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远在当年,就因他出指成幻影,眼前皆梅花,武林中无人能破,名震八荒,大家因不知他姓氏来历,就以梅花道人呼之。
据说梅花道人酷爱梅花,尤于画梅。别人作画,少不了羊毫笔,唯有梅花道人画的画,是用双手作笔的。
他掳起袖管,用小臂蘸着墨,往纸上轻轻一按,就成了冰心铁骨的梅花树干,再用十指朝墨池中一蘸,就是疏疏朗朗的十朵寒梅。
传说他中年时候,还不会武功,有二次在孤山遇上一个老道士,从早至晚,又自晚至晨,两人足足谈了一天一晚。
据说那老道人传他的是吐纳练气之术,因此稍后就换上了道装。
他自从学会玄门练气之术,忽然从他画梅的手法中,领悟了武功,创出一套“梅花幻影指”终于成为近数十年来,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陆福葆对这位前辈高人,自然知之甚详,此时听说祝文辉使的是“梅花幻影指”也不十分惊异,转脸朝祝文辉看去。
祝文辉冷然道:“在下不愿出手伤人,但也不想让她们两人留下,用的什么武功,阁下似乎多此一问。”
他口气咄咄人,但贾五太爷丝毫不以为意,依然含笑道:“祝少镖头误会了,梅花老道长,是先师唯一最钦佩的方外至,祝少镖头使的如果是‘梅花幻影指’,纵或不是老道长的门人,也必和老道长有极深渊源,自是不可有伤和气。”
祝文辉道:“如何一个不伤和气?”
贾五太爷尖笑一声,拱拱手道:“二位请坐。”
陆福葆道:“贾朋友有什么话,这样说就好了。”
贾五太爷忽然朝翠老板挥挥手道:“你们且请出去,我和陆总爷有事密谈。”
翠老板答应一声,果然率同玉梅、玉兰等四人,一起退了出去。
贾冲爷移动着宝塔般的身躯,一双尊足缓缓放下,一个人跟着站起,朝陆福葆、祝文辉两人拱拱手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二位幸勿见罪。”
陆福葆见他说的诚恳,不觉捋须道:“贾朋友究有什么事?”
贾五爷笑了笑道:“就算祝少镖头不是老道长门下,在下也并没有打算把取自和坤的宝石顶据为已有,如今既然知道祝少镖头和老道长有着极深渊源,咱们就不是外人,在下更当把宝石顶原壁奉还了。”
陆福葆道:“贾朋友此话当真?”
贾五太爷认真的道:“在下说一不二,三之内,当把宝石顶奉上,这样陆老总可以相信了吧?”
陆福葆问道:“贾朋友有条件?”
贾五太爷尖笑一声,道:“这不能算是条件,而且也是为你陆老总的好。”
陆福葆道:“贾朋友请说吧!”
贾五太爷道:“在下奉还宝石顶之,希望陆老总退出京城。”
陆福葆听得脸色为之一变,他干了二十几年总捕头,早已有倦勤之意。尤其这次到开封去,师兄也曾劝他该歇手了。
不错,办完这件案子,是该歇手了,但歇手是自己的事,应该出于自动,决不是被人胁迫的。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头可断、血可、志不可辱。
陆福葆冷然道:“贾朋友的意思,要把陆某撵出京城了?”
贾五太爷连连摇手道:“这个在下不敢,陆老总幸勿误会,在下有此请求,实在情非得己,据在下所知,陆老总近年来早有倦勤之意,和坤此案一了,陆老总急涌退,正是上策。”说到这里,忽然微微一笑道:“当然,陆老总要留在京里,自无不可,只是…”
拖长语气,接着就不说下去了。
陆福葆道:“只是如何?”
贾五太爷取起茶碗,喝了口茶才道:“陆老总若是留在京里,万一出了些事,官家仍会找到你老头上,到时只怕会依然不了干系。”
陆福葆心头暗暗震惊,京城重地,他们想干什么?不觉望了贾五太爷一眼,问道:“贾朋友到底有什么事?”
贾五太爷一张胖脸上,微有难,说道:“大概在下不说出真相来,陆老总是不肯答应的了。”
陆福葆道:“不错,陆某几十年来,从未受人胁迫,至少也要了解真相,再作考虑。”
贾五太爷道:“好吧,陆老总一定要问,在下只好说了。”他口气一顿,续道:“敝门有一套五件镇山之宝,失落已有百年之久,今年初,有人在崇文门外一家古物铺中发现了一件,据说发自内库…”
陆福葆忍不住道:“贵门遗失的究竟是什么?”
贾五太爷道:“这个…在下就恕难奉告了。”
陆福葆道:“那么贾朋友打算如何呢?”
贾五太爷尖笑道:“既是内库发卖出来的,在下自然想到内库去看看。”’他居然敢说出要去内库的话来,这在专制时代,可就是杀头大罪。
陆福葆听得脸色微变。
贾五太爷没待他开口,淡然一笑道:“不过在下来京之,敝师叔曾代过在下,务必设法保全陆老总,在下因此才要去把和坤顶戴来,陆老总也可以在办完这件案子之后,顺利告退,以后的事儿,就落不到陆老总头上来了,这是两全其美的事,陆老总仔细考虑考虑。”
陆福葆道:“贵门是…”
贾五太爷脸诡笑,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手掌一摊,抬目道:“陆老总威震京城,游遍天下,大概还认识敝门信物吧?”
铁翅雕陆福葆目光一注,一张枣红脸上,顿时面色大变,失声道:“修…”
贾五太爷没等他第二字出口,立即五指一拢,尖声笑道:“陆老总知道就好。”
说着,已经收手回去,迅快的揣入怀中。
祝文辉坐在师叔下首,他只看到贾五太爷胖胖的掌心上,摊着一块玉牌。五略呈淡青,上面好像雕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鬼脸。
贾五太爷收得太快了,他只是目光一瞥,看得并不清楚。心中不暗暗奇怪,不知这鬼脸究竟是什么门派的记号?但他可以想像得到,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决不会用鬼脸做记号?
用这种记号代表门派,自然是旁门无疑。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陆福葆沉声道:
“好,陆某答应了。”
贾五太爷尖笑道:“在下早就知道陆老总是明白人。”
陆福葆道:“贾朋友几时可把宝石顶交给陆某?”
贾五太爷道:“三天,陆老总呢?几时可以离开京城?”
陆福葆毫不考虑的道:“贾朋友送到顶戴之起,五天之内,陆某举家出京。”
贾五太爷连连点头道:“一言为定。”
陆福葆也说了句:“一言为定。”站起身道:“贤侄,咱们走。”举步朝外行去。
祝文辉跟在师叔身后往外就走。
贾五太爷站着没动,只是尖声道:“陆老总恕在下不送了。”一面提高声音说道:“翠姨娘代我送客。”
他这句话,虽是随口说来,却以内力送出,屋内的人听来并不响,但屋外的人,同样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站在门口的小童立即替陆福葆两人打起门帘。
陆福葆、祝文辉跨出房门,但见翠老板率着玉梅、玉兰、玉桃、玉莲四位姑娘,环佩叮,急步从长廊上了过来。
翠老板堆着脸笑容“唷”了一声,道:“陆老爷、少镖头难得光临,请到贵宾房稍坐,喝杯水酒再走。”
四位姑娘也一齐展齿一笑,尤其玉桃、玉莲,更是娇靥含,脉脉含情的朝祝文辉看来。
只要看她们那副眉眼盈盈,拈衣带,若不胜情的模样,有谁相信这几位姑娘,身手之高,纵是江湖上一高手,也不过如此。
陆福葆道:“不用了,翠老板盛情,陆某心领了。”
两人大步朝长廊上走去,翠老板和玉梅等四人跟在身后相送。
翠老板又是一声咯咯的轻笑,道:“二位就是要走,也不用这般急,陆老爷是九城总捕头儿,就这样出去,不怕人家看到么?”
女人总是心细!
陆福葆被她说得老脸一红,口中“哦”了一声,道:
“不是翠老板提醒,陆某倒是忘了。”
说着,探手从怀中取出面具,戴在脸上。祝文辉也跟着戴上面具。
几句话的工夫,已经走到长廊尽头。
翠老板和玉梅四位姑娘一齐站停下来,裣衽道:“陆老爷,祝少镖头好走,恕妾不送了。”
陆福葆没有说话,大步走出前院。赵成已在院前伺候,看到两人出来,立即奔出大门,招呼套车。
等陆福葆、祝文辉两人跨出“阁”大门,马车已经停在门口。赵成慌忙趋前一步,打起了车帘,伺候两人上车,然后放下帘子,跨上前辕,和驾车的并肩坐下。
驾车的不待吩咐,一领缰绳,马车立即辗动轮轴,朝衙同外驰去。出了三元胡同,就是大街,人车往来,到处都是灯火。
驾车的一支长鞭,在空中挥的“劈啪”作响。这是和副总捕头降龙手张其泰约好的暗号,表示没有发生事故。
上车之后,祝文辉忍不住问道:“师叔,你老怎么答应那姓贾的,真要离开京城?”
陆福葆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叔吃了三十多年的公事饭,现在趁机辞掉这个总捕头,也是好事。”
祝文辉道:“我看那姓言的盲不由衷,三之后,他真会送宝石顶么?”
陆福葆道:“这个大概不会有假,他们骗取宝石顶的目的,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把我撵出京去。”说到这里,不觉轻轻“唉”了一声道:“我真想不通,京城重地,卧虎藏龙,拿大内来说,就有不少侍卫,武功高过我陆福葆甚多,何以他们费尽心机,非我离京不可?”
这话,确实令人难以解释,大概除了贾五太爷,没有人能答得出来。
祝文辉道:“师叔,宝石顶在姓贾的手里,他何以要三之后,才能送还呢?”
陆福葆笑了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姓贾的背后,可能另有主使之人,他不能作主,要把和我谈判的结果向上面报告了才能决定。”
祝文辉道:“那他方才怎说得这样肯定呢?”
陆福葆笑了笑道:“他们第一个步骤,就是必须把我走,离开京城,这是大原则,当然错不了的,他可以肯定的说,反正有三天时间缓冲,万一上面不同意,他只要一走了之,咱们到哪里找他去?”
祝文辉道:“依小侄之见,咱们非盯住他不可。”
陆福葆微微摇头道:“现在不用了。”
祝文辉道:“为什么呢?”
陆福葆微微一笑道:“师叔从他谈话之中,听出来的,他们志在找寻他们帮中失落已久的镇山之宝,只不知有何顾忌?非要等我离京之后,才能动手。”
本来是咱们找不到头绪,但现在咱们既知道他们第一步,是我离京,咱们就是不去找他,他也会找上门来的。
祝文辉心中暗想:姜总是老的辣,这点自己倒是没想到,一面接着问道:“师叔,他给你看的那块玉牌,是江湖上哪一个门派的记号?”
话声甫落,马车已经驰到宾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赵成一跃下马,打起了车帘。陆福葆、祝文辉下了车厢,跨进店堂。
早有一名店伙哈着,了上来,连连暗笑道:“田老爷、徐公子回来了。”
抢在两人面前,进入后进上房,打开房门,燃起灯烛,又巴巴结结的沏了一壶香茗送上,才行退去。
陆福葆心里暗暗冷笑一声,忖道:此人眼神充足,身手利落,哪会是客栈里的伙计?明明是对方派来的人了!
但他并未说穿,依然装作不知道一般。两人刚在房中坐下,过没多久,就听门上响起“剥落”之声。
陆福葆抬头道:“进来!”
房门开处,副总捕降龙手张其泰已经走了进来,朝陆福葆拱拱手道:“总座此行如何?”
陆福葆道:“张兄请坐下来再说。”
张其泰刚一坐下,那店伙又巴结的送上一盏香茗,退出房去。
陆福葆喝了口茶,徐徐说道:“眉目总算有了。”
张其泰道:“是阁的人?”
陆福葆点点头,轻哼一声道:“兄弟和张兄白吃了几十年的公事饭,咱们都走眼了。”
张其泰听的不一怔,惶然道:“总座是说小翠花?”
陆福葆道:“不错,小翠花在京城混了二三十年,你想不想得到她一身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这话,听得张其泰又是一呆。他是总捕头陆福葆手下唯一的大将。陆福葆处理京城里发生的重大案件,像清查九城赌窟,窟,管制地痞氓等等琐碎事儿,都由降龙手张其泰负责。(本篇小说可在公开免费的网站自由转贴。如果读者是在收费会员网站看到这篇小说,说明该网站寡廉鲜,把免费的东西拿来骗钱。共唾之。)
小翠花当年帜高张,不过是个捞女,如今徐娘半老,手底下调教出一批年轻貌美的姑娘,当了老板,也不过是个老鸨。但如今听陆福葆说出她身手之高,不在总捕头和自己之下,这话怎不叫他吃惊?
不,他身为副总捕头,是他负责的事儿,竟然被人混蒙了几十年,岂不有亏职守?
张其泰盼上讪讪的有些发热,面惊诧道:“总座如何看出来的?”
陆福葆道:“不动手,还真看不出来…”张其泰听得更是吃惊,问道:“她和总座动了手?”
陆福葆道:“岂止小翠花?就是她手下八花,身手之高,也不在江湖一高手之下。”
张其泰道:“总座是否知道她是哪一帮的人?”
陆福葆道:“修罗门…”
话声未落,人已一跃而起,轻捷有如狸猫一般,一下掠近门口,手却很快拉开房门。
事起突然,张其泰,祝文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但眼看陆福葆朝门口掠近,也立即跟着霍地站了起来。
房门开处,但见门口弯贴耳,站着一个人,正是方才送茶水进来的那个店伙。
陆福葆这一下动作,实在太快了,那店伙站着的姿势,要改变也来不及,只要看他这弯贴耳的模样,一望而知是站在门口窃听。
房门乍启,他出乎意料,一时也傻了眼,但此人还是相当机警,他并没有直起来,(因为这时直起来,就更证实他偷听)只是脸上换了一付谄笑,哈着道:“小的给老爷冲茶水来的。”
他手上果然提着一把大水壶,确实是冲茶来的。
陆福葆含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招呼你冲茶呢!”
那店伙连声应“是”提着水壶走了进来。
陆福葆原是将计就计,把他赚进,此时等店伙进入房久一手立即掩上房门,倏地转过身来,沉声道:“伙计,你老实说,是谁要你来的?”
店伙微微一惊,陪笑道:“小的因厨房水开了,想到你老房里来了客人,也许要冲茶水,是小的自己来的!”
陆福葆冷笑道:“光眼里不沙子,你方才听到了什么?”
店伙哆嗦道:“依…你老说些什么?小的什么也没…没有听到。”
陆福葆朝张其泰点了下头,说道:“张兄把他拿下!”
张其泰外号降龙手,出手何等快速,一下就抓住在店伙的肩窝上。
店伙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
张其泰左手接着一指,点在他“哑门”上,冷喝道:“朋友识相一点,饶你不死,只要你敢大声嚷一嚷,我就捏断你的颈子。”
那店伙吓得脸如土色,要想说话,又被点了“哑”出声不得,只好拿眼望着张其泰,出乞怜之。
张其泰伸手在他后颈了两下,解开“哑”一面说道:“田老爷有话问你,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有半句吱唔,别怪张某不够情。”
那店伙哭丧着脸道:“不…不知田…田老爷要问什么?”
陆福葆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店伙道:“小的叫小耗子。”
陆福葆又道:“是什么人叫你来的?”
那店伙道:“小的说的句句是实,住上房的客官,都喜欢巴结,小的为了想多得些赏金,多跑几趟,不费事,小的真是自己来的。”
陆福葆脸色一沉,双目棱威陡,喝道:“你还敢和我打马虎眼?”
店伙被他威势所慑,打了个哆嗦,连声道:“小的不敢。”
陆福葆道:“好,我问你,你们老板是谁?”
张其泰在旁道:“快说。”
店伙道:“咱们东主姓柴。”
他说的自然是宾客栈的店东。
张其泰冷笑道:“好个刁民,看来不给你吃些苦头,你真还当咱们客气。”
右手倏发,运指如风,连点了他前五处道。
店伙这下出破绽来了,张其泰手指点落,他脸上顿时大变。
那是因为张其泰点的,正是五处脉的主——“五绝脉”
这手法显然和一般点手法不同。
店伙立时感到全身经脉,突然束紧,血脉逆,反向内腑攻去。
他脸色如土,扑的跪倒地上,望着张其泰道:“张老爷做做好,你…你…在小的身上了什么?小的全身都在…筋了!”
这几句话,头上突然出现了汗水。
张其泰冷笑道:“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会说的,我不相信你忍得住,只要你肯实话实说,我立时可以解开你的道。”
店伙全身起了一阵阵的颤抖,额上的汗珠,愈来愈多,也愈来愈大,不住的从脸上颊上滚滚而下,目光望着张其泰,急促的道:“我说,我说,快放开我,快放…”
张其泰道:“你还敢有半句虚言么?”
店伙道:“不敢了,不敢了。”
陆福葆朝张其泰暗暗点了下头。
张其泰右手挥动,解开了店伙身上道。
店伙蹲在地上只是息。
张其泰喝道:“你说,你们头儿是谁?”
店伙没有作声。
张其泰大怒道:“你敢在我张某人面前装死!”伸手一指,朝他肩头戮去。
这一指,并非点,而是劲贯指尖,戮向他肩头,指尖戳中,何异尖椎?
店伙一声未哼,蹲着的人,忽然应指而倒!
陆福葆目光一瞥,发现店伙倒下去的人,嘴角间忽然出黑血,不觉沉声道:“他服毒自杀了。”
张其泰听的一呆,伸手把店伙身子,翻了过来,果见他脸如土灰,嘴角出来的黑血,比墨还黑。
探了探他的鼻息,不觉哼道:“死了,好厉害的毒药。”
陆福葆道:“这帮人心思慎密的很,为了怕他出马脚,被咱们抓住,因此派来的人,口中都含着毒药,一旦被擒,就嚼碎毒药自杀。”
张其泰道:“这一定是小翠花派来的细。”
陆福葆微微摇头道:“近京城中,来了不少武林人物,大概都和这次宝石顶一案,有着牵连,修罗门答应三天之后,送还宝石顶,不可能再派人前来客栈潜伏,偷听咱们谈话。”
张其泰道:“他假扮伙计,客栈里的掌柜也不了关系,我去叫他来问问。”
他公事饭吃惯了,一下就使出九城副总捕头的子来。
陆福葆沉道:“对方既然派他前来,也许另有同,咱们不明对方底细之前,不可行草惊蛇。”
张其泰道:“属下觉得他已经死了,就算咱们把他尸体藏起来,他也变成了突然失踪,无疑告诉对方,人落到了咱们手里,倒不如将计就计,以他为饵,说不定能把对方引出来。”
陆福葆道:“如何把对方引出来呢?”
张其泰道:“属下索公开身分,说在客栈里抓到一个可疑份子,他就是客栈的伙计,要掌柜说出推荐这伙计来的人是谁?属下一面要人暗中监视掌柜行动,他如果是贼人一,必然会急着向上面的人报信、请示。如果他不是贼人一,贼怕他说出领头人(即介绍人)
或小耗子的来历,可能会向掌柜的下手,杀以灭口,咱们也可以当场把他逮住。”
陆福葆朝他微微一笑道:“张兄这几年,办的刑案太多,一脑门子俱是办案人主观的想法,江湖谲诈,那会轻易上钩?那些轻易上钩的,都是不入的土混混而已!”
张其泰脸上微微一红,说道:“那么总座的意思…”
陆福葆一手摸着胡子,说道:“兄弟总觉得咱们不宜打草惊蛇,只是…”
一时间,他也想不出妥善之策来。
祝文辉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忽然口道:“二叔,小侄倒有一个计较,不知二叔以为如何?”
陆福葆“哦”了一声道:“贤侄有什么良策,且说出来听听。”
祝文辉低声音说道“二叔方才说过,对方既然派他前来,也许另有同,咱们在不明对方底细之前,不可打草惊蛇,对不?”
陆福葆点头道:“不错,愚叔说过。”
祝文辉笑道:“小侄听了二叔这句话,却启发了小侄的灵感。”
陆福葆一手捋须,含笑道:“贤侄想到了什么?”
祝文辉道:“将计就计之计。”
陆福葆点头道:“好个将计就计,你别卖关子,快些说出来吧!”
祝文辉道:“小侄觉得咱们正好利用此人,摸摸对方的底细。”
接着低低的说了一阵。
陆福葆听的连连点头,道:“贤侄此计大妙。”
祝文辉站起身道:“事不宜迟,小侄去找个人来。”说着,举步往外就走。
去没多久,就带了一个个子瘦小,身材和店伙差不多的人进来。
陆福葆听祝文辉说过,这次进京,他带来了天佑镖局八名身手俐落的,办事干练的趟子手来。他们都已陆续住进了宾钱,这瘦个子,自然是他们镖局里的人了。
祝文辉给他引见了副总捕头张其泰,就伸手朝地上躺着的小耗子指了指。
那趟子手不待他多说,立即蹲下身去,迅快的从小耗子身上,下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
祝文辉在他换衣服的时候,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木盒,另外取出一张人皮面具,绷在膝盖上,然后打开盒盖,取出一支极细的笔,蘸着小瓷瓶的颜料,细心的照着小耗子面貌描绘起来。直到画好之后,又仔细的审视了一会,然后又在上面加上了一层不怕水的涂料,用口轻轻吹着。
陆福葆拂须笑道:“贤侄这手也是从令师那里学来的么?”
祝文辉跟着笑道:“二叔知道家师是有名的画师呀!”
一面随手取起面具,朝那趟子手递去。
趟子手接过面具,双手覆到脸上,轻轻的在四周按着。
转眼之间,那趟子手已经变成活的店伙小耗子!
祝文辉挥挥手道:“你可以去了,不过诸事都得小心一些。”
那趟子手点点头道:“小的理会得。”
说罢,一手提起水壶,开启房门,往外就走。
陆福葆看了躺在地上的小耗子一眼,说道:“看来只好毁尸灭迹了,张兄,你身边有没有带着‘化血丹’?”
张其泰道:“这种药,平很少用得着,今晚恰好带着。”
一面说着,一面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瓷瓶,打开瓶,用小指甲挑了少许,弹在小耗子的尸体之上。
不过片刻工夫,那尸体便自化去,不在话下。
三人又谈了一会,看看夜已深,张其泰就起身辞出,祝文辉也回到隔壁房中睡觉。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天色堪堪黎明,陆福葆被一阵叩门声,从睡梦中惊醒!
“田二哥,你醒了么?”那是副总镖头张其泰的声音!
陆福葆心头一惊,急忙披衣而起,开门出去、张其泰一脸俱是焦灼神色,很快闪身入房。
陆福葆赶紧掩上房门,问道:“张兄,出了什么事?”
张其泰手道:“总座,事情闹大了。”
陆福葆较为沉着,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张其泰低声音道:“昨晚内库里闹飞贼…”
陆福葆心头暗暗一震,说道:“内库,由侍卫营负责,不在咱们管辖范围之内。”
张其泰道:“总座说得是,只是侍卫营的大领班,认为大内闹了飞贼,咱们巡捕营也应该负责,莠民不会住在紫城里,缉捕工作,得会同咱们来办,他们知会马提督,要总座会同他们前去查勘。”
陆福葆点点头道:“咱们巡捕营最多也只是协办,不过这些贼,确也太不像话了,咱们去看看也好。”
张其泰皱着眉道:“总座,还有一件事哩…”
陆福葆惊异的道:“还有一件什么事?”
张其泰道:“和中堂府,昨晚闹刺客…”
“刺客?”陆福葆身躯又是一震,急急问道:“有没有伤人?”
张其泰道:“详细情形属下也不清楚,中堂府的刘副总管,方才着人送来一张名帖,传话要总座亲自去一趟。”
陆福葆双眉微蹙,道:“怎么一夜之间,连出了两件事?”
张其泰道:“马大人听说总座已经回京,所以要属下赶来相请。”
只听门上响起“剥落”之声,有人用指敲着房门。
张其泰过去拉开房门,祝文辉走了进来,问道:“二叔有什么事么?”
陆福葆低声音道:“贤侄来的正好,昨晚内库闹着飞贼,和中堂府也闹着刺客,愚叔立时得赶去看看,贤侄是否随我同去。”
祝文辉道:“昨晚扮小耗子的趟子手,已经有人和他联络过了,如今大内和和中堂府,昨晚都出了事,依小侄之见,咱们这条线索,已极为重要,二叔只管先去,小侄留在这里,才能和小耗子取得密切联系。”(本篇小说可在公开免费的网站自由转贴。如果读者是在收费会员网站看到这篇小说,说明该网站寡廉鲜,把免费的东西拿来骗钱。共唾之。)
陆福葆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张兄,咱们走吧!”
两人开门走去,只见假扮小耗子的趟子手站在门口,连连躬身,陪笑道:
“田老爷,小的给你去打脸水。”
陆福葆道:“不用了。”偕同张其泰往外行去。
祝文辉回到自己房中,小耗子已打了脸水送来,随手掩上房门,低声音说道:“小的又有一件消息,要跟少爷报告。”
祝文辉哦了一声,问道:“什么消息?”
小耗子道:“这里的掌柜,今天又待小的,多注意第九号房里的那位客人。”
祝文辉问道:“九号房里住的是什么人?”
小耗子道:“好像姓秦,大家都叫他少堡主。”
祝文辉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中条山秦家堡的少堡主?”
小耗子道:“这个小的也不大清楚。”他口气一顿,接着搔搔头皮道:“小的听掌柜说过,要大家小心,别让他发觉了。”
祝文辉自言自语的道:“中条山秦家堡的少堡主也赶到京里来了,到底有一件什么事在酝酿呢?”一面回头道:“你多注意他一些就是了,一有动静,立时就来告诉我。”
小耗子应了声“是!”问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祝文辉道:“还有,他们若是问起你来,你就说昨晚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没听清楚,他们就不会起疑,这家客店,可能和贾五太爷有关,你主要还是多注意柴掌柜,看他经常接触些什么人?”
小耗子连连点头说道:“小的知道,不劳少爷吩咐。”说完,返身退出。
刚走到长廊转弯处,只见一个叫小王的伙计匆匆过来,招呼道:“小耗子,你跑到那里去了,掌柜正在找你。”
小耗子连忙笑道:“我是给客人打脸水去了,掌柜在哪里?”
小王道:“掌柜还在后进里没出来呢,你快去吧,迟了准会挨骂。”
小耗子耸耸肩,一溜烟,往后进走去。
宾栈最后一进,一排五间平房,院子放着几排盆栽花卉,收拾得相当干净。
这里是柴掌柜的住处,店里伙计,平不奉呼唤,是不准进来的。
小耗子走到阶前,就脚下一慢,垂下手,规规矩矩地走到厢房门口,隔着一道门帘,恭敬的道:“掌柜,可是呼唤小的么?”
只听柴掌柜的声音道:“进来。”
小耗子答应一声,掀帘走入。
柴掌柜生就一张瘦瘦的马脸,身子像竹竿,一大早就坐在雕花木榻上,捧着旱烟管,烟吐雾。
他对面坐着一个青布长衫的汉子,中等身材,看去约摸四十出头,扁脸上肌虬结一双眼睛炯炯有光,望而知是个练外门功夫的高手。
小耗子低着头,躬躬身道:“掌柜有什么吩咐?”
他识不得这青衣汉子,只好向掌柜的请示。
柴掌柜沉着马脸道:“快去见过佟爷,他有话问你。”
他只要不笑,一张脸就像沉着。
小耗子赶忙朝那青衫汉子躬躬身道:“小的见过佟爷。”
青衫汉子点点头,闷道:“陆福葆和他师侄,昨晚从阁回来之后,张其泰也跟着赶来,他们谈些什么?”
小耗子道:“昨晚小的刚在门口站定,就被田老爷子识破,一下开出门来,小的只好藉口送茶水,替他们沏好了茶,田老爷子就把小的轰了出来!说什么不奉呼唤,不准再打扰他们,还叫了一个人来,守在门口,小的什么也没有听到。”
青衫汉子哼了一声道:“柴老,兄弟早就说过,陆福葆年久成,不可能会给咱们听到什么?”
小耗子巴结的道:“但我只听到一句那是徐公子说的,好像他们约定三之后,归还一件什么东西,这话未必可靠。”
青衫汉子一怔道:“三之后,归还什么东西?”
小耗子耸耸肩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柴掌柜问道:“佟兄觉得阁如何?”
青衫汉子微微摇头道:“看不出来,兄弟只从一名雏口里,听到了一些,好像他们只叫了八大名花中的四花,并没会见什么人。”
柴掌柜了口烟道:“那他们到阁去作什么?”
青衫汉子道:“这里面一定有文章…”说到这里,回头朝小耗子问道:
“方才张其泰一大早就来,你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小耗子道:“那位张爷和田爷一起走了,他们话说得很低,听不大清楚,小的只听到好像昨晚出了什么事。”
青衫汉子双目一睁,望着柴掌柜道:“昨晚不知出了什么事?”
柴掌柜沉道:“兄弟早就料到这两天会出事,北五省几个有些名头的人物,全在京里了面。”
青衫汉子“哦”了一声,问道:“秦家堡的少堡主呢?可有动静?”
小耗子连忙接口道:“秦少堡主还没起哩!”
柴掌柜挥挥手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小耗子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行去。
柴掌柜突然喝道:“回来。”
小耗子赶紧站住,转身走到柴掌柜下首,躬身道:
“掌柜还有什么吩咐?”
柴掌柜一手捋着几花白胡子,目光微抬,徐徐说道:“你昨天去看了你娘,说她病的很厉害,我没准你假,这时候店里较空,你可以带几两银子,回去瞧瞧。”
小耗子不知就里,装出一副感激的神色,连连躬身道:“多谢掌柜,多谢…”
柴掌柜可没让他再说下去,冷嘿一声,人已从榻上倏然站起,右腕一探,闪电般扣住了小耗子的脉腕,冷肃的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这假扮小耗子的趟子手,身手原也不弱,但在柴掌柜的手下,他简直连一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心头不大惊,口中“啊”了一声,吃惊的道:“掌柜…”
柴掌柜没待他开口,左手一探,抓起小耗子的左手,看了一眼,冷冷的道:“你这手易容术,倒是高明得很,要不是你转身之时,出马脚,老夫真被你混蒙过去了。”
随着话声,放开小耗子的左手,抬腕之间,出指如风,连点了小耗子三处道。
小耗子这回明白了柴掌柜的左手小指少了一节,他要抓起自己左手察看,那么以此类推,敢情真的小耗子,左手小指,也是少一节的无疑,但此时他纵然明白,已经道受制,身子定在那里,动弹不得了。
青衫汉子道:“柴老果然目光如电,要不然,咱们事功未竟,先教人摸去了底。”
柴掌柜得意一笑道:“咱们兄弟在江湖上混了二三十年,终打雁,难不成还会被雁啄了眼睛?”
他本来昏花的眼神,此时炯炯发光,在小耗子脸上,一阵打量,伸出乌爪般的手指,轻轻从小耗子耳际,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拿在手上,仔细察看,一面嘿然道:“这张面具,倒做得巧得很,在面具上易容,兄弟倒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也省了咱们许多事。”
青衫汉子点头道:“柴兄的意思,是…”
柴掌柜跟着笑道:“咱们不如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对方虚实,一无所知,如何向门主待?”
时间快近中午了。
祝文辉一直没离开栈门一步,他是在等候师叔的消息。
房门上,有人轻轻叩了两下。
祝文辉抬目问道:“谁?”
“是小的。”房门呀然开启,小耗子探进头来,问道:“徐公子,你老可要叫小店厨房里准备酒菜,还是到外面去用?”
祝文辉道:“我到外面去吃,你来给我冲些茶水。”
小耗子陪笑道:“小的就是给公子沏水来的。”他手上果然提着水壶,迅快闪进身来,随手掩上了房门,立即跨上一步,低声道:“小的方才从举柜那里,听来的消息,昨晚闯进内库去的,可能就是修罗门的人。”
祝文辉目中神光一闪,说道:“果然是贾五太爷他们干的。”
“贾五太爷?”小耗子微微一愣。
祝文辉没有理他,接着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小耗子道:“小的方才到后进去,听掌柜正和一位客人谈话,那人小的从没见过。”
祝文辉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小耗子道:“好像还说在街上看到太行斐桑药师,他和修罗门大有渊源。”
祝文辉点点头,问道:“住在九号的秦少堡上,可有什么动静?”
小耗子“哦”了一声道:“方才出去了,像上街吃饭去的。”
祝文辉道:“好,你出去吧,别让人家注意到你。”
小耗子应了声“是”提着水壶走了。
宾钱斜对面的高升楼,这时已经座无虚席。
食客人声喧哗,偌大一座酒楼,一片闹哄哄的,中间不时夹杂着跑堂的尖声吆喝。
酒楼越闹越发,也表示了这家酒楼的生意鼎盛。
高升楼一排五间的敞所,差不多有三、四十张桌子,此刻全坐了人。
只有靠近南首窗户、中间有一席却是空着。
说它空着,其实桌上早已铺着红毯,而且摆好杯筷,还用一道屏风,拦了起来。
显然是有人预先订下席,只是人还没来。
祝文辉就坐在主席右首不远,一张临窗的桌上。酒菜早就来了,一个人凭栏独酌。
这时从楼梯上施施走上一个人来。这人服饰十分古怪,他身上穿一件天蓝锦缎夹袍,本来光鲜异常,还是簇新的长衫,但他却故意用各种颜色的绸缎,方方正正的打了许多补钉,而且在每一块补钉的四周,都用金线绣着边。
这就好像戏台上落难公子穿的百袖衣衫一般。这人一上楼,全堂食客几乎都朝他看去。
这人衣衫虽然古怪而光鲜,但一副尊容,却不堪领教。一张蜡黄的脸上,生就死灰般的眼睛,紧闭成一条线的嘴,疏朗朗苍黄的短髯,神情显得十分倨傲!
他上得楼来,大不刺刺的四下一阵打量,就举步朝临窗那空席上走去。许多食客,心里暗暗“哦”了一声:“原来那一桌空席,是他订的。”
但这个答案,立时被否定了!
那是两名跑堂的,脸堆着笑容,拦在他前面,哈着,陪笑道:“客官只是一位吧,那边还有空位,请到那边坐吧!”
左边一个抬着手,想把他引到祝文辉坐的那桌子去,因为祝文辉也只有一个人。
打补钉的锦衣汉子一双死灰眼,昂首直视,这看也没看左首那跑堂的,依然大不刺刺,不徐不疾的从两人中间走了过去。
右首一个跑堂的立即陪笑道:“客官原底这里已经有人订了的。”
打补钉的锦衣汉子依然紧闭着嘴,一言不发,脚下当然也没有停,走到空席上首,大不刺刺的在中间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才从他紧闭的嘴中进出三个字:“拿酒来。”
这三个字,确是从他喉咙里进出来的,低沉、生硬、而又刺耳,简直不像从人口里说出来的,使人听了,会从心底油生寒意。
两个跑堂的脸上显的大为焦急,两人一左一右跟着锦衣汉子身后,等他坐下来之后,左边跑堂的连连哈着道:“客官原谅,这席酒菜,早已有人订了的,你老一个人,多多包涵…”
右边跑堂的接口道:“是、是,客官多多包涵,换个位子吧!”
打补钉的锦衣汉子脸上一无表情,只是缓缓翻起死灰眼,朝两个跑堂的望了一眼,冷森的道:“你们开的是酒楼,难道只有别人付得起银子?”
左边跑堂的连忙陪笑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客官光顾小店,小店自然,只是这里早已有人订了的,若是客官早来订了席,小店自然也会给你老留的。”
打补钉的锦衣汉子冷冷的道:“现在订也不迟。”右手一探,从怀中摸出一只金元宝,轻轻朝桌上一放,低沉的道:“够不够?”
那只金元宝,少说也有二十来两,别说一席酒筵,就是把全楼酒席都包下来,也用不着这么多。
他话声出口,右手在桌角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拍不打紧,那只金元宝像是被人用铁锤敲了一下,连同那一层大红桌毯,竟然硬生的嵌入桌面,足有一二分深。
他衣衫古怪,举动更是怪异,早已引起全堂食客的注意。
祝文辉早已看出此人举止有异,暗暗留神着他。此刻眼看他拿手拍在桌角,金元宝却会自动陷了下去,一时也不暗暗吃惊,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手法?
当然,全堂食客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刹那之间,喧哗的人声,立时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也一齐集中到打补钉的锦衣汉子身上。
两个跑堂的脸色煞白,已经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下,惊动了酒楼里的账房先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三脚两步,了过来,朝两个跑堂的叱道:“你们怎么得罪了这位客官?”
左边的一个定了定神,才道:“小的告诉这位客官,这一席已经有人预定…”
账房先生没待他说下去,就朝打补钉的锦衣汉子连连拱手,陪笑道:“这位客官多多包涵,这一席确是有人一早就来预定了,这样吧,老朽立时要他们给你老收拾一席,小店招待不周之处,客官务请原谅…”
打补钉的锦衣汉子翻着死灰眼,伸手朝桌上一指,冷森的道:“这就是订金,这一席,就算我订下来了,你要他们立时给我做一席上等酒席送来…”
账房先生面有难,嗫嚅道:“客官…”
他只说了两个字。
站在他边上的堂倌忽然神色紧张,低低的道:“来了,来了,那位老管家已经上来了。”
账房先生回头看去,这时楼梯口已经走上一个身穿灰衣,浓眉苍须的老苍头来!
那不是早晨来订席的老管家,还有谁来?
账房先生看到那老管家,心里更是焦急!
人家预订的席,如果给别人占了,不出席来,高升楼的信誉,岂不扫地?但这位打补钉的大爷,看来已经无可商量,那么只有跟老管家打个商量,自己立时要伙计腾出一张桌子来,岂不就没事了么?
就在他转着念头的工夫,老管家已经着走了过来,问道:“掌柜的,咱们订的酒席在那里?”
账房先生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拭了下汗,慌忙拉着老管家的手,陪笑道:“老管家,咱们借一步说话。”
老管家道:“掌柜的,有什么事,你快说,咱们小姐车子已经到了你们高升楼的门口。”
账房先生咀嚼的道:“老管家订了席,小店本来早就准备好啦,只是刚才…”
他眼角溜了打补钉的汉子一下,轻声道:“上来的这位大爷,硬要坐在那里喝酒,小老儿看他不大好惹,所以想跟老管家打个商量,小老儿另外腾出一席来,立时就好!”老管家脸色一沉,道:“这不成,咱们小姐已经来了,这是咱们预定的酒席,他凭什么强占。”
账房先生急出一身冷汗,忙道:“老管家,你声音小一点,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小老儿立时替你收拾一桌,你千万别和他计较了。”
老管家年纪虽然不小了,但生却是执拗的很。
账房先生叫他声音小一些,他却忽然大着嗓门说道:“不成,咱们订的那一席,非那一席不可,咱们小姐就要上来了,掌柜的,你叫他马上给我滚开。”
果然,那打补钉的锦衣汉子死灰眼一翻,冷冷说道:“掌柜的,这老奴才说什么?他要谁滚开?”
老管家怒气匆勿的道:“我当会是谁?咱们订的席,你凭什么强占?”
锦衣汉子忽然大笑一声道:“强占?笑话!这儿是酒楼,可不是你家小姐闺房,大爷有的是金子,要坐在那里,就坐在那里,你管得着么?”
老管家似是怒极,他鬓边短发,忽然竖了起来,双目光陡,沉喝道:
“狂徒,你敢出口不择言,要是在二十年之前,老夫早就把你宰了!”
说到这里,倏地跨上一步,伸手朝桌角上轻轻拍下。
这一拍,只见那只嵌在桌面上的金元宝,忽然跳了起来。老管家一手接在手中,再一挥手,朝那锦衣汉子过去,口中喝道:“接着你的金子,快给我滚。”
方才锦衣汉子在桌角轻轻拍了一掌,金元宝就深嵌入桌面上,现在老管家也在桌角上轻轻拍了一掌,金元宝却往上跳了起来。
两人同样的一掌,但手法各异,也各自展了一手湛的上乘功夫。
全堂食客看得不又是一呆!
祝文辉心中暗暗忖道:这老管家居然也真人不相,方才上楼之际,自己还当他不会武功呢?
锦衣汉子霍地站起,冷声道:“一个奴才能有这样的身手,倒是难得的很,这元宝就赏了你吧!”
口中说着,右手单掌直竖,朝飞来的金元宝上,轻轻一拍。金元宝倏地回头,去势如电,比刚才飞来时几乎快出一倍,直向老管家当撞去。
这一下,看得全堂食客都替老管家暗暗担心,胆小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老管家目棱光,断喝一声:“狂徒找死!”
双掌一合,便把一只金元宝合在掌心,双手连了,突然朝外扬去!
适时但听一个娇脆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古伯伯,不可伤人!”
老管家已经扬起的双手,不觉减弱了几分力道,但他双手扬处,从他双掌之中,飞出十数颗金丸,像一蓬金雨,朝锦衣汉子身前飘洒而至。
一只金元宝,在他手之间,就变成了十数颗金丸,岂不令人咋舌?
这蓬金雨,去势更是神速,锦衣汉子看出情形不对,要待闪避,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身子往后便倒。
大家看得清楚,锦衣汉子身上,深深的嵌着十几颗龙眼大的金丸,每一颗金九,大小如一,得极为均匀。
当然,每一颗金丸,都打在锦衣汉子的道上,而且连他那件百袖锦衣,也随着金丸,深陷中。
锦衣汉子跌卧地上,除了他一双死灰的眼睛还在眨动,四脚和身上的道,全被制住,半点也动弹不得。
要是没有方才那一句娇滴滴的喊声,锦衣汉子一条命,早巳送在他自己的二十两金子之下。
全楼的食客,几乎全看得呆了。
这一刹那,偌大一座酒楼,突然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大家虽是被老苍头这一手震慑住了,但还不至于使大家连呼吸都透不过来!
那是因为大家目光看到了另一个人!
这人居然会使大家透不过气来,那只有女人,而且必须是风华绝代的佳人!
使一座酒楼上的食客,透不过气来,这有什么稀奇?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历史上也比比皆是。
但这位姑娘确实生得十分美貌,只见她穿着一身浅紫衣裙,长发垂肩,一张宜嗔宜喜的鹅脸上,凤眼含,修眉凝黛,肤白腻,隐泛娇红,远远看去,脂光如玉,尤其嘴角间含着几分笑意,盈盈走来。
只要是男人,不论老少,都会情不自的要多看她一眼。
你只要看了她一眼,就会舍不得移开。
这紫衣少女身后,紧随着一个头戴着黑布包头,身穿蓝布衫,黑布裙的老妪,看去约摸五十出头,生得脸长如驴,却带着一脸慈祥,手中拿着一漆着金漆的鸠头杖。
其实像她这年纪,还用不着扶杖。
这老婆子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小鬟,年约十五六岁,也生得眉目清秀,颖慧可人!
那老管家一眼看到紫衣少女走来,慌忙躬身道:“老奴已经叫他们收拾了,小姐怎不多歇一会?”
紫衣少女展齿一笑,娇滴滴的道:“坐在车里,多闷气!”
她这一笑,真如春天里开放的花朵,银铃般的声音,娇婉得像出谷黄莺!
全酒楼的食客都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
紫衣少女忽然目光一转,看了那打补钉的锦衣汉子眼,问道:
“古伯伯,这人是谁?你怎和他吵起来的?”
老管家道:“老奴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仗着几手三脚猫,居然横行不法,强占咱们定好的席位,还敢出言不逊,方才要不是小姐出声阻拦,老奴就废了他的武功,看他还敢强行霸道不?
紫衣少女道:“这就是我们定的席位么?”
老管家应了声“是”一面朝站在边上的账房先生说道:“掌柜的,快叫伙计换一张椅子,这狂徒坐过的椅子,我家小姐如何能坐?”
账房先生没命的应“是”立时要伙计换了一把椅子,又加上一张绣花椅披。
紫衣少女在上首坐下,两名堂倌早已送茶送水,忙个不停。
蓝衣老妪跟着在边上坐下,望了躺在地上的锦衣汉子一眼,说道:
“古老大,这小子好像有些来历,你问问他姓甚名谁?是什么人的门下?”
祝文辉听的不一怔!
他原以为这老管家身手极高,可能是护院师傅之类。这位蓝衣老妪,许是紫衣少女的保姆、妈,但此刻听她说话,竟然是江湖人口气!
看来那贾五太爷说的不错,这几天京城里,来了不少武林中人。
老管家点点头道:“黎嬷嬷说的是。”
一步跨到锦衣汉子身边,举起一脚,踢在他股上,沉喝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师傅是谁?若有半句吱唔,莫怪我姓古的手下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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