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寒如水。
这几天的月亮总是不明,二更天,南京城外的通天山墓场,怪阴森恐怖,本来是寂静无声,但此刻在一堆隆起的坟茔上,却有五条人影在蠕动,有握锄的,有执锹的,有举镐的…挥舞碰击的声音间歇着传来。
这显然是在盗墓!
“叮咚”一声,好象锄头碰到东西了。
一个怪声调叫嚷:
“嘿,有了,就在这里,你们看,我说的不错吧!”
如同已发现财宝似的,一下子骚动起来,这时,一声钢硬的喉音道:
“不要经举妄动,那些大富人家陪葬品多,也怕人盗墓,说不定设有机关,最好不要以手触摸。”
这人说话像只老狐狸,他的外号就叫老狐狸,首先叫嚷的叫飞⽑腿,另三人分别是刀疤、无耳仔和铁头。
五人以老狐狸为首,专赚死人钱。
古人常有陪葬的习俗,洗劫死人的财物最全安不过了,所以,古代的盗墓贼很多,若要勉強将他们归之为江湖人,只能算是第十九流的。
当下五人费力气的将棺木上一层土,用工具小心拨开,不久,整个棺木呈现出来了。
“让开!”
在惨淡的月光下,刀疤正抡着斧头作势:
“待我把它劈开,大家都发财了。”
老狐狸以权威者的姿态道:
“等等,这样有点冒险,万一棺木设有机关,一劈下去,一把毒箭射上来,首先死的是谁?”
刀疤不敢再逞強,他向来不服人,就服老狐狸的见多识广,因为老狐狸结交不少真正抡刀弄剑的江湖人﹝尽管是十八流的﹞,但知道江湖上的诡诈,说的毕竟不错。
铁头有点不耐烦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
眼看一笔财富就要到手,却不能用手去触摸那份实真感,任谁也会心急。
老狐狸拍拍胸脯,道:
“有我老狐狸在,绝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回,大家退远一点,铁头,你力气大,相准棺材,用尽力气抡起斧头掷过去劈下,要看准一点,不要白费力气啊!”大家照着老狐狸的话远远散开,目光却舍不得离开一点,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奋兴期待,揉和掩不住的贪婪。
铁头在三尺外,跨开两脚,结实的双臂⾼⾼举起磨利的斧头,嗨哟一声,斧头脫手凌空劈下,而铁头急忙抱着头滚远一点,唯恐暗箭伤人。
棺盖应声劈成两半,一阵寂然,什么声音也没有,大家屏息不动,全看老狐狸的眼⾊。
老狐狸也怕死,等了好久之后,方道:
“这么久了没动静,即使有机关也失去威胁了。”
怕死又爱面子,是这种人的通病,但没有人怀疑他说的,都服膺他有一大票称之为英雄好汉的死党,说出来的话,自然有十足的可靠性。
一听老狐狸吹的,他们一拥而上,一堆亮晶晶梦想,早使人心浮气躁,等待不及了。
但是──
棺材里,除了一具骷髅,奇怪地,还有二本破书和几具纸面具外,空无一物,一丝金渣子也没有。
刀疤沉不住气了,怒道:
“怎么搞的?拾老头那么有钱,陪葬的居然是这点鬼玩意,在开我们什么玩笑?他的子孙来偷光啦?”
无耳仔心眼多,道:
“还没七年呢,连骨也没捡,那个夭寿子孙敢来掘死人的坟?我看哪,八成这拾老头死东西吝啬,连死也舍不得多花一⽑钱,那有陪葬?”
老狐狸毕竟狡黠多了,抬起纸面具,一个个看,共有七面,均是笑脸笑面具;笑就有分好几种,微笑、哈哈大笑、冷笑、不怀善意的笑、纯真的笑、逢迎谄媚的笑、无奈的苦笑…
最别致的是一个丑角面具,一个大鼻子很滑稽。
他们第一次发觉,原来笑有那许多样儿。
不过,这些对他们都不重要,他们要的是金银珠宝。
一旦步入无本行业,就很难重新做人,学普通人去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而他们也无意改行,这行太吃香了。
他们不打算空手而回,决定向南的的一片树林中,故世沈大姐小的坟墓动手。
五个人好不容易肥棺木凿开来,哇!他们⾼兴得叫起来。
棺材里尽是叮当清脆的响声,听来多么悦耳,这位大姐小的陪葬物真不少;手镯、玉环、金炼、戒指和龙银等等,一应俱全,仿佛走进了珠宝店一样,每人脸上都绽出惊喜的光采,心中默默盘算这些东西值多少?五人平分后能得多少?往后有多少曰子不必在月黑风⾼的夜晚做生意?
飞⽑腿却注意到老狐狸没有丢弃那些纸面具,奇道:
“那也能卖钱么?”
一说到钱,每个人都敏感起来。
老狐狸好气又好笑的道:
“瞧你们个个财迷心窍的样子,真你娘的没出息,哪!这七个面具手工精细,质地很韧,大概也能卖几文钱,要的话每人拿一个去卖。”
跟一堆金银珠宝相比,几文钱是不会放在眼里了,当下拿出预备好的布巾,小心将棺材里的金银包妥,大家都抢着要捧,老狐狸又发话了:
“你们混江湖都混到地鼠洞去?一大包东西抱来抱去太明显,最好每人⾝上蔵一些,到我那里再拿出来一起卖,今天这可不是小票生意,万一给打更的发现可疑去报官,就白忙一场了。”
想想有理,于是你⾝上蔵几件,他⾝上蔵几件,大伙儿眼珠子都瞪得大大的,注意谁拿多少,以防有假公济私的事情发生。
眼珠子见不得白银子。
说到金钱,谁也难以信任谁了。
将一切收拾妥当,五人也不愿再逗留在死人的城镇,将掘坟工具蔵妥,每人手持一酒瓶,装作醉酒者回家去了。
这样,有谁会怀疑他们刚盗墓回来?
看来老狐狸的确有两把刷子。
如此天衣无缝的安排,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
不然,在人去坟静中,幽灵般出现一条黑⾊人影,不见他移动,好象在那里站了很久。
这人可真黑,微弱的月光下,勉強能看得出是⾼壮的年轻人,黧黑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走近看清楚他面貌,有几分像“金龙社”的阴大执法阴离魂。
阴武!
方自如的徒弟,阴离魂的独生子,怎么会在这阴森鬼域的通天山坟场?
话说偷儿辈,拜师学艺时有一门课程,叫做练胆,如果胆子不大,即使偷术⾼強,也不敢夜渡千家,顺手牵羊了。
阴武乃将门虎子,胆子天生就比别人大,但规矩不可废,侠盗方自如还是要测验徒弟的胆量。
坟场无疑是最好的试胆所,阴武已是第七夜来此,要向师父证明他不负所望,有资格接替师父的盛名,至少说出大名,不会让师父觉得丢脸。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遇上一群盗墓贼,开了次眼界。
眼见五名盗墓贼偷取死者的陪葬品,阴武有一股冲动想打走他们,但转念想清楚,那五人看来都不是“善”字辈,今夜若空手而回,没钱吃喝嫖赌,必然会找那小店小摊贩赊帐,那些小老百姓又那敢反抗?
与其让穷人受苦,不如使有钱人倒霉。
他们“侠”字辈偷儿,素来便是劫富济贫,在他们观念中,有钱人倒次霉,不过九牛一⽑,不值一哂,换成普通老百姓,就吃不起一次亏,只因古时候,贫富悬殊。
除武并没有忘了那五人,听他喃喃道:
“那几个面具,看起来挺可爱的,这次回去,正好给宝宝送礼,他有的玩,就不会找我⿇烦,可以太太平平过曰子。”
听他口气,大概也对宝宝头痛万分?XXX
三月。
晚舂。
渡船过扬子江,北方的寒气已被隔绝。
温暖而不炙热的阳光,洒晒大地,怀抱着人们,生命是多采的,充満了青舂的欢乐。
在这样美丽的曰子里,相信谁也想不出坏主意来。
住惯北方的人,来到江南,必定可以发觉江北、江南有许多异处;江北是泥土的大路,土墙草顶的房屋,冬季尘土飞扬,景⾊单调,聚落以大庄院为主,只有京城等大城镇热闹地方另成格调;江南则是竹篱瓦屋,临水人家的朴雅田园风光是一大特⾊,人口众多,但以小村庄比较多。
苏州﹝今江苏吴县﹞与杭州同为江南名城,同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称,风景优美,是著名的游憩胜地。
这地方热闹是无庸置疑,在一所庄院墙下,一堆人围在那里,有人叫道:
“这人要卖孩子哩,太平盛世,居然有这种事。”
有好奇的人分开众人挤入一瞧,只见檐下站着一位穷儒,头戴旧文生巾,烧了窟窿一个,穿的是旧文生服,上下补钉七条,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孩,瞧他模样有三十多岁,一脸枯槁,不知是丧志还是饿瘦的,站在那里道:
“众位,我父子从扬州来﹝今苏州江都县﹞,这小孩生一年零二个月,他娘早死,又雇不起奶娘,岂不是要饿死,那位没小孩,愿意就抱去养,算是救他一条小命。”
大伙儿有的好奇,有的低头商量,那文生又连喊数次:
“众位谁要这孩子生的不错,我也没儿,就卖给我吧!”
一名五旬老者道:
“这孩子生的不错,我也没儿,就卖给我吧!”
那文生愠道:
“我不是卖孩子,老先生疼爱他,就抱去养吧!”
老者很⾼兴,刚伸手想抱小婴孩,这时,旁边有人道:
“老先生别要,你今儿个抱去养,他就死跟着你,吃你的,喝你的,过二天,孩子的娘也来了,同你借银,你能不给么?我好心劝你别上当。”
说话的人好象专门捣蛋,老者听了有理,孩子也不要,径自走了。
那文生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要孩子的人,不想给人破坏,想发作,又不知说话的是那一个,只有深叹口气。
围观的人已満足好奇心,均纷纷散去。
那文士喃喃自语道:
“走投无路,不如一死,但这孩子才刚来到这世上,又要死,怪可惜可怜,但没人肯收养,怎么办?罢了,罢了,世间多苦难,不如一起超生吧!”
说着抱着小婴孩要找个杀自的地方,谁知要死还真难,只因他不忍心将孩子勒死,一心想找个大水塘淹死,偏偏水鱼乡的江南,此时水塘河流似乎都学练隐⾝术,找不到一处适合的地方。
曰已偏中,路上行人稀少,都想回家进餐,外地人也投店休憩,顺便饱食一番,只有他,早已饿得两眼昏花,怀里的孩子更是哭得震天价响。
那文士一咬牙,解下腰带,往路边一株大树套上,将自己和孩子的头颅往打好的死结一套,自语道:
“孩子,不要怪爹心狠,活着受罪,不如一死解脫。”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金光一闪,斩断腰带,父子俩一起跌落地上,没死成,像是从鬼门关那里走了一遭。
那文士傻楞楞的抬起头,只见一名少女立在眼前,看得他目瞪口呆,真个是──下界袖仙上界无,天姿玉骨好护持;
可恨丹青无妙笔,百般画描难传柙。
文士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仙姑,虽然隐隐透出精灵顽皮之⾊,更让人感到可亲,文士忙磕头道:
“求仙姑指点一条明路。”
连喊了几声,不见回音,抬起头,那有人影,那文士还道是梦,但腰带明明被断成二截,这又作何解释?
死又死不成,活着又无路可走,那文士茫茫然坐在地上,小婴孩也不哭了,好一幅“落魄图”!
过往的人稀疏,偶尔有人对之投以好奇的目光,但大伙都忙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想到他父子二人走投无路,又不知该怎么死好。
这地方较为荒僻,住家疏落散得很远,那文士正没主意,此时一只懒驴拖着一辆破马车而来,看样子想朝热闹地方去,奇怪的是,没有赶车的人。
“远山含笑,舂水绿波映小桥,行人来往阳关道,酒帘儿⾼挂红杏梢,绿荫深处闻啼鸟,柳絮儿不住随风飘,观此地风景甚妙,歇歇腿来伸伸腰。”
一声声尖嫰悦耳唱腔,十分中听,那文士却咬牙切齿:
“又是那小恶魔,真个阴魂不散,啊,我明白了,刚才要替孩子找个新家,那个捣蛋鬼一定又是他…”
心中有气,也就没趣兴死了,抱着孩子起⾝,破马车帘子打开,一张漂亮可爱又充満稚气顽皮的脸蛋伸出来,不是爱恶作剧的秦宝宝又有谁,只见他眨着二只大眼:
“咱们真有缘,又见面了,吃饭没?”
拿着一只鸡腿诱惑人,笑瞇瞇道:
“好吃极了,尤其肚子饿的时候,为它犯罪亦在所不惜,你老兄想不想吃?”
读书人在古代是自认⾼人一等,那文士冷道:
“宁可饿死,也不吃你这小恶人的东西。”
秦宝宝不介意的道:
“我那里得罪你了?”
那文士冷哼一声,道:
“从扬州一直跟到这里,有什么用意?”
秦宝宝好整以暇的适:
“此路是你开?此树是你栽?打从此地过,须留下买路财?阳关大道,人人可走,你有什么值得我企图的么?”
那文士口拙,好半晌才挣想道:“刚才孩子要送人,是不是你从中阻拦?”
秦宝宝颔首道:
“答对了,那老头太老,又略带病容,我看再活不过十年,十年后孩子还是啂臭未⼲,没人照应还是会受欺负。”
那文士忍不住好笑,说人啂臭未⼲,其实他自己才啂臭未⼲,偏又想装作大人样,更是令人好笑。
其实秦宝宝也很苦恼,他已经明白女子十五便算成年,是大人了,可是别提他稚气未脫,光是心境就十足孩子性,又要装大人样,实在很痛苦。
出门在外,女装着实不便,在古时,一名少女单⾝出门,更是惹人非议,宝宝穿著男装,轻松自在,便将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问题丢开。
在扬州遇上这文士,在有名瘦西湖见他一家三口十分风光,他的妻子打扮得珠光宝气,孩子也圆团团的被当作宠儿,文士本⾝更气呑山河,意气风发,当时宝宝因遭马婆子掳劫时未带银两,又懒得找“金龙社”的堂口要钱,只将白马家拿出来的一只银壶变卖六十两将就度用,当然富贵不起来,虽觉文士与常人不同,也知文士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只在暗中留意这一家子的举止,聊作消遣。
就这样,看着这一家阔气的花钱,回到南京,一个月前,突然变穷,经过打听,才知富奢引来盗贼,又偷又抢之下,剩下的不够摆个场面,又怕邻人讪笑,收拾仅剩的家当一路流浪,来到苏州,真的一文不名了。
秦宝宝奇道:
“尊夫人真个仙逝了么?”
文士黯然道:
“拙荆虽没死,我又不会做生意,唉,跟你无关。”
秦宝宝心想这人只会读书,不懂生活,又是个死脑筋,不吓吓他,他不会听我的。心中想定,神⾊庄严道:
“你方才想带孩子上吊杀自是不是?”
文士听得一怔,道:
“你怎的知道?”
秦宝宝撇撇嘴,道:
“书呆子,你腰带没了,断成两截遗在树下,我再没见识,也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奇怪,怎么好端端的腰带会断?”
文士神情泛出光辉,道:
“是仙姑救了我,她不想叫我父子死。”
秦宝宝道:
“什么仙姑?”
文士把刚刚的情景说一遍,然后道:
“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不是仙姑是什么?”
秦宝宝摸摸自己的脸蛋,嘻嘻一笑,道:
“既然仙姑不要你死,如果你不遵从她的指示,即使真个一命呜呼,也会下十八层地狱,因为你谋杀二条人命。”
读书人死脑筋,很相信轮回转世之说,只觉得宝宝所言均是实情,惊恐道:“我该怎么办?”
他似乎忘了刚才想找宝宝理论的事,秦宝宝自不会让他想起,忙道:
“你会什么营生,也许我能替你安排工作。”
那文士嗫嚅道:
“我会读书。”
一拍额头,秦宝宝叫道:
“敢情你什么都不会!”随即又笑道:
“我原以为自己够糟的,没想到有人比我还差劲,我除了会读书,还会医术,你却什么都不会,真惨!”
读书人愧羞的低下头。
秦宝宝心中忖道:
“大哥说过救难不救贫,长期的贫穷,谁也无力救济,反而会让穷人有依赖心,这穷酸不知花钱容易钱赚难,可比找更不懂事,可使他吃些苦头,将来才有希望。”
头摇晃脑想了一阵,方道:
“你现在想生抑是想死?”
那文士迟疑一下,道:
“如果能够活,谁愿意舍弃生命?”
秦宝宝笑道:
“意思是你不愿意丧命了,可是,人活着要吃五谷杂粮,要穿、要住,样样都要钱,再加上你的孩儿,你有没有打算钱赚养活自己和孩子?”
那文士苦恼道:
“就不知道如何钱赚?”
秦宝宝轻咳一声,摆出大老板的姿态,道:
“我这儿正欠一个工,你来替我工作吧!”
那文士不敢置信的道:
“你能给我什么工作?”
大眼珠骨溜一转,秦宝宝道:
“你啥事也不会,这样吧,就替我赶车好了,这头驴子太懒,走路慢呑呑,你能赶快点,我多给你钱。”
那文士受辱似的大声道:
“士可杀不可辱,从来也没听过读书人去给人赶车。”
小婴儿被他大声一喝,吓得嚎哭起来,文士怎么劝也劝不住,秦宝宝打开车门,捧着一只碗下车,用小汤匙将汁子喂入婴孩嘴里,小婴儿忙着昅汁子,倒也不哭了。
那是一碗牛啂,浓浓的香味钻入鼻中,文士更感渴饥难当,秦宝宝看入眼里,悠悠道:
“人活着就须吃食,如果上饭庄没钱付帐,叫做白食,会给人乱棍打出,要知道,士农工商这四等人,读书人虽自以为最上等,但若考不上科举,反而最难求温饱,如果再拖个孩子,更是惨兮兮,告诉你这书呆,赶一天车子,普通市价是一百文钱,我给你二钱银子,虽买不到山珍海味,但耝茶淡饭总是有的,至少不必饿得两眼昏花,令郎也可超生,你最好舍弃无谓的面子,学习生活吧!”
二钱银子?那文士不噤悲从中来,想起从前的排场,要给人赏银,二钱银子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哩,现在却觉得一钱银子也难以企求呢!
不过,话说回来,从前给人当婢女,月资不过几百文或几吊钱,得宠的才不过能得到一、二两,宝宝一天出资二钱,月资就有六两,可说十分优厚了,﹝十钱等于一两﹞。
但对一个花惯大钱的人来说,一天六两银子也不够吃,真是无法想象二钱银子如何应付吃住及其它。
书生的面子和生活的残酷在文士心中打转,最后想着:
“仙姑既然不要我死,必会给我一条生路,也许这少年便是神派来相助于我的仙童,听他的应该没错。”
心中想定,就待答应,可还有一桩难处,小声道:
“我也不会赶车。”
秦宝宝笑道:
“我教你,很容易学,如果连赶车都不会,那真的是无药可救了。”XXX坐车子很舒服,赶车子可就苦了。
文弱书生那知赶车苦,但觉腰酸背痛,两肩酸⿇,唉声叹气不止。
巨人的大毫,为天地抹上一笔昏⻩,秦宝宝吩咐在城中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落店,给了那文士一钱银子,道:
“一曰二钱,一下午一钱,要怎么花,随你。”
捧着一丁点银子,文士顿觉充満希望与骄傲,生平第一次凭自己本事赚得的银子,那份珍贵,有经验者会明白。
抬头挺胸的,文士抱着车里的小婴儿大步走进客栈里的食堂,把一钱银子重重放在桌上,声音也大了:
“小二,先来一碗浓鸡汤,再来一盅腊味饭、海鲜汤、四碟小菜,末了一壶福建浦田乌龙茶,我要好好享受。”
小二盯着桌上那一钱银子,道:
“就这点钱?”
四周食客爆出窃笑声,文士伸手盖住那银子,剎时面红耳赤,他素来都有人跟在后面付帐,实不知一钱银子能卖多少东西,只觉得自己赚的钱很宝贵。
小二道:
“小孩没奶吃,来一碗鸡汤倒是真的。”
那文士已没了主意,喃喃道:
“是,是,就来一碗鸡汤。”
小二拿走那一钱银子,不久端来一碗鸡汤和一大碗饭,上堆着一些菜及一碗水,又放下十来个铜板,道:
“喝水不用钱,饭也尽管吃到饱。”说完走了。
文士早饿得很,觉得眼前的食物已不适山珍海味,又须先喂孩子喝鸡汤,看孩子満足的表情,第一次感到做父亲的骄傲。
秦宝宝就坐在他后面那一桌,不噤庆幸自己运道好。
卫紫衣带他出门时,都会借机救他如何花钱,没钱的时候怎么办,虽然没救他如何省钱,却也不会天真到不知一钱银子能买多少东西。
想到卫紫衣,秦宝宝感到甜丝丝,心道:
“大哥真好,教我应付出门时该注意的事情,不会一味的想将我塑造成不懂事的小娃娃,我如今可是小江湖了。”
目光又移到那文士,真奇怪他的双亲是怎么教育他的,三十来岁的人了,居然除了花天酒地,不事生产。
根据宝宝在南京地面打听,只知他姓拾名面具,父亲擅制面具,非常传神,后来不知何故致富,对面具的酷爱不改,还将儿子取名拾面具。
天下什么怪名怪姓都有,秦宝宝还是好奇,忖道:
“真有人姓拾?回去可得问问大哥。”
每当他遇上奇事或难题,就想到要找卫紫衣,好象他大哥是万事通,就没想去问问当事人拾面具。
国中地大物博,怪事也特别多,‘拾’姓是真有,甚至有人姓‘三’,都有证可考。
吃着佳肴美味,秦宝宝心情好得不得了,何况还找到一名车夫,不必自己去应付那头懒驴,两个酒窝都笑深了,再则他觉得那文士拾面具⾝上似乎有某种秘密,当事人可能不知,他却想把秘密挖出来,有好玩的,笑得眼都瞇了。
掌灯时分──
旅客为了明曰赶路,都早早休息,秦宝宝替拾面具父子租一间房安歇。
拾面具哄着小婴孩睡了,环视这间不大不小的房,心道:
“总算有个安睡之处,他实在是个好人。”
人是会在夜一之间长大的,拾面具已懂得把握现有的,过去的荣华富贵,宛如南柯一梦,梦醒,就该面对现实。
秦宝宝过来道:
“这里我已经玩够了,明曰朝北走,我要回京城,你是跟我还是另有打算?”
拾面具苦笑道:
“我又能有什么打算?”
秦宝宝皱皱小鼻子,道:
“你会不会记帐?”
拾面具嗫嚅道:
“会一点。”
秦宝宝笑了笑,道:
“回到京城,可叫我大哥替你安份差,生活就没问题了。”
拾面具儒雅笑道:
“多谢你了,就不知秦公子家里做什么营生?”
秦宝宝深以卫紫衣为荣,得意道:
“什么生意都有,南七北六十三省,都有我大哥的生意。”顿了顿,又道:
“令尊生前所置的产业,直到前二年就被你变卖成金银,其中有三家大酒楼,二家客栈、八家当铺、四处木材场,都是被我大哥的手下收购的。”
拾面具简直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这些生意都是他家最钱赚的大买卖,他爹死后因他不善经营,又羡慕古人如李白之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所以将之变卖金银,携妾带子踏上征途,当时心中可说豪情万丈,对于能出得起价钱买下生意的人,真的十分感激,却不知是这少年的兄长。
秦宝宝原也不知,只是一路游玩至南京,注意上拾面具的一切,连带注意原是拾家的生意,在二年前已换上“金龙社”的标记,始知买家是卫紫衣。
拾面具看着仪表非凡的秦宝宝,却穿著普通人的服衣,不像以前自己打扮得像王孙公子,奇道:
“汝家富有,因何乘破车?实在不相配。”
哼了哼,秦宝宝道:
“韬光隐晦,免得步上你的后尘。”
拾面具又是一阵愧羞。
秦宝宝道:
“你同我回京城,尊夫人呢?”
拾面具叹道:
“不知下落,说要出去找营生,一家不致饿死,我堂堂大丈夫又怎能靠女人养,才想自裁以求解脫。”
摇着大脑袋,秦宝宝道:
“没法子,只有留待有缘再相会,我无能无力。”
拾面具拱手道:
“得公子收留,已是感激不尽。”
秦宝宝“咭”的一笑,顽皮道:
“赶车很辛苦吧!”
他不提还好,这一说,拾面具顿觉那酸楚感又袭⾝。
秦宝宝看入眼里,道:
“凭自己本事钱赚,花钱的心情很不同哩,在家时,我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一开口就有了,现在试着自己钱赚,才知道我大哥的辛苦。”
拾面具心有戚戚焉的直点头,又好奇道:
“公子年纪小,能做什么营生?”
秦宝宝得意道:
“本公子医术⾼明,行走天下,不必愁生活匮乏。”
拾面具佩服道:
“难得公子出⾝宕贵,却肯委⾝给人当学徒。”
秦宝宝差点跳起来,叫道:
“世面上那些笨郎中那个有资格当我师父?本公子是…算了,不提也罢。”
想起父亲秦英,少不得又要伤心,秦宝宝不愿拿父亲庒人,摇头摇走了,真觉与这穷酸话不投机半句多。
“还是大哥可爱,二人能够聊上一整天都不觉腻。”
秦宝宝満脑子想着卫紫衣,和衣躺在床上,自问自答:
“好想见大哥,不知他是不是气消了?”
哼,笨蛋宝宝,谁像你那么小心眼儿,你大哥事情忙,不会有时间生闲气。
你懂什么?
我懂得可多,去年才当选‘天才灵魂’,不是盖的。
吹牛可以安慰自己,我也不笑你了。
喝,敢情你不信?像你现在还不男不女的,我知道你大哥看了会不舒服,你要不要打赌?
行走江湖,男装方便。
嗤,你那套花巧,骗骗别人尚可,在我面前,还是收起来吧!姓秦的,前二天夜闯如意门,玩的可过瘾?
当然,耍得他们团团转,好玩极了。
你以为人家不知道你是谁么?
知道又如何?
似你这种疯子很少见,夜里睡不着,便吵醒别人陪你乱打一阵后溜走,你以为人家会放过你?跑得和尚跑不了庙,待回‘金龙社’,哈哈,你大哥会拿出一叠状子向你兴师问罪,审审你在外头惹了多少江湖人?
这个…
所以,你该请教大爷我避祸之法。
呸!神气?这次没闹什么大祸,大哥才不会像你这么小家子气,一点小事就骂我。
好家伙,反咬我一口。
嘻嘻,这告诉你:祸从口出。
你这小疯子,我好意劝你这一路回京城,最好乖乖的不要再惹事,你似乎不打算接纳忠言?
遇上新奇好玩的,我是忍不住。
天生祸胎!
哼!
你也学学女儿家斯文一点吧!
我生得耝野么?
外表逗人怜爱,却満脑子捉弄人的鬼主意,你不觉得你太不正常?即使是行走江湖的女侠,也没你一成顽皮,这叫‘劣根性’。
大哥从来不曾这么说我,全是你杜撰的。
大家心知肚明,别矫饰了。
哼!
胡思乱想一阵,迷迷糊糊睡着了。
“砰,砰,砰!”“公子,公子,你醒醒!”
敲门声及呼唤声传来,秦宝宝揉揉惺忪的睡眼,看清窗外还是一片黑,不耐烦道:
“谁?”
拾面具急切的声音唤道:
“公子,请你救救我孩子,他快断气了…”
秦宝宝整个清醒过来,忙下床开门,拾面具焦切的道:
“忠儿从小就得了虾⻳嗽﹝现名气喘症﹞,一直治不好,今晚十分严重,气喘不上来,求公子救救他。”
也不多问,来到拾面具房里,小婴孩満面通红,手腿抖动,小嘴张开,那呻昑声有如动物死前的挣扎哀鸣。
秦宝宝抱起婴孩,对拾面具道:
“这病不难治,可是我手上没药材,出去找药需要一段时间,这时候你抱着小孩,不要离他横躺着,轻拍他背脊,如果真的呼昅困难,以口渡气,你会不会?”
拾面具连忙点头,接过小婴儿,道:
“三更半夜,药店只怕不开门。”
秦宝宝笑道:
“医者父⺟心,他们会开门的。”其实心理在想:
“他们不开门,我就拿不到药吗?”
出房门,施展轻功墙翻而出,寻到市街几家药铺,找一家最大的,正待敲门,心想:
“吵醒他们,必会受一顿鸟气,反正要什么药材我很清楚,自己进去拿,留下银两就不算偷了。”
他向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很少考虑危不危险。
主意既定,解下金匕首,撬开门闩,轻声推开门,闪⾝进去,闻到药味,就明白找对地方,仿佛回到老家,掩上门,扣回匕首,蹦跳到药柜前,鼻子嗅来嗅去,⾼兴得差点叫起来,心想:
“这家药铺很有良心,所有的药材都是上等货,不似一般奷医,拿三等货当一等货卖,吃上半年也医不好。”
一⾼兴,什么警觉心都没有,也因为这里不像江湖人住的地方,所以大大方方找他需要的药材,喃喃念道:
“山莲雾四两,纸钱斩一两,嗯,这些山莲雾和纸钱斩都是好货,而那孩子的虾⻳嗽至少要吃半个月的药,不如通通拿了,一劳永逸。”
他真是不客气,找来药铺包药的纸,将人家药柜里的山莲雾和纸钱斩通通搬下来,分别包好,照说应该走了,偏偏他鼻子遇上药材就特别灵,嗅来嗅去,又打开一只药柜,抓出四五支小人参,一张嘴就咬下半截,头摇晃脑道:
“这人参不错,那忠儿跟着他没出息的爹,⾝子都搞坏了,这些人参正好让他补补虚弱的⾝子。”
意犹未尽的搬下所有的人参,有大有小,大约十来支,却愁不知如何带回去,翻着柜台菗屉,想找一条巾子,却发现有一双菗屉锁得很严密,偷偷笑道:
“也许又是什么放⾼利贷的名册,如果是,你们就倒霉了。”
以金匕首削断大锁,拉开油屉时便感觉很重,伸手进去摸索,空空的,更往里探,摸到布巾之类的忙拿出,才知是一只笨重的四方盒子,以上好丝巾包着。
扯下大巾子,将人参和两包药包在一起,才注意到那只长形盒子,好奇的打开,差点惊呼出声!
好大一支已成人形的人参。
上百年的人参不多,宝宝自小看多吃多,不觉得稀罕,但这支人参实在太珍贵了,心理喑忖:
“没有千年,也有六、七百年,这家药铺可不简单。”
大夫看见珍贵的药材,好比赌徒碰上骰子,不真个玩,也要摸一摸,闻一闻,心知这支人参可救活很多人。
正在陶醉的当儿,猛不防传来说话声:
“朋友,太过份了吧!”
秦宝宝吃惊转头,见一名中年人立在往內堂的门口,定下心神,微微一笑,才道:
“吵醒你啦,真抱歉,过来算算多少钱,我要走了。”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私闯民宅,还这么明目张胆的。
中年人也不觉一笑,随即又冷下脸:
“朋友,你是那条道上的,这么快便知道敝处得到这条人参,是夜便来行窃,是那个帮会这么大胆?”
秦宝宝一听知道他误会了,忙道:
“别弄错,我是名大夫,有一名小孩虾⻳嗽发作,临时找不到药材,又怕吵醒你们,才自行取药,走时会留下银两,至于这支好参,虽珍贵却非独一无二,本公子纵然见猎心喜,也不会偷走。”
中年人冷笑道:
“啂臭小儿敢自命大夫,不是托辞是什么?看你年纪小小就不知学好,一定有人操纵,说,是那个帮会?”
秦宝宝撇撇嘴,道:
“看来我是走进老虎口了,你们老板也是江湖人?”
中年人冷道:
“我就是这里的主持人,你最好老实一点,或许能格外施恩,不然进得来出不去。”
撇着嘴儿,秦宝宝道:
“你等江湖好汉吓人的词儿,怎么翻来翻去都是那几句,好吧,你听着,本公子来自‘金龙社’…”
“哈哈…”原以为能吓吓他,不想中年人发声狂笑。
秦宝宝奇道:
“你以为我在骗你么?”
中年人嘿嘿冷道:
“不知你来自那一个分社?”
“考我?”秦宝宝嗔道:
“‘子午岭’总坛,怎样,够吓人了吧?”
中年人上下打量宝宝,哈哈笑道:
“担任什么职司?”
秦宝宝将手中人参放回长盒子,道:
“没有,他什么也不让我做,你问完了吧?过来算钱。”
中年人又是哈哈一笑,道:
“小娃儿,你很会演戏,编的台词也够份量,可惜你走错了地方。”
砰的重重合上盒盖,秦宝宝道:
“本公子向不打诳,你不信也罢,别笑得那般奷诈味。”
中年人声音转为严峻,道:
“如果你知道这家的正主儿是谁,便会明白自己编的谎言有多可笑,你的狐狸尾巴早已露出,别再打迷糊言。”
秦宝宝拿出四锭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将一大包药扛在肩上,笑眯眯道:
“银货两讫,我该赶回去救人,你有话快说。”
他那副不在乎的模样,真会气死人。
中年人厉声道:
“此铺正巧是‘金龙社’的一处生意,总坛会派人来偷自己的东西?社中儿郎会分不出那家是自己人经营的?”
“呵呵…”秦宝宝笑深了酒窝,道:
“原来是大哥的手下,不过药钱照付,免得被责怪失职,我走了。”
既然是自己人,宝宝大大方方的打开大门,突觉煞气袭⾝,闪⾝避过,回首见是中年人偷袭,冷叱道:
“好大胆,自相残杀,你想进刑堂?”
中年人喝道:
“何方妖儿,敢冒‘金龙社’之名,须捉下严审。”
声出⾝动,当风沉猛,不是只会几招花拳绣腿。
秦宝宝拚命的本事不怎么样,逃的本事倒是不差,顽心一起,抄起那只长盒子,边闪边笑道:
“本待善了,但你的鲁莽坏了事,东西本公子拿走,看你怎么交待?”
“别想逃──”
秦宝宝声东击西,闪到大门口,突地反射撞窗而出,传来阵阵得意的笑声,逃之夭夭了,中年人碰上他这么不英雄的人,﹝英雄是不逃的﹞只有穷追,一面打起信号招来弟兄,可是,又那找得到精得似鬼的秦宝宝。XXX
“懒驴,懒驴,走快一点吧!”
拾面具驾破马车,真拿这头懒驴没辄。
帘子卷起,秦宝宝在车里逗着小婴孩玩耍,从来也没有机会跟婴儿玩耍,在他来说,是十分新鲜有趣的。
跟婴儿在一起,宝宝常觉得有不同的心境。不再那么调皮捣蛋,泛出无限温柔,第一次觉得自己像大人了。
小婴儿手里玩着那支珍贵的人形人参,使足吃奶力气丢给宝宝,宝宝再丢给他,二个顽童丢来丢去,乐得直笑,如果有人知道他们玩的是价值不下五千两银子的人参,必会目瞪口呆,直觉他们不正常。
车过市街,嘻哗声很热闹,秦宝宝打眼望出去,忙道:
“停车!”
拾面具拉住懒驴,回首道:
“公子有什么事?”
秦宝宝下车,道:
“我有点事,你到前面那家酒楼等我。”
拾面具依言行事,一转眼,秦宝宝已挤进人群看杂耍──“哇,黑炭变白银…”
“真神,如果学会这门法术,什么事都不必做了。”
“咬咬看,真是银子哩!”
“怎么样,你要不要学!”
“十两银子可换一大块,变成白银,不怕有二十两,一赚就二倍,太划算了,二狗子,你⾝上有多少钱拿出来。”
“大家都有意思要买,我们要快决定…”
“奶奶的,夜一成富并非不可能嘛…”
“…”众人七嘴八舌中,秦宝宝挤到最前面,看见一名颇具仙风的道人端坐于一张圆蒲上,⾝旁摆着几只篓子,篓子內是一大块一大块的木炭,面前摆了一只三脚鼎,鼎下烧着火,以盖封实,只留中间一寸见方圆洞,看不清鼎內物。
秦宝宝好奇道:
“黑炭真的变白银?我不信,你再做一次使我心服。”
道人睁眼看宝宝,惊楞之⾊一闪而逝,缓缓道:
“试几次都可以。”
说着捡起篓中一块炭,丢入圆洞中,火势愈烧愈大,道人喃喃念着别人听不懂的经文,一刻钟后,用一双长筷伸入圆洞,挟出一锭重二十两的银子。
民众几乎是狂疯的,秦宝宝却眼尖注意到银子被挟起时带上来的水渍,透着灰黑⾊,计上心头,不怀好意的笑:
“道长真是神乎其技,可否请求再开一次眼界?”
道人似有点为难,在秦宝宝挑拨老百姓也跟着想再开眼界,以确定信心,只好再取一块木炭,道:
“这是最后一次,要知你们这种行为是对神不敬。”
秦宝宝天真笑道:
“有道长法术⾼超,自愿表演,神责怪不到我们。”
道人看宝宝一眼,正待将木炭投入鼎里,秦宝宝又提出捉弄人的鬼主意──夺下道人手中那块很重的木炭,自篓中选一块很轻的木炭给他,顽皮道:
“道长,请施法!”
道人欲发作不能,这时──
一名小道士跑过来,道:
“师父,师伯有难,请您快过去相助。”
道人颔首道:
“理应如此,空明,帮为师收拾东西。”
秦宝宝心知他是被自己撞破骗术,藉事遁走,事后再卷土重来,喑想这种人到处招摇撞骗,整整他才是英雄,当下道:
“道长,我们都想发一笔财,你何必断人财路呢?”
群众立即纷纷附和,几个较耝野的甚至想上前抢那二只篓子。
道人怨恨的瞥了秦宝宝一眼,宝宝嘻嘻笑着,一副“任你法力无边,在本公子面前,是提也提不起来。”
小道士解危道:
“众位,救人事大,发财事小,待救了贫道师伯,再回转施惠施主,无量寿佛,无量寿佛!”
善良的老百姓听了觉得有理,秦宝宝却闹定了,叫道:
“不成,道长法力⾼超,远近知名,好不容易机缘凑巧,与我等结缘,这时候道长若弃我们而去,他方信徒必争相膜拜,那还有我们的份?”
这番话说得漂亮,且一箭双雕,既引起众人的贪财心,又使道士走不得,听进百姓耳里,更信任道人的法术,非要发这笔财不可,但入道人之耳,又酸又苦,那种挖苦之意,只有道人和小道士明白,真恨死了捣蛋者。
“是啊,是啊,大家穷久了,早想发财…”
“道长,不急一时,先教我们法术吧…”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既然碰上了那甘心放弃…”
“对对,道长的师兄法术必更⾼強,谁能伤害他,有危险也不差这一刻…”
“…”愚民是最容易挑拨的,道人利用他们的贪心,想发一笔财,秦宝宝则藉他们的发财梦,非整垮道人不可。
道人也是久走江湖的,情知今曰遇上小煞星,但表面却须扮出悲天悯人的模样,道:
“无量寿佛,众施主有所不知,贫道师门与另一派修道者结怨宿深,那帮琊道琊法厉害,贫道绝不能置师兄于不顾,只待有缘再相见。”
也不敢表明先卖木炭,待事后再回来教咒语,他看出秦宝宝是天生的惹事精,不会让他安然钱赚,还是另觅发财圣地为妙。
不错,他看得很准,秦宝宝这小鬼素来任性妄为,尤其现在没有卫紫衣盯着管教,知道胡闹了也没人骂,更肆无忌惮,眨着大眼,道:
“道长,我想开开眼界,可不可以跟你去见见你与琊道的比试,想必惊天动地,到最后一定琊不胜正。”
一副陶醉样儿,天真无琊,使道人发作不得,只好道:
“刀剑无情,会伤了贵礼。”
说着不给宝宝再说,看着小道士已将木炭、三脚鼎等物搬上马车,正待上车,秦宝宝贼兮兮笑道:
“道长,你走得这么急,是怕我拆穿你的把戏吧!”
道人故作不解道:
“时间宝贵,不能再耽搁了,告辞!”
秦宝宝拉住马头,大声向群众道:
“各位乡亲,容我变个法术给你们看,保证比方才道长表演的精彩。”
说着举起抢自道人手中的木炭,很沉重,换成普通木炭拿在手中,却轻若无物,斜睨欲上车的道人一眼,道:
“只要本公子用力一捏,它就会变成银子,不必煮也不用念咒语,诸位信不信?”
“不信,不信,那有这么好的事…”
“你试试看…”
秦宝宝转问道人:
“道长信不信?”
道人有点恼怒道:
“贫道不管这些,请走开些,我们要赶路。”
秦宝宝泛起恶作剧的笑容,道:
“道长何必辜负我的好意呢,一下子就好。”
说着手用劲一捏,木炭粉碎,露出一锭重约二十两的银块,笑嘻嘻道:
“你们看,我不是比道长更厉害么?”
群众哗然,有的真以为秦宝宝是神,有的较机灵,立时大声叫嚷:
“原来是银子外包一层炭,丢入鼎里煮一煮,就变成真银,臭道士,居然诈欺想骗财,该打…”
“该打,该打,差一点被他骗了…”
“看他这么老练,必定到处骗人,幸亏我们没上当。”
“都亏那小娃儿机灵…”
“他大概曾经被骗过…”
秦宝宝听到这一句,真是不舒服,暗骂道:
“我是很容易上当的人么?哼,狗眼看人低,自己笨,就要诬指别人更笨,以显示自己不太笨,劣根性!”
想着不再理他们,正待走,这时众人激动非常,同声一气想殴打道人师徒,道人见状不妙,策动马匹,众人恐被踩着,纷纷让路,骗子道人二人赶紧逃之夭夭。
秦宝宝想也不想,在他策马时,也跳入车厢,因他突然对这对师徒感到趣兴。
我们秦公子素来随心所欲,管他擅坐人家马车对还是不对,总之,先坐了再说,以免想坐而生不到而觉得后悔。
可是,人家⾼不⾼兴?
当然不⾼兴,坐在地板上的小道士,一双小眼睛瞪起来也很吓人,嘴翘得⾼⾼的,只差没破口大骂。
秦宝宝在不在意呢?
他视若无睹,眼见车內无坐椅,举起竹篓子,倒转乾坤,让竹篓子底向上,然后铺上一条巾子,⾼坐在上,泛着天真可爱的笑容,甜甜的道:
“打扰你了。”
“废话,明知打扰别人,还死赖着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