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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情怀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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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禅少林寺内,住着几位男女客人。

  方丈大师灵泉上人特破惯例,在寺内后院打扫出一个小院落,专供他们居住。

  这小院有前后两道门,前门通方丈室,后门通一条小巷,小巷又通大街。

  这几位客人是达娜、林雅妹、林雄、徐宛珠、卓群贵、喻风、卓瑛、出尘居士、呆和尚慧聪。江狂走失后,再也没见到。

  那夜他们在晓月宫和龙虎宫人一场大战,结果门主林公挚、蓑衣客金旭、欧吉被倒受擒。而其余人也被打散,受伤的受伤,逃走的逃走。达娜要不是出尘居土和呆和尚保驾,早就香消玉殒。两大高手拼死力战,才掩护众人及时逃走。之后,他们才又重新汇集,听从出尘居士的吩咐,忍痛赶回福建泉州少林寺。

  徐宛珠和林氏兄妹惦念门主,出尘居士担心蓑衣客,达娜挂着欧吉,大家心情之沉重可想而知。

  但是,他们总算试出了龙虎宫的力量。

  就凭现在的几人,无法寻龙虎宫报仇。而且,也不知道龙虎宫在哪里。

  经过长途跋涉,在南少林安顿下来。

  按出尘居士的意思,是请南少林鼎力相助,待查清龙虎宫地址后,再行上山打救被俘之人。

  来到少林一个多月,江湖上就传出龙虎宫原来就在浙江九龙山。众人立即就要动身,杀上九龙山。

  住持大师灵泉上人却劝阻了他们。

  上人道:

  “龙虎宫异军突起,势江湖各门派,从各位施主口中,老衲得知彼辈高手甚多,只凭敝寺与各位之力,恐不能制伏龙虎宫,老衲早已修书一封,令门人送往嵩山北少林,敦促住持通玄师兄,以江湖苍生为念,出面邀集武林同道,与龙虎宫涉。倘能放出被俘诸侠,不再杀害无辜,则大家两不相犯,若彼辈执意为恶,只好下手除之。但如此一来,又要多伤人命,有伤天和。”

  达娜问:“大师,老虎能不能改掉吃人的习惯啊?”

  灵泉大师知她用意,但并不生气,微笑答道:

  “人不遇上老虎,也就太平无事的。”

  “小女子在广州府也没惹老虎啊,可老虎还是把商船上的水手通统杀了。”

  “小施主,那是强盗所为。”

  “强盗能发善心么?”

  “多方劝戒,也有洗心革面之人。”

  “有一些偏不洗心,也不革面呢?”

  “那就诛之!”

  “这句话我最爱听。”大家都笑了。

  上人又道:

  “小施主不必急,北少林回复书信之前,可在本寺苦练武功。”之后,他们的确是这么做的。

  出尘居土不仅指点达娜,还指点了卓瑛、林氏兄妹。

  又是两月过去,派出的僧人总算回来了。

  通玄大师在书信中回答,龙虎宫杀灭天下第一剑上官彦的晓月宫以及所作所为都已耳闻,彼辈中不少是黑道出名人物,照此下去,实堪忧虑。为维护武林正义,北少林决不袖手旁观。

  但对龙虎宫终究所知甚少。已派人继续探查,望南少林切勿轻举妄动,以免惹火烧身。

  达娜等年青人急,哪能等上一年半载,提出回到杭州府,才能与敌周旋,待机救出林门主等人。

  出尘居士也觉这样住下去不是一回事,便向灵泉上人辞行。

  上人道:

  “居土所言极是,光在泉州等待不是办法,敝寺由知藏大师灵师弟率武僧信德、信真、信空、信无随居士前往,以助一臂之力,待时机成,老衲必率全寺高手前来助阵,居士意下如何?”

  居士大喜,再三道谢。

  第二,众人上路,前往杭州府。

  出尘居士等人到达杭州后,临时决定到苏州晓月宫去探访上官母女。因为一路上传言甚多,竟有拜山之说。那大家逃散,总寻不到她母女的下落,心中总是牵挂。若能大家再度相聚,力量也更强些。

  晓月宫并未改变,依然废墟一片,只有远离主宅的仆役平房依旧。

  想不到众人真在这里找到了上宫母女,还有无敌神掌邢天波、杏儿。

  大家相见之下,激动万分。特别是几个女孩子,不住涕泪交流,彼此互诉离别之情。

  上官莹冰两度前往龙虎宫的事,听得姑娘们悬起了心,吊起了胆。

  最后她道:

  “那孟老头和梅奇虽然救了我,但并没解除杀父嫌疑。他们上山是为了玉佛,而玉佛是达娜妹妹家的东西,竟然如此贪婪,你们说,这样的人难道不贪我家的剑谱吗?”

  达娜等听呆和尚说过梅奇救上官莹冰的事,那晚她和林雅妹等去追寻梅奇去了,回来后才知上官母女遭了大难。从那次以后,她就不相信梅奇是杀人凶手了。不仅仅是她,出尘居士等人也与她看法一致。

  达娜道:

  “姐姐,墨奇找玉佛不错呀,他在广州府时,正是为了不平帮我们的。”

  “他不姓墨,姓梅,你看,他连个姓氏也多变,人靠得住么?”

  卓瑛道:

  “姓什么无关紧要,他曾救过我们一家,我相信他决不会杀害上官老伯。”

  邢天波道:

  “古人有句话,叫‘擒故纵’。他虽然救了你们一家,那不过是像戴个假面具一样,取得你们的好感,然后才好施行他的诡计。这玉佛的价值并不在玉佛,拿到了玉佛可以换浑元无极修身功,谁若得到这份秘籍,谁就能练出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梅奇面对这么大的好处,能不动心么?”

  卓瑛不服:“这样说来,我们来帮助达娜姐姐寻回失物,也为的是打自己的算盘了?”

  “唉,卓姑娘,你与他为人不同呀!上官前辈临终前亲手在单上写下血字,这还会有错么?”

  卓瑛找不着话说了,可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梅奇是这种人,急得她对上官莹冰道:

  “上官姐姐,你千万不要相信,梅大侠决不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

  上官莹冰道:

  “我也不愿相信啊,可是,他的种种行为却让我不得不怀疑…”

  她不想说下去了。

  有谁如果能钻到她心里看一看,那么他一定惊诧莫名。

  她恨他,恨他为什么偏偏要成为杀父的嫌疑犯。

  他的风度谈吐武功,无一不使她心动。

  他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引起她关注的男子,在此之前决无他人。作为“天下第一剑”才貌双全的女公子,不下几十家名门子弟登门求亲,她从不把谁放在心上,也没有嫁人的意思,她仍守着她的闺房、她的世界。

  自从遇见梅奇,虽然没有一见钟情,马上进入神魂倾倒的地步,但是留下了她没意识到的深刻的印象。由于有了这个印象,悔奇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寸一点一点、逐渐清晰起来的。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她不愿相信,可又不能不信。她内心的矛盾,达到了她自己也分不清、说不清的混乱地步。她强迫自己恨他,可又觉得恨不起来。想起慈父的惨死,她内心惭愧已极。她有负于父亲,也有负于母亲。她恨不起来这个仇人,相反巴望为他开。良心受到谴责,她就越是要自己恨他。在九龙山的种种作为,就是基于这矛盾的心理。

  她表面上越是如此恶狠狠待他,心里就越是痛苦不堪。

  幸好,无人能钻到她心里窥探她的秘密,这个秘密只要她不说,就永远无人知道。

  她怀里揣着梅奇为她裹伤的手帕,她醒过来后拆下手帕看过,手帕上用红丝线绣着一个“奇”字,她知道这手帕是谁的,不管她如何骂他、要与他了断,这块仇人的手帕,还始终安然躺在她的怀里。

  这秘密也只是她自己知道。

  邢天波的话并未得到她的好感,她只奇怪,他为什么那样恨梅奇?好像比她还恨。

  这时达娜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稚妹、瑛妹,出去转转好么?”

  上官莹冰讨厌邢天波,便道:

  “我也去。”四个姑娘出门,沿湖边散步去了。

  一辆马车沿着大道,正向晓月宫奔来。姑娘们好奇地站下,瞧着马车。

  “达娜——!”马车里传出了喊声。

  “上官小姐——!”又传出了一声。四人惊呆了,旋即见马车上跳下两个老头来。啊!

  老天,这不是金旭、金浩两位么?紧接着,又有两人跳出。

  “爹——!”林雅妹涕泪交流,飞奔过去。

  “上官小姐!”两条大汉牛吼着,最后从车上下来。这不是熊兵、袁虎吗?!

  上官莹冰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俘的所有人都回来了。

  上官莹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从九龙山逃回的众人,讲术了他们受到的酷刑和绝望等死的情形。

  龙虎宫要迫他们效忠,否则,只有死。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人闯得进龙虎宫,把他们救出。

  为了他们,梅奇一人挡在中,最后又在峡谷与敌决一死战。

  以他的轻功,和孟老儿完全可以险。

  但是,他却让他们跟孟老儿逃走,自己阻挡追兵。

  整个龙虎宫已经被惊动,这世上只怕没有一人能够从众多高手围攻下逃生。

  虽然最后结果如何他们不知,但…

  孟老儿带着他们闯出了太微星座,又护送他们下山,直到雇了马车,让他们离境,他才回转去寻找梅奇。

  一路上,众人都在为梅奇祷告。

  除了邢天波无动于衷,上官夫人没有流泪,大家都哭得了衣襟。

  她也毫无顾忌地跟随姑娘们痛哭,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真情。

  熊兵、袁虎这两个莽汉也都说,他们死也不会相信梅奇是杀害老主人的凶手。

  她颤栗了,一颗芳心紧缩。

  她是怎样对待他的?

  她打过他一掌,让他受了伤。

  她肆意讥讽他、戳痛他,深深刺伤了他的心…

  可是,这一切难道是她甘心情愿的么?

  有了他救人的凛然大义,就能抹掉老父在沿上写的血字么?!

  记得邢天波在众人口称赞梅奇的时候,冷冷地说了这样一番话:“梅奇舍生取义,救助各位,这自然是侠义道中人之楷模。不过,要是他果然丧生,则当之无愧,若是他完好无损地身,那就…”

  “那就怎么了?说下去呀!”达娜嚷道。

  “那就是大大恶之人!”

  “什么?”年青诸侠跳了起来。

  “各位稍安勿躁,听在下解释。龙虎宫上至总星官,下至六丁六甲全都到齐了,试问,有谁能安然险?他若是完好无损,叫人怎么相信?若真的安然身,那他除非与龙虎宫沆瀣一气,否则,又怎么说得过去?”

  “你呀!…”

  达娜和林雅妹、卓瑛七嘴八舌与他辩驳,但终未能驳得倒他。

  仔细想想,他的话虽然难听,但确有道理。那么,她难道巴望梅奇去死,以证明他是一个大义凛然的君子么?

  不!她不愿意他死,她亟盼他安然险,她还有和他再次相逢的时候。总有一天,杀父仇人暴出来,她就能与他坦诚相见、互吐衷曲。是的,她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天,她愿意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哪怕等上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

  上官莹冰就这么翻来翻去,难以入眠。她相信梅奇既能舍生救人,又怎会杀害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老人。过去对他的怀疑,实在是太不应该。

  她对不起他,她盼着和他见面,要向他坦诚认错、可是,这已经太晚太晚,他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泪水如秋雨,无休无止。她确信,他永远回不来了。

  房门敲响了。

  “冰儿,开门,是我。”

  娘亲居然也没有睡。

  她披衣开了门,万书韵脸倦容,道:

  “娘听见你在哭,又是为了什么?”

  娘俩在沿坐下,相互握着手。

  “不为什么,只是女儿觉得,梅奇恐非凶手,有些对不起他。”

  万书韵叹道:

  “冰儿,就为他你感到内疚么?说实话,梅奇这人确不像个为非作歹之徒,娘一生阅人甚多,该会看人的。但是,一个人平素虽无恶心,但一旦被贪念引起,也会做出之事。

  杀你父凶手未查明之前,我们对他不能尽释前嫌,因为,你父血书…”

  “娘,血字真是爹的手迹么?”

  “字迹倒也不像,当然,这是事后才注意到的:但是,有人说,人在临死的挣扎中,写出来的字哪能这么像呢?还不是抹…”

  “慢,娘说抹?”

  “是呀,试想,一个人身受致命之伤,急于留下凶手姓名,又不是平磨墨写字,一笔一划都认真,所以字迹怎会完全相同呢?”

  “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不是,这是邢公子提醒的。”

  “啊,原来如此。娘,那么上的血字不是一笔一划的么?哪里像是抹呀!”

  “这个…倒也是…莫非真是别人握住你爹的手…”

  “娘!好好想想吧!娘,事关重大啊!”万书韵呆呆想了一会,摇头道:

  “孩子,这不可能。凶手为什么不写别人,专就爱写梅奇呢?这人为什么要陷害他?为了陷害他就去谋害你老父么?你想,要是龙虎宫的人干的,你爹爹岂会不声不响?凭你爹的武功,能这么轻轻容易就被害了么?所以定是人无疑,你爹没有防范,才惨遭毒手。所以,即使不能断定凶手就是梅奇,但也不能就将他排除在嫌疑犯之外。事实上,除了他嫌疑最大,还会有谁呢?”

  上官莹冰无话可答。

  “冰儿,娘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你觉得邢公子为人如何?”

  “娘,问这作什么?”

  “你先回答娘的话。”

  “娘,相识不过几十天,孩儿不知。”

  “这话就不对了。好,你不说真心话,就听娘先说吧。邢公子武艺高强,年青一辈中数他最强。那梅奇恐怕也不如他。但他甚为谦逊,平并不显,也不恃才傲物,此次上官家罹难,他拼命相救,没有他,我们娘俩只怕早巳落入强贼之手。娘平暗中观察,见他对你颇为有意,娘觉得…”

  “娘,不说这些好不好?”

  “要说,怎么不说?冰儿,你不想想,龙虎宫高手如云,对上官家剑谱势在必得,就凭我们娘俩能保得住么?天下虽大,哪里又是我母女俩的去处?只要剑谱在上官家一天,母女俩就不会有安静的日子。娘思来想去,只有将你的归宿认定,找个可靠之人,将剑谱也传与他,共同对付凶魔。因此,能寄托你终身的人,必须武艺高强,要超过我母女俩,再授他以四极断魂剑法,就能与敌周旋。你说,娘的想法难道不对么?可惜,年轻俊彦中,有几人能超得过你?莫说还要超过娘了。所以,像邢天波这样的年青高手,可说是凤麟角,打着灯笼也难找呀!像他这样出身的年青人,自然是姑娘们的好郎君,我们若不当机立断,只怕失去了机会…”

  “娘,你把剑谱交给他了么?”

  “没有,怎么会呢?娘不是和你商量么?”

  “娘,爹爹大仇未报,孩儿决不涉及婚嫁之事,望娘体恤孩儿的一点孝心。”

  “唉,冰儿,知女莫如娘,你的孝心,娘岂能不知?但你也要仔细想想,若能招到他这样的好姑爷,不也是替你爹报仇的靠山么?那梅奇武功之高,实也出人意外,光凭你和娘,只怕不是他的对手,唯一能对付他的,怕只有邢公子了,冰儿,娘…”

  “娘,别说了吧。孩儿要亲自报仇,决不仰仗他人。婚嫁之事,请娘莫再提起。”

  “咦,你这孩子真任,在安徽青时,你突然不辞而别,害得娘整天为你担心,还是邢公子百般安慰,又算着你可能回了晓月宫,这才赶了回来,果然见到了你,娘问你,邢公子哪一点又不好了?莫非你心中早已有人不成?”

  “娘,女儿心中无一人!女儿心中只装着父仇,其余一慨装不进去。”

  “你想过没有,就凭你,能抵得住龙虎宫的魔头们么?要是邢公子撒手一走,你我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娘,不是还有那么多的朋友么?南少林也派出了五位高手,再有些时候,北少林当会邀集天下英雄,共惩魔宫,娘…”

  “好啦,娘不与你说了,该怎么办,娘自会作主!”

  “娘,女儿说过,父仇未报,决不…”

  万书韵生气地站起来推门而出。

  娘俩个性刚强,这一下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上官莹冰又气又恼,更是夜不成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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