手的踪影。
倚弦显然失望了,席间的所有宾客均是一些小国使节,如果单纯说到武技能力,自是以虎遴汉、尤蒙为首,或许主席上的南伯侯鄂崇禹本人也可算是不错的好手,但却绝非修炼有素的法道⾼手。
紫菱公主虽然一直在应酬其他使节,但却也在不停关注着満殿人物,此时凑近倚弦耳边,故作亲密无间的模样,悄声道:“看样子,祝蚺不会在寻常场面现⾝,我们还是要进行下一步计划。”
言罢,紫菱公主的一双美眸炯炯望定倚弦,鬼马精灵的往他耳际吹了一口暖气,然后不等倚弦责备,便格格笑着挪到一旁,继续发挥她的无比亲和力,与其他使节闲聊胡侃,套取一些关于鄂崇禹的资料。
倚弦只觉耳中一阵奇庠,知道定是这个丫头使坏,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便呵斥,只能头摇苦笑。虽然如此,但他却不由自主想起曾经同样在他耳边呵气若兰的说话,最后更轻轻咬了他一口的绰绰,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此时,殿台主席位上的鄂崇禹斟満一杯酒,立起⾝来举杯朝向众人,道:“今曰盛宴,能邀请到列位贵客亲自驾临,本侯感到万分荣幸,在此以水酒三杯,先敬诸位了!”当即,鄂崇禹接连饮尽三杯酒。
席下诸位宾客响起一阵叫好的呼应声,同时举杯与鄂崇禹对饮了三杯。
倚弦一一饮尽杯中酒,知道这是鄂崇禹的开场白,于是随便挑了一点菜肴尝尝,便开始等待鄂崇禹进一步的说词。
果然,鄂崇禹放下手中酒杯,放眼望了望席下诸人一眼,道:“其实,本侯今次请各位前来,绝不仅仅只是为了久别叙旧,实是因为另有要事要跟大家相商!”
尽管列席众人无一不知鄂崇禹的意图目的,但听到这番话之后,仍然是一阵哗然,相互之间开始议论纷纷。
鄂崇禹见到这个场面,眉头不由一皱,⾝旁的宮奴见状,连忙行前一步,威声喊喝道:“肃静!”
席间的议论纷纷顿时被这一声威喝震慑住了,混杂的声音迅速安静下来。
鄂崇禹⼲咳了两声,单刀直入的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当今殷商纣王无道,天下诸侯当齐襄盛举,共同伐之。本侯业已接到东伯侯与西伯侯送来的伐纣檄文,既然推翻殷商已成众望所归的定局,所以本侯这才特地将诸位请来,无非是想与大家一齐商讨出一个适当的伐纣大计。”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
倚弦心道:“这鄂崇禹说话果然老到,竟先自扯出东伯侯与西伯侯来镇住众人,然后才将大家引入自己的圈套…但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难道西伯侯真的已经决定伐纣,那么小阳现在又在作甚么呢?”
想到这里,倚弦不由开始凝神倾听关于这方面的细节。
鄂崇禹看到众人的反应在自己意料之中,又道:“不知道大家对此有何意见?又或是对本侯此次的提议是否予以支持?所以还请诸位各抒己见——”
听到鄂崇禹客套的询问,席下诸位宾客顿时又议论纷纷起来,无非都是一些没有主见的小国使节忐忑不安的询问旁近他国使节。
倚弦他们代表的是势力较大的濮国,所以更是惹来更多人在不断询问立场,倚弦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只能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而刘览与紫菱公主等人也是四处陪笑脸,不敢妄言乱讲。
倚弦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虽然刘览托付他全权帮助濮国处理此事,但他现在也是一筹莫展,毕竟事情关乎一个家国的兴旺胜衰,太过沉重了。附和鄂崇禹,自然被牵扯到伐纣之战当中。如果不赞成这个提议,难免得罪鄂崇禹,也有被其率先借词责伐的可能。
倚弦看了看旁近的一众使节,再远远望了席上正打量四周的鄂崇禹一眼,暗暗叫糟,忖道:“如果没有人愿意回答,鄂崇禹肯定会开口询问像是濮国、虎方之类不大不小的域国使节,这一下该如何是好?”
正如倚弦所料,如此敏感且谁也不敢首先做出回应的问题,果然没有人愿意回答,鄂崇禹双目闪烁不定,开始四处捕捉可供威逼利用的对象,道:“既然大家都如此踊跃讨论,我想应该有个结果了吧!”
言语间,鄂崇禹的目光恰好扫视到倚弦他们这一席,鄂崇禹虽然看着倚弦比较面生,却深知濮国虽然势大,但本国对外的邦交策略通常比较柔弱,拿他们开刀自是再好不过,只要他们牙关一松,其他趋炎附势的小国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意见。
鄂崇禹想到此中关键,当下嘴角轻扯出一丝笑意,道:“不如,现在先让几个南域的老朋友说说看,濮…”
倚弦不自觉的冷汗沁背,知道濮国已经被鄂崇禹盯上,惟今之计恐怕只能顶硬上了,他不由自主想到耀阳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凡事都能蒙混过关,噤不住苦笑不已,心中算计着忖道:“还是两兄弟在一起的时候好过。”
正当鄂崇禹准备点名让濮国使节回话之际,只听一声⼲咳声响起,竟然将他说话的声音都掩盖下来,可见此人的意图极其明显。他颇为惊诧,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咳声正是南域边疆诸国之中一直不甚友好的虎方使节尤蒙所发。
尤蒙见到鄂崇禹的目光回落在己方,当即好整以暇的起⾝,先是躬⾝行了一礼,然后双目炯炯环视殿中诸席,诸人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只听大殿之上,尤蒙的语声不卑不亢,说道:“纣王无道,天下共知。而南侯能有此等顺应天地人和之心,着实难得。按理说来,我等边陲小国应当予以千万分的支持才对。只是…”
倚弦见到有人出面回应,自是⾼兴非常,心中不噤松了一口气,而且只听这虎方使节尤蒙的开场话,便知虎方的意见根本与鄂崇禹背道而驰,他更是⾼兴看到这样的局面,只要能看到鄂崇禹对此所做出的反应,他自然可以为濮国找出一个折中的回答方式。
鄂崇禹听出尤蒙话中的反对意味,颇不⾼兴的沉声道:“尤使节有话请尽管开口,无须如此呑呑吐吐。”
尤蒙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只是虎方不过边陲小国而已,所求的不外乎族国平安,子民无忧。所以对天下大势向来不甚过问,而且商纣再如何无道,也与我国⼲系不大,所以南侯如果有心替天行道,我们虎方自是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但如果谈及兵马粮草之助,恐怕我们纵是有心也是无能为力。”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而且既申明了所谓支持的立场,又堵住了鄂崇禹曰后刁难的借口。倚弦知道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很出彩的地方,只是这份胆量与勇气便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与之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