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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神巫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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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女郎轻声道:“你稍为缩低一点身子,只要让我挡住你的全身上下,来人就无法发现我们了。”

  沈陵一面察听,一面悄声道:“我想来人一定是既瞎了眼,又没有鼻子的。”

  黑衣女郎奇道:“瞎眼之说我听得懂,但为何没有鼻子呢?”

  沈陵道:“因为如果是瞎子,除了听觉特别灵敏之外,嗅觉也很厉害。你身上的香气,连我也嗅到了,何况是瞎子?”

  “哼!你还寻什么开心?我身上的气味,与草木一般,绝对不会引人注意。”黑衣女郎不悦道:“你最好记住,那就是我们若被人发现,丧命的是你而不是我。”

  “我记住啦!”

  他望着对方黑色衣领上面的雪白脖子,由于相隔得很近,在感觉上似乎已嗅到她肌肤上的香味。

  此时,他不但没把危险放在心上,反而升起了阵阵遐思。

  过了一阵,沈陵定定神,运功查听,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颇感奇怪。

  他忍不住低声问:“咱们到底在躲什么人?并没有来人呀?”

  黑衣女郎道:“我已获得警讯,晓得在街上以及两边的屋顶,都有人抵达,但为何至今不进来,真使人想不透…”

  沈陵恍然道:“我明白了。”

  黑衣女郎问道:“你明白什么?”

  她大概被这个胆大英的男子,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语气已没有先前那么冰冷。

  沈陵道:“对方可能是惧怕狄三娘的两头恶犬。”

  黑衣女郎道:“武林高手怎会怕恶犬?”

  沈陵道:“对了,那两头恶犬呢?”

  黑衣女郎道:“被狄三娘用药毒死啦…”

  她突然住嘴,并用手肘轻撞他一下,示意他别作声。其实沈陵早已听见有动静,纵使她不碰他,他也不会开口。

  眨眼间大院中出现了三条人影。

  其中两个大踏步入屋,手中都拿着兵刃,闪闪生光。

  黑衣女郎向留在大院门口之人望去,突然娇躯震动了一下。

  沈陵观察力何等厉害,立即知道那个人不是特别厉害得使她骇怕,就是有某种特别关系。

  于是他也凝神望去,只见那人背手当门而立,长衫飘拂,气度沉凝,竟然是早先见过的那个“魏二爷”

  他讶然忖道:“此人不知是什么来头?”

  进入院门的两人,虽曾查看了院内一阵,居然未发现屋角中的他们。

  接着这两个人来到了房门外,其中一个踢开了房门,灯光立时透而出。

  另一名大汉低噫一声,道:“两头恶犬都死啦!咦?还是被毒死的呢!”

  以目光向房内搜索的大汉也叫道:“狄三娘跑掉啦!她还收拾过衣物,一定是远走高飞了。”

  院门外的魏二爷步入院内,他听了两个大汉报告之后,不发一言,目光如电般四下扫视。

  沈陵发觉黑衣女郎娇躯微微颤抖,不十分惊奇,猜不透她为何那么紧张?

  魏二爷似是有所发现,目光一直扫视不停。

  槐树上的浓密枝叶中,突然发出一下很低微的声响,好像有人蓦地跃走,以致衣袂带出了风声。

  魏二爷口中低哼一声。

  身形蓦地腾空而起,去势如电,转瞬间就失去踪影。

  两名大汉也齐齐一摆兵刃,随后追去。

  院子里面,又杳然无人了。

  沈陵看了魏二爷的闪电身法,估计此人功力已可列超等高手之林,但竟然在江湖中未闻其名,实在百思不解。

  那黑衣女郎突然转头,用苍白无比的面孔对着他。

  沈陵除了对魏二爷的身分腔疑惑之外,还有就是对他的武功多了一份警惕。因此当向这位神秘的黑衣女郎笑一笑之时,面上的表情,甚为苦涩。

  黑衣女郎冷冷地道:“你少装模作样,我不会可怜你的。”

  “我知道。”沈陵不介意地淡然道。

  黑衣女郎问道:“你怎么知道?”

  沈陵道:“因为你不但面孔冰冷,连身体也是冷的,我从未试过碰触一个活人的身体时竟是像你这样的。”

  黑衣女郎道:“你说得很对,我这个人不但心里冰冷无情,全身亦充了冷酷之气。所以我刚才告诉你,我从来不会可怜任何人的。”

  沈陵道:“这话说得未免太绝了,你说你不会可怜我,我完全相信,可是如果说你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我则不信。”

  黑衣女郎即道:“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在这世上只是孑然一身,你不妨说说看,我会可怜谁?”

  沈陵一愣,道:“原来你在世上已没有一个亲人,那就无话可说。不过将来可能仍然会有使你关心爱护的人,这话你该不至于否认吧?”

  黑衣女郎傲然道:“将来也不会有的,因为我这一辈子永远不会嫁人,再说也没有一个男人让我看得上眼。”

  她特别用手指戳戳沈陵的膛,又道:“包括你在内,你最好记着我这句话。”

  沈陵苦笑道:“你别把我给扯上,我儿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是我必须郑重声明的。”

  黑衣女郎听了这话,心中大感舒服,面色马上解冻,声音也恢复早先那种娇悦耳的味道。说道:“你很聪明,也很自量,不像其他一些稍为长得英俊一点的男人那样喜欢自作多情,看来,我大概会对你好一点。”

  “姑娘能了解我的为人,我很感激。”沈陵诚恳地道:“不过有件事我事先声明,那就是我对任何打击挫折皆能不屈不挠,目前是落在你手中,但我将会千方百计逃走,绝不气馁放弃。”

  黑衣女郎笑了一下,出洁白的贝齿,道:“很好,你只管尽力试试看,我也坦白告诉你,凡在我们掌握中的人,从来没有试过被逃掉之事。”

  沈陵淡淡地道:“这要看例子多少而定,如果只有过一两个人企图逃走失败,并不能就此证明你们的厉害。”

  黑衣女郎傲然道:“二三十个例子总够了吧?”

  沈陵心头一震,心想她们究竟是什么来路?

  为何要收购那么多年轻男子?

  沈陵擅长“套供”之术,三言两语之中,常套取到极为重要的资料线索。

  刚才黑衣女郎曾经提到见过不少男人亦不心动之言,她所谓男人,当然指的是年轻之辈,绝不会是老迈之人。其后黑衣女郎又提到二三十个例子,表示曾经囚过二三十个人之多。

  证以她这种神秘举动,可见得她前面提起见过不少男人的话,不会是在外面碰上,而是被擒遭囚的人。

  由此便可推测出这二三十个人,均是年轻男人无疑。

  尚有一点极有力的证明,便是狄三娘把他重价售给黑衣女郎之举,可以证明黑衣女郎收购不止一次。而且每次都是年轻男人,狄三娘才会老早打定主意要出售他,因此不下杀手,还设法从魏二爷那里把他出来。

  沈陵目前对这个黑衣女郎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而且知道她并非单独进行这些勾当,而是一个集团,匿藏的地点,可能就在巷底的花园之内。

  这也概略说明了那座花园(锦衣卫的秘窟),除了秘密接待异族来使外,还作为囚年轻男人的处所,难怪警备森严,绝对不许任何人接近之故了。

  恐怕连来自关外担任警戒的周老大与谭老二,亦不知有囚年轻男人之情事。

  沈陵凝目望着那张雪白美丽的面庞,由于双方相距得很近,以致彼此的呼吸几乎都可以感觉得到。

  黑衣女郎道:“你是否害怕了?”

  沈陵点点头道:“我心中的确十分震惊。”

  黑衣女郎道:“你纵然是武功高强之辈,但落入我们手中,亦是无法施展,你大概已看出了这一点。”

  沈陵道:“是的,刚才那魏二爷带了两个高手前来搜查,居然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咱们,后来又忽然惊退,一定是你有某种特别厉害的手段,方能如此。只不知那魏二爷是何许人物?”

  黑衣女郎道:“他是京师内最有财势的人物之一,就算是公侯大臣见到他,都怕他三分。”

  “他是东厂的人?”

  “他不是东厂的,而是统领锦衣卫的大人。”

  “原来如此。”沈陵冷然地道:“反正厂卫是一路的,难怪谁也惹不起。”

  “你呢?”

  黑衣女郎突然问道:“你是什么人?”

  沈陵苦笑一下,道:“我读书学剑两无成,只好到处漂泊,四海为家,哪儿有差事我就暂时定居。”

  黑衣女郎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沈陵耸耸肩,道:“没有人,和你一样。”

  黑衣女郎泛起同情之,但突然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打算用这种话博取我的同情么?”

  沈陵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据实直说而已!”

  黑衣女郎似信非信地睨视着他。

  过了一会,才道:“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实话。”

  沈陵道:“姑娘在京师居住了很久么?”

  黑衣女郎道:“不很久,我原是南方人。”

  沈陵道:“我听得出你的口音。对了,姑娘贵姓芳名呀?能否赐告,以便称呼。”

  黑衣女郎摇摇头,道:“你不必知道我的姓名了,因为我们马上没有谈话的机会啦!”

  沈陵道:“原来如此。”

  黑衣女郎感到他的反应,有点异常。

  任何人听了她的话,一定会心慌意而追问下去,他却不是这种反应,可见得内中定有古怪。

  她惊讶地再行打量这个近在咫尺的年轻男人,但见他剑眉斜飞,眼若寒星,有一股沉稳自信的气度。

  沈陵这时也认为应该出本来面目了,甚至不妨突然出手拿下她。因此,他的态度显得十分从容镇定。

  他向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不肯赐告芳名,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只不知你为何如此打量在下,莫非你怀疑自己出错了价钱么?”

  黑衣女郎道:“我心中有一点疑惑,未能获得解答。那就是你的态度,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包括死亡在内,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沈陵道:“古来多少英雄豪杰有过视死如归的事迹,在下不怕死,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算不了奇怪之事。”

  黑衣女郎嗤之以鼻,道:“你能与那些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仁人烈士相比?”

  沈陵道:“为何不能比?在下干的工作就是舍身为国之事,与厂卫权之辈,难以两立。”

  “你是厂卫的对头?”黑衣女郎似乎并不十分吃惊。

  “不错。”沈陵淡然道:“假如你与厂卫有密切关系,不妨把我送去领赏。”

  黑衣女郎问道:“你真叫沈陵?”

  沈陵道:“是呀!姑娘难道不信?”

  黑衣女郎不答反问,道:“你既与厂卫是对头,为何不识魏二爷是统领锦衣卫的统领大人?”

  沈陵道:“锦衣卫的头子,照理说我虽不认其人也应当识得其姓名,但一来狄三娘等人行动诡秘,使我一时想不到锦衣卫方面也做出这般鬼祟神秘的勾当。二来魏涛没有说出名字,只说是魏二爷,我如何联想得到这魏二爷就是魏涛呢?”

  他说得颇有道理。

  黑衣女郎也不能不信。

  她皱起眉头,沉一下,才道:“那么现在你猜得出我是什么人么?”

  沈陵耸耸肩,道:“老实说,我猜不出来,而你行动之神秘,亦是早先令我没有猜出魏涛来历的原因之一。”

  黑衣女郎道:“我如果把你带回去,那时不管你是爱国志士也好,是卖国贼也好,你的命运遭遇都是一样的。”

  沈陵听她的口气,好像不想把他带回去似的。于是暂时打消出手之念。

  黑衣女郎沉了一阵,又道:“可是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擅自放了你。所以只好将你带回去差。”

  沈陵泛起了啼笑皆非之感,道:“你说来说去,还是不肯放我,说了等于白说。”

  黑衣女郎面色一沉,道:“我又没有答应要放你,你急什么?我爱怎样想那是我自己的事。”

  沈陵暗暗运聚功力,随时准备出手制住她。

  黑衣女郎如果知道这个年轻男人一身武功尚在的话,不但会震骇莫名,而且绝对不敢和他靠得那么近。

  她的面色突然由冰冷变回温和。柔声说道:“说句良心话,你是不是爱国志士,那是另一回事,但我却胆敢断定你是个很正派的君子。”

  沈陵讶然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黑衣女郎道:“这是因为我们靠得这么近,而你却没有一点失礼的动作。据我所知,你们男人总是喜欢占女人的便宜,哪怕是碰一碰也是好的。”

  沈陵道:“如果是在平时,我大概不会如此老实。可是目前在你掌握中,生死未卜,哪里还有心情占便宜呢?”

  黑衣女郎颔首道:“这话说得也是,但至少你蛮诚实,并不趁机承认自己是君子。”

  她既不放他,又不带走他,老是找一些话来说。沈陵觉得随时皆可身,因此他又决定暂不出手,先瞧瞧她究竟作何决定?

  黑衣女郎忽然四顾,轻声道:“又有人来啦!”

  沈陵一直都在运功查听,但却不曾听到任何声响。

  他不怀疑道:“真的?是不是魏涛那些人?”

  黑衣女郎道:“不知道,我去看看。”

  她一跃而起,在附近屋顶上转了一大圈,很快便回到沈陵身边。

  她轻声道:“不错,是魏统领派出来的高手,严密封锁了这一带,但东南方却有空隙,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作打算。”

  沈陵道:“姑娘带着我的话,恐怕很难逃得过锦衣卫那些高手的耳目。”

  黑衣女郎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放了你,让你恢复武功,与我一同逃出包围圈?”

  沈陵道:“并非全然如此,在下如果能恢复武功,就算你放我逃走,我也不肯。”黑衣女郎大惑不解,问道:“你不肯?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陵道:“在下身份秘密已,只要有法子出手,一定要拿下你。”

  黑衣女郎冷笑道:“你真是想得一厢情愿,我反正不会放你的。你刚才认为我逃不出对方的包围,我这就试给你看。”

  沈陵道:“在下有个万全之策,姑娘要不要听听?”

  黑衣女郎道:“你说来听听。”

  沈陵道:“据在下观察,姑娘似是有某种神奇功夫,能使人看不见近在咫尺的你,因此咱们与其逃走,冒暴形迹之险,不如以逸待劳,躲在这间屋子中以观其变,姑娘以为如何?”

  黑衣女郎摇摇头,道:“不行,我的障眼法功力有限,维持不了多久,假如对方停留稍久,就会被瞧出破绽形迹。”

  沈陵道:“但一静总比一动好些呀!”

  黑衣女郎道:“这屋子乃是专供守卫那条巷道之人居住的,本来所居之人很少。可是最近连续发生事故,连狄三娘在内,一共有四个守卫人员被杀及逃亡。如此一来,等于秘密外,以我推测,魏统领一定在他麾下高手中,选派多名前来看守,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延聘外人把守此巷。”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沈陵不能不服气。

  黑衣女郎又道:“魏统领麾下高手如云,随便派出七八人来此,那时我们想突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沈陵耸耸肩,道:“好吧!但在下还是认为你带着我逃走,实是不智之举。”

  “对方目前的封锁阵势,并不是以此屋为目标,因此我们仍有空隙可逃出去。”她那张美丽的面庞上,泛起讽刺的笑容:“你不是自命不怕死的么?何须左疑右虑?最多不过一死而已,你难道怕了么?”

  沈陵道:“话不是这么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牺牲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这与怕不怕死无关。你既然不把我送那座神秘后花园中,我便有活下去的希望,情势如此,我何必找死?”

  黑衣女郎道:“你先别太放心,我也是为势所迫,就算打算把你带回去,但魏统领那道封锁线甚为严密,任何人休想无声无息闯过。所以我暂时把你带走,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作打算。”

  沈陵直到现在为止,仍然对这个黑衣女郎的一切所知有限,甚至可以说是全无所知。在表面上,她应该是锦衣卫提督方面的人,才会居住于该卫的秘窟中。可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她又不像是魏提督方面的人,因为打从开始起,她就不曾考虑过将沈陵送还魏涛。

  这个团使沈陵更为好奇,极查个究竟,于是决定暂不自己并未受制之秘,仍然伪装下去,以便从黑衣女郎身上查探出真相。

  黑衣女郎把他背在肩头“唰”地跃上了屋顶。

  沈陵放软身子,任她施为,但觉此女轻功之佳,十分惊人,霎时已掠出十余丈之远。

  在黑沉沉的街道上,杳无人迹,沈陵从她飞掠的方向和速度上,晓得她乃是借各种建筑物的阴影掩蔽身影,所以忽左忽右,时快时慢。

  他上半身垂在她背后,虽是面向地面,并没有什么不舒服。但双腿垂在她身前,却有点不好受,一来她抓得很紧,几只玉指就像钢勾一般,使他感到疼痛,这也是由于他不能运力相抗,方有疼痛之感。

  二来他的大腿,在她前双峰上,传来软绵绵的感觉。在一个男人来说,这是要咬牙忍受,才不会动心献丑。

  还有一点亦使他心神不安的,便是石奇峰所赠的护身三宝之中,那口“碧血刀”由于尺寸短,所以他目前是在靴内,紧贴着小腿绑住。他怕黑衣女郎的手碰到刀子,而将其取去。

  这时黑衣女郎突然向墙角阴影一钻,将沈陵放下,让他站着,然后用自己身躯贴着他,遮挡着他的身形。

  她这些动作极快,转眼间已经完成。

  沈陵感到她的身躯的温暖和弹,心旌微,几乎想要伸手拥抱她。他当然不致于失去了自制力,所以想归想,却不曾伸手。同时也发现前面丈许处,出现了两道人影。

  现在沈陵已晓得她躲避的正是这两个人了,定睛看时,但见这两人一身劲装疾服,手持兵刃,动作矫捷,目光锐利,正向四面查看。

  有过上一回的经验,沈陵心知这两名锦衣卫高手,断难发现近在咫尺的他们,所以心中毫不紧张。

  果然,那两人查看了一阵,转身走开。

  黑衣女郎又背起他向前奔掠,穿过好几条街道,才停下脚步。

  沈陵道:“姑娘为何还不放我下来?”

  黑衣女郎道:“闭嘴!”

  语声中透出烦恼的意味。

  沈陵不予理会,继续道:“姑娘如果不让在下开口,等一会定必后悔莫及。”

  黑衣女郎听了虽然有点生气。可是又不敢完全把这个机智大胆的青年的话当作耳边风。

  她狠狠地道:“好,你说,如果是废话,我也叫你后悔莫及。”

  沈陵笑一下,道:“可是你得让我把话通通说完,千万不可半途下手。”

  黑衣女郎嗔道:“快说,你怎的那么罗嗦?”

  沈陵道:“第一件是在下突然内急,希望姑娘放我下来,容我找地方方便。”

  黑衣女郎道:“胡说八道,你不会忍一忍么?”

  沈陵道:“人有三急,皇帝不。你如果不让在下解决,等一会得大家身上都脏了,可别怨我。”

  黑衣女郎尽管气恼,但却不敢不予理睬,怕万一沈陵真的忍憋不住,岂非灾情惨重?那时就算修理他一顿,也是于事无补。

  她将他放下,怒声道:“快点。”

  沈陵道:“就在这儿么?”

  黑衣女郎道:“不在这儿,你还想往哪儿去?”

  沈陵苦笑一下,道:“好!好!就在这儿,但你得转过身子才行呀!”

  黑衣女郎跺脚道:“你管我转不转身,难道我还会偷看不成?”

  沈陵不再逗,小解之后,又道:“姑娘停步不前,显有踌躇之意,只不知何事使你犹豫不决?”

  黑衣女郎被他说中心事,怔了一下,才道:“我的心事不用你管。”

  沈陵道:“姑娘此言差矣,在下虽然是姑娘的俘虏,但目前情形却是与姑娘一致,都不想落在魏涛手中,咱们现在正是必须同舟共济之时,说不定在下的浅见对你有所裨益。”

  “你有什么意见?”黑衣女郎被他说动了。

  “姑娘究竟为了何事而踌躇不前?”

  “刚才那两个人,显然是奉命追捕的,因此我突然感到不安,因为魏二爷如果不是发觉我们刚刚逃走,怎会直到这时还派人追捕呢?”

  “姑娘所言甚是,魏涛定已发觉咱们逃走形迹,才派出人手追捕。”

  “假定他能发现我们的形迹,那么我们应该怎样逃法,便值得研究了。”

  “不错。”沈陵点点头道:“姑娘原先想带同在下投奔何处?”

  “我原本打算将你安置在一个朋友的家中,但现在却怕连累人家。”

  “既然如此,咱们不如连夜逃出城外。”

  “目前城门紧闭,如果等到天明,又怕锦衣卫封锁九城,再说我也不能走得太远。”

  “在下晓得何处可以偷越出城,而且所需工具齐备,因此出城之举,不必多虑。倒是你不能走得太远之事,难以解决。你为何不能走得太远呢?”

  “我在天亮之前,一定要回去才行。”

  “假如赶不回去呢?”

  “我可能会死在你手中。”

  沈陵一怔,道:“这话怎说?”

  “现在没有时间谈这个,到时你就会知道。”

  “这样吧!我带你到一个地方,等你看过之后,如果认为安全可靠,可先把我放在那儿,你可回去办你的事,你认为如何?”

  “那是个什么地方?”

  “是一座马厩后面的小屋子,向来堆放柴草杂物,据我所知,这间小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

  黑衣女郎沉一下,才道:“好,告诉我怎样走法?”

  沈陵说出方向路径。

  黑衣女郎颔首道:“那一带甚是荒凉幽静,人家稀少,我去过两次,果然是暂时藏身的好地方。”

  她又背起他向前潜行,走了一程,突然刹住去势。

  沈陵正要询问。只听黑衣女郎低声道:“别出声,左右两侧都有人。”

  沈陵头部倒挂在她背后,恰好还能向左右转动。

  一看之下,果然发现左右两侧的屋顶,都有人影晃动,而且从这些人影的举动中,可以看出他们正在作搜索的行动,心中不由暗惊。

  此刻,黑衣女郎突然从屋顶高处跃起。沈陵为之讶骇集,几乎出口问她何故暴出身形?

  黑衣女郎背着他翻过最高的屋顶,一直往前飞掠而去,转瞬间就出包围了。

  这一回毫无波折便到了城西南的荒僻处,黑衣女郎依沈陵所指,在一片竹林后面,找到那间小屋。

  她将他放下,返身便走,转眼间失去踪影。

  沈陵心中疑惑难解,想不通她为何如此放心走开。由于她的行动不合情理,因此他深信她一定另有玄虚。

  约莫过了一柱香左右,风声飒然微响,沈陵身边,又出现那个黑衣女郎,她的神情看来有点轻松。

  她向沈陵笑道:“我打算把你四肢都绑起来,放置于此屋中,你有何意见?”

  沈陵摇摇头道:“这样不大妥当吧?”

  黑衣女郎问道:“有何不妥?”

  沈陵道:“万一有人来到,见我这种模样,必然会大惊小怪,而惊动了那些搜捕的人。”

  黑衣女郎道:“你放心,普通人绝进不了此屋。”

  沈陵苦笑道:“你既然已决定了,为何又要问?”

  “因为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任你选择。”黑衣女郎笑道。

  “你说来听听。”

  “我原本想制你的道,但一天工夫下来,你必然会受到损伤。”黑衣女郎诚恳地道:

  “我现在准备用另一种方法,可使你绝对在我控制中而不致伤害你的身体,但这种方法,必须要你肯合作才行。”

  沈陵沉了一下,缓缓道:“好吧!我愿意合作。”

  “那就最好不过。”

  她边说边自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摆在地上,那是一盏特制的小灯台。

  她接着又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点黄体在盏内,并放了三灯蕊下去。

  沈陵看到这里,已知道灯盏内的黄体,一定是灯油,现在他所不明白的,就是这小小的一盏油灯,有何作用?

  黑衣女郎道:“相信你练有夜眼,你应该看到我取出的东西。”

  “我看到了,但却不明白有何作用?莫非你考虑到我怕黑,所以为我留下灯火?”

  黑衣女郎笑道:“你还不能使我如此体贴你,这一盏神灯,蕴含无穷妙用,你的心神将受制于神灯的火焰。

  同时并且是障人眼目使进此屋的人看不见你的人影,你只要能与我合作,包你毫无损伤。”

  沈陵知道这是旁门的法,前此他在风客冷青云的“清风庄”内,见过龙虎大法师施展妖术,自己凭着一股义烈之气,硬是迫得龙虎大法师不敢手,所以并不害怕。

  他微微一笑,道:“姑娘精通法术,因此言谈行止莫不奥妙难测,不过这种玩意,在下一向不大相信。”

  黑衣女郎沉了一下,道:“你不相信?那么早先我们不被魏二爷等人发现?其后有人追捕,但我还是很容易地身了,这些证据还不够么?”

  沈陵笑一笑,道:“话是不错,不过假如碰上心强毅,志行凛烈之士,这种玩意恐怕就不中用了。”

  黑衣女郎道:“我现在又不是对付忠臣烈士,你只要放心与我合作,担保你不受损伤。”

  沈陵突然以手扶额,道:“奇怪,我的头怎么突然痛起来?”

  黑衣女郎道:“是不是受凉了?”

  沈陵道:“我不知道,大概不是。”

  他加紧推两边太阳,眉头紧皱。过了一阵,他放下双手,紧盯着黑衣女郎,面色沉寒似水。

  他冷冷地道:“你好厉害,一直让我往圈套里钻,好在我醒悟得快。”

  黑衣女郎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道:“什么圈套你胡说些什么?”

  沈陵冷然一笑,道:“你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论武功论才智,都是上乘之选,可惜你用错了对象…”

  黑衣女郎急道:“你再胡说,我就将你绑起来。”

  沈陵道:“那你就试试看。”

  黑衣女郎道:“你以为我不敢?”

  说话之间,一跃而出,突然出手向他前大点去。

  沈陵屹立不动,健腕一翻,已抓住了她的手掌。黑衣女郎感到对方的五指宛如铁钳,痛的叫出声来。

  沈陵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你这是自讨苦吃,怨不得我冷酷无情。”

  他一面说话,一面内劲涌出。

  黑衣女郎顿时身子发软,一阵剧痛使她沁出了冷汗。

  “别…别这样用力,痛死我啦!”她痛得求饶。

  沈陵冷冷地道:“我要口供,你如不从实招供,我绝不饶你!”

  黑衣女郎道:“你要我供什么?哎…哟…好痛!我的手骨快碎啦!”

  沈陵冷声道:“我武功未失,你是否早已知道?”

  黑衣女郎迟疑一下,沈陵五指一紧,痛得她身子一抖。

  “是,是,你先放松一点。”她急忙道。

  “你最好乖乖从实招来,可少吃些苦头。”沈陵收回一点指力。

  “好,好,我告诉你。”

  她透了口气,道:“我的确已看出你不曾受制,并且还知道你是东厂的高手,本来我应该把你入敝处教主所居的园中,可是我还是没有这样做。”

  沈陵冷笑道:“你就算将我入你们的园中,我亦不怕。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不是东厂的鹰犬。”

  “你不是?”黑衣女郎讶道:“可是你和邵安波在一起。”

  “在一起就是同么?”沈陵不悦地道:“我现在还不是和你在一起,但我和你却是两路。现在,把你的来历供出来。”

  黑衣女郎道:“我是滇西神巫教的护法,你听过此教没有?”

  沈陵道:“没有,你与龙虎山的龙虎大法师可有关连?”

  黑衣女郎摇头道:“没有关连,不过他曾败在你刀下之事,我们同道都听说了。”

  沈陵正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黑衣女郎发急道:“我说的话如有一字虚假,愿任你处置,绝无怨言。”

  “好吧!姑且相信你。”沈陵道:“神巫教主是谁?”

  黑衣女郎迟疑了一下,才道:“她姓艾,名叫香芸,但人人都称她为艾神娘。”

  沈陵沉一下,又问道:“将你的姓名,以及你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从实招来。”

  黑衣女郎叹口气,道:“我也姓艾,单名娜。本来打算骗你与我合作,教你心中放弃抗拒之念,受我神灯所制,以后你就永远听从我的命令了。”

  沈陵道:“你们都姓艾,好像其中有点不寻常的关系。”

  艾娜迟疑了一下,道:“是的,她是我生身之母。”

  沈陵问道:“你为何用母姓而不用父姓?”

  艾娜道:“我不知道原因。”

  “你问过你母亲没有?”

  “我不敢问她。”艾娜怯怯地道。

  “你好像很怕她?”

  艾娜叹一口气,道:“是的,我自懂事以来,在记忆中从没有见过她的笑容。”

  沈陵沉思了一下,忽然放开手,并不说话。

  他只作了一个叫她离开的手势。艾娜惊诧集,一面抚阵阵疼痛的手腕,一面注视着沈陵,好像要看穿他的心意。她不相信沈陵是真的释放她,所以没有急急逃走。

  沈陵见她不走,剑眉一皱,道:“你最好趁我还未反悔之前溜走。”

  艾娜道:“你似乎真的放走我,为什么?”

  沈陵道:“你不必多问。”

  他说完这句话,便紧闭嘴巴,显然真的不打算说话。

  过了一阵,艾娜嚅嚅道:“你很厉害,一定是看准我不会逃走。”

  沈陵淡然一笑,道:“我虽然看穿你的不少诡诈心机,但本人一向很少杀女子,所以才放你逃去。”

  艾娜沉了一下,道:“我想知道,我在你心目中是个怎样的人?”

  沈陵轻描淡写地道:“你给我的印象不深,因此无法置评。”

  艾娜道:“你刚才说我心机诡诈,这大概就是你对我的印象了。但事实上我既不狡诈,亦不恶毒。”

  她泛起一抹动人的苦笑,指指地上的小灯,又道:“等到这盏神灯熄灭之时,你就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

  沈陵感到她的话中似有玄虚,于是向小灯仔细打量了一下。

  “盏内油量充足,至少还可以点上三两个时辰…”

  艾娜接口道:“不,此灯随时有熄灭的可能,但不是指油枯灯尽。总之,到时你就知道啦!”

  沈陵摇摇头道:“你们这种怪异行径,我没有兴趣听。”

  艾娜道:“你曾指斥我设下圈套,我承认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们前来此处之时,魏二爷手下高手搜捕的行动,却一点也不假,这一点希望你能相信。”

  沈陵道:“如果真的是他们追捕咱们,何以咱们一度暴身形时,他们未曾发觉?”

  艾娜道:“当时我施出敝教的一种遁术,所以他们全无所觉。”

  沈陵淡淡地道:“这样说来,假如你只要施展这种遁术,便没有人看得见你了?”

  艾娜道:“那也不一定,因为敝教的几种遁术,必须在某种条件下施展,方收奇效。我们刚才暴身形时,他们不是完全看不见影踪,不过在种种条件之下,他们所见的只是一只小小的飞鸟而已。”

  沈陵听了这话,稍为有点相信,心中之气也稍平。

  他的目光又转到地上的油灯,只见灯蕊的火焰,微微带着绿色,这种光焰使人看了有点不大舒服。

  艾娜又道:“我设下圈套的目的,是存心偏袒帮助你,并不是想加害你。”

  沈陵皱眉道:“你不是要利用这盏神灯,制取我的心神意志,使我成为唯命是从的奴隶么?”

  艾娜道:“我意思是说比起把你带回神坛去,此举实是有心偏袒,不让你受到更大的伤害。”

  沈陵微微动容,问道:“带回神坛又如何?”

  艾娜道:“如果带回神坛,你就不仅只成为行尸走而已。”

  沈陵又问道:“如果我受这神灯所制,仅是心神受制而已么?”

  艾娜点点头,道:“是的,而且由于你失去了个人的意思,一旦奉命出手,武功比之你现在还高出一倍。”

  沈陵寻思一下,觉得艾娜说得很有道理。

  他又问道:“你们神巫教中,有多少心神受神灯制驭的人?”

  艾娜道:“只有一个。”

  沈陵一怔,道:“为何只有一个,难道没有合适之人可用?”

  艾娜摇摇头,道:“那是因为这种神灯驭心术,有不少忌。例如你假如为我所制,那就只会听我一个人的命令。因为此术极多珍秘,除了教主之外,便只有我获得传授。”

  “是的。”

  沈陵道:“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们既然有此妙术,为什么不多几个人做你们的奴隶?

  莫非心神受制之后,还可能反叛么?”

  艾娜道:“那倒不是,而是此术施展之时,不但忌甚多,危机重重。并且还有一个困难,那就是受术人,必须神智清明,愿意合作,方可成功。万一不好,施术之人反而遭殃,动辄有丧命之虞!因此,如果不是遇上一个认为万分值得的人,谁肯轻易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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