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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临危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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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赵岳山只觉手臂一⿇,只有脫手,剑如无主的风筝,突然坠入了屋瓦下的房中。

  “你果然聪明,明知不敌,便弃剑投降,既然如此,我便放你一马!”纪空手轻笑一声,手指微张,突然封住了赵岳山周⾝的几处大⽳,令他手不能动,嘴不能语。

  与此同时,五音先生已越过长街,一听纪空手的说话,心领神会,大喝道:“赵岳山既已投降,你们难道还想顽抗到底不成?”

  他与纪空手一唱一合,反应之快,根本就不容敌人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四周合围的上百名敌众眼见赵岳山与纪空手厮斗一处,还没看得分明,想不到战事便已结束。这时又听得五音先生这般喊叫,倒也难辨真假,一时间竟然没有人作声,僵立当场。

  五音先生与纪空手相视一眼,微微一笑,正要趁此良机起动⾝形,突出重围,忽听得一阵古筝之音隐隐从西北方向传来,抑扬顿挫间,说不尽的悲凉萧索,仿如一位落寞的英雄孤⾝行在夕阳之下,大漠之中,令人心生惆怅,好不伤感,便每一个音律转换之间,已生杀伐之意,令五音先生心中猛吃一惊。

  五音先生之所以有此一惊,是因为他本就是一个能将音律融入武道之中的大行家,平生自负绝技“无妄咒”便是将杀机暗蔵于箫音中,可以杀人于无形。但他此刻听到这筝音,却发现这筝的主人的修为似乎并不在自己之下,虽相距百丈之外,却犹在耳边一般,让人感受到一股莫名心悸的寒意。

  五音先生微一沉昑,哈哈一笑道:“赵相既有留客之意,五音敢不从命?只是请客用不了这般大的阵仗,还请撤了吧?”

  他眼⾊一递,纪空手已‮开解‬赵岳山的⽳道,叫声“得罪”赵岳山走得几步,这才回头狠狠地瞪了纪空手一眼。

  随着筝音而来的,是一个人声,虽绵软无力,却可及远,听入耳中,倍感清晰:“有先生这一句话,赵⾼就放心了,无礼之处,还望莫怪。”

  他的话一传来,上百名⾼手各自向后退去,赵岳山微一拱手道:“请!”

  五音先生与纪空手似乎丝毫不惧,在赵岳山的带领下,走过屋瓦,跳入一条隐于竹林的小道,来到了一个小湖之畔。

  湖畔无船,却有亭,亭中一人,面对湖面双手抚筝,背影孤削,有一股说不尽的落拓之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代权相赵⾼,谁曾想到昔曰江湖五阀之一,又是大秦权相的赵⾼,数月不见,竟然变得这副模样?

  五音先生与纪空手走入十丈之內,方才止步,突然心有所感,只觉世事难料,眨眼便是物是人非。

  筝音依然不断,似有一种似近实远、虚无缥缈的意境,偶有⾼亢处,可见赵⾼的心中并不平静。

  当两人再近五丈时“铮…”地一声,古筝传出一声充満杀伐之意的最強音,便戛然而止。

  “啪啪…”五音先生拍掌两声,悠然而道:“赵相不愧是赵相,⾝为阀主,又居权相之位,想不到还有闲情弹得这一手好筝,真正让五音有些汗颜了。”

  赵⾼并没有起⾝相迎,而是⾝形不动,眼睛望向月光之下的湖面,轻轻一叹道:“其实本相自小学筝,迄今算来,也有数十年了,只是一生周旋于江湖与天下之间,难有闲暇顾及此好,是以并不为世人所知。音兄,平心而论,你说本相的古筝可列音律几品?”

  他费尽心机,出动大批⾼手,请来五音先生与纪空手,自然不会是来讨论音律的,但五音先生丝毫不以为意,低头想了一想,方道:“赵相是个极聪明的人,似弹筝这般雕虫小技,自是一学就会,一会即精。但乐音一道,不仅讲究音质,最重要的还是意境,以赵相此刻的心情,只怕难有这份雅趣与闲心吧?”

  赵⾼的心中一震,微微一叹道:“音兄果真是个⾼人,能听音律而知心意。既然如此,音兄当然也听出了本相筝音中的杀伐之心了?”

  五音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筝音虽有杀气,可是心中似有太多的无奈,只怕事情难如所愿。”

  “的确如此。”赵⾼缓缓回头,眼芒一寒,直射到纪空手的脸上,道:“我之所以心有杀意,是因这位纪公子。对本相来说,登⾼厅一役,是本相这一生中最大的败绩,不仅是我个人之败,亦是我入世阁百年之大败,要想再复当年风光,只怕是本相心头的一个奢望了。”

  纪空手面对赵⾼咄咄逼人的目光,夷然不惧,反而微笑道:“原来你是问罪而来。”

  赵⾼摇了‮头摇‬道:“本相无心问罪,也许在此之前,本相确曾动过杀心,可是等到本相‮坐静‬于这古亭之中,轻抚古筝,抬头望月,忆起无数往事,不由得蓦然悟到,其实这一切罪不在人,而在于己,若非本相不能克制贪念,又怎会落到今曰下场?”

  纪空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与五音先生相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本相三岁习武,九岁有成,十八岁入主入世阁,在当时形势并不明朗的情况下,力排众议,全力襄助始皇登基,灭吕不韦之乱,从而手握权柄,成为江湖上最有权势之人。每每忆起这段往事,想起昔曰叱咤风云、纵横天下的英姿,总是让我情不自噤地热血沸腾,暗恨做人何以会老,又何以不能永保年青!”赵⾼并不理会二人的表情,似沉湎于对往事的追忆之中,有感而发道:“直到今曰,本相自省,才发现本相今生最大的错,不在登⾼厅,而在于废扶苏,立胡亥。若非有胡亥登位,又哪来的登⾼厅之祸?”

  纪空手蓦然想起了月⾊下的子婴,心中顿生一丝恨意,道:“你能这般想,也算是对了一回,始皇驾崩之后,如果你能拥立扶苏为帝,以扶苏的仁义,又怎会出现今曰不可收拾的残局?天下百姓也不会因你这一念之差而饱经战火煎熬,遭尽了罪。”

  赵⾼长叹一声道:“你错了,以当时的情景,本相又何尝不想立扶苏为帝,但本相那时一心忠于始皇,岂能不遵遗训?”

  纪空手与五音先生大吃一惊,无不⾊变,根本不信这废扶苏、立胡亥之举竟是始皇的遗嘱。

  赵⾼道:“二位试想,扶苏仁义,胡亥暴烈,二人的性情相差何其之远,但这二人之中,是谁的性情更合始皇的心意?”

  纪空手犹豫片刻道:“始皇自小登位,忍九年之苦,终掌权位。随后征战天下,平定六国,一生残暴冷酷,若以性情而论,当然是胡亥更合他的心意。”

  “但这并不是始皇要废扶苏、立胡亥的真正原因。”赵⾼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脸⾊十分地凝重,道:“始皇之所以自称始皇,是因为他要将大秦这份基业传至万世,所以他临终之前,当然要选择一位他认为可以继承大统的人来做皇帝。以当时的天下大势,六国初定,民心未稳,假若立扶苏为帝,他担心‘仁义’二字不足以治理天下,因此才会密诏本相和李斯,要我二人来担负这废太子的骂名。”

  赵⾼的话简直有些惊世骇俗,但五音先生与纪空手都是心智聪慧之人,一听之下,却觉得很有道理。因为以始皇的性情,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这无疑是他最有可能作出的抉择。

  “你们也许会问,何以本相会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告之你们?”赵⾼的话正是五音先生心中想问的,所以他点了点头,赵⾼继续道:“如果大秦不亡,这个秘密确实不能为外人道也,因为这有可能影响到始皇的英明,可是如今大秦变成这个样子,说与不说已无太大的关系。”

  纪空手道:“既然这是始皇密诏,那你既立胡亥,就该尽心辅佐才是,何以会将天下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到了最后,还要阴谋造反,取而代之呢?”

  他并不同情暴秦的灭亡,也不同情赵⾼的两难之境,他只知道,假如那一天不是赵⾼与胡亥君臣相斗,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取走登龙图。

  赵⾼的神情一凝,良久才道:“当本相拥立胡亥之后,方知始皇当曰的决定有错。胡亥为人狠辣阴险,却又志大才疏,本相屡献治国良策,都因不合他的心意而废置案头,并且还对本相起了疑心,企图杀之而后快。本相心想:‘这大秦既然要亡,又何必非要亡在项羽、刘邦之手?以本相的能力,难道就治不好这个天下吗?’所以本相便费尽心思,安排了登⾼厅的宴会,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最终却让你这个无名小子搅了好事,否则的话,只怕今曰的天下已是我的了。”

  他狠狠地瞪了纪空手一眼,见其嗤之以鼻,一脸不屑之状,神⾊顿时一黯,道:“可是到了今曰,本相又不得不感谢你当时的搅局。因为从今天的大势来看,大秦覆灭只是迟早的问题,本相又何必为做这数十天的亡国之君而担负千古骂名呢?”

  纪空手冷笑一声道:“纵算你没有做上这亡国之君,这千古骂名依然会落到你的头上。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你既然敢以一己之私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怎会在乎这⾝后的骂名?”

  赵⾼的脸已是一片铁青,缓缓地背过头去,双手抚筝,似要弹奏,却听“铮…”地一声,古筝上的一根弦突然崩断,弹上空中,然后便像一根长了眼睛的毒蛇般弹起,如闪电般射向纪空手。

  他这一手用力之巧,恰到好处,拿捏得角度又十分的到位,更胜突然,是以弦丝弹出,五音先生的脸⾊大惊,想施以援手,已是不及。

  但纪空手却没有动,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嘴角上反而生出一丝惬意的微笑。

  “扑…”弦丝到了纪空手面门处,突然向下折射而去,弦丝虽细,但弦上所带的劲力却強大无匹,竟然在距纪空手脚下三尺处的地面上轰开一个大洞。

  尘土散尽,纪空手的脸⾊竟然丝毫未变。

  五音先生与赵⾼虽然不动声⾊,但在心里都有几分诧异,似乎根本没有料到纪空手竟会有这般超人的定力,但五音先生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赵⾼既对纪空手恨之入骨,何以还会手下留情?而纪空手能够临危不乱,莫非他已知晓赵⾼并无杀他之心?

  “啪…啪…”赵⾼终于站起⾝来,拍掌道:“年轻人中有这等胆识的,实在不多,纪空手,你果然有种!”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敌意,反而多了一丝欣赏之意。

  动与静之间,的确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静到极处,寓动其中,动到极处,亦是由静而生。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既没有绝对的动,也没有绝对的静。

  但郭岳知道,如果自己的剑打破不了韩信这一剑演绎出来的静态,那么他必将死在这一剑之下。

  所以他的这一剑已经将他的潜能提升至极限,无论是速度、角度,还是力道,都达到了他所能企及的程度。

  可就在他剑出的同时,他惊奇地地看到韩信摇了‮头摇‬,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

  “他何以要‮头摇‬?他又为谁在惋惜?”任何人看到韩信的这种表情,都必然会在心里问着自己,郭岳也不例外。

  就在郭岳的心神一分之时,韩信暴喝一声,他的玄阴真气早已可驾驭自如,融入声音中,将声波与音线凝聚成一股无形的气流,犹如带着摆幅的重锤漫入虚空,无孔不入地攻入郭岳的每一个感官。

  郭岳的⾝形窒了一窒,剑在空中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这不是他自己希望看到的现象,但却是韩信希望看到的现象,出现这种现象,就说明郭岳的心神与剑势上同时出现了破绽,在⾼手相争间,这种破绽往往是致命的。

  韩信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绝佳机会,刹那之间,他的人与剑同时从静态转化成至动的状态,⾝体如一道乍现夜空的闪电疾冲向前,剑幻万道弧迹,以无匹之势重击向郭岳的剑⾝。

  “当…”双剑相交,声如惊雷般扩散出去,充斥着整个营帐,气流狂窜间,将牛皮织成的帐篷拉扯得几不成形。

  郭岳只觉气血如沸水翻腾,闷哼一声,整个⾝形若惊鸟般飞退开去。

  剑以轻灵为主,以飘忽的轨迹为辅,才可最大限度地发挥出剑在搏击中的优势与长处,但韩信的剑显然不守这个陈规,反而另辟蹊径,如刀般大砍大伐,竟然以狂猛之势制敌,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韩信几乎算到了郭岳的每一个行动步骤,他先以表情扰其眼,再以声音扰其耳,耳目一乱,心神自乱,然后由静而动,将出手的速度与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无懈可击。一开始便挥剑如刀,大砍大伐,以己气息之悠长,攻敌內力不续之短,展开了如水银泻地般惊人的攻势。

  郭岳并不想退,却不得不退,他的气血被韩信传来的剑气几乎震得四散而灭,一时失力间,连手中的长剑也几乎把持不住,企图与韩信抗衡的梦想,就此破灭。

  《灭秦记》卷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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