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快意恩仇
说到这里,禅杖突然向空一挥,喝道:“八部天龙,十八护法听着,这二人假冒本寺慈善、苦善二位长老,连手中持的法牒,也是假的。他们就是魔教余孽乔装而来,大家不可上当,还不列阵把他们拿下?”
他这一着颠倒黑白,果然高明得很,在场之人,自是全都深信不疑!
假裴元钧大笑道:“大师说得极是,魔教中人,诡计多端,老夫差点受骗了。”
少林寺八部天龙、十八护法弟子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听裴盟主这么一说,证明眼前的慈善、苦善二位师伯果然是魔教贼人乔装的了!
本堂住持既已发出了列阵信号(禅杖向空挥起),十八护法弟子各自挥起禅杖,一下列成了“罗汉阵”把慈善、苦善二位大师团团围住,八部天龙同时一阵锵锵剑鸣,长剑出鞘,站在十八护法弟子的“罗汉阵”外,形成了两圈包围,这是少林寺中最具威力的阵法,叫做“天龙罗汉阵”专门对付特级高手之用。
假裴元钧大笑道:“二位现在还有何说?”挥手一掌朝苦善大师拍了过来。
苦善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道:“盟主不可轻信人言。”
他口中说得还算婉转,举手封出,却用了全力,但听“蓬”然一声,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武当清尘道长行上一步,说道:“盟主请退,此人交给贫道好了。”
“锵”!从肩头撤下长剑,目注苦善大师,喝道:“朋友不用再假惺惺了,如肯听贫道相劝,此时束手就缚,还来得及,否则咱们在兵刀上分个胜负,亦无不可。”话说得很大方,手中长剑出鞘,却并未稍停,嘶然有声,一剑横扫而出。
他这一出手,二十五名武当弟子,也一起跟着围了上来。
慈善大师沉喝道:“少林弟子,如何违抗方丈法旨?”
智善大师大喝道:“魔教贼徒,尔等诡计已被贫道识破,还敢大言不惭,假冒本寺长老么?”手中禅杖起落,一招“直捣黄龙”“呼”的一声,朝慈善大师直捣过来。
他禅杖方起“罗汉阵”也及时发动,十八护法灰影闪动,十八支禅杖象排山倒海般从四面八方攻到。
慈善大师迅快收起玉牒,手中禅杖朝前架起,沉喝道:“少林弟子速速住手。”
智善大师大笑道:“你已落入本寺‘天龙罗汉阵’之中,除了束手就擒,多说无益。”
手中禅杖连挥,急攻而出。
他自然知道慈善大师是少林戒律院住持,戒律院执掌的就是少林寺的清规。
在全国各大丛林(寺院)执掌清规,都不是难事,惟有少林寺戒律院的住持可不好当。
这是因为少林寺僧侣,个个都会武功,万一他生倔强,不听你这一套,你就得把他制服。
因此少林寺戒律院住持,不但要武功高强,而且还得研专门克制本寺各种武学的功夫。
慈善大师主持戒律院,已有二十年以上,少林“天龙罗汉阵”对付任何强敌都游刃有余,但未必能困得住他。
智善大师这一轮急攻,用意也就在此,他希望在“罗汉阵”发动之初,十八支禅杖击之下,由他来住慈善大师,使对方无暇兼顾,只要把他困住,总有措手不及的时候,自己就有可乘之机了。
慈善大师看他禅杖挥舞,使出来的居然是本寺“降龙伏虎杖法”丝毫不错,功力深厚,竟也不在智善师弟之下!
心念方动“罗汉阵”中正有三支禅杖扫击而至,当下右手一抬,使了一招“河岳云”把三人退,左手一掌,朝智善大师禅杖上击去。
他这一掌使出“般若禅掌”乃是少林寺掌法中最厚重也最厉害的一种掌功了,但听“呼”的一声,智善大师攻来的杖势,立被掌风撞击出去。
“噹”“噹”“噹”…一阵密如连珠的金铁击撞之声,连响了十八声之多,他在退智善大师杖力之后,又一杖横扫,封开了十八支围攻过来的禅杖。
智善大师手中禅杖虽被震出,但他左手乘机劈出一掌,朝慈善大师袭去。这一掌有如巨斧劈山一般,劲势威猛无俦!
慈善大师左掌一挥,硬接他的掌势,但听蓬然一声,双掌交接,智善大师被震得脚下浮动,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慈善大师在一掌接实之后,突觉一缕寒劲气,由掌心渗入,心中不觉一凛,忖道:
“此人居然练成了旁门功‘掌中针’!”口中大喝一声,左手不收,又往前劈出。
就在智善六师发动“罗汉阵”的同时,无双剑女李无双也锵然掣剑,朝茅山道士逢千里一指,叱道:“逢千里,你方才不是叫过阵么,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李无双剑下,走得出几招。”
逢千里阔剑一扬,大笑道:“你是白衣门一代宗师,贫道也是茅山一派的掌门,但咱们也可以说都是野狐禅,算不得什么名门正派,正好较量较量。”
李无双手创白衣门,门中规矩极严,每以虽非正派,亦属名门自居,听他出言不逊,早已气得脸色铁青,不待他说完,口中一声清叱,长剑一挥,疾快刺去。她这一剑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厉惊人!
逢千里自然识得厉害,脚下连换三个方位,然后震腕抡剑,避开对方剑势,还击过去。
片刻之间,两人剑光如电,越打越快,李无双“千手剑法”剑光纷披,缭绕如百匹白练,令人眼花缭。茅山道士逢千里剑法古拙,和李无双恰好相反,但也毫无破绽,对拆了五十余招,依然无分胜负。
茅山道士剑势凝重,虽能挡住李无双快捷无伦的“千手剑”但他自己心里有数,自己只能挡得住对方的攻势,无法出空间来反击,时间长了,无形之中,就会屈居下风,心头自然不住暗暗焦急,左手不觉探怀取出“摄魂铃”来,口中随着大喝一声,阔剑骤然一紧,左手摇铃也随着响起一片铃铃之声!
铃声乍起,李无双不一怔,心神随着为之一,立时心生警惕,暗道:“这茅山道土使的明明是魔教的‘摄魂铃’!难道他会和魔教有关?”
要知李无双昔年原和云里观音同门,后来转投到峨嵋派白衣庵清静老师太门下,对魔教中的一些门玩意,自然耳能详。此时眼看茅山道士竟敢以术惑人,心中不暗暗冷笑,故意剑势缓得一缓!
茅山道士不知是计,还自以为得手,他一连向李无双攻出八剑,接着阔剑一震,铃声大响,剑上也同时撒出万点寒星,飘洒而出!
李无双就在等待他全力进攻的机会,因为只有在全力进攻之际,才会漏出破绽来,高手过招,只要有一点漏,就可授人以隙。
李无双气飘身,向后闪退数尺,茅山道士当然要乘胜追击,铃声、剑光,如影随形而上!
突听李无双一声清叱,剑光暴长,紧接着就是茅山道士—声凄厉的长嗥,铃声乍停,寒星消散,李无双一支长剑从他左肋横穿心之后,已经收了回去。
慈善、苦善大师被智善大师颠倒黑白,指为魔教妖人所乔装,武当清尘道长就借题发挥,仗剑而来,接替假裴元钧和苦善大师动上了手。
苦善大师一柄禅杖使出来,正是少林寺名震天下的“降龙伏虎杖法”以最具威力的杖法,加上六十斤重的镔铁禅杖,威势自然沉猛无比,何况对方使的只是一柄长剑,剑是属于较轻的兵刃,当然更不能和禅杖相提并论。
但这位清尘道长虽然是个冒牌货,可是从他手中使出来的武当“太极剑”却是功力湛,丝毫不假。剑势连绵,一剑一圈,去来悠然,看起来轻飘飘毫不着力,这正是“太极剑”
以意使气,以气驭剑的奥之处。
天下武功,百派杂陈,但真能领袖群伦,成为武林中泰山北斗的,也厥惟少林,武当二派而已!“降龙伏虎杖”和“太极剑”正足以代表两派的武学,因此剑光、杖影,劲气流动,使得二、三丈之外,犹得人无法立足,看去凶险异常,实则铢两悉称,难分轩轾!
就在此时,突听半空中响起焦雷般一声洪喝:“大胆孽徒,竟敢违抗方丈玉牒法谕?”
一道人影,宛如天马行空,划空往少林“罗汉阵”中飘落!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罗汉阵”中十八护法弟子,立时有两人被飞摔出去。
原来少林“罗汉阵”本来只有十六个人,(古时狮子国有位高僧对信徒说法:“佛命十六弟子降世,普渡众生。”即是十六罗汉,我国画史上梁朝的张僧繇、唐楞伽,宋代西金居士画的也都只有十六罗汉。)后来不知什么人加了两个罗汉上去,成为十八罗汉。(苏东坡曾有十八罗汉赞,大家才以讹传讹,有了十八位。)
少林寺罗汉阵为了这个缘故,也不得不加添两个人进去,故而要破“罗汉阵”也必须先把这两个后添进去的和尚制住,才能腾出空间来。这道理慈善大师当然也知道,只是他被智善大师住了,一时还腾不出手来,所以仍在阵中和智善大师困斗。
双方动手,还不百招,智善大师虽是假冒之人,但他一身武功极为湛,同时又受了“罗汉阵”十八弟子的牵制,慈善大师纵然主持戒律院,被称为少林第一高手,一时之间也不易很快就能得手。
但此时喝声入耳“罗汉阵”两名和尚突然飞摔出去,其余十六个人方自一怔,连对方人影还未看清,突觉一阵奇猛无伦的袖风,疾卷过来,十六个护法弟子和站在外围的八部天龙宛如木排一般,依次全被摔了出去。
假裴元钧不由一惊,沉喝一声:“什么人敢和少林寺作对?”
但见一个高大人影,快若旋风,一下欺入慈善大师和智善大师两挥舞的禅杖之中,一把抓住智善大师衣领,居然把武功湛的智善像老鹰抓小一般提了起来,猛地往地上摔去,洪喝道:“孽障,尔究是何人?”
他这一摔,何等沉猛,智善大师哪能有挣扎的余地“砰”然一声,摔到地上,几乎已把他一身功力全震散了!
慈善大师耳中听到喝声,已知是师叔金罗汉静大师到了,慌忙弃去手中禅杖,合十躬身道:“弟子慈善叩见师叔…”
金罗汉静大师当真有如金刚一般,巍然站在“罗汉阵”中,洪声道:“你不用多礼,快去看看这假冒智善的是什么人?”
这时十八护法弟子和八部天龙纷纷从地上爬起,才认出来人竟是罗汉庵住持师叔祖金罗汉的佛驾到了,一时吓得面无人,赶忙跪下叩头道:“徒孙给师叔祖叩头。”
金罗汉穿着一件宽大黄僧衣,洪喝道:““尔等连真假都分不出来,岂不该死?统统给我起来。”
这边金罗汉以一双大袖震飞“罗汉阵”的当儿,草坪前同时响起了一声清朗的:“无量寿佛!”
但见由四个青袍佩剑、手执玉拂的年轻道人前导,后面跟着从一片紫竹林中像行云水般走出三位道长。
当前一个身穿蓝布道袍,发绾白玉如意簪,缀红黑双鱼的“太极图”生得童颜鹤发,白髯飘,年在七旬以上的老道长。
蓝袍前后缀“太极图”的,武林中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当掌教清华道长。
稍后两人,左首一个生得貌相丑怪无比,鼻梁中断,右眼已瞎,双脚自膝盖以下,竟是一双灿然发光的铜脚,他正是铜脚道人。
右首一个是黑髯垂,面貌白皙的蓝袍道人,则是武当三子中的老三清磐子。
最后则是随侍清华道长的两名道童,一个手捧武当镇山宝剑黄穗古剑——“真武剑”
一个手捧一柄白玉为柄的“太极拂”这是武当掌教的法器。
裴元钧刚刚看清破少林“罗汉阵”的是少林寺最难惹的金罗汉静大师,如今又见武当派掌教清华道长也同时出现,心头猛然一震之后,嘴角间却不飞起一丝冷峻的笑容,表示他依然有恃无恐,或者…这样也好,三件事可以并作一场解决了!”
在清朗的一声道号中,武当掌教清华道长已经走到花圃,朗喝道:“二师弟住手。”
假裴元钧此时只得趋前一步,呵呵笑道:“兄弟真不知静大师和清华道兄也会亲自莅临。”
清华道长依然含笑答礼道:“盟主好说,贫道是怕二师弟有失,特地赶来。”
清尘道长和苦善大师斗方酣,听到师兄的喝声,只好各自住手,他看到清华道长和清磐子联袂赶来,心头暗自发,但掌门人来了,他总不能不上去参见吧?这就只好硬着头皮,率同二十五名“大五行阵”弟子走上前去,但又不敢走得太近,和清华道长相距还有六七步远近,就躬下身去说道:“小弟恭掌门人…”
这时慈善大师早已走到智善大师身边,伸手在他脸上一摸,然后由颈处“嘶”的一声,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智善大师登时变成了一个冬瓜脸,浓眉突颧的老者,只是他被金罗汉用力一摔,制住道,自知决无幸理,早已嚼碎舌,自戕而死。
慈善大师口宣佛号,朗声道:“阿弥陀佛,盟主和各位大施主请看,此人果然是假冒智善师弟的歹徒,现在大家相信了吧?”
他这话声音说得极响,大家自然全都听到了,也全都看到了。
假裴元钧故作吃惊,说道:“兄弟真想不到这歹徒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假冒贵寺智善大师的人,说不定又是魔教妖人的诡计!”
苦善大师冷然道:“盟主游广阔,不知是否认得出此人?”
假裴元钧还未开口,只听云里观音接口道:“此人老身认识,他就是魔教败类,千手郎君江上云手下的哼哈二将之一的罗丙火。”
“哈哈!”假裴元钧大笑一声道:“果然是魔教余孽化装改扮而来!”
铜脚道人冷笑道:“魔教败类,狠毒辣,无恶不作,只怕咱们之中,假冒的人,不只他一个呢!”
假裴元钧神色微变,回过头去,望望铜脚道人,问道:“这位道兄,兄弟面生得很!”
铜脚道人伸手一指清尘道长,含笑道:“贫道是谁,盟主当然不会认识,但贫道和清尘道兄交往数十年之久,盟主问问清尘道兄,就知贫道来历了。”
清尘道长一怔,望望铜脚道人,一时竟然答不出话来。他没见过铜脚道人,当然识不得了,但铜脚道人明明说和他有数十年交往,万一说错了,岂不了马脚?
清磐子神色微变,悄然走近一步,低声道:“二师兄可是不认识他么,那就大有可疑了。
他在大师兄面前自称和二师兄谊极深,才和咱们一起来的…”
说到此处,伸手入怀,取出一面紫黄旒三角小旗,向空一挥,沉喝道:“列阵。”
这是掌门令旗,二十五名武当弟子迅疾就地散开,但听一阵锵锵剑鸣,立时排成了五朵梅花形的阵图——“大五行剑阵”
排在中间的一朵梅花,正好把清尘道长和铜脚道人两人一起围在里面。这是清磐子挥旗时指着两人一圈,暗示“大五行剑阵”要困住这两个人。
清磐子手中高举紫三角小旗,朗声喝道:“掌门人有令,困在阵中之人,不经掌门人许可,不得放任何人出入,如有抗命之人,立即拿下,生死勿论。”
清尘道长一下被困在阵中,心头自然着慌,问道:“三师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假裴元钧自然也已察觉情势不利,但眼前武当派掌教亲临,列下了“大五行剑阵”边上还有金罗汉静大师为首的少林僧人,光是这两派的实力,就已胜过自己一行,而且和自己同来的人,是应自己扑灭魔教号召而来,也未必肯和少林、武当为敌,目前大援未到,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清磐子冷然道:“二师兄,你现在可以问问这位铜脚道兄了。”
清尘道长听他这么一说,心不由得放下了一半,他还以为列下剑阵,只是为了困住铜脚道人,要自己当面问问他的来历,这就朗笑一声,点点头,然后目光一注,朝铜脚道人道:
“道兄认识贫道?”
铜脚道人摇头道:“不认识。”
“哈哈!”清尘道长又是一声朗笑道:“道兄方才不是告诉盟主,说和贫道相数十年,怎么不认识贫道呢?”
铜脚道人道:“不错,贫道和清尘子相数十年,但你…贫道并没见过。”
“荒唐!”假裴元钧沉声道:“告诉你,他就是武当清尘子道兄。”
铜脚道人大笑道:“这倒巧得很,贫道道号也叫清尘子咯。哈哈,武当三子,清尘子应该只有一个,怎么会出两个清尘子来了?”
清尘道长厉内荏,喝道:“你胡说什么?”
“哈哈!”铜脚道人大笑道:“你是武当清尘子,就该遵奉掌门人的令谕,当众取下面具来。”
清尘道长大怒道:“诸位看清楚了,此人明明就是魔教余孽,到这里来捣乱的了。”
铜脚道人口中冷笑一声,接着大声道:“贫道在翡翠谷中,和盟主裴元钧同遭人暗算,跌坠万丈深谷,侥幸未死,复蒙罗汉庵静大师替贫道悉心治疗,续上两只铜脚。以致赶返武当,迟了一步,被你假冒贫道,领走大五行剑阵弟子。如今掌门大师兄已经赶来,你不承认也不行了。”
清尘道长到了此时已是图穷匕见,目凶光,口中大喝一声:“魔教妖孽,胆敢假冒贫道,信口雌黄!”锵的一声掣剑在手。
铜脚道人同时从肩头撤出剑来,嗔目喝道:“你已落在剑阵之中,还敢顽抗么?”
清磐子不待两人发动,手中三角紫旗一指,沉喝道:“剑阵弟子,还不把那假冒二师兄的妖人拿下?”
他旗令所指,正是清尘道长,剑阵弟子也不清谁是假冒二观主的妖人,反正他们是遵照三观主的旗令行事。剑阵四周二十名道人倏然缩小包围,剑阵中央五名道人更不怠慢,出手如电,人影一拢,五支雪亮的剑尖,已然在一瞬间抵住了清尘道长前后左右五处大。
清尘道长一急,大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铜脚道人长剑一颤,连点了清尘道长前三处道,然后返剑入鞘,伸手从他怀中取出一管黑黝黝的针筒,正是昔年为武林公的“青蜂针”另一只手已从他下巴底下揭起一张人皮面具,高举双手,大声道:“大家看清楚了,现在可以证明此人乃是假冒贫道的贼人了。”
清尘道长经他揭下面具,已变成了一个双目深陷,颧骨突出、一脸凶狰的老者!
云里观音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果然又是哼哈二将中的褚康和!”
说到这里,不觉一阵呷呷尖笑道:“裴盟主,想不到你统率各派英雄,浩浩的杀奔紫云幢而来,转眼之间,已经黔驴技穷了。你虽以裴盟主自居,但老身已可猜想得到你是谁了。”
假裴元钧眼看两个得力助手形迹败,无法援救,还在其次,而自己功败垂成,心头空自焦急,闻言不由脸色一沉,大喝道:“桑婆子,你想离间少林,武当两派么?这两个魔教歹徒,冒充少林、武当高人,足见尔等魔教处心积虑,渗透各大门派,图谋不轨。老夫扫魔教,以靖天下的决策,十分正确了。老夫今晚除恶务尽,老妖婆,你给我滚出来,咱们放手一搏。”
他只有把目标转到云里观音头上,才能平息众议,起大家一致对付魔教的同仇敌忾之心。
桑无垢听得大怒,喝道:“孽障,你恶滔天,老身久有除你之心,叵耐你销声匿迹了多年,才让你活到现在,老身岂会惧你?”接着朝红衣女孩一招手道:“莲儿,取为师剑来。”
红衣女孩答应一声,双手捧剑,送到师父面前。
楚秋帆急忙拱拱手道:“老前辈且慢出手。”接着大声道:“这老贼在翡翠谷使用毒烟,把先师推下深谷,遂假冒先师,以盟主自居,如今他两个同已经先后被揭穿了身份。此人假冒先师,有少林慈善苦善二位大师和武当清尘道长,灵禽观主白鹤道长等人可以为证。”
他这番话极为清朗,听得跟随假裴元钧同来的一干人不由不信,大家不面面相觑觑,一时不知留下来好,还是立时退走的好。
楚秋帆接道:“老贼和晚辈有杀师之仇,晚辈要立誓手刃此獠,方雪我头之恨,还望老前辈让晚辈向他讨还血债吧!”
桑无垢点点头,大声道:“好,老身成全你这番对尊师的孝心,老身也告诉你一件事,这老贼可能就是昔年恶滔天的千手郎君江上云,他善使暗器,故有千手之名,你可得小心应付。”
他这一说,等于把假裴元钧的底牌掀出来了!
楚秋帆拱拱手道:“多谢老前辈指点。”倏地转过身去,双目光,大声喝道:
“老贼,我方才说的话,你都已听到了,咱们毋须多说,你出手吧!”
假裴元钧双目尽赤,缓缓向楚秋帆近,沉喝道:“孽畜,你死定了!”
楚秋帆目嗔裂,大喝道:“楚某今一来为先师报仇,二来为武林除,你练了什么歹毒武功,多少歹毒暗器,尽管出手使来!”
“且慢!”一声震天暴喝,一道高大人影,和一个纤巧的人影,同时掠到楚秋帆左右,那高大人影是皮刀孟不假,纤巧人影则是他新婚子乐云。
假裴元钧一怔,问道:“孟兄有何高见?”
孟不假洪笑一声道:“你真以为孟不假中了你的美人计?你真的以为乐云在孟某身上下了‘失散’?孟某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真的这么容易就中了人家圈套?哈哈,姓江的老贼,孟某和楚小子只是分工合作。他要为师报仇,孟某要为死去的盟主老弟找出元凶,咱们分头进行,各行其是。孟某早就知道你是昔年恶滔天、无恶不作的魔教余孽千手郎君江上云,我一直隐忍迄今,要等的就是今天,当着各大门派面前,揭穿你假冒裴盟主的身份。
哈哈,没想到少林、武当二派,早已烛你的计,把你两个得力助手一举翦除了,不用孟某再揭,你假冒裴盟主的阴谋,已经全暴出来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然后一指乐云,又道:“再说,你支使云嫁给孟某,也是你一大失策。十年前,你到处亡命,不料经过云家门前,看她貌美,嗾使哼哈二将,杀了她全家,你又充当过路好汉,见义勇为,将她救出,遂了你的兽。这多年来,云忍辱负重,取得你信任,终于也查出了杀害她全家的真相,你要她用‘失散’我孟某的神智,她却对孟某和盘托出,要孟某替她全家伸冤,孟某才摸清楚了你贼的底细。江上云,现在你明白了吧?”
假裴元钧被他说得目中凶芒连闪,厉笑道:“很好,孟不假,添上你们两个,老夫并不在乎。”他突然回过脸去,狞厉的目光落到乐云的身上,喝道:“云,背叛老夫,你知道该当如何?”
乐云冷声道:“怕死,我就不站出来了,只要能替我爹娘兄嫂一家七口报雪沉冤,就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怕。”
假裴元钧仰天长笑一声道:“老夫那就先劈了你。”忽然一掌劈了过来。
孟不假右手一抬,硬把一掌接了下来。双掌相触,发出蓬然一声轻震,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孟不假洪笑一声:“很好,你也接我一掌!”话声出口,左手朝假裴元钧面拍了过去。
假裴元钧怒哼道:“老夫难道还会怕你不成?”同样右手一举,击而出。
双掌相接,又是“蓬”的一声大震,孟不假却在两掌甫接之际,右掌骤发,朝假裴元钧后心横击过去,他先发的左手,只用了六成力道,但这一记上,却使出十成功力。因此这一掌横扫,掌上含蕴的力道,就足可裂石开碑,威势沉猛无伦,大有和假裴元钧全力一拚之势!
假裴元钧右掌和孟不假左掌甫,也立即发觉对方有诈,因为这一掌孟不假并未用上全力。试想假裴元钧是何等人物?你左掌未用全力,自然是右掌用了全力了,心念这一动,也立即把右手劈出的功力减弱了几分,却把全身功力凝聚到左手之上。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一闪间的事,假裴元钧功凝左掌,孟不假右掌已朝他身后横扫过来。
假裴元钧沉哼一声:“来得好!”身形像陀螺般一个轻转,左掌已然随着—转之势,朝孟不假横扫而来的右掌,击过去。
“啪!”两只手掌结结实实地拍了一掌。
正因两人在手掌上都凝聚了十成以上的功力,双掌这一击,谁也不肯松手,两只手就像粘在一起,相抵不放。
这两人一上手,竟然比拚上真力了!
乐云看得大急“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切齿道:“老贼,我和你拚了!”正待举剑刺去,楚秋帆急忙叫道:“孟伯母,使不得!”
他自然知道此时两人已把全身力道都提聚了起来,和对方相拚,若是有人近,只要功力比他较差,就会被他内力反震,不死也得身负重伤。
乐云听到楚秋帆的叫声,脚下方自一停。
就在此时,但听假裴元钧口中发出一声沉浓的哼声!哼声方起,两个人突然双掌一分,后退了一步。
不,假裴元钧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孟不假却被震得脚下浮动,身不由己的往后退出了一步。
楚秋帆心中暗自忖道:“这老贼一身功力,果然岂同小可,连孟师伯都还要输他一筹!”
心中想着,急忙闪身而出,叫道:“孟师伯,你老让晚辈吧!”
孟不假被假裴元钧震出了一步,岂肯甘休,脸红脖子的大声吼道:“小子,你让开,孟不假难道还会怕了假裴元钧不成?”
楚秋帆道:“孟师伯,晚辈求求你,先师血仇,让晚辈一人来对付他吧!”
孟不假双目一瞪,大声道:“难道我不能替死去的盟主老弟报仇?”
楚秋帆道:“你老是先师的朋友,晚辈是先师的徒弟,你老应该成全晚辈。”
白鹤道长道:“孟道兄,楚少施主说得不错,你就让楚少施主先出手吧!”
孟不假道:“你这牛鼻子是什么人?”
白鹤道长还未开口,武当清尘道长(铜脚道人)含笑道:“孟道兄怎么连灵禽观主都认不出来了呢?”
孟不假一怔道:“你是白鹤道兄?”
白鹤道长含笑道:“孟道兄请看,少林三位大师,武当三位道长都并未出手,你孟道兄何必一定要抢着出手,还是依贫道相劝,暂作壁上观吧!”
随同假裴元钧来的东海双雄乐怀仁、乐友仁、徽帮龙头李公璞,龙游大侠薛天游,磐安宋仰高等人,如今才知盟主裴元钧,竟然会是魔教贼千手郎君所假扮,少林,武当的人,已在四周把假裴元钧围了起来,自己等人一世英名几乎尽毁,大家跺跺脚,纷纷散去。
百草门通天教主穆子蔚朝赛韩康低喝一声:“师弟,咱们也该走了。”率同门人,正待退走。
突见对面紫竹林中,又一行人走了进来!不,进来的一共分作两行,走在前面的,则是两个高大的老人!
左首为首是一个白发披肩,白髯飘,身穿白麻布长衫,脸如虎头的老人,他身后紧跟着两个白衣青年,一个是冷剑青,一个是镇海青。
白鹤道长骤观白发老人,心头暗暗一怔,忖道:“这老魔头正是昔年魔教四大法王中的大法王镇九,此人据说一生耿直,昔年就是为了不齿魔教门徒的行为,才撒手不管,愤然离去,今晚怎么会来趟这场浑水的呢?”
右边为首的老人则是一身紫袍的麻休和一身绿衣的麻夫人,身后跟着儿子麻天锡和龙虎二怪龙角杖万钟粟、虎尾鞭石千钧,这两人身后还有一个人则是被麻天凤废去武功的唐门逐徒唐宝琦。
假裴元钧一眼看到这两行人的出现,不觉心头一喜,立即拱拱手道:“二位法王驾到,小弟失了。”
镇九并没理他,目光一扫少林、武当二派的人,口中嘿然的道:“果然是盛会,今晚人倒来得不少!”
麻休也朝金罗汉静大师和武当清华道长二人一笑道:“难得啊难得,连少林寺金罗汉和武当掌教都赶来了。”
“阿弥陀佛。”金罗汉合十道:“连二位久已不问尘事的老施主,不是也联袂赶来了么?”
云里观音桑无垢同时脸色一沉,哼道:“二位原来是江上云请来的帮手。”
“哈哈!”镇九这一声长笑,当真有如虎啸一般,震得山谷间隐隐起了一阵回响,洪声道:“桑婆子,老夫本来确是江使者派人邀约来的,助他对付少林,武当二派,重整魔教声威,老夫总是魔教的人咯!但方才听麻老哥说起,江使者不但依然不改昔年旧恶,根本并无重整魔教,使之走上正轨的意思,而且还有把咱们三个老不死一齐除去的企图,老夫也就懒得管他的事了。只是麻老哥硬拖着老夫来看看的。”
假裴元钧一怔,说道:“镇老大,你别听人挑拨,小弟怎敢…”
麻休沉哼道:“难道老夫还会说谎不成?”回头朝赛韩康道:“俞岳景,你过来。”
赛韩康一惊,陪笑道:“老爷子…”
麻休道:“你说,你和三个徒弟在紫云幢谷口,埋了什么?”
赛韩康机伶一颤,说道:“没…没有”
绿衣夫人娇笑道:“你奉江使者之命,在谷口埋了上千斤的火药,要把镇老大和咱们老爷子,以及少林、武当所有的人一起炸死,可有此事?”
她一招手,叫道:“你们把唐宝琦押过来。”
龙虎二怪押着唐宝琦走近,绿衣夫人道:“唐宝琦,江上云答应助你恢复功力,去当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可有此事?”
唐宝琦道:“在…在下不不认识江上云…”
绿衣夫人道:“那么是什么人答应助你恢复功力,扶助你去当唐门掌门人呢?”
唐宝琦道:“在…下…不敢说…”
镇九浓嘿一声道:“老夫面前,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绿衣夫人道:“是呀,镇老爷子面前,你只管直说好了,还怕什么呢?”
唐宝琦望望假裴元钧,说道:“是裴盟主答应在下的。”
假裴元钧喝道:“你胡说什么?”
绿衣夫人又道:“他助你恢复功力,又答应你去当唐门掌门人,一定有条件的了,他要你去做什么呢?”
唐宝琦为难的道:“这…”假裴元钧喝道:“唐宝琦,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夫就先劈了你!”
镇九洪声道:“江使者,你若是没有叫他去做什么,还怕他胡说八道吗?”
假裴元钧道:“镇老大,这是没有的事。”
麻休道:“那就听他说说何妨?”一面回头喝道:“唐宝琦,还不快说?”
唐宝琦哭丧着脸道:“在下不说也死,说出来了也是死,在下…在下…”
绿衣夫人道:“那就这样好了,我说出来,说对了,你就点个头,你可愿意?”
唐宝琦点头应“是”
绿衣夫人道:“他的条件,是要你替他做一件事,可对?”唐宝琦点了点头。
绿衣夫人又道:“他着人把你带到紫云幢来,带你来的人是俞景岳,对不?”
唐宝琦又点了点头。
绿衣夫人又道:“俞景岳要你躲在对面山沟里,对不?”
唐宝琦又点着头。
赛韩康道:“这不是在下的事。”
绿衣夫人脸色一沉,喝道:“我还没有问你,你不准多说。”
赛韩康不敢再作声。
绿衣夫人又朝唐宝琦道:“俞景岳要你躲在山沟里,交给你一件任务,就是要你听他的信号,点燃火线,可有此事?”
唐宝琦又点了点头。
绿衣夫人又道:“你可知道点燃火线,是炸什么吗?”
唐宝琦道:“这个在下真的不知道了。”
“好!”绿衣夫人口中说了个“好”字,转脸道:“俞景岳,现在该你说了。”
赛韩康俞景岳连连拱手道:“夫人,在下真的没做什么…”
麻休喝道:“俞景岳,你敢说半句虚言,老夫就一掌把你打成饼。”
赛韩康只得哭丧着脸道:“这…这是裴盟主吩咐的…裴盟主对付的并不是二位法王,是还有一位…”
镇九奇道:“还有一位,是什么人?”
假裴元钧听得一急,厉喝道:“俞景岳,你敢胡说?”
镇九双目一瞪,出两道比电光还亮的目光,沉喝道:“那是什么人?快说。”
赛韩康还没开口,突听一个银铃般的笑声,接口道:“那自然是我了。”
这话声好似来自半空,飘忽得不可捉摸!
只有镇九、麻休、金罗汉,清华道长等功力较为深厚的人,听得出此人还远在谷口说的话,这份功力,即使是眼前正各派的人,可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她!
假裴元钧脸色大变,急忙向空作揖道:“仙子不可轻信谗言,他们说的,全是空来风,绝无此事。”
那银铃般声音依然在半中飘忽的道:“这事半点也不假,我早就听我乖侄女说过了,不然,我来了还不现身么?”
假裴元钧急道:“在下敦请仙子相助,仙子既然来了,还请成全。”
“哼!”银铃般声音哼道:“你约有镇九,麻休,还央人来找我,助你消灭少林、武当以及和你作对的各大门派,然后连我一起除去,你真是魔教中最厉害的一个。如若依我昔年脾气,你早就死在我‘九阴天魔神掌’之下了。”话声至此,便自消失。
镇九、麻休、桑无垢等三人,听她说出“九阴天魔神掌”不由得暗暗一惊,三人神色,立时变得十分恭敬,向空躬身卓立。
金罗汉、清华道长等人,听到她说出“九阴天魔神掌”同样的身躯猛然一震,暗道:
“原来江上云这贼子还请出这么个女魔头来!”
现在银铃般的声音已经消失,她自然走了!
这人,自然是假裴元钧所倚靠的真正靠山,现在他就像了气的皮球,连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哈哈!”麻休洪笑一声道:“镇兄,你现在听清楚了?”
镇九浩叹一声道:“这是魔教不幸,看来没有一个人真正能振兴魔教,这也是天数。”
说到这里,喝道:“江上云,你作恶多端,会自食恶果,老夫看在你是魔教门下份上,也不想难为你,麻兄,咱们走吧!”
麻休道:“天锡,你把《降魔法轮》还给少林慈善大师,随为父走!”
麻天锡双手捧着一个黄布包袱,送到慈善大师面前,说道:“大师请收下了。”说完,转身随着麻休身后而去。
慈善大师想不到麻休会轻易还经文,双手接过,躬身道:“多谢老施主。”
绿衣夫人看了站在楚秋帆身边的麻天凤一眼,含笑以“传音入密”道:“凤儿,娘先走了,祝你称心如愿。”一行人飘然出谷而去。
通天教主脸怒容的盯了赛韩康一眼,喝道:“师弟愿意留在此地,还是愿意随愚兄回山思过?”
赛韩康俯首道:“小弟愿意随师兄回山。”于是通天教主一行人也走了。
唐宝琦不敢多留,也随着走了,大家因他武功已废,也没有人留难他。
如今一片草坪上,已只剩下假裴元钧千手郎君江上云一个人了!他心头也不觉升起暮穷途之感,突然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往地上一掷,出他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个削瘦而苍白的脸孔,目如鹰隼,鼻如鹰钩,年约五旬以上,看他长相,除了眉梢已有深刻的皱纹和深沉的目光之外,纵然老去,但神态还算潇逸!
只见他仰首发出一声苍劲嘹亮的长笑,笑声充了苍凉和悲壮,然后目注楚秋帆,神色狞厉的道:“江上云十八年前败在你师父手下,毁去我半生事业。今天江某虽尚未落败,但眼前情景,却已惨过十八年之前了。姓楚的小子,你果然青出于蓝…”
说到此处,突然双袖一抖,从他大袖之中,抖落一大堆大大小小细细碎碎的暗器,尽行落到他面前地上,然后昂首道:“江某昔年被人称为千手郎君,擅暗器,但江某今晚却要以真实武功,和你放手一搏。你若是胜了,任凭你割去我六魁首,若是你败了,江某也自绝于此,只是你们不得动我尸体,你可答应?”他说得极为悲壮,但也颇有豪气。
楚秋帆点头道:“好,在下答应你。”
江上云回目朝少林金罗汉,武当清华道长、白鹤道长、云里观音、皮刀孟不假等人一瞥,朗声道:“你们都听到了?好,楚秋帆,你接着了。”
喝声出口,人已腾空飞起,施展“天龙爪”探爪向楚秋帆当头抓来。
楚秋帆口中发出一声清啸,一式“潜龙升天”跟着腾空飞起,同样施展“天龙九爪”和他相抗比。
但见两条人影在空中伸屈探爪,当真有如两条神龙相互搏斗,半空中登时爆出连珠般九声清响,两人同时飘落地面,楚秋帆居然和他平分秋,丝毫不见逊。
江上云脸色铁青,沉喝道:“好,你再接我几掌试试!”
喝声中,双手一阵急,本来白皙的手掌,突然间宛如涂上了一层靛青,双掌连环劈出。
云里观音一皱眉道:“青煞掌,楚少侠小心!”
楚秋帆豪气陡生,朗笑一声:“来得好!”他双掌开阖,猛的一拍,竟然发出“铮”的金铁相击之声,有如两块铁板相拍一般!
这声震响,竟和麻休的“金形掌”一般无二,直把在场众人听得大为震惊!
原来楚秋帆在不知不觉之中,居然暗合“金形掌”的诀要,无意中使了出来。
“金形掌”正是“青煞掌”的克星,因为“青煞掌”属木,金可以克木,普天之下,练成“金形掌”的人,可说绝无仅有。江上云练成“青煞掌”武林中已是罕有对手,但他却没料到楚秋帆竟会在无意中领悟了“金形掌”的诀要。
双方动作何等快捷,但听“砰”“砰”“砰”接连响起三声大震,江上云竟被他震得血气翻腾,连退了三步。
楚秋帆又是一声大喝,右足一步跨出去一丈来远,一下就欺到了江上云面前,右手笔直往前推进。他这一式,也正是从麻休那里学来的了。
江上云突然一声长笑,身形一转,从他右手衣袖之中出一道寒芒,有如电光一般,朝楚秋帆右手腕截去。原来这一瞬间,他手上已经多了一柄寒光四的短剑。
孟不假看得大吃一惊,喝道:“袖中剑!”
“唰”的一声,另一道寒芒,以同样的速度,朝江上云劈出的短剑上去,这一下几乎比江上云的出手还快!
不用说,这是皮刀孟不假的皮刀了。
两道寒芒乍然一接,发出“铮”的一声金铁轻震,江上云手中短剑经这一震,去势稍微缓了一缓。但他手上却是一柄斩金切铁的宝剑,孟不假发出去的一柄百炼钢的钟形皮刀,竟然被他剑锋劈作两半“噹”的一声,跌落地上。
孟不假不一呆,大笑道:“好,你再接我一刀。”喝声出口,又是一道寒芒,朝江上云当穿过去。
江上云也大笑道:“皮刀孟不假的皮刀,原来也不过如此!”短剑朝前一,斜劈出去。
哪知孟不假这柄皮刀,看去直他前心,但到了离他身前还有一尺光景,突然一折,由下往上翻起,削向他的咽喉。皮刀上削,去势竟然比方才快出几乎一倍。江上云一剑了个空,心知不妙,上身随着后仰,左手屈指往上弹起,指风嘶然如同有物。
心善大师看得暗暗一怔,忖道:“这魔头居然还会弹指神通!”
“铮!”又是一声轻震,孟不假削向他咽喉的皮刀,竟然被他指风弹得飞起一丈多高,往斜刺里飞去!
楚秋帆这一记“金形掌”直江上云,要是没有孟不假及时打出皮刀,把他剑势挡得一挡,一条右臂,非被他剑锋削断不可。
此时楚秋帆因有孟师伯的皮刀两次出手,才使他有时间拔剑,长剑一指,凛然喝道:
“江上云,楚秋帆就在剑上和你分个生死。”
江上云一记“弹指神通”震飞孟不假的皮刀,洪笑一声道:“很好,你要孟不假一起上亦无不可。”
楚秋帆正容道:“楚某立誓为师报仇,自然要凭我手中长剑向你讨还血债,不用孟师伯相助。”
江上云道:“好,你有志气,看剑!”一道银虹,直奔楚秋帆面门。
楚秋帆大喝一声,挥起长剑,朝他抢攻过去。
江上云的武功,果然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不论拳掌刀剑,在他手上使出,都有着无比的威力。此时只见他短剑飞洒,寒芒动,剑招一紧,一剑快似一剑,不过转眼工夫,剑光已是大盛!他手中宝剑虽短,划出来的剑芒,竟然愈来愈长,楚秋帆因他手上是一柄利器,不敢和他硬接,受了很大的拘束,疾攻的几剑,又都给他连削带打,反刺过来。
一时竟然被他得速速后退,心头不一急,暗道:“我这般躲闪他的剑势,如何还能报雪师仇?”一念及此,不由得精神一振,口中大喝一声,不退反进,挥剑朝江上云扑攻过去,猛力冲刺!
这回他咬牙切齿,全力反击,几乎形同拚命,左手同时五指箕张,使出了老狼主的“天狼九爪”配合剑势,朝江上云一记又一记的抓出。
老狼主常老九率领着狼山五狼,就站在广场对面的紫竹林下,看得心头大乐,不觉狼嗥般大笑起来,说道:“你们看,你们那小叔叔使出来的,就是老子的‘天狼九爪’了!”
但楚秋帆纵然舍生忘死,挥剑连击,凶犷绝伦,究竟他学的剑法,只是乃师的“六合剑法”此时全凭着他练的“太虚玄功”剑上布了真气,还差可和江上云力拚,如论剑法,江上云火候老到,招式狠辣,自然不是江上云的敌手了。
就在此时,陡听江上云一声大喝,剑光乍然大盛,寒芒卷雪,朝楚秋帆剑上下,这一下当真厉害之极。
所有观战之人,全都看得心头一凛,但听一阵连珠般“铮”“铮”几声,楚秋帆手中一柄长剑,立时被他剑光绞得粉碎!
宋秋云,麻天凤不惊“咦”出声,两位姑娘不约而同一手中长剑,纵身而出,双双朝江上云扑去。
“砰!”战场上忽然传来一声轻震!
江上云绞断楚秋帆的长剑,正待举剑朝楚秋帆当头劈落,突觉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面撞来把他震得后退了一步。
江上云只当是金罗汉等人出手,急忙举目看去,只见自己和楚秋帆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眉目清俊的青衫少年。
宋秋云、麻天凤纵身落地,一眼看到青衫少年,不喜出望外,同声叫道:“是荀二哥。”原来这青衫少年正是荀兰荪。
江上云短剑一指,冷然道:“你是什么人?”
荀兰荪冷然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那好!”江上云道:“你们几个要一起上,老夫就一并成全你们好了。”
“凭你还不配和我动手。”荀兰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再说,我大哥为他尊师报仇,也用不着我出手,只是你和他这场生死之争,显然并不公平。”
江上云道:“哪里不公平了?”
荀兰荪道:“你手上是一柄削铁利器,我大哥手中呢,只是一柄普通长剑,才会被你绞断,这就是取巧了。”
孟不假大声道:“不错,江老贼,要不是你手中是削铁利器,我孟不假的百炼皮刀,也不会被你削断了。”
江上云方才被荀兰荪一记无形劲气震得后退,心中暗自凛骇,忖道:“这小子不知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功力?”一面目注荀兰荪,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荀兰荪冷然道:“换剑再战。”
江上云大笑道:“好,楚秋帆,你只管换剑,和老夫放手一搏。”
荀兰荪一伸手,从他青衣之中,取出一柄短剑,随手递了过去,说道:“楚兄,你用这柄剑吧!”
楚秋帆伸手接过,说道:“多谢贤弟。”
荀兰荪回头朝宋秋云、麻天凤二人道:“小妹子,麻姑娘,我们退下去吧!”说完,转身退下。宋秋云,麻天凤跟在他身后,退了下去。
楚秋帆一手按着口,铮然一声,短剑出鞘,登时寒光四,好似一泓秋水,虹吐!
云里观音桑无垢口道:“是秋水剑!”
白衣罗刹许真真惊异的道:“师父认识这柄剑吗?”
云里观音点点头道:“为师昔年见过…”她似有未尽之言,都咽了下去,接着问道:
“这青衫少年,就是你说的荀兰荪了?”
白衣罗刹道:“是的。”
云里观音双眉微拢,自言自语的道:“难道会是她…”
白衣罗刹奇道:“师父说的是谁?”
云里观音道:“待会再说。”
几句话的工夫,楚秋帆和江上云已经上了手。这是再度手,楚秋帆手中有了一柄利器,心头少了一层顾虑,自可放手进攻,把师门“六合剑法”源源出手。
江上云方才已经掂出他的斤两,这小子掌上功夫,还可以和自己力拚,若论剑法,一套六合门的“六合剑法”哪会放在他眼里。此时短剑连挥,不过三招,就口中狂笑一声,剑发如风,一招“倒转乾坤”一缕芒,猛向楚秋帆丹田扎去。
楚秋帆一见剑光来得奇快,把剑一,但听“噹”的一声,双剑击,虎口给震得发热,心中一惊,急忙脚尖一点,平地飞身,轻如燕掠,剑光扬空一闪,从江上云头上劈过。
江上云身形一矮,陀螺般一个疾转,使了一招“举火烧天”往上起。
楚秋帆赶紧飘身落地,正待举剑刺出,江上云已经抢先发招,唰唰唰,一连几剑,左右分刺,剑花错落,银光飘忽,漫天攻来,竟把楚秋帆得连连退闪。江上云一招得手,剑招一紧,剑光陡然大盛,越发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不可抵御!一时剑光霍霍,剑气纵横,几乎把楚秋帆一个人影圈在剑光之中。
宋秋云急道:“荀二哥,楚大哥不是老贼的对手呢!”
荀兰荪微笑道:“不要紧了。”
宋秋云道:“但大哥他…”
麻天凤道:“我去!”
荀兰荪急忙拦道:“麻姑娘,你等一等,楚兄不会有危险的。”
说话之时,但听一阵“锵”“锵”剑鸣,楚秋帆果然一连三剑,震开江上云的封锁,从他剑光中破招而出!
原来楚秋帆被江上云一片剑光,圈入剑气之中,但觉四周俱是动的寒锋,得自己短剑几乎施展不开,心知不妙,暗道:“看来自己在剑术上和老贼差得甚多,师父的血仇,今晚是无法报雪了,那只好一死以报恩师了!”正在此时,突听一缕极细的声音,传入耳际:
“守离宫,走坎位,不要慌张。”
“这是荀贤弟的声音!”楚秋帆心中一喜,精神陡振,急忙依着荀兰荪的话,短剑一挥,守护离宫,同时脚下横跨一步,往坎位上闪出。这一动,果然一剑就封住了江上云刺来的剑势,压力为之一松。
只听荀兰荪的声音接道:“现在快使‘倒卷珠帘’、‘月移花影’、‘火树银花’三招。”他说的这三招,都是“六合剑法”上的招数!
楚秋帆依言施为,短剑挥动,三招剑法,一气呵成,连绵出手“六合剑法”本来不是江上云的对手,这回居然化平凡为神奇,一阵剑剑击,果然把江上云的剑势,悉数挡开。
江上云不由得一怔,暗道:“这小子怎么一下剑法变得神妙无方了?”但细看他剑招,使的正是“六合剑法。”
楚秋帆开江上云剑招之际,耳际又响起荀兰荪“传音入密”的声音:“好,楚兄注意了,现在先使‘横弥六合’,再使‘秋水横舟’、‘一叶知秋’,快!”
他说的仍是“六合剑法”楚秋帆自然能使得得心应手,短剑连连挥洒,一招“横弥六合”堪堪出手,对方剑光也包围了上来,又是一阵“叮”“叮”轻响,把江上云的剑光,又悉数震散!
紧接着一招“秋水横舟”正好江上云右手闪出,剑光一闪,已把他执剑右手齐腕斫落。
再使“一叶知秋”一点剑影直对方心口!
江上云长笑一声,一道人影从斜刺里飞起,横空掠过草坪!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清叱:“贼,竟敢暗器伤人!”一道青影,快逾闪电,从楚秋帆身前掠过,宛如流星追月,衔尾去。
大家听了那人的喝声,才知江上云在动手之际,还是施放了暗器,但谁都没有看清他施放的是什么暗器。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大家眼看江上云乘机逃走,白鹤道长、金罗汉,孟不假等人纷纷纵身追去。但就在大家纷纷跃起之时,江上云一道人影,堪堪掠过草坪上空,穿入紫竹林,突然从竹梢间翻身摔落下来,却由老狼主和他五个儿子把他逮住,但已经毒发死去。
大家赶到林边,只见江上云青袍口,写着两行字迹:“贼使诈,暗使剧毒问心针,今已自食恶果矣。楚兄师仇已雪,诸自珍摄。”下面并未具名,但谁都知道是荀兰荪留的字。
楚秋帆目含泪光,仰首叫道:“荀贤弟,你等一等,你助我报雪大仇,该受我一拜啊。”
大家方才只是注意着战场上的变化,却没想到被武当派擒下的褚康和,也已服毒自戕,口中出黑血,毒发而死。
云里观音缓缓走到众人面前,行了一礼道:“魔教不幸,二十年后,还会有此剧变,劳动武当掌教、少林静大师、灵禽观主和诸位道长、大师,老身深感不安。”
大家连忙纷纷还礼。
云里观音又朝楚秋帆含笑道:“楚少侠不但大仇已报,而且替武林中除了一个恶滔天的巨贼,实是可喜可贺。荀姑娘是回翡翠宫去了,不过老身这里,—有一张地图,你去祭奠过尊师之后,由秋云陪你去找她好了。”
宋秋云睁大双目问道:“师父,你老人家知道荀二哥住在哪里么?”
云里观音含笑道:“为师十年前到过翡翠宫,算起来,荀姑娘的娘,还是为师的师叔呢,为师自然认识。那时这位荀慧兰姑娘大概还只有六七岁,方才如果不是她追赶江上云,使出‘浮光掠影’身法,为师几乎想不起来了。”
宋秋云道:“那么方才在半空中说话的女人又是谁呢?”
云里观音道:“那是荀姑娘的师叔,大概受了江上云的惑,也是他认为最大的靠山了。”
宋秋云拉着麻天凤的手,喜孜孜的道:“凤姐姐,师父答应我和楚大哥一起到翡翠宫去,你自然和我们一起了。”
麻天凤嫣然一笑道:“我也听爹说起过翡翠宫,自然要去了。”
孟不假道:“小子,咱们先到翡翠谷去,祭奠你师父。我要告诉盟主老弟在天之灵,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替武林消灭了一场大难,这是武林之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