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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天的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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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本来就是个神奇的季节,春天里总是充了神奇。

  当你一大早打开门,发现门前那片草坪已在一夜之间由枯黄干涩变成绿晶莹,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份神奇?

  当你察觉脚下的土地突然间变得充了活力,当你看见桥下瘦瘦的河水突然间变得丰腴妩媚,当你听见窗前窗后不知怎的就凭添了许多清脆温婉的鸟啼,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份神奇?

  现在我们要讲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一个春天里,这个故事自然也和春天一样,充了神奇的色彩。

  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们先介绍一下前几个春天里发生的事情。

  *****

  前年春天。三月初九。

  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唐端正溘然长逝。

  人有生就有死,一如花有开就有落。这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而且很平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唐端正的去世却在西南武林掀起了轩然大波。

  唐端正执掌唐门多年,虽然没有什么骄人的“政”却也没惹什么大麻烦。唐门的盛名既没有衰落,也没有光大。

  唐端正不是创业之主,也非中兴之材,但却是个守成之人。他就像一个很称职的账房先生,兢兢业业地守着份家业,既不想发横财,也不愿有亏空。

  因此,唐端正的名气虽不太大,但声誉还不错。唐门的朋友渐渐增多,仇家却维持原来的数目未变。

  话又说回来,除了几个财大势大的武林世家敢和唐门结仇,谁没事愿意和唐门对着干呢?唐门之擅毒号称武林一绝,真惹急了,你有好果子吃?

  唐端正的身体一直很好,他也一直很注意保养身体,他怎么会突然去世呢?

  几乎所有的人都想不通。

  一时间,酒馆茶楼里挤了来自各地的江湖朋友,他们都在打听。他们不仅想知道唐端正的死因,也想最先打听到唐门掌门的重担将会落在谁肩上。

  当然,所有唐门中人,只要有机会,都愿意不辞辛劳去挑这副重担。

  从唐门传出的消息看,唐端正死于“心力衰竭”是寿终正寝。但这些江湖朋友们不相信。

  他们当然不相信。这消息太普通了,太寻常了,怎么能使他们心服口服呢?

  一时之间,谣言天飞,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唐端正是被职业刺客杀死的,有人说唐端正是误食毒药而亡的;还有人说曾听见三月初八夜里唐门里有杀声有火光,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总之,大家都希望唐端正死得壮烈一点、热闹一点、诡异一点、血腥一点。大家都认为,惟其如此,唐端正才算“死得其所”才符合他唐门掌门人、武林大宗师的身份。

  还有一种说法,让人听起来不仅骨悚然,而且兴致盎然,并且似乎十分合理——

  唐门诸子为争夺掌门大权的继承地位而发生了内讧,唐端正若不是被气死的,就是被某个儿子杀死的。

  这种说法很刺,充了血腥、阴谋和叛逆的味道,所以很快为众人所接受,渐渐倒了其他说法。

  三月十三下午,唐端正的长子唐锦绣、次于唐山河快马从湖北赶回奔丧。他们在途中就已听见了这种传言,而且深信不疑。

  唐门的所有门户都关得很紧,我们这些热心肠的江湖朋友们其实也没亲眼看见唐家大院里三月十三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们真的听见了震天的杀声和看见了冲天的火光,持续时间虽不长,但我们这些江湖朋友却感到不虚此行。他们兴奋得要命,他们总算知道唐端正去世的“真相”了。

  第二天,也就是三月十四清晨,唐锦绣发下武林帖,宣布自己继任唐门掌门之位,同时为父治丧。

  唐端正的丧事办得异常风光。

  *****

  事情过去一年多,唐端正去世的真正原因才悄悄在江湖上传播开了——

  唐端正是三月初九清晨出门时,一脚踏空,从台阶上摔下来跌死的。

  据说这消息是去年逃出唐门的唐端正的侍妾透的,她不久就被人杀死在江南一处僻静的河汊里。

  据这位二十刚出头的侍妾说,唐端正三月初八夜里多喝了点酒,又在她身上多磨了一会儿,初九黎明时又兴致发了一回。

  可相信这个真相的人不多。

  要让人相信堂堂的武学宗师、唐门掌门人是从台阶上摔下来跌死的,实在很难。台阶再高,能高到哪里去?能跌死一个武功大高手?

  然而,这就是真相,唐端正的的确确是自己跌死的。

  又据这位待妾说,唐端正生前最器重的是六子唐抱朴,唐端正一直想把掌门之位传给六子。可唐锦绣“夺位”后,将他十四个弟弟中的九个打入了囚室,让他们面壁思过,其中以唐抱朴遭遇最惨,连琵琶骨都被挑了。

  这消息确不确,没人知道。但唐门的这九个俊杰的确从此销声匿迹,从未出过大门一步。

  唐端正会自己跌死,这是不是一份神奇?

  流言居然变成了人人信服的“真相”这岂非也是一份神奇?

  由流言而导致兄弟相残的悲剧,这岂非更加不可思议?

  顺便说一句,前年的二月十九,是唐端正的生日。唐端正死的时候,是八十四岁。

  坚信流言的人,难道会完全忽略了唐端正已是如此高龄的老人这一事实?

  *****

  一直到去年春天二月二十六黄昏之前,宋元还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

  那是在江南,在一个幽雅美丽的湖泊边,在一树雪白的梨花下。

  黄昏时分。宋元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叹过之后,宋元就变成了天下第二高手。

  宋元的这一声叹息,同时也产生了天下第一高手。

  在梨花旁,肃然仁立着十二位老人,有僧有道有儒,有商贾、有乞丐,也有农夫。

  他们都是天下最著名的武学宗师,也都是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任何一场决斗,若能请得他们当中的一位到场公证,已足以使江湖轰动。

  他们都是极有身份、也极重身份的人。若非一的刀剑,他们决不置评;若非一的武功,他们决不费神观摩;若非一的高手决斗,他们决不做公证。

  而在他们的心目中,放眼天下,也不过只有十数柄一的刀剑,只有十数种一的武功,只有十数位一的高手。

  他们是真正的“方家”

  他们被请来做公证的事,武林中知道的人极少,决斗的地点也极其偏僻。也就是说,如果在场的仅有这十四个人,消息很有可能传不到江湖上去。

  这十二个老人都不是多嘴的人,否则他们不可能受到武林的尊敬。宋元战败后一直绝迹江湖,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不会说出去,这毕竟是件很没面子的事。

  和宋元决斗的人,根本连姓名和面目都不愿让别人知道。

  自然也不可能说出去。那人一直拒绝开口说话;一直固执地用黑布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出一双眼睛。

  真正求名的人,是不会这样子参加决斗的。

  但这桩极其隐秘的决斗还是公开了。不出三,江湖上已尽知宋元败于一神秘蒙面人。

  没人知道这消息是谁最先说出去的。

  *****

  一口气叹出个天下第一高手,这是不是一份神奇?

  决斗若非为了仇恨,就必是为了求名。可现在的天下第一高手,居然是个神秘的蒙面人,这是不是一份神奇?

  极其隐秘的决斗居然会哄传江湖,而且有流言说那神秘的蒙面人是个妙龄女人,这是不是一份神奇?

  今年的春天又来了,又有什么神奇的事情会发生呢?

  楚叛儿从来不愿费心去想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照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有那个闲工夫,我还不如出去找个人打一架”

  值得楚叛儿去做的事情并不多。第一件自然是打架,第二件就是喝酒,第三件事当然是赌钱。其他的事情,楚叛儿都不愿做,他怕麻烦。

  只可惜“麻烦”这种东西偏偏又和他极有缘份,总是对他很亲热。

  这不,麻烦又上身了——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叫得山响。

  唉,谁叫他是楚叛儿呢?

  楚叛儿头都没回,脚步也没停,没好气地大声道:“喊我干什么?”

  背后那人是茂源客栈的伙计二杆子,楚叛儿不用看就知道是他。毕竟,这里是榆林,二杆子那口北京话就像是块活招牌。

  二杆子连跑带颠、气吁吁地追赶着楚叛儿:“有人找你。”

  楚叛儿的腿很长,他迈一步,够二杆子紧赶两步半。

  楚叛儿还是没回头_:“我有事。”

  二杆子道;“可那人说一定要见你。”

  楚叛儿猛然停步,倏地转身。二杆子收脚不住,差点撞了个怀。

  楚叛儿最恨那种“一定要见”他的人。这种人口中的所谓要紧事、急事、火烧眉毛的事,其实都是些蒜皮的小事。

  而且这种人一定要当面亲口请他“楚少侠”去做这些事,不看见他还不愿说。而且往往连自己的姓名身份都不愿先透漏。

  要不见吧,又怕人家真的有什么大事求他帮忙;要见吧,又怕听完之后自己会发怒,做出什么有失“少侠”风度的事来。

  这种时候楚叛儿最难受。

  二杆子看见楚叛儿很为难的样子,快活地笑了:“依我看,这个人你是非见不可的。”

  连二杆子都敢教训起他来了,这还了得?

  楚叛儿一把揪住二杆子,将二杆子怜了起来,着问道:

  “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值得你这么卖命帮他说话?”

  二杆子手脚动:“女人,是女人!”

  楚叛儿一怔,旋即冷笑道:“难怪你这么肯卖力气!二杆子,我告诉你,你再这样下去,要得花痴病的!”

  二杆于尖叫起来:“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楚叛儿松手,二杆子双脚着地.了几口气,嘿嘿笑道:

  “你还真别嘴硬,回去自个儿瞧瞧就知道了。”

  楚叛儿也有点疑惑——女人找他做什么?

  难道会是武卷儿?可武卷儿就算要找他,也绝对不会一个人来呀?

  楚叛儿冷冷道:“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二杆子连带笑地比画起来:“漂亮,非常漂亮,眉毛是…”

  楚叛儿吼道:“我没问你这些!”

  二杆子愣了一下,奇道:“那你问的是什么?”

  楚叛儿气得恨不能一脚把二杆子踢个大筋个:“我要你用三句话给我描述一下那个女人。”

  二杆子怔住,苦着脸想而又想,终于吭哧吭哧开口了:

  “非常漂亮…”

  楚叛儿怒道:“这句不算!”

  二杆子又想了一会儿,才慢地道:“穿绿缎子衣裳,很漂亮。”

  楚叛儿苦笑,叹道:“二杆子,你怎么一说女人就拉不住僵呢?——好,这算一句。”

  二杆子道:“她还带了把剑。”

  楚叛儿赞许地拍拍他肩膀;“总算说了句有用的话。”

  二杆子看着楚叛儿的眼睛,笑嘻嘻地道:“她还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楚叛儿来精神了:“什么话?”

  二杆子不笑了,一本正经地道:“她说,她是你姑。”

  “姑?”楚叛儿非常吃惊:“她是这么说的吗?”

  二杆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什么话!我骗你做什么?”

  楚叛几喃喃道:“姑?她说她是我姑…”

  二杆子马上为他解释“姑”是什么:“她的意思是说,按辈份排起来,你是她的侄孙儿。”

  楚叛儿突然间回过味儿来了,脸部气红了“嗷”地一声大吼,拔腿就跑。

  “他妈的!老子倒要看看,哪个敢当我的姑!”

  二杆子一溜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他知道楚叛儿会做什么说什么,他最清楚楚叛儿的臭脾气。

  唉,谁叫他二杆子是楚叛儿的朋友呢?

  *****

  楚叛儿冲进自己的房间,看也没看就叫了起来:“姑,姑,侄孙给您老人家磕头来了。”

  站在窗边的一个着淡绿衫儿的少女吃惊地转过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面欢笑的楚叛儿。

  楚叛儿居然就真的趴在地上,给那少女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姑,您老人家好!”少女就像屋里跑来的是个活鬼似的,吓得躲到了墙角里,尖叫起来:“你,你你你…是谁?”

  楚叛儿爬起来,嬉皮笑脸往她身边凑:“姑,您老人家可真是的,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我是叛儿,是您的侄孙儿呀!”

  少女呆了一呆,旋即惊喜地叫了起来:“你就是楚叛儿楚少侠?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

  楚叛儿连忙摆手,很难为情似地道:“姑,您别臊我了!什么‘少侠’呀,那不过是朋友们闹着玩儿才叫的。姑,您还是叫我‘叛儿’吧,您老人家早先不是一直这么叫我的吗?”

  少女又羞又气又喜又急,而且很糊涂:“楚少侠.你,你你…你这是…这是做什么?谁是你的…你的姑?”

  楚叛儿大笑起来:“姑您老人家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哈哈,哈哈。”

  少女瞪圆了乌溜溜的大眼睛:“你是说,我是…是你的…姑?”

  楚叛儿止住笑,认认真真地道:“不是我说您是我姑,而是您说您是我姑。现在我叫也叫过了,头也磕足了,您不是我姑是谁?您不是我姑谁是?”

  少女被他这一连串的“姑昏了头,不知所措:“我不是…不是你姑,我也没说我是你姑。”

  楚叛儿叹道:“我晓得姑您人老了,记不太好,有时候刚说过的话,眨眼工夫就会忘记。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是您老人家的侄孙儿,您老人家是我的姑。”

  少女结结巴巴可怜兮兮的,看了都让人爱怜:“我,我我不是老人家,我才…今年才十七岁。我也…不是你姑,你认错人了。我是来…来找楚少侠帮忙的。”

  楚叛儿又大笑起来:“姑真是有意思!明明已经七十岁了,偏偏总爱说自己只有十七岁!姑,您老人家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只管吩咐好了。姑的话,侄孙儿哪敢不听呢?”

  少女忍无可忍,终于发作了:“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子?谁是你姑?你是不是楚叛儿楚少侠?”

  楚叛儿很委屈似地道:“我不是楚少侠,我是楚叛儿,是您老人家的侄孙儿。”

  少女气得都快哭了。“够了!你别装疯卖傻了好不好?我是来求你帮忙的,不是来被你戏的!”

  楚叛儿的脸马上就放了下来,声音也变冷了。

  “二杆子?”

  二杆子推门而入,抿着嘴强忍住笑。

  楚叛儿冷冷道:“二杆子,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告诉我,说客栈里来了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一定要见我?”

  二杆子道:“一点不错。”

  楚叛儿又问:“你是不是告诉过我,说这个女人跟你说过,她是我的姑?”

  二杆子笑道:“对,她就是这么说的。”

  楚叛儿看着少女,微笑道:“现在您老人家没话说了罢?”

  少女恶狠狠地横了二杆子一眼,对楚叛儿寒声道:“楚少侠,你要是不肯帮忙,干脆明说,别作人!”

  楚叛儿跳了起来:“我作人?我楚叛儿是个赤贫孤儿,连自己爹娘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间冒出个‘姑’来?你让大家都来评评理,是谁作准?”

  少女怒道:“反正我没说!”

  楚叛儿转向二杆子,居然笑了笑,甚至于还拍了拍二杆子的肩膀:“二杆子,当时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二杆子理直气壮地道:“你刚走没多一会儿,这个姑娘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当时我一看,心里就…”

  楚叛儿很及时地打断了他的抒情:“你心里转什么念头,没人想知道。我问你,我这位姑冲进门,然后怎样?”

  二杆子道:“我…我上去,想凑上前…”

  楚叛儿拉长了声音,威严地道:“二杆子!”

  二杆子朝少女一指,大声道:“她就大叫大喊着,说要找你”

  楚叛儿笑得很和蔼:“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二杆子得意洋洋地道:“我就说,有什么事,找我二杆子也一样,找楚叛儿不管用。”

  楚叛儿问道:“然后她说了什么?”

  二杆子有点沮丧:“她说她一定要见你。我当然说你不在。”

  楚叛儿问:“那她又是怎么说的呢?”

  二杆子现出气愤之,悻悻道:“她出剑,搁在我脖子上,说:“他不在,你马上去给我找,就说姑要见他!’你听听,她不是说她是你姑吗?”

  楚叛儿满意地点点头,赞叹道:“二杆子,你几时变得这么聪明了?明儿我给掌柜的说说,给你加工钱。”

  二杆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偏偏还要谦虚几句:“哪儿的话!我二杆子其实笨得很,嘿嘿,很笨。”

  楚叛儿摇头:“不不不,你一点都不笨,而是十分十分的聪明。你想想,你连我姑是谁都知道若还算不上聪明人,天下再到哪里去找聪明人?”

  他突然飞起一脚,将二杆子踢出了房门:“你记住,以后你要再敢给老子找‘姑’,我饶不了你!”

  少女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笑得弯了

  楚叛儿睑通红,暴叫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少女的笑声一下小了许多,她的脸也涨得粉红。

  楚叛儿越想越气,越想越臊,真恨不能找条地钻进去。

  他突然抬手轻轻了自己两个耳光,低声骂道:“臊不臊,臊不臊?!”

  少女似乎又想笑,但忍住了。她的眼中,是浓浓的歉意,她的声音又温柔又亲切:

  “楚少侠,是我不好。真对不起。”

  楚叛儿苦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你找我帮什么忙?”

  少女惊醒似的“啊”了一声,浑身一哆嗓,眼中也闪出了织着希冀、忧郁和惊恐的神色,好像这时才想起来,她不是来看笑话的,她是有急事来求人家帮忙的。

  “找人。”

  楚叛儿眉头皱了起来:“找人?找谁?我在榆林,可认识不了几个人。”

  少女垂下头,似乎已在呜咽:“楚少侠,求求你帮忙,找一找我弟弟。”

  楚叛儿坐了下来,道:“请坐,坐,坐下慢慢讲。——你弟弟不见了?”

  少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嗯。”楚叛儿问道:“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少女道:“我家在江南。”

  楚叛儿也没问她家究竟在江南什么地方,没问她为什么领着弟弟一起到榆林来。这些都是别人的私事,他不想知道。

  知道的事情越多,麻烦事也就越多。楚叛儿一直就是这么想的。

  楚叛儿向来只间与帮忙有关的情况。

  “你弟弟今年多大了?”

  “比我小三岁,十四了。”

  楚叛儿道:“十四岁的男孩大多还顽皮得很。也许他是到街上玩去了,或是被好吃的东西吸引住了,要不就是跟着杂耍班子看热闹。”

  少女摇头:“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楚叛儿讶然:“为什么不会?”

  少女道:“他、他是昨天夜里丢的。”

  楚叛儿这回是真吃惊了:“夜里丢的?你们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少女道:“昨天下午。”

  “住在哪家客栈?”

  “就在城南,是四海客栈。”

  “你们住一间房?”

  “是。”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弟弟不见了?”’

  少女哽咽道:“今天早上。我起得晚了点,发现弟弟上空的,刚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出去玩了,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回来吃早饭。”

  楚叛儿沉声道;“小二和掌柜的怎么说?”

  “我也问过他们,他们都说,儿就没见我弟弟的影子,不可能是自己溜出去的。”

  楚叛儿冷冷道:“你佩的这把剑不是凡品,二杆子又这么怕你,你的武功想必也很不错。我没有说错吧?”

  少女道:“学过一点点,防身用的。”

  楚叛儿道:“一点点?一点点是多少?你练的是什么内功我不想知道,但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经常出门在外的入,一向都非常谨慎,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又带着小弟弟,应该非常小心才对。而且,你的武功既然很不错,听觉、反应自然相当灵敏。你弟弟夜里失踪,你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泪珠终于滚落。少女捂着嘴儿,看样子很快就会痛哭失声。

  楚叛儿脸一沉,声音也变冷了:“你还想不想请我帮忙了?”

  少女急忙点头,连着点了好几下。

  楚叛儿跷起二郎腿,不耐烦地道;“那你就不许哭!你知不知道我最烦女人哭?女人只要一哭,我的心马上就会,结果是什么也做不成了。”

  少女连忙摸手帕,又是揩泪,又是擤鼻子,忙得不亦乐乎。

  楚叛儿满意地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少女点头。

  楚叛儿想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为什么不去报官,却跑来找我?”

  少女道:“我…我不愿报官。”

  江湖上的人一向忌讳与官府打交道。楚叛儿表示理解似的嗯了一声,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我?你怎么知道我在榆林?

  你怎么知道我就住在这里?”

  少女的睑好像有点红:“我…我是听人说,说楚少侠住在这里,就找来了。我一直都听人家说,楚少侠古道热肠、正直侠义。楚少侠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

  楚叛儿虽然努力板着脸,但那种陶然恰然飘飘然的得意之还是从眼中出来了。

  毕竟,谁不爱听赞扬自己的话呢?

  他故意很威严地干咳了两声,慢条斯理地道:“女孩子家,怎么也沾染了世俗的恶习?刚见面就给人戴高帽子,可不是个好习惯啊!”少女瞟瞟他,悄然一叹,很真诚似地道:“世上像楚少侠这么直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现在的人啊,就喜欢拍马溜须,也喜欢别人拍他马。楚少侠,我真高兴你不是这样的人,否则我真要失望死了。我心目中的楚少侠就该是你这样的人。”

  这一顶帽子只怕更高,可楚叛儿却没发觉。他赞许地看着她,淡淡地道:“有很多人说我傻,是个二百五兼大混蛋,他们甚至说我不止是二百五,而且是‘二百五十一’。你听说过这些话没有?”

  少女叹道:“世上若是再多几个像楚少侠这样的‘二百五十一’,就会变得美好得多,太平得多。”

  楚叛儿听得更受用了。

  他笑眯眯地打量着少女,笑眯眯地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你弟弟。虽然我也是第一回来榆林,但好歹还认得几个地方上的朋友,他们都是很够义气的人。”

  少女的眼睛亮了。

  楚叛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再说了,你是我姑,我是你侄孙儿,你弟弟就是我叔祖大人,现在叔祖大人不见了,我能不着急吗?”

  少女忍不住扑味一声乐了。

  楚叛儿也笑了;“姑,您老贵姓?”

  少女红着脸,低声道:“我姓叶,…我叫叶…叶…

  叶…”

  楚叛儿道:“你这个名字真奇怪。”

  少女轻轻顿足,嗔道:“我叫叶晴雪。”

  楚叛儿马上赞道:“这个名字好。——我那位叔祖大人叫什么?”

  少女又顿足:“楚少侠,你…我不要再提‘姑’了好不好?…我弟弟叫叶晴亭,小名叫风车儿。”

  楚叛儿笑道:“小名好,大名不好。好吧,姑…叶姑娘,我带你去见几个朋友,他们一定会有消息的。”

  少女盈盈一福,低声道:“多谢楚少侠。”

  楚叛儿坦然受之,拉长了声音喝道;“二杆子!”

  二杆子苦着脸,磨磨蹭蹭钻进门,嘟囔道:“干什么?”

  楚叛儿冷冷道:“你领我们去找秃老雕和过三眼。”

  二杆子哆嗦起来:“我不去!”

  楚叛儿怒道;“你敢不去!”

  二杆子脸都吓白了:“上次秃老雕说,要再见了我就剥我的皮,过三眼也说看见我一回打一回。”

  楚叛儿马上就不生气了,而且还走过去安慰二杆子:

  “你放心,他们都是开玩笑的。再说了,有我陪你去,他们敢动你一?”

  二杆子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有答应。

  唉,也不知老天作了什么孽,竟叫他二杆子认了楚叛儿这么个朋友。

  老天真是不长眼。

  *****

  二月的榆林,还冷得要命,连一点春天的迹象都很难看到。

  楚叛儿叹道:“我有两年多没去江南了。现在江南想必已是杂花生树、群莺飞了。”

  叶晴雪轻轻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二杆子低声嘟嚷道:“想不到女人的作用这么大,他也想耍几个词了,真是好笑。”

  楚叛儿瞪了他一眼,偏偏二杆子就不朝楚叛儿看。

  楚叛儿哼了一声,又向叶晴雪笑道:“叶姑娘,风车儿长什么样儿?”

  叶晴雪还没说话,二杆子大声自言自语起来:“我有时候就对自己说啊,我说:‘二杆子啊,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总想和人家女孩子套辞,偏偏又笨嘴拙舌的,还喜欢显摆。虚心点儿向别人取点经吧,还总抹不下面子!唉,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是二百五十一’呢!”

  楚叛儿这回其是火透了:“二杆子,你说什么?”

  二杆子没好气地道:“我说我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叛儿吼道:“天下只有我一个人是‘二百五十一’,你不是骂我是骂谁?”

  二杆子冷笑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人家是检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你是抢屎盆子、”

  楚叛儿愕然,慕地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你说得不错!”

  二杆子说的真是不错。

  叶晴雪忧郁地笑了笑,轻叹道:“天这么冷,也不知小弟他…”

  二杆子连忙柔声道:“叶姑娘请放心,令弟一定不会有缺的”

  楚叛儿瞪着他,冷笑道:“你这话听起来很不是味儿。好像你知道风车儿现在在什么地方似的。”

  叶晴雪似乎信以为真,急切地望着二杆子道;“真的吗?

  你知道他在哪儿,是不是?”

  二杆子狠狠瞪了楚叛儿一眼,转向叶晴雪无奈地道:“我当然不知道。但我想一定会找到令弟的。”

  他又瞟了楚叛儿一眼,道:“我对榆林城很,认识不少青皮混混儿。他们的眼睛一向很尖,腿脚也利索。榆林城里发生任何一件小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只要我跟他们一说,不出三天,保证还你一个活蹦跳的风车几。”

  叶晴雪又惊又喜:“是吗?”

  二杆子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楚叛儿,大声道:“那是当然!

  我不像有些人,只知道说大话骗人玩儿。”

  他又冲楚叛儿笑道:“当然,我不是说你。”

  楚叛儿气得要命,可又不得不承认二杆子的话有道理。

  二杆子在榆林混了有许多日子了,地头自然很热,场面上的朋友也少不了。如果二杆子真有心帮忙,说不定比他出面还要管用。

  楚叛儿勉强笑笑,对叶晴雪道:“他说的都是实情,请他帮忙比请我帮忙要有用得多。”

  二杆子谦虚起来:“你也别这么说。你再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

  天晓得二杆子是不是有过不好意思的时候。

  楚叛儿叹口气,道:“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知道谦虚几句。叶姑娘,有二杆子帮你的忙,令弟安危就用不着担心了。

  我呢,还有点事,要去潼关一趟。失陪,失陪。”

  叶晴雪十分为难地望着他,似乎想挽留他,又无法说出口。

  楚叛儿转身要走,二杆子急了,大喝道:“站住!”

  楚叛儿瞪眼道:“啊,你小子脾气还越来越冲了!我看你是皮了,欠撞是不是?”

  二杆子还忙退了两步,摆好准备逃跑的姿势,大声道:“你揍我没关系,可你不能不管这件事。”

  楚叛儿道:“哪件事?”

  二杆子道:“叶姑娘的事。”

  楚叛儿冷笑道:“哟,这件事不是由你接手了吗?有你二杆子少侠出面,还不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楚叛儿,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二杆子气愤地道;“现在的关键是帮叶姑娘的忙找到她弟弟,这件事非咱俩一齐出面才有希望。你吃我的醋没关系,但你不能害了叶姑娘。”

  二杆子说得义正词严,叶晴雪似乎很感动,眼圈儿又红了,看样子又快哭了。

  楚叛儿简直气破了肚子,向二杆子.一迭声地道:“我吃醋?我吃你的醋?我吃你什么醋了?”

  二杆子一面后退,一面抗声道:“你就是在吃醋!你想讨好叶姑娘,一见叶姑娘请我帮忙不请你,你就要走,你不是吃醋是什么?”

  楚叛儿站住,冷冷道:“她请你帮忙了吗y”

  二杆子语,旋又大声道:“她是没请我帮忙,是我自己见义勇为,拔刀相助。”

  楚叛儿嘿嘿一笑:“你不是说,我只会说大话骗人玩儿吗?

  你不是说只要你打个招呼,三天之内一定能找到她弟弟吗?

  那我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二杆子也冷笑:“说这些酸溜溜的话。也不怕叶姑娘笑话!”

  叶姑娘的脸已红了,这两个男人一个是二杆子、一个是“二百五十一”说的话实在让人难为情。

  楚叛儿悠然道:“我脸皮厚,我不怕别人笑话。”

  二杆子理直气壮地道:“叶姑娘的事很复杂。我的朋友们只能提供一些零碎消息,管用的是秃老雕和过三眼。可这两个王八蛋见了我就瞪眼珠子,你不出头谁出头?”

  楚叛儿笑眯眯地道:“你总算说实话了。”

  二杆子气呼呼地道:“我有自知之明,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叶晴雪泫然道:“两位少侠,请…请莫争吵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

  二杆子连忙安慰她:“叶姑娘,你别往心里去。我和小楚的情,就是吵架吵出来的,越吵情越好。是不是,小楚?”

  楚叛儿哼了一声,道:“小楚?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叫我’叛儿”了。”

  他不待二杆子说话,大喝道:“前面带路!”

  二杆子乖乖应了一声,颠颠儿地跑到前面去了。

  叶晴雪悄声道:“谢谢你,楚少侠。”

  楚叛儿脸有点红,于是叶晴雪的脸就一下红透了。

  这都是二杆子做的好事!

  *****

  在榆林地界上混的人,都不敢得罪秃老雕。就连榆林卫守备、驻防的官兵,也同样不愿招惹秃老雕。

  秃老雕的脾气一向不太好。你要惹急了他,他真敢下手刨你的祖坟,他真敢把你大卸八块喂狗。

  同样,秃老雕的五个儿子、十八个干儿子、三个闺女、九个干女儿,以及儿媳、女婿、干儿媳、干女婿的脾气也和秃老雕的脾气差不多,都是一点就着、一碰就炸。

  主人的脾气如此之差,家奴庄丁的脾气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而秃老雕家总共六个庄园的家奴庄丁加起来,总数不下三千。

  你想想,谁敢惹秃老雕?

  据说十多年前,官兵曾想聚歼秃老雕,罪名是“招纳顽劣、为祸边关”结果吃了大败仗。从那以后,官兵轻易已不敢启衅。

  现在秃老雕的势力比那时要强壮数倍,就更没人敢企图扳倒他了。

  秃老雕弓马娴熟。武艺超群,而且天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硬骨头。他的后代们都继承了他刚烈的性格,也都继承了他超群的武功。

  榆林城里到处都是秃老雕的徒子徒孙。谁家新媳妇夜里叫了几声,秃老雕都能马上知道——当然,如果他想知道。

  这么样一个大人物,二杆子居然就敢得罪了,而且得罪之后,居然还呆在榆林城里安安心心过日子,这是不是一份神奇?

  *****

  一出东门,二杆子腿肚子就有点筋,脸也白了。

  他指着东门外远处的一座大庄园,勉强笑道:“秃老雕的大儿子武雄镇的庄园就在哪儿,你看见了?”

  楚叛几道:“看见了。”

  二杆子道:“看见了就好,直接走过去就行了。我还要回去找找那些朋友探听消息,我就不陪你们了。”

  二杆子说完就想溜,楚叛儿一把抓住他,冷笑道:“你总这么躲着人家也不是办法。趁我今天心情好,帮你解开那个死结,怎么样?”

  二杆子怒道:“我的事,不要你管!你放手!”

  楚叛几道:“你可要想清楚,一定要想清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二杆子真急了;“放手!再不放手我真要骂人了。”

  楚叛儿道:“难道你就一辈子窝在这里,逃也逃不出去,死也死不了?”

  二杆子拼命一挣“兹喇”一声,一只袖子留在楚叛儿手中,二杆子已逃进了城门。

  楚叛儿苦笑。

  叶晴雪好奇地问他:“那位二…二…”

  楚叛儿道:“他姓秦。”

  叶晴雪道:“秦少侠是不是和…和武老英雄有什么过节?”

  楚叛儿嘿嘿笑道:“你问他自己就知道了。”

  叶晴雪又问:“你们说的‘秃老雕’,就是西北武林大豪武神功武老英雄吧?”

  楚叛几点头,道:“榆林城的主人,实际上就是武神功。你弟弟既然是在榆林失踪的,他当主人的也有责任。我们去找他,他不能不管。”

  叶晴雪眨了半天眼睛,迟疑道:“我…我听说这位武老英雄性格刚烈。咱们这么样去兴师问罪,只怕…”

  楚叛儿道:“只怕什么?”

  叶晴雪忧郁地道:“只怕他会不高兴吧?”

  楚叛儿微笑不语。

  *****

  武雄镇的庄园占地不下五千亩。庄园的围墙是用青砖砌成的,墙头有了望孔,有城墙,有哨楼,严然像个壁垒森严的城堡。

  叶晴雪的脸色显得有点发白,看来她是被这庄园的气势慑住了。

  墙外有深壕,门口有吊桥,这阵势也的确够吓人的。

  楚叛儿走到吊桥边,还没开口说话,墙头上已有人大笑起来。

  “小楚,真的是你?”

  楚叛儿一抬头,就看见了武雄镇。

  武雄镇四十出头的年纪,一把大胡子隔老远就能看清。

  楚叛儿笑道:“当然是我!”

  武雄镇道:“我昨晚就听说你到榆林了。怎么现在才来?”

  楚叛儿冷笑道:“这话问得好!知道我昨晚就来了,也不去看我,你还好意思说!”

  武雄镇笑道:“本来我们是要去看你的,可又怕一看见二杆子就生气,惹你不痛快。”

  楚叛儿吼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是不想让我进庄了?”

  武雄镇拍拍脑袋,大笑起来:“小的们,放下吊桥,列队楚少侠!”

  话音刚落,号角声已响起,城墙上站起一排鼓乐手,又吹又打,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楚叛儿脸红了:“你这是做什么?”

  吊桥已放下,武雄镇大笑着亲自了出来:“楚少侠光临敝庄。”

  楚叛儿怒道:“武老大,你这不是成心赶我走吗?”

  武雄镇已抢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笑道:“我可没胆子赶你走。否则老爷子不说,娘子军们也会剁了我包饺子。”

  楚叛儿顿时紧张起来:“她们不在吧?”

  武雄镇嘿嘿直笑,拉着他就往里走,又回头看了看叶晴雪,微笑道:“也请你这位朋友一起进来。”

  看样子,他并不叶晴雪。

  楚叛儿微笑道:“她不是我朋友。”

  叶晴雪的脸白了。

  楚叛儿马上又道:“按族中辈份排起来,她该是我姑。”

  叶晴雪的脸儿一下又涨得血红。

  武雄镇愕然:“真的?”

  楚叛儿淡淡道:“当然是真的。”

  武雄镇半晌才硬着头皮朝叶晴雪拱拱手,赧然道:“武某有眼不识泰山,请…请楚…楚…”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姑

  楚叛儿微笑,瞟瞟羞恼的叶晴雪,对武雄镇道:“你也别拘礼,叫她楚小姐就行了。她辈份是很高,可隔得远,没关系的。”

  武雄镇忙道:“是是。楚小姐玉驾光临敝庄,真是武家的荣宠。”

  叶晴雪无奈地还礼道:“武大侠不必多礼。我这个侄孙儿是远房的,我本不想认的,可叛儿他一心着,我也没办法。”

  “叛儿”这两个字一出口,楚叛儿脸就红了。

  他实在很生气,可又能怪谁呢?这本来就是他作茧自缚。

  这个“姑”他不想认也不行了。

  武雄镇拱手道:“楚小姐,请进,请。”

  就在这时,门口忽喇喇拥出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来,她们是冲着楚叛儿来的。

  楚叛儿脸都变了

  “楚叛儿!”

  “楚少侠!”

  “小楚!”

  “楚兄弟!”

  “楚大哥!”

  “楚叔叔!”

  …

  她们都在叫他,叫什么的都有。她们脸上都带着神秘的微笑,眼中都闪着狡黠的波光。

  没有人朝叶晴雪看,她们连理都不理她。

  楚叛儿尴尬地答应着。这群女人足有五十多个,七嘴八舌的,实在把他吵晕了。

  他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感到过女人的可怕。这五十多个女人一出现,他惟一的念头就是跑得远远的,离她们越远越好。

  只可惜现在他已跑不掉了,而且他也不能跑。他“姑”的弟弟的下落,还要靠这些女人帮忙呢。

  这五十多个女入中,楚叛儿认识七个。现在他已看见了六个。

  他一面和她们打招呼,一面庆幸那第七个毕竟没在这里。

  只要那一个没在这里,楚叛儿就还能气。

  只可惜他刚庆幸了没一会儿,这些女人就很默契地往两边闪开。

  楚叛儿一眼就看见了那第七个女人。

  楚叛儿只觉服前发黑。

  叶晴雪也看见了那个女人。叶晴雪也吃了一惊。

  叶晴雪吃惊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因为那个女人简直美得出奇;其二是因为那个女人正在看着她.而且还在微笑着向她走过来。

  叶晴雪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叶晴雪绝对不是傻子.她一直在冷眼打量着这些女人。

  从她们的神态中,她能猜得出,那个漂亮得令人吃惊的少女是武家的月亮,她也能猜得出,这些女人都希望楚叛儿娶那个“月亮”

  现在“月亮”居然径直向她走了过来,是凶是吉?

  叶晴雪不知道。

  楚叛儿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朝自己走过来的,吓得直往后退。

  他实在是怕她。

  楚叛儿原本不必怕她。他从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他甚至从未和她单独在一起过,他甚至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

  可他就是怕她。

  没来由的害怕,才是真正的害怕。

  武家的女人们都不出声,她们的目光都盯着叶晴雪看,看得叶晴雪直发

  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觉得今天出来得太匆忙了.没好好收拾一下。

  她觉得自己的头发一定蓬蓬的,眉毛一定没描好,胭脂一定没涂匀。

  她觉得自己的衣裳一定穿得不整齐不得体,鞋上沾着泥土,一定也很狼狈。

  其实她的这些感觉都是错的。叶晴雪无论在哪里,也绝对是个光彩照人的美人儿。

  可她现在偏偏觉得自己像个乡下的黄丫头。

  这就是众人视的威力。

  叶晴雪被这种感觉怒了。她骄傲地,昂头冷冷看着走近的“月亮”

  只要这个女人敢出言污辱她,她就跟她们拼命。

  可她又错了。

  “月亮”亲切地凝视着她,盈盈一福,柔声道:“这位妹妹贵姓?”

  叶晴雪吃了一惊,慌乱之际,竟张口结舌。

  武雄镇干笑道:“这位小姐是小楚的…小楚的姑,远房姑。”

  叶晴雪还是说不出话来。

  “月亮”捐抿嘴一笑:“原来是楚小姐,失敬,失敬。我叫武卷儿。”

  叶晴雪总算回过神来了,连忙见礼:“武小姐好。”

  武卷儿牵了她的手,柔声道:“他们男人有他们的话要说,我们说我们的。’”

  于是这位“楚家姑”就晕头晕脑地被武卷儿“牵”进了女人堆里,然后这堆女人就欢笑着簇拥着武卷儿和叶晴雪进了门。

  楚叛儿看着她们的背影发怔,武雄镇也直叹气。

  他们都不明白女人的心事。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男人能明白女人。你以为她们马上会吵起来了,她们却偏偏会在转眼间好得里调油;你以为她们正说笑得面春风,似乎极其融洽,其实她们也许是在互相争风吃醋。

  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生气,不会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生气,不知道她们生谁的气,不知道她们的气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消失。

  有时候,她们说的话,你根本就不懂是什么意思。

  女人总认为男人笨,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

  楚叛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真不懂。”

  武雄镇也苦笑:“我娶了你大嫂也二十年了,孩子都生了四个了,我也还是不清她。”

  他低了声音,轻轻道:“你一向是难得到西北来的,这回是为了什么事?”

  楚叛几道:“两件事。‘’

  “哪两件事?”

  楚叛儿叹道:“第一件事不是我的事,是人家请我帮忙。”

  武雄镇微笑:“是那位叶姑娘的事?”

  楚叛儿点头,忽然又吃惊地道:“你知道她姓叶?”

  武雄镇淡淡道:“否则我们武家不是白住在榆林了。”

  楚叛儿难为情地道:“对不起,大哥,我不是…”

  武雄镇笑道:“算啦!我知道你是怕卷儿疑心才这么说的。我们都知道是这么回事。”

  楚叛儿想辩解,可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武雄镇眨眨眼睛,微笑道:“看来我们猜对了,是不是?你放心,卷儿是个好女孩,她不会在意的。唉,认真说起来,我这个小妹实在是难得,她一个人要抵上我们一群…”

  楚叛儿打断他的话,道;“那叶姑娘兄弟失踪的事,你有线索了没有?”

  武雄镇道:“放心在这里等着就行了,黄昏时就见分晓了。

  老二他们早就领着入调查去了,误不了事儿的。对了,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楚叛儿缓缓道:“二杆子。”

  武雄镇的脸立即放了下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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