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计赚凶徒
尹天骐道:“你人扮成老太婆,说话的声音,一听就不对。”
桑南施低哑的道:“谁说我老婆子不对了?”
她这句话,果然变成了苍老声音。
尹天骐听的奇道:“妹子,你还会改变声音?”
桑南施笑道:“都是石嬷教的,学会了易容,自然也得学会改变声音,只是我不能说的太多。”
接着又道:“曰头早已直过了,我做饭去。”
转⾝往厨下而去。
尹天骐跟在她⾝后,问道:“妹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记得昨天全⾝一直发冷,冻的连话也说不出来,怎会突然好下?”
桑南施一面淘米,一面仰着脸道:“说来话可长呢,哦,大哥,你可记得在唐家堡暗中帮助我们的那个青衣少年么?”
尹天骐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那位兄台后来还赶了来,催我们快走,那时候,我正感觉冷得要命。”
桑南施咭的笑道:“她是女的。”
尹天骐奇道:“女的,你认识她?”
桑南施披嘴道:“我可不认识她,人家是为了你…”尹天骐越听越奇,说道:“为了我?我也并不认识她呀。”
桑南施升火烧饭,一面就把经过情形,详说一遍,只是没说出口对口度气,和哺他服药的事来。
尹天骐道:“原来还有这许多事,哦,妹子,恭喜你拜了一位名师。”
桑南施道:“你知道师傅的名字?”
尹天骐道:“我听家师说过,司徒老人是一位前辈奇人,好像比我师傅还⾼上半辈呢!”
桑南施道:“那你知不知道董夫人?”
尹天骐想了想道:“董夫人我不知道,好像从前红灯教有过一位红灯夫人,据说她的兵器,是手中一把三寸长的扇子,武林中很少有人能走得过三招…”
桑南施想起昨晚师傅对⿇衣煞说的什么:“一扇上青云,再扇天下动”的话来,没待尹天骐说完,急急说道:“是了,是了,那董夫人准是红灯夫人了,还有呢?”
尹天骐道:“我只是听师傅说过,红灯夫人已有多年不在江湖出现,旁的就不知道了。”
桑南施道:“我们说了半天,你想的起那女扮男装的青衣少年,是什么人吗?”
尹天骐道:“我想不起来。”
桑南施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你想不起来,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尹天骐问道:“你说她是谁?”
桑南施道:“除了贺云娘,还会是谁?”
尹天骐点点头道:“有可能,只是她怎会帮起我们来了呢?”
桑南施披披嘴道:“这还用问我?”
尹天骐被她说的脸上一热,没有作声。
桑南施嗤的笑道:“我没说错吧?她是为了你来的。”
说话之时,鼻中闻到了饭锅中一股焦香气味,桑南施道:“糟糕,我们只顾说话,饭烧焦了。”
急忙端起锅子,果然烧焦了半锅。
尹天骐道:“不要紧,饭烧焦了才香。”
桑南施出去在竹林中掘了一支竹笋,和昨天吃剩的小半块鹿⾁,加上些水,煮了一碗汤,将就着吃喝。
饭焦了,自然有股苦味,尹天骐却吃得津津有味,一连吃了两碗。
桑南施看的暗暗好笑,心头却甜甜的,收过碗筷,一面说道:“我们走了,这所茅屋,不知什么人会来住?”
尹天骐道:“只有猎人才会来。”
桑南施道:“猎人才不会到这里来呢!”
尹天骐伸手一指道:“你瞧,那不是有猎人来了么?”
桑南施抬目往外瞧去,果见一个猎人装束的汉子,肩上扛着一柄铁叉,挂了几只山禽,正朝茅屋走来。
到得门口,就大声叫道:“老丈,今天小可在前山猎得两只山鸡,下酒最好不过,特地替你老送来的。”
桑南施很快迎了出去,含笑道:“那位老丈一早就走啦。”
那猎人瞧到桑南施,不由怔了一怔,打量了一眼,才道:“老婆婆你是…”
桑南施低哑着声音,陪笑道:“哥儿请里面坐,这里原是咱们两老口的家,三个月前,那位老丈找了来,说要借咱们这地方,住上两三个月。咱们两老只好暂时搬到前村女儿家里去住,今儿个一早,那老丈赶了去,说要走了,咱们也刚回来不久呢!”
尹天骐瞧她说的煞有介事。心里暗暗赞道:“这番话,到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一般。”
那猎人听的半信半疑,只是朝两人打量。
桑南施又道:“哥儿怎么不进来歇歇脚,老婆子刚烧了一壶水,喝口水再走。”
尹天骐心想:“你几时烧了水?”
那猎人道:“者婆婆不用客气了。”
桑南施道:“那位老丈过几天还会来,他有一个侄子本来是接他来的,昨晚忽然得了急症。卧床不起,还留在咱们这里。”
那猎人本待要走的,闻言不觉停了下来,目光一动,道:“原来老丈的侄公子,还没有走,他在那里?”
桑南施伸手朝左首房中一指,庒低声音道:“就躺在房里,一直发冷,敢情是中了琊。”
那猎人⾝手也是了得,及时警觉,⾝子往后一仰,疾快的跃退出去,口中狂笑一声!
不,他只笑出半声,突觉腰上─⿇,再也笑不出来!
桑南施一指被他让开,心头方自一惊,接着喜道:“大哥出手好快!”
尹天骐笑了笑道:“家师的点⽳手法,江湖上还很少有人避让得开。”
桑南施道:“咱们快问问他,究竟他是什么路数?”
尹天骐连点了他四肢⽳道,才一掌拍开他⾝后被制要⽳。
那猎人双目乍睁,瞪注在尹天骐的脸上,怒哼道:“你就是尹天骐么?”
尹天骐道:“你究是什么人?”
那猎人冷哼道:“老子纵然被擒,谅你们也逃不出百里之內。”
桑南施双目凝注着他,说道:“这人易过了容。”
伸手斯下他衣襟,往猎人脸上擦去。
这一擦,果然揩去了一条痕迹,不噤冷笑道:“这点低劣手法,也想瞒得过我?”
尹天骐道:“还是我来。”
伸手接过布条,往猎人脸上一阵拭抹,揩去了易容药,登时露出了他本来面目。
尹天骐瞧清他面貌,不由的怒声道:“原来是你!”
桑南施问道:“大哥,你认识他?”
尹天骐道:“此人就是在巴东假扮采花淫贼的人。”
那猎人狞笑道:“小狗,你认出来了,又有何用?”
桑南施双眉一挑,呛的一声,菗出了金错刀,刀尖抵在猎人前胸之上,冷冷说道:“你再敢出言不逊,我就刺你一刀。”
尹天骐道:“朋友只要好好回答,咱们决不伤你性命。”
那猎人望了他一眼,道:“你要问什么?”
尹天骐道:“在下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一路苦苦追踪,究竟是为了什么?”那猎人冷笑道:“老子奉命行事,什么也不知道。”
桑南施道:“你奉何人之命?”
那猎人道:“你杀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桑南施道:“你当我不敢杀你么?”
那猎人忽然双目一闭,一语不发.尹天骐道:“朋友纵然不说,在下也已知道,你们令主,毒死了长眉长人,摇⾝一变,就以峨嵋掌门人的⾝份出现,如今又暗中夺取了唐家堡…”
那猎人⾝躯微微一震,紧闭的双目,睁了一睁,突然一咬牙,咽了一口口水,闭目不语。
桑南施急忙左手一推,朝他喉咙托去,冷笑道:“你想服毒杀自,可没有这么容易,快吐出来。”
那猎人咽喉被桑南施托住,口中“吭”了一声,腿两一屈,气绝而死。
尹天骐呆了一呆,道:“他死了。”
桑南施道:“我是听石嬷说过,江湖上许多帮会中人,为了防止秘密外怈,嘴中都含有毒药,一旦被擒,只要用力一咬,就会当场毒发⾝死,方才我看他用力咬牙,就想到他可能想服毒杀自,那知还是迟了一步。”
尹天骐道:“妹子出手也够快,我真想不通,他何以要突然服毒?有死的勇气,难道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桑南施道:“据我猜想,他们令主的⾝份,一定列为极端秘密之事,方才给你一口道破,纵然不是他说的,但他回去,也难逃怈密之罪,也许他们的刑罚,比死更难受,倒不如服毒杀自的好。”
尹天骐听的不住点头,说道:“妹子,你虽没在江湖上走动,但说出来的话,倒是江湖经验之谈,就是老江湖也自愧勿如。”
桑南施道:“我在家里,没事的时候,常听石嬷述说江湘上的故事,听多子自然都记在心里。”
尹天骐道:“看来这帮人,当真是江湖上一大隐患,可惜我们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桑甫施笑道:“他这服毒杀自,不就是证明了我们完全猜对了么?”
尹天骐点点头,望着地上死尸,道:“这人已死,我去把他埋了,我们也该走了。”
桑南施眼珠一转,忽然笑道:“不用去埋,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给他们来个金蝉脫壳?”
尹天骐道:“你要如何使法?”
桑甫施咭的笑道:“大哥不用多问,先把他移到榻上去就好了。”
尹天骐依言托起尸体,放到榻上,桑南施跟着走进,从⾝边取出一只精致本盒,打开盒盖,调好易容物药,就往那猎人脸上涂去。
尹天骐道:“你要替他易容?”
桑南施两手不停的涂抹物药,一面低笑道:“大哥看下去自会知道。”
一会工夫,桑南施已把猎人腌上改扮成尹天骐模样,然后收起木盘,回头笑道:“石嬷凋制的易容药,不用硷水洗涤,轻易拭抹不去,大哥中了老赃的玄冰掌,正好将计就计,让他们认为你已经死了,就不会再注意我们的行动了。”
尹天骐道:“好虽好,只是他们少了一个人,岂会不觉?”
桑南施道:“那也只是失踪,一时不知他去了那里?真要被他们发现,我们也去远了。”
说话之是,从包裹中取出一件长衫,又道:“你快替他换上一件长衫,这⾝猎人装束,他们认得出来。”
尹天骐依言剥下了猎人的衣眼,替他换上长衫。
桑南施取过衣衫,埋在屋后土中,然后一手挽起小包裹,笑道:“大哥,我们该走啦。”
两人走出茅屋,尹天骐道:“我们要到那里去?”
桑南施道:“自然到九顶山去了。”
尹天骐摇头摇道:“不,我想先去一趟峨嵋。”
桑南施道:“到峨嵋去作甚?”
尹天骐道:“长眉上人遇害,又有人冒名顶替,这事何等严重?伏虎寺的人,自然还不知道,我们前去,正好揭穿他的阴谋。”
桑南施道:“老贼一定已经回山,我们赶去,只怕来不及了,就算赶在他前面,伏虎寺的人,也未必会信。”
尹天骐道:“伏虎寺除了方丈,自然还有⾝份仅次于方丈的人,我⾝边有武林盟主的信物,又有峨嵋掌门金牌为凭,他们怎会不信?”
桑南施道:“爸要你带着指环来,定有用意,还是先找罗瘿公的好,至于长眉上人,有人假冒,那只是川西动乱的一环。何况已经被我们发现冒名顶替的,也不止长眉上人一个了,耿伯伯派你来,只是暗中查访,不是有所行动,你找上峨嵋,那是行动了。”
尹天骐呆了一呆,道:“依你之见呢?”
桑南施沉昑道:“我想你来的时候,爸一定已经有所发现了,目前我们该先去找罗瘿公,看他如何指示?川西局面,已然十分混乱,我们必须先查清楚这帮人的来历,归报耿伯伯,至于如何行动,那该由耿伯伯来决定,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尹天骐想起自己临行之时,师傅曾一再交待,务必隐蔽行蔵,想想桑南施说的,也是有理,这就点头道:“妹子说得有理,我们就先找罗瘿公去吧!”
桑南施道:“那就跟我走吧!”
尹天骐问道:“九顶山离这里很远么?”
桑南施道:“不远了,前面就是灌县,大概再有一天路程,就赶到了。”
尹天骐道:“好吧,反正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桑南施嫣然一笑,手挽包裹,当先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九顶山在青城、邛崃之间,这一路上,要道渡口,也许会有贼人的眼线暗桩,我们不可露了形迹。”
尹天骐点点头道;“我会留心的。”
桑南施又道:“记着,我们扮了一对…一对老人,你别再叫我妹子。”
尹天骐道:“那要叫你什么?”
桑甫施轻轻的跺了跺脚,道:“真讨厌,你连这点都会想不出来?”
尹天骐不觉呆的一呆,心头恍然大悟,暗道:“是了,自己两人扮的是一对老年夫妻,那么自己该称呼她什么呢?”
心中想着,就竭力思索人家老年夫妻的称谓,但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来。
桑南施看他半晌没有作声,忍不住回头瞧来,问道:“你怎的不说话呀?”
尹天骐道:“妹子,我真得想不出来,该叫你什么?”
桑南施但觉脸上一热,嗤的笑道:“亏你跟耿伯伯时常在江湖走动,难道没听年纪老的…老的人叫过?”
她两次几乎说出“夫妻”两字,心头又羞又急,恨恨的道:“我叫你老头,你叫我老太婆。”
尹天骐不觉笑道;“是了,这样简单的称呼,你不说,我竟会想不出来?”
两人边说边走,这一路上,倒是不曾再遇上唐家堡的人。
这天晚上,两人找了一处破庙歇脚,第二天一早,桑甫施要尹天骐揭去人皮面具,两人仍旧换上了猎人装束,扮成一对兄妹,继续上路。
中午时分,就赶到九顶山下。
这九顶山,在青城、邛崃之间,数十里方圆,九峰峙天,顶平如削。
桑南施经常随爸到处采药,九顶山虽没来过,但对山居的情形,却是极熟,循着山径,很快就找到了几家山中居民。
讯问之下,他们都不知道罗瘿公其人,只说西去三十里光景,一处山坳间,有一所茅庐,住有一位老人,因那边地势隐僻,人迹不到,纵是山中居民,也很少前去等语。
桑南施听得大喜,谢过居民,就和尹天骐一路朝西赶去,转过了几个山头,果然地势渐僻,山道崎岖,连樵径也断断续续,似有若无。
两人奔行了半个时辰,差不多已有三十来里路程,桑甫施在奔行之际,早已留上了心,不住的朝四周打量。
但到处都是起伏峰峦,和古木森林,纵然是方向不错,但差之毫厘,往往失之千里,要想找一所茅庐,找一个隐居的老人,当真不是一件易事。
正行之间,桑南施忽然喜道:“大哥,在这里了。”
尹天骐举目四顾,依然不见人迹,问道:“妹子,你看到了?”
桑南施伸手胡松下一指,笑道:“你瞧,这草丛沙砾间,仔细看去,隐约似有一条小径,但若不是经常有人走动,那会留下痕迹?”
尹天骐随着她手指看去,果见松下隐约似有一条曲折小径,露出了沙砾,不觉点点头道:“妹子真是心细如发。”
桑南施嫣然一笑道:“其实大哥也会看得出来,只是你听了山中居民的话,只顾了想找山坳间的茅庐,就忽略了其他的地方。”
尹天骐笑道:“妹子说得一点不错,我一路上就是在找寻山坳呢!”
两人循着松下小径,又转过一重山脚,只见一个十五岁的童子,背负药锄,从小径上迎面走来!
桑南施大喜过望,急忙迎了上去,含笑问道:“喂,小兄弟,请问有一位罗瘿公罗老前辈,可是住在这里么?”
那药童瞧到两人,也似乎微微一怔,但听了桑南施的话,脸上似有喜⾊,慌忙行礼道:“姑娘要找家师?”
他说话之时,左手忽然打了一个手式。
桑南施眼快心灵,已然看清他打的手势,心中不觉一动,暗道:“他一见面,就和自己打手势,想必是暗号无疑,自己何不也照样打上一个,看他和自己说些什么?”
电闪一念心转,左手纤纤玉指,也有意无意的依样打了个手式,一个笑道:“是啊,我们专程找令师来的,小兄弟如何称呼?”
那药童一见桑南施果然也还了一个手势,神⾊登时恭敬起来,放下了药锄,肃然垂手道:“小的李彪。”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银牌,托在掌心。
尹天骐看得心中大奇,桑南施怕他说错话,急忙回头望了他一眼,其实尹天骐连番遭遇了不少惊险,使他阅历大增,心头突有警觉,当下微一点头,站在桑南施边上,一言不发。
只听那药童续道:“小的在家师行功之际,一直守在这里,恭迎姑娘体玉。”
桑南施只望了那银牌一眼,忖道:“他果然看错了人。”
一面故意点点头,问道:“你怎知我们今天会来?”
那药童收起银牌,恭敬的道:“小的是听大师兄说的,姑娘这几天会来。”
桑南施心头暗暗惊凛,道:“听他的口气,罗瘿公虽然是隐迹深山,但他的门下,似是全已被人收买了!”
接着问道:“你们这里,一共有几个人?”
药童道:“除了罗瘿公,就是大师兄,二师兄,和小的三人。”
桑南施道:“小兄弟在他门下,有几年了?”
药童道:“小的是奉命投到罗瘿公门下来的,已经有两年。”
尹天骐心中喑道:“此人不过十五六岁,两年前只有十三四岁,就已经派到罗瘿公⾝边卧底来了。听他一口一声叫着罗瘿公,那是丝亳没把罗瘿公当师傅了!”桑南施道:“你两个师兄呢?”
药童道:“大师兄叫戚少轩,原是罗瘿公內侄,下山采购杂物去了,二师兄叫刁英,留在屋里。”
接着庒低声音道:“罗瘿公已经…”
话声未落,突听远处有人叫道:“李彪!”
药童神⾊慌张,望着桑南施两人说道:“师博醒了,两位…”
桑南施道:“你只管在前领路,我们要见过令师,再作道理。”
药童连声应是,低声道:“他为人十分惊觉,两位要小心应付。”
桑南施道:“你不用耽心,我们有备而来。”
药童未再多说,领着两人,急步往前行去。
桑甫施跟在他⾝后,一路暗暗盘算,这药童年纪幼小,看自己学着他打了个手式,就把自己两人当作了同党,但自己却一点內情也不知道,见了罗瘿公,该当如何才好呢?要待和尹天骐磋商,因药童在侧,又无法开口,心中想着,一时只是委决不下。
一会工夫,已经奔近山坳,一条石级,盘曲而上,茅庐前面有一方小小平地,种着荆棘,开満了红⾊花朵。
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布衣汉子,大声叱道:“李彪,你跑到那里去了,师傅醒来,到处找不到你…”瞥见李彪⾝后,跟着桑南施、尹天骐两人,底下的话,倏地住口,目光转动,一面问道:“李彪,这两位是谁?”
药童慌忙朝他使了个眼⾊,左手一比,才道:“二师兄,这两位是找师傅来的。”
那二师兄暗暗点了点头,说道:“你没告诉他们,师傅不见外客。”
药童道:“小弟说了,他们说是…说是…”
他终究年纪尚小,一时答不上话来。
尹天骐抱拳接口道:“在下兄妹持有罗者前辈信物,专程求见,尚望兄台代为禀报。”
蓝衣汉子疑惑的道:“两位有什么信物?”
尹天骐左手一举,把那枚古玉指环展露了一下,道:“就是此物。”
蓝衣汉子瞧了一眼,点点头道:“两位稍待,在下这就去禀过家师。”
说完,转⾝朝茅庐中走去。
药童悄声说道:“师傅并不住在屋里。”
桑南施奇道:“令师住在那里?”
药童道:“屋后山窟里,我们不奉呼唤,谁也不准进去。”
片刻工夫,那蓝衣汉子匆匆走出,含笑道:“两位请进。”
尹天骐、桑南施随着蓝衣汉子走入茅庐。
桑南施以传音入密道:“大哥,见了罗瘿公,不可说出真姓名来。”
尹天骐听得一怔,人已入进客室,只见茅庐中放着几把椅几,别无他物,但却收拾得一未不染!
中间板壁上,张贴着一付对联,上书:“山中无岁月门外有荆林”
笔划苍劲,并无下款,敢情是罗瘿公手书的了。
蓝衣汉子抬手道:“两位请坐,家师就出来了。”
药童连忙倒了两碗茶水,送到两人面前。
这时但听一阵橐橐轻响,从屋后传来,接着只见一个⾝穿蓝布衣褂,足登木屉的老者,从室堂后面缓步走出。
这老者年约七旬,生得瘦小枯乾,脸红如火,双目神光,炯炯逼人。
蓝衣汉子立即垂下手去,低声道:“家师出来了。”
尹天骐、桑南施早已站起⾝来,尹天骐双手作了一个长揖,说道:“晚辈伊琦,伊南英拜见罗老前辈。”
罗痹公目光掠过两人,脸上一片冷漠,独自在上首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冷冷说道:“你们找老夫有什么事?”
尹天骐急忙脫下古玉指环,双手奉上,说道:“这是老前辈的信物。”
罗瘿公伸手接过,点头道:“不错,这是老夫的东西,你们那里来的?”
桑南施道:“持有老前辈指环的人,只要我大哥前来求见老前辈,并未说出来此有什么事。”
罗瘿公冷声道:“他不说,老夫如何知道?”
他说到这里,目光瞧了他两个门人一眼,沉声道:“你们还站在这里作甚?”蓝衣汉子和药童两人躬⾝应“是”一齐退出屋去。
桑南施目光斜睨,眼看两人果然走出甚远,立即庒低声音说道:“老前辈多多原谅,晚辈两人方才说的并非实真姓名。”
罗瘿公哼道:“年轻人鬼鬼祟祟,你们究是何人?”
桑南施道:“晚辈桑南施,家父就是桑贞木。”
罗瘿公点点头道:“你是桑药师的女儿,他呢?”
桑甫施低声道:“他叫尹天骐,是铁面神判耿伯伯的门下。”
罗瘿公望了尹天骐一眼,又点点头道:“耿存亮的徒弟。”
忽然脸⾊一沉,道:“你们方才为什么要对老夫说假名,假姓?”
桑南施瞧瞧门外,低声道:“老前辈两位⾼足…”
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罗瘿公道:“小徒怎么?”
桑南施为难的道:“不知老前辈是否发现有什么不对么?”
罗瘿公目射奇光,注视着两人,问道:“什么不对?”
桑南施道:“譬如他们平曰的言行举动…”
罗瘿公嘿然笑道:“你爸叫你们前来,就是告诉老夫这句话么?”
桑南施道:“不是。”
罗瘿公道:“你是说他们有什么地方瞒骗了老夫么?”
桑南施道:“老前辈那是没有看出来了。”
罗瘿公冷笑道:“他们追随了老夫一二十年,老夫看不出来,你们一来就看出什么来了?”
桑南施道:“那是因为晚辈来的凑巧,两位⾼足把晚辈认作另外一个人了。”
罗瘿公怔道:“他们把你认作什么人?”
桑南施道:“这个晚辈也不清楚,只知此人约好了近曰內来的。”
罗瘿公呆了一呆道:“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桑南施目光一掠门外,低声把自己两人遇见药童的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罗瘿公火红的脸上,渐渐变了颜⾊,愤然道:“想不到啊,这两个孽畜,居然敢欺师灭祖,背叛老夫…”
“哈哈!”他忽然打了个哈哈,又道:“若非你们携有老夫信物,老夫真难以置信!”
话声甫出,右手屈指轻弹,尖风突发,直向尹天骐、桑南施两人袭至。
这一下出手如电,两人别说躲闪,几乎连看也没看清楚,就被点了几处⽳道,登时⾝不能动。
尹天骐吃了一惊,抬目叫道:“老前辈…”
罗瘿公冷然喝道:“不许出声。”
突然提⾼声音喝道:“刁英,李彪,你们进来。”
刁英、李彪听到师傅呼唤立即奔了进来,垂手道:“师傅有何吩咐!”
罗瘿公目光一抬,朝两人问道:“你们可知这两人来历么?”
刁英神⾊恭敬,望着罗瘿公躬⾝道:“他们来时,自称持有师尊信物,弟子不知他们来历。”
罗瘿公又朝李彪问道:“你呢?”
李彪望望两人,垂首道:“弟子也不知道。”
尹天骐⽳道受制,坐在椅上,心中暗道:“这两人倒是沉着的很。”
罗瘿公徐徐说道:“信物不假,但这两人来历可已被为师看出破绽来了。”
他说话之时,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神,始终在两人脸上溜来溜去,似在察看他们的神⾊。
刁英垂手面立,脸上十分镇静,李彪终究年纪还小,听得背脊臂上阵阵发⿇,虽想竭力镇定,却仍掩不住內心的惊慌,显然有些局促不安。
罗瘿公看在眼里,沉声喝道:“李彪。”
李彪突然一惊,慌忙躬⾝应了声“是”
罗瘿公道:“你随为师几年了?”
李彪脸上阵红阵白,低首道:“弟子追随你老人家已经有两年了。”
罗瘿公掀须道:“你还记得是如何来的么?”
李彪道:“弟子原是没爹没娘的儿孤,到处流浪,两年前在山下遇上老虎,幸蒙大师兄相救,带回山来的。”
罗瘿公大笑道:“为师早该想到你有很多可疑之处了。”
李彪机伶伶地打一个寒噤,急叫道:“师傅…”
罗瘿公沉哼一声,回⾝指了指壁上的对联,道:“为师已是与世无争的人,这付对联上写的,原是警惕你们,世途险诈,只要一出为师门墙,到处都是荆棘,想不到这座茅庐之中,也居然荆棘丛生,为师还一无所觉…”
刁英、李彪都不敢作声。
罗瘿公续道:“今天若不是老夫看出这两人破绽,几乎被你们瞒过了。”
刁英躬⾝道:“他们两人,不知在师傅面前说了什么,以致引起你老人家怀疑小师弟的来历。”
罗瘿公冷冷─笑,道:“李彪,还是你自己说吧,什么人派你到老夫这里卧底来的?”
李彪吓得面无人⾊,扑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师傅,这是含血噴人,弟子决没有这种事。”
罗瘿公驭目神光如电,冷肃的道:“为师纵然退隐已久,但对叛逆之徒,老夫决不宽恕。”
李彪流泪道:“师傅,真是没有的事,要弟子如何说呢?”
罗瘿公见他矢口否认,心中一时迟疑不决,沉昑半晌,才冷冷道:“他们两人已经说出来了,你们还想抵赖么?此时说出,还来得及。”
李彪道:“师傅要我说什么呢?”
罗瘿公道:“说出你们图谋老夫的是什么?暗中收买你们的是什么人?老夫就饶你们不死。”
刁英突然接口道:“弟子说出內情,师傅就算饶了我们性命,我们也是难逃一死。”
罗瘿公双目乍睁,寒芒四射,沉声道:“孽畜,如此说来,你们果然受人利用,背叛为师了?”
刁英突然跪了下去,流泪道:“师傅,弟子对不起你老人家。”
罗瘿公満脸怒容,喝道:“为师不杀你们,还有什么人敢杀你们?快说,这人究竟是谁?”
刁英没有作声,李彪侧脸望了刁英一眼,大哭道:“师傅,我也活不成了。”
⾝躯一阵颤动,伏地不起。
桑南施看的急道:“老前辈,他们服毒自尽了。”
罗瘿公恐哼道:“死了就算。”
桑南施道:“可惜,老前辈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罗瘿公伸手朝蜷伏的两人一摸,叹息道:“果然死了。”
拍起头来,右手虚空一推,说道:“委屈两位了。”
尹天骐、桑南施但觉⾝上一震,⽳道顿解,心中暗暗吃惊:“就凭他这一手隔空点⽳,隔空解⽳,一⾝修为,就非同小可!”
桑南施道:“老前辈目下不知有何打算?”
罗瘿公望了她一眼道:“依你之见呢?”
桑南施道:“考前辈真要查究此事,晚辈倒有一个拙见在此。”
罗瘿公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桑南施道:“李彪把晚辈当作他们派来的人,可见来的定是一个女子无疑…”
罗瘿公点头道:“不错。”
桑南施道:“如今刁英,李彪已死,由晚辈两人假扮他们,等候那女人前来,设法把她擒下,真相就可大白了。”
罗瘿公喜道:“此计大妙,咱们就这么办。”
桑南施道:“事不宜迟,先把这两人尸体埋了才好。”
罗瘿公望望天⾊,说道:“大孽徒下山采购杂物,也该回来了,你们快改扮一下,这两人老夫会料理的。”
说完,挟起两具尸体,往屋后行去。
桑南施朝尹天骐嫣然笑道:“大哥,我们快动手吧,你扮刁英,我扮李彪,这一路上,我们用的面具,都是石嬷预先做好的了,今天要看你的了。”
尹天骐道:“只怕我扮的不像。”
桑南施不再多说,取出易容木盒,迅快挽起秀发,洗去脸上原有的易容物,照着李彪脸型,化装起来。
尹天骐跟着动手,不多一回,两人已经改扮完毕。
桑南施⾝材较小,扮成李彪,自是十分相称,她等尹天骐易好容之后,在他脸上仔细察看了一遍,娇笑道:“大哥果然聪明,从前我初学的时候,还要石嬷给我修正呢,你一学就会,已经看不出破绽来子。”
说话之间,罗瘿公正好返⾝走出,看到两人,不噤呆的一呆,说道:“你们易容之术,果然⾼明的很!”
桑南施道:“老前辈夸奖了。”
罗瘿公从左边居中取出两套衣衫,要两人换了,才回到椅上坐下,一面说道:“你们也坐下来。”
两人依言坐下。
罗瘿公目注桑南施,问道:“桑药师要你们两人来找老夫,究有何事?”
桑南施道:“我爹真的没说什么,他老人家只把指环交给尹大哥,连老前辈的姓名都没告诉他,还是晚辈从前听爹说起过老前辈,才陪着尹大哥,来的。”
罗瘿公沉昑不语,过了半晌,才道:“桑药师有没有和你说过老夫是谁?”
桑南施道:“没有啊,难道老前辈罗瘿公这三个字,也是化名。”
罗瘿公按须笑道:“老夫姓罗倒是不假。”
桑南施道:“那么瘿公大概是老前辈的号了?”
罗瘿公道:“三十年前,老夫南游云贵,一时误饮山中毒泉,颈上长一毒瘤,不痛不庠,只是愈来意大,连头都几乎无法转动,老夫不愿人见,只好隐居此地,以瘿公自号。直到十几年前,无意中遇上令尊,为老夫配了一服药末,服后夜一之间,毒瘤顿告消失,老夫感他盛情,就以所戴指环相赠,曾说曰后如有用得着罗某这处,可着人持环前来九顶山找我。”
尹天骐心中暗道:“桑老前辈以药师出名,但一⾝成就,已非等闲,他口气托大,想来定是个大有来历的人了。”
心念转动,不觉问道:“老前辈名号,不知如何称呼?”
罗瘿公笑道:“老夫罗霞天。”
“罗霞天”三字出口,听到尹天骐耳中,不由大吃一惊,慌忙拱手道:“老前辈原来是青城前辈剑客。”
原来罗霞天还是青城派掌门人抱真子的师叔,当年名列武林十太⾼手,尹天骐自然听师傅说过。
罗霞天含笑道:“你师傅说起过老夫?”
尹天骐恭敬的道:“家师曾说老前辈剑术精湛,名列武林十大杰出⾼手,但正当声名曰盛之时,突然隐去,从此江湖上再也没人见过老前辈。”
罗霞天笑了笑道:“那是令师溢美之词,老夫突然隐去,就是颈上生了毒瘤,无颜见人。”
桑南施突然眼睛一亮,笑道:“大哥,这就对了,难怪我爹要你来找罗老前辈!”
罗霞天奇道:“你说令尊要尹老弟找我,为了什么?”
桑南施道:“尹大哥就是奉耿伯伯之命,调查青城派的事来的。”
罗霞天道:“调查青城派的事?青城封山已有多年,出了什么事?”
尹天骐当下就把青城派遗失剑经,和一连有人失踪,抱残子孙宗邈奉掌门人之命,向师傅求援,师傅派自己前来暗中调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罗霞天道:“药师命你持老夫指环前来,那是有意要老夫相助于你们了…”
他一手捻须,说到这里,又沉昑了良久,才道:“不错,老夫原是青城派的人,但老夫已有多年不问江湖之事,就是抱真他们,也只当老夫早已死去,目前知道老夫真正⾝份的,举世之上,已只有药师一人了。”
桑南施道:“老前辈大弟子戚少轩呢?他已被贼人引勾,老前辈的⾝份,该早就外怈了?”
罗霞天道:“不,少轩幼年丧⺟,老夫携他来此地之时,早已自号瘿公,不用昔年名号了,他如何会知道老夫来历?”
桑南施心中原是怀疑对方派人卧底,自然已知罗霞天的来历,此事定然和青城派失踪之事有关。
但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事情并不如自己料想一般,不噤秀眉微蹙,抬目道:“这就奇了,对方既不知老前辈来历,派人前来卧底,又有什么企图呢?”
罗霞天淡淡笑道:“等他们来了,不就知道了么?”
语气微顿,目光掠过尹天骐,徐徐说道:“桑药师要你前来,那是因为老夫原是青城派的人,青城出了事,老夫总不该不问,这意思并没有错,其实老夫早就不是青城派的人了。”
这话来的奇怪,尹天骐心中暗暗纳罕,忍不住问道:“晚辈听家师说过,老前辈还是青城掌门抱真子的师叔。”
罗霞天点头道:“老夫成名之后,许多人只知道者夫是青城门下,抱真他们也一直把我当作师叔看待,但老夫从没使过青城派的武功,也从没说过我是青城派的人。”
桑南施奇道:“那是为什么呢?”
罗霞天道:“老夫昔年早就被逐出青城派门墙了。”
逐出门墙,在武林中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尹天骐、桑南施给他一说,倒不好多问。
罗霞天笑道:“你们想不想听?”
尹天骐道:“这个…”
罗霞天笑道:“其实老夫已非告诉你们不可,因为这和你们此来有关。”
桑南施越听越奇,问道:“会和我们有关?”
罗霞天道:“自然有关了,你们听我说下去就会知道,关于老夫被逐出青城门墙这件事,就是四十年前。知道的人也并不多,除了抱真,只怕已无第二个人知道。其实抱真那时只是一个初进门的道童,详细情形,也不会清楚,就是老夫也不过二十出头…”
两人只是听他述说,并没作声。
罗霞天续道:“如今说来,该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每天五更不到,老夫总要独自一人跑到青城绝顶的观曰亭前面去练剑。有一天,五更不到,刚一登上峰顶,老远就看到⿇姑池边,坐了一个长发披散的黑衣老妇,临水蓖着头发。”
桑南施道:“那是什么人?”
罗霞天并没回答,接着道:“老夫心中觉得奇怪,此时天⾊未明,这老妇怎会跑到青城第一峰来篦理头发?那知再一细瞧,竟然发现了一件怪事。”
桑南施自小最喜听石嬷讲鬼怪故事,此刻不觉听的神情动耸,仿佛罗霞天遇上了什么妖怪一般,睁大了眼睛,张口欲问。
只听罗霞天接道:“那时天⾊尚在朦胧之间,但见那老妇篦一下头发,就有无数的火星,随篦而下,越篦越多,滚滚火星,落到水中,发出嗤嗤轻响,同时水面上还不住的冒起缕缕轻烟。”
桑南施道:“老前辈,那黑衣老妇是人呢?还是妖怪?”
罗霞天笑了笑道:“自然是人,但老夫当时年纪尚轻,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也认为这黑衣老妇是山中精怪无疑,看了一阵,准备偷偷的掩到她⾝后,给她一剑…”
桑南施咭的笑道:“是啊,我也这么想呢!”
罗霞天按须笑道:“但就在老夫心念方动,那黑衣老妇已经转过头来,含笑道:‘年轻人,你每天都在这里练,是么?’老夫眼看已被她看破行蔵,自然不好贸然出手,只得点点头道:‘不错,你到这里做什么来的?’那黑衣老妇笑道:‘我每天都在这里梳发,你没见过我?’老夫道:‘没有。’黑衣老妇道:‘但是我每天都看到你在这里使剑。’这话听的老夫心头暗暗一凛,忖道,‘看来她果然不是人!’黑衣老妇见我没有说话,接着又进:‘年轻人,你练的是青城剑法么?’老夫道‘不错。’黑衣老妇又道:‘看你使剑的手法,大概已经练了有五六年了,对不对?’老夫暗暗奇怪,一面点头道:‘不错。’黑衣老妇忽然摇头摇道:‘可惜!五年的工夫,却被白糟塌了。’老夫道:‘怎么,在下练错了么?’黑衣老妇道:‘错是没错,不过这种剑法,你就是练上五十年,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来。’黑衣老妇双曰眯成两道细缝,但细缝之中,精光如电,含笑道:‘年轻人,凭你这点功夫,只怕连我一根头发也砍不断,不信,你只管刺我几剑试试。’老夫当时年轻气盛,呛的子套剑来,道:‘在下自然要试。’黑衣老妇笑道:‘好,老⾝坐着不动,只要砍得断我一根头发,就算老⾝输了。’老夫被她激得甚是气愤,心想:‘我平曰一记‘秋风扫林’,至少也可削落一大片大树的枝叶,一剑出手,把你委地长发一齐削落,又何难之有?’心中想着,一面说道:‘老婆婆可得小心!’黑衣老妇端坐不动,偏过头来,笑道:‘你只管削就是了。’老夫心中暗暗冷哼,说道:‘老婆婆恕在下失礼。’随手一剑,朝她肩后长发削去。黑衣老妇背着老夫而坐,连动也没动,直等老夫剑势快要削近,才见她缓缓转⾝,两个手指拉起一根头发,迎着剑锋上绷来!她动作虽缓,但老夫的剑势,何等快速,但听得铮的一声,老夫只觉手上一震,宛如砍在一道牛筋耝索之上,不但极为坚韧,而口反震之力极強,老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桑南施道:“真是一根发丝?”
罗霞天道:“不错,确是一根头发,黑衣老妇手上还拈着那根头发,笑道:‘年青人,你过来看看清楚,老⾝没骗你吧?’这下可把老夫瞧的目瞪口呆,哼道:‘在下不信。’黑衣老妇笑道:‘不信就再试几剑,等你相信了为止。’老夫那时虽知遇上了异人,但也不肯服气,暗暗凝神聚气,剑尖一振,使了一招‘掷米成珠’。这是青城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剑术,讲究气贯剑尖,束剑成米,练到最上乘境界,振腕之间,可以发出一蓬米粒大小的剑芒。老大当时功力尚浅,这一剑自然也用上了全力,那时东方已吐鱼白,那黑衣老妇这回连手也没动,头也没回。但老夫看的清楚,就在剑芒刺到的同时,忽然从她长发之中,飞起几根头发,迎着老夫剑芒卷来。接着一连串响起五六声绷绷轻震,老夫发出的五六缕剑芒,不多不少,全被她发丝挡了一下。这一阵轻震,老夫可承受不起下,但觉一条右臂,被震的⿇木不仁,手中长剑,当的一声,落到山石之上!老夫呆的一呆,拾起长剑,心头又羞又怒,愤愤的道:‘在下学艺不精,是我输了。’得待转⾝往山下而去。黑衣老妇笑道:‘好个倔強的年轻人,老实说,就算是你师傅也休想砍得断老⾝一根头发。’老夫怒道:‘你敢小觑青城派?’黑衣老妇道:‘青城剑法,素以奇幽见称,老⾝岂敢轻视?只因为这套剑法奇幽玄奥,百十年来每一代的传人,不见得个个都能领悟贯通,以致流传至今,精英尽失…’这话,老夫也曾听师傅说过,青城剑法,流传至今,确实已有十之七八,早已失传,如今这套剑法,还是师祖当年精心揣摩,从仅存的十来招剑式体会演绎而来,青城剑法,名存实亡,这也是后来袍真毅然宣布青城派退出江湖的由来。要知老夫当年慕青城派之名,千里求师,在凌霄观前,苦苦哀求,但师傅说我眼有凶睛,终非正道中人,不肯收录。经我跪下三曰三晚,才蒙师傅恩准,充列门墙。那是因为老夫一家,都死在仇家手里,⾝负血海深仇,五年来曰夜苦练,竟然连人家一根头发也砍不断,自觉报仇无望,一时不噤悲从中来,含泪道:‘这么说来,在下报仇无望了。’黑衣者妇注曰老夫,徐徐说道:‘老⾝只不过是说,练青城剑法,一辈子也休想出人头地,你要报仇?那也不难,老⾝传你一套剑法,只要一年工夫,包管你纵横江湖,剑上成名,你想不想学?’老夫听的大喜过望,急忙跪了下去,道:‘老婆婆若肯成全在下,得报寒门血仇。在下一世感恩不尽。’黑衣老妇含笑从大袖中取出薄薄几页手抄剑谱,递给老夫,说道:‘回去好好练习,但不可告诉你师傅,记着,他年必须找个资质好的人传下去,只要别让邛崃这一门的剑法失传就好。’说完,飘然自去。老夫从那时起,就按照剑谱,每曰清晨,在峰顶练剑,一年下来,果然剑术大是精进,但有一天,终于给师傅看到了,他老人家说我入了魔道,就这样被逐出青城门墙。”
尹天骐道:“者前辈,那位黑衣老妇,究竟是什么人。”
罗霞天道:“老夫先前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是准?直等老夫成名之后,听人说起,才知道就是昔年大大有名的邛崃派⿇九姑。”
邛崃派?江湖上还有邛崃派?尹天骐、桑南施连邛崃派都没有听说过,当然更不知道⿇九姑了,但罗霞天这样说了,这⿇九姑自足前辈⾼人无疑,这就点子点头。
尹天骐心中暗道:“听他口气,这邛崃派,敢情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不然,他师傅为什么会说他入了魔道,逐出青城门墙?”
桑南施偏头笑道:“所以老前辈要住到九顶山来是不忘青城、邛崃之意。”
罗霞天颔首道:“姑娘兰心蕙质,聪明过人,老夫既是青城逐徒,但也不是邛崃弟子。住在这两山之间,正是不忘两位老人家授艺之恩。”
桑南施道:“老前辈方才不是说你的出⾝来历,和我们此来有关么?”
罗霞天道:“不错,老夫虽是青城逐徒,但青城出了事,老夫总不能袖手不管,只是老夫已退隐多年,不再出山,桑药师要你持老夫信物而来,使老夫想到了一件事。”
尹天骐道:“老前辈想到了什么事?”
罗霞天道:“老夫…”
突然目注门外,作出谛听之状,浓哼一声,道:“山下有人来了。”
尹天骐、桑南施听的一征,慌忙站起,回头朝山下望去,其实这是多余的,门外有一片平台,和枝叶茂密的荆棘挡住视线,来人不登上早台,那里想看的到?就在此时,只听山下有人⾼声叫道:“师傅…”
接着响起─个苍老的妇人声音笑道:“不用叫喊,罗老并该早就发现我们了。”
尹天骐心中暗暗道:“这两人说话的声音,还远在山脚之下,罗老前辈居然早就听到有人来了,看来他修练天耳通,已有十二成火候!”
罗霞天脸⾊微微一变,缓缓问道:“少轩什么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