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磨剑老人听温九姑说不要,不噤大失所望,把他抱在怀里的鸩头杖朝温九姑面前送去,还轻轻和温九姑拦在桌边的鸩杖碰了一下。
接着说道:“老夫人,你不妨比比看,小老儿这支鸩杖比你的这支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不信,你拈着看看就知道了,这有多轻,那像你那支,拿在手里多笨重?”
他一面说话一面又用杖头轻轻的碰了温九姑的鸩杖一下。
丁天仁看得心中一动,暗道:“敢情他在温九姑的鸩上,使了什么手脚不成?”
温九姑大是不耐,但以自己的⾝份,也不好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出手,瘪嘴鼓动,怒声道:“走,老婆子说过不要,就是不要。”
磨剑老人连连点头道:“好,好,走,走,这样上好的阴沉木鸩头杖,老夫人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嘻嘻!”
他又把鸩杖抱在怀中,像大马猴般一颠一颠的朝门外走去。
茶馆里只有一个温九姑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她不买,自然没有人买了。
就在磨剑老人走出茶园门口之际。
丁天仁耳边突然响起一丝极细的声音说道:“小伙子,你二叔已经走了,今晚咱们白帝城外再见。”
丁天仁听得不期一怔,同时也想到他和石破衣可能己见过面,他口中的“二叔”自然是指石破衣了。石道长已经走了?他去了那里?磨剑老人说今晚在白帝城外见面,不知又有什么事?只听易云英咦道:“大哥,他走了,我们要不要跟出去呢?”
丁天仁慌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快别作声,温九姑武功极⾼,咱们和她距离不过五丈,你说得最轻,只要她稍加留意,即可听得到。”
差幸就在磨剑老人堪堪出去,一个⾝穿青布短衫的汉子匆匆走入,一脚朝温九姑桌边走去,接着朝温九姑施了一礼道:“这位大概就是温护法了?”
温九姑“唔”了一声,水泡眼一翻,问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汉子恭敬的道:“小的在红穗堂下任事,奉纪堂主之命,特来向温护法请安,本来纪堂主要亲自来的,因为…刚才余护法赶来,另有要事,所以要小的前来,敦请你老仙驾莅止。”
接着取出一份大红请柬,双手呈上。
温九姑一生最喜人奉承,一手接过请柬,只看了一眼,就呷呷笑道:“你们纪堂主真是大客气了,老婆子昨晚刚到,他中午就给我洗尘,这个老婆子如何敢当?”
青衫汉子躬⾝道:“我们堂主说,像你老这样大大有名的人物,平时只怕连请都请不到,难得你老到了菱州,稍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
温九姑听得大是⾼兴,点着头道:“好,红儿去结过帐,咱们走。”
青衣汉子忙道:“温护法的帐,小的已经结过了。”
温九姑呷呷尖笑道“強将手下无弱兵,你果然能⼲得很,待回见到你们堂主,老婆子要他好好提拔提拔你。”
青衫汉子连连躬⾝道“多谢老沪法栽培。”
温九姑一手担着鸩杖,往外行去,红儿紧跟着她⾝后,但一双秋水般明亮的眼睛,却向丁天仁投来。流露出依依之⾊。
丁天仁也正好朝她看去,这回四目交投,她没有迥避。还朝丁天仁幽幽的一笑,才急步跟随温九姑出门而去。
临去秋波那一转,丁天仁望着她后形,几乎怔怔的出了神!
金澜看到眼里,轻笑一声道:“三弟,你知道大哥在想什么心事?”
易云英道:“大哥在想什么心事?”
金澜低声道:“他是想着那个对他笑的姑娘出神!”
易云英道:“对大哥笑的姑娘?那是谁呢?”
金澜抿抿嘴笑道:“你不会问问他?”
易云英回头叫道:“大哥,刚对哪一位姑娘对你笑了?”丁天仁口,中啊了一声道:
“没有啊!”易云英道:“二哥说,你明明在想着心事咯!”
丁天仁低声道:“我是在想磨剑老人说的话。”
易云英双目一睁,急急问道:“他和大哥说了些什么呢?”
丁天仁道:“他说今晚在白帝城外见。”
初更时分。
丁天仁、金澜、易云英三人早已收拾停当,坐在大哥房里等待。
这时由丁天仁力首,从后窗穿窗而出,就纵⾝掠起,飞越民房,一路朝东飞掠,一回工夫,就已奔近城脚,越城而出,不过顿饭时光,就已赶到白帝城。
只见前面出现一条影绰绰的人影,迎着三入走来,抱抱拳问道:“来的可是丁少侠吗?”
丁天仁心中暗道:“扮自己的人叫王绍三,他叫自己丁少侠,这就表示自己今晚是以丁天仁的⾝份与会了。”
心念迅速一转,立即抱拳道:“在下正是丁天仁。”
直到那人走近,才看清他是个一⾝蓝布劲装,背负红穗长剑的汉子。
他朝丁天仁躬⾝道”:“小的红穗堂下,奉命在这里恭候丁少侠三位的,三位请随小的来。”
丁天仁没有多问,颔首道:“好,你只管请。”
青衣汉子躬⾝应“是”就走在前面领路,穿城而过,走了八九里光景,折入一条小径,两边林木参天,不见天光,极为幽暗。
又走了里许来路,山麓间果然影幢幢有一座小庙。
青衣汉子走近庙前,就脚下一停,回⾝道:“丁少侠三位请进。”
庙前左右两边,站着八名一⾝蓝布劲装背揷红穗长剑的汉子,挺腰凸肚,一副雄赳赳模佯。
丁天仁刚走近石阶,就听到耳边响起一丝极细的声舍说道:“小伙子,你们才来,听着,进去看到坐在中间的那个老小子,要说:“属下丁天仁参见副总护法,不可忘了,其余的人,你要装出有些傲气,只须点个头就好。”
这说话的敢情就是磨剑老人了。
丁天仁丝毫不露,就率同金澜、易云英二人昂首入进山门,穿过小天井,阶上又有八名青衣劲装汉子雁翅般站在两边。
这座小庙只有一进殿宇,大殿中间、因有神龛,供桌,所余地方不大,神龛左首,点起两盏气死风灯,摆了六把椅子,倚旁放一张小几,是放茶水的。
中间一张椅上,坐着一个⾼大的黑袍人,脸⾊黝黑,双目炯炯如电,颇有威仪!
这人,丁天仁曾在百里洲见过,据巢湖蒙叟推测,他可能就是昔年玄阴教护法无敌阴手欧阳生。
他下首左二右三五把椅子,已经坐了四个人,左上首是一个⾝穿蓝袍的老者,年约六旬以外,方面浓眉,须发已见花白。
这人丁天仁没有见过,他正是九爪苍虬余沧海。下首是九寡十八迷温九姑,她⾝后待立着红儿。
右上首是一个又瘦又⾼的青衣老头,脸型瘦得像一根木头,除了两眼会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就是青竹神向问天。
他下首空着一把椅子,还没人坐。再下来一把椅上,坐的是一个蓝褂汉子,就是在瞿塘舂茶园被磨剑老人以一把普通青钢剑当宝剑卖给他的纪堂主。
这原是目光一瞥间的事,当下急趋而上,朝上首黑袍老者拱手道:“属下丁天仁参见副总护法。”
金澜、易云英也一齐抱拳为礼。
黑袍老者目光朝丁天仁投来,含笑道:“丁少侠不可多礼,快请坐下。”
他右手抬了抬;指的就是右首那把没人坐的椅子。
丁天仁心中暗道:“这把椅子大概就是给自己留的了。”这就依言走了过去。
坐在第三把椅子上的蓝褂汉子慌忙站起,朝走来的丁天仁拱拱手道:“兄弟红穗堂纪效忠,见过丁公子。”
丁天仁记着磨剑老人的话“对其余的人,要装出有些傲气,只须点头就好。”这就朝他略为点头,口中“唔”了一声,自顾自在椅上落坐。
金澜、易云英眼看只有大哥一人有坐位,只好站到大哥⾝后。
这时九爪苍虬余沧海,青竹神向问天也一齐朝丁天仁含笑点头。丁天仁也和他们点头答礼。
温九姑看得心中暗暗奇怪,付道,余沧海,向问天这两个老东西一向眼⾼于顶,对姓丁的小子似乎客气得有些过了份,点头已经够了,还要抬起庇股来欠着⾝,就算他是天杀星的兄弟,(她最近才知道的)也用不着如此奉承,嘿,这小子还是我温九姑擒回来的,不然会有如此听活?心中想着,目光极自然的朝丁天仁投去,只见丁天仁神⾊倨傲的朝自己看来,心中不由蓦地一惊,暗道:这小子‘迷信丹’好似解了?红儿眼看丁天仁在副总护法面前居然也有坐位;而且还排在红穗堂主之上,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听师傅说,在副总护怯面前只有护法⾝份才有坐位,能够有资格当护法的,也只有像师傅等在江湖上成名几十年的寥寥数人而已,红穗堂堂主纪效忠,是这里的地主,才敬陪未座的。
这么说,丁少侠也是护法⾝份了,但他是师傅擒来的,又喂他服了“迷信丹”这怎么可能呢?她一双俏眼忍不住含情脉脉的只是看着他。
一名青衣汉子沏了一盏茶送上,放到几上。
黑袍老者轻咳了一声道:“现在入都到齐了,咱们可以开始了。”
他从大袖中取出一小卷纸条,续道:“这是上面传下来金令,请大家传阅,巫山神女宮联合长江盟,到处搜索本盟下落,蓄意与本盟为敌。
着令兄弟负责,会合诸位护法,一举消灭神女宮,再顺流而下,依次收服长江盟各个据点,目前第一步是对付神女宮,预定明晚行动,诸位可有什么⾼见?”
九爪苍虬余沧海笑道“神女宮在江湖上独树一帜,虽然名气不小,其实只有秦楚云和她师妹白素素两人较难应付,其余只是一些门人弟子,年轻的女娃儿们,有副总座导领,还不手到擒来?何况咱们这次行动,还有温护法助阵,只要她抬抬手。就可把她们全数放倒,咱们根本用不上动手,就大功告成温九姑最爱有人当面奉承,闻言瘪嘴鼓动,呷呷尖笑道:
“余老这是给老婆子脸土贴金,老婆子只会撤撒迷药,那里比得上诸位?但区区神女宮,却也不在老婆子眼里。”
她口中虽说比不上在座诸位,但说到最后,还是夸下了海口。
丁天仁突听耳边响起磨剑老人的声音说道:“小伙子,这小寡妇讨厌得很,你不妨说她几句,行走江湖,当以武功为先,如果全仗迷药,胜之不武,也易令天下人嗤笑。也好杀杀她气焰。”
这话正合丁天仁心意,这就接口道:“我们行走江湖。当以武功为先,如果全以迷药取胜,也胜之不武,适足以使天下人嗤笑。”
他此话一出;听得温九姑脸上大变,一双水泡眼中精光大盛,双腮鼓动,呷呷尖笑道:
“小子,你懂什么?老婆子用了几十年迷药,谁敢嗤笑?”
说到这里,突然回头朝黑袍人问道“副总护法,这小子好像没被‘迷信丹’所迷失?”
丁天仁耳边又响起磨剑老人的声音,笑着道:“嘻嘻,小寡妇给你逗急了,小伙子,装得傲一点,要虎的站起来,指着小寡妇大喝一声:‘温九姑,你说什么’?好,快站起来。”
丁天仁虎的站起,目光一注,大喝道:“温九姑,你说什么?”
黑袍老者浓眉微皱,右手朝丁天仁轻轻挥了两下,说道:“丁少侠,大家幸勿误会。快请坐下。”
一面回头以“传音入密”朝温九姑说了几句。
温九姑听了他“传音入密”的话,一脸厉容顿时消散,代之而起的是惊惶之⾊,朝丁天仁呷呷尖笑道:“原来丁少侠会是三公子,老婆子真是失言了。”
丁天仁早已回⾝坐下,心中暗道:她口中的三公子,大概是指王绍三了,不知王绍三究竟是何来历,会使得像温九姑这样的人物,都有三分敬畏。
红儿也听得暗暗奇怪,师傅何以称丁少侠“三公子”而且前据后恭,这也不类师傅平曰为人,难道他竟是大有来头的人?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觉更是朝他偷偷的瞧个不停!
黑袍老者适时道:“好了,大家说过算了,咱们还是讨论正事为重。”
青竹神向问天裂嘴笑道:“副总座是此行的主帅,咱们听副总座分配就好。”
黑袍老者听得极为受用,捻须笑道:“向兄好说,方才余兄说过,神女宮只有秦楚云和她师妹白素素两人,其余只是些小女孩,咱们人手已多出她们甚多。
其实也不用分配什么了,只要明晚二更,抵达神女宮之后,由兄弟和纪堂主从正面入进,向兄率领的人由神女宮后进入进,温护法由左侧入进,丁少侠三位由右侧入进,以收分散敌人注意,在行动上务必力求隐秘,然后以流星炮为号,一起现⾝…”
九爪苍虬余沧海道:“副总座怎么把兄弟遗漏了?”
黑袍老者笑道:“兄弟怎么会把余兄遗漏了?兄弟是想请余兄担任咱们的总接应,即使响起流星火炮,也不用现⾝,那里需要支援,就支援那里,不知余兄意下如何?”
余沧海听得极为⾼兴,呵呵笑道:“副总座这是将令,兄弟得令。”
黑袍老者回头朝丁天仁道:“丁少侠大概对神女宮不大熟悉,明晚二更,自会有人接应。”
丁天仁欠⾝应“是”
黑袍老者目光环视,问道:“诸位老哥还有什么问题吗?”
向问天道:“大概差不多了。”
黑袍老者站起⾝道:“诸位请吧!”
大家纷纷站起,黑袍老者当先走出,朝大家举手为礼,立即⾝化长虹,激射而起,九爪苍虬余沧海,青竹神向问天也相继掠起,去势如箭,瞬息没人黑暗之中。
温九姑现在知道了丁天仁的⾝份,她一手拄杖,回⾝朝丁天仁含笑道:“丁少侠三位,恕老婆子先走一步了。”
丁天仁道:“温护法请。”
红儿俏目投了丁天仁一眼,跟着她师傅⾝后而去。
丁天仁,金澜,易云英三人也相偕走出,只见本来站在庙前的红穗堂武士,这时也已全数撤走,只剩下了一个空庙。
金澜走了半里来路,忽然低笑道:“大哥,温九姑门下的红儿,你看如何?”
丁天仁脸上微微一热,故作不解,问道“什么我看如何?”
金澜道“我是问大哥,你觉得她如何?”
易云英只是抿嘴笑着,没有作声。
丁天仁道:“我们和她又不很熟。”
金澜笑道:“但我看她对大哥好像蛮有意思的。”
丁天仁还没开口,只听⾝后有人尖声道:“对,对,那小妞确实蛮有意思,其实小姑娘家对小伙子有意思的还多着呢!”
丁天仁已听出是磨剑老人的声音,金澜乍听有人接口说活,一手按剑,倏地回过⾝去,叱道:“什么人?”
“小老儿,嘻嘻!”
就在丁天仁⾝后不远,像大马猴似的站着一个人影,接着笑道:“你们走得真快,小老儿想叫你们等一等都来不及,只好跟着你们⾝后来了。”
他不是磨剑老人还有准来?丁天仁道:“二弟,不得无礼。”一面连忙拱手道:“不知老丈有何见教?”
易云英喜道:“你老就是磨剑老人?”
磨剑老人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来,咱们还是到小庙里面去坐。”
丁天仁迟疑的道:“那里…”
“都走了。”磨剑老人道:“时间不早,你们快些跟小老儿来。”
他话声一落,就像大马猴似的一颠一颠朝小庙走去。
你别看他只是一步一步的走着,实则快得如同奔马,三人跟在他⾝后,只得加紧脚步,还是不行,只好连纵带掠,才跟得上。
回入庙中,磨剑老人已在殿前石阶上坐下,用手拍拍石阶,说道:“小伙子,你坐下来,时间不早,咱们长话短说。
小老儿听假道士说过你的情形,要小老儿把一点破烂功夫传给你。而且明晚就要应用,你愿不愿意学?”
丁天仁刚在他⾝旁坐下,还没来得及答话,易云英已经抢着道:“老丈是要把磨磨手掌就可以削断长剑的功夫传给大哥,大哥自然愿意了。”
磨剑老人侧脸笑道“你急什么,不过见者有份,自然也少不了你们两个的。”
易云英喜道:“老丈也肯教我们吗?”
磨剑老人笑道:“你们两个没练过‘先天气功’,內力不足,虽然不能练‘掌剑功夫’,但小老儿拿出来的东西,也绝不会差到那里去。”
易云英喜得跳了起来,说道:“谢谢老丈。”
“咄!”磨剑老人道:“你们三个以后叫我老哥哥就好,老丈,老丈,小老儿又没如花如玉的女儿好嫁给你们,这老丈人不做也罢。”
这话听得金澜,易云英二人脸上不噤一热。
磨剑老人又道:“小伙子,假道士要你明晚不可用紫虹剑,所以今晚必须把小老儿的‘掌剑功夫’学会,好了,咱们这就开始,你听清楚了…”
接着念道:“左掌为阳,右掌为阴,阴触阳发,闪电乃生,功运劳宮,以掌代剑,以电击物,无物不克。”一面把如何运功,如何挥掌的诀要,仔细解说了一遍。
丁天仁一一牢记在心,磨剑老人间道:”小老儿讲完了。你记住了吗?丁天仁道:“在下记住了。”
“那就好。”磨剑老人道:“你有假道士输给你的二十年功力,內功已有五六成了,也就是说功力够了,阴阳触发的电也够了,只要懂得诀要,就可以使了,当然练到手法纯熟,熟能生巧,也极为重要,不过以你目前的功力,虽是初学乍练,要使出三分力道,一定可以办得到,明晚勉強也可用了。”
说到这里,朝金澜,易云英两人说道:“现在该你们两个女娃儿了,让你们大哥一个人去琢磨琢磨,你们坐过来。”
他这话“你们两个女娃儿”听到易云英耳里、大哥本来就知道自己是女的,倒也并没有什么,这位二哥嘛,相处时间长了,也早就看出一些端儿来了,只是没有说穿而已!
但是对金澜来说,她一直瞒着大哥,如今给磨剑老人一口叫出来,自然十分尬尴羞红了脸,作声不得。
两人依言傍着磨剑老人在石阶上坐下。
磨剑老人道:“你们看清楚了!”
他左手五指并拢,由下往上,由內往外,在胸前划了个圆圈,然后手捏剑诀,食中二指直竖,朝前直点出去,就收回手势。
易云英问道:“老哥哥,就是这样吗?”
磨剑老人笑道:“还不够吗?”
易云英道:“这样简单?”
磨剑老人耸耸肩道:“这还简单?”
他一面用手比划,口中讲解如何圈手,如何发指,接着道:“小老儿教小伙子的那一手,只要懂得诀窍,就可使用,但你们的这一手可不同,出招手势和运劲发力,都要中规中矩,才能发挥威力,所以你们今晚必须练会才成,好了,现在你们练给我看看。”
金澜、易云英各自站起,依照他说的方法,圈手、点指做了一遍。
磨剑老人连连头摇道“不对,不对,你们只是依样葫芦,好像做得很像,但却不能里外一致,这一招既要使內劲,又要使巧劲,要配合得恰到好处,纯出自然才好。”
他一面说话,一面随时给两人纠正势姿,这一式看去最是简单不过的招式,却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算稍梢中式。
易云英问道:“老哥哥,这二招怎么用法呢?”
磨剑老人笑道:“这招叫做‘混元一气指’,不论对方用拳掌刀剑攻来,你都可以使,小老儿要你们练在左手,就是可以配合右手剑招使出,嘻嘻,不是小老儿夸口,只此一招,已可打遍天下,不遇到特级⾼手,已经没人接得下了,好了,你们再练一回,小老儿可要走了,明晚神女宮再见。”
说完,弯着腰朝庙外走去。
金澜、易云英现在对这招“混元一气指”渐渐感觉到它的妙用,圈手之间,就有一股內力应手飞旋,等到骄指点出,也依稀似有一缕指风透指而出,信心大增,自然更加勤练不缀。
丁天仁这一阵工夫,对“剑掌”的精要也揣摩纯熟,融会贯通,站起⾝来,眼看金、易二人还在小天井中勤练不休,不觉笑道:“两位贤弟,现在已经三更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同时收手,金澜胀红了脸,走到丁天仁面前,抱拳作揖,嗫嚅的道:“大哥,小妹一直瞒着你,小妹本名兰儿,因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就穿着男装,和大哥结为兄弟,一直没有和大哥说明白,大哥不会怪我吧?”
丁天仁含笑道:“行走江湖,穿男装要方便得多,愚兄怎么会怪你呢?三弟原是我师叔的义女,叫做易云英,就是为了要在江湖上行走,才改穿了男装,改名丁天义的,今后我门仍以兄弟相称好了。”
“谢谢大哥。”金澜回过头去朝易云英道:“三弟,原来你也是女的,你怎不早说呢?”
易云英轻笑道:“你没有说,我怎么和你说呢?”
金澜拉着她手道:“现在好了,我总算有伴了。”
丁天仁道:“我们该回去了。”
三人赶回菱州客店,就各自回房就寝。
第二天,因要下午才动⾝,在上午这段时间里就各自在房中练习磨剑老人教的一招奇学。
午餐之后,就结算店帐,离开客店,出了菱州,刚到白帝城。就见路边闪出一条人影,那是一个⾝穿蓝布劲装的汉子,老远就躬着⾝道:“小的红檐堂下,奉命给丁公子三位领路来的。”
丁天仁点点头道:“好,你只管走在前面好了。”
蓝布劲装汉子应了声“是”返⾝在树下牵过马匹,翻⾝上马,一领缓绳,当先驰了出去。丁天仁三人跟在他马后,一路追了下去。
四匹马穿城而过,又奔驰了半个时辰光景,蓝布劲装汉子忽然舍了临江大路,朝右首一处山勒间驰去。
丁天仁三骑跟着他折入小径,但见两边山势逼仄,古木参天,虽在大白天,也使人有阴森之感。
不多一回,已经来至一座宅院前面。
蓝布劲装汉子迅速下马,躬⾝道:“丁公子三位请下马了。”
丁天仁跨下马鞍,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蓝布劲装汉子恭敬的答道:“这是属堂的一处庄院,因为地近巫山,平曰只是用王家偶作掩护,丁公子三位请到里面奉茶,口牲自会有人照料的。”接着连连躬⾝抬手道:“丁公子三位请。”
山间的庄院,当然不会很大,只有三间两进。蓝布劲装汉子领着丁天仁入进大门,在左首厢房落坐,就躬躬⾝道:“三位公子请稍坐,小的告退。”接着由一名庄丁给三人送上茗茶。
接着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及门而止,一个⾝穿蓝布夹袍的中年汉子头先人后钻了进来,朝丁天仁连连拱拱手道:“小的王长根见过三位公子。”
丁天仁点点头问道:“你在这里是什么职司?”
王长根道:“小的是红穗堂派在这里的管事,方才温护法四位也刚到不久,小的刚把他们送进去,没想到三位公子来了,小的没有在门口迎迓,特来请罪。”
丁天仁含笑道:“王管事毋须客气。”
金澜问到:“温九姑她们也来了?任在那里?”
王长根道:“这是纪堂主昨晚着人来吩咐的,温护法是女的,安排在后进休息,丁公子三位在这里休息。”
敢情他平曰很少遇上大人物,这回听纪堂主吩咐,今天来的人,都是上面派来的,因此说话之时,就特别紧张,脸上也有了汗水,却不敢用手去揩。
丁天仁道:“王管事一定很忙,不用招呼我们了。”
“是,是。”王长根连应了两声是,又道:“这里离神女宮还有六十多里,晚餐之后要等天⾊全黑了,才能出发,三位公子的口牲,只好暂时留在这里了。”
丁天仁点点头道:“好。”
王长根才躬着⾝退出。
易云英悄声道:“大哥,今晚我们怎么办呢?”
丁天仁道:“石道长,磨剑老人都己去了,他们自然会有安排的,这里耳目众多,你们说话务必小心。”
易云英轻哦一声道:“大哥,我和二哥都不会传音入密,你教我们咯!”
丁天仁道:“传音入密,学并不难,只是它必须以內功作基础,內功越⾼,可以传得越远,內功较差,只能对面才听得到。”
易云英笑道:“我们只要对面听得到就好了。”
丁天仁就把如何练音成丝,如何传到对方耳中的决要,和两人仔细的讲解了一遍。
金澜。易云英二位姑娘都是冰雪聪明的人,自然一听就能领悟,用心的练习起来,不过半个时辰,就已学会了十之六七,可以在对面互相说话了,只是限于內力,无法把话声送到十步之外,但就是如此,已使得她们喜形于⾊,甚是⾼兴。
一直练到傍晚时分,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只见管事王长根一脸恭敬的走了进来,躬着⾝道:“丁公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三位请入席了。”
他领着三人入进中间大厅,厅上早已点起了灯,也摆好一桌筵席。
左首一徘椅几,已经坐着九寡十八迷温九姑,和两个青年,这两人丁天仁自然认识,穿紫红长衫是金少泉,穿白长衫的是白少云,红儿自然只有站的份儿,垂手伺立在温九姑⾝后。
她看到王长根领着丁天仁三人走入大厅,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朝丁天仁投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对他有如此关切?小姑娘舂花般脸上,不噤热烘烘的有些发烧。
现在温九姑已经知道了丁天仁的⾝份,可不敢再托大了,一眼看到丁天仁走入;慌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腮鼓动,呷呷尖笑道:“丁少侠来了,快快请坐,老⾝给你们介绍…”
她朝跟着她站起来的金少泉,白少云两人说道:“这位是丁天仁丁少侠,这位是丁少侠的义弟金澜金少侠,这位是丁少侠的胞弟丁天义丁二少侠。”
一面又朝丁天仁道:“这位是自流井金家庄少庄主金少泉,这位是剑门山少庄主白少云,跟老婆子一起来的。”
金少泉,白少云中了她的“迷信丹”本来出⾝武林世家傲气天生,如今却是十分谦恭,听了温九姑的话,朝三人拱手为礼,连说“久仰”
丁天仁、金澜、易云英三人也连忙拱手答礼,各自落坐。
温九姑尖着嗓子,叫道:“红儿,还不过去见过丁少侠?”
红儿红着脸,躬躬⾝低低的叫了声:“丁少侠。”
丁天仁因自己扮的是王绍三,不好说曾和红儿见过,慌忙起⾝道:“红儿姑娘不可客气。”
温九姑已经呷呷尖笑道:“她是小徒,丁少侠不用和她客气,以后还要丁少侠多多指教呢!”
她竭力的跟丁天仁拉着近乎。红儿心里可越听越觉得奇怪,师傅何以对他会有如此迹近奉承的“客气”?王长根一直站在下首直到此时,才躬⾝道:“筵席已经摆好,丁公子可以入席了。”
温九姑双腮鼓动,呷呷尖笑道:“丁少侠请上坐”
丁天仁忙道:“在下不敢当,温护法年长名重,职位崇⾼,自然该由温护法上坐才是。”
这话听得温九姑大是⾼兴,呷呷尖笑道:“丁少侠少年隽才,人品武功,不愧是盟主门下⾼弟,最难得的还是谦让美德,老婆子那就不客气了。”
她走上去坐了首席,一面拍拍她左首一把椅子,尖笑道:“来,丁少侠,你也坐下,不用和他们客气。”
了天仁落坐之后,心中暗道:她称自己是盟主门下⾼弟,盟主,该是‘武林联盟’的盟主了。难怪她对自己前倨后恭、一直在和自己拉着近乎了。
他坐下之后,金澜,易云英就在他下首相继落坐。温丸姑也招呼金少泉。白少云两人坐到她右首,红儿则是坐了未座。
桌上早已放満了菜看,还有一锡壶酒,放在最下首,红儿取起锡壶,声上去给师傅面前斟満了酒,顺着次序第二个自然是丁天仁了。
丁天仁慌忙站起⾝来,说道:“多谢姑娘,在下如何敢当?”
温九姑没待红儿开口,就尖笑道:“敢当,有什么不敢当的?丁少侠只管坐着;不用站起来,和小徒客气什么?”
红儿站在丁天仁⾝边,早已双颊飞红,垂首不语,等她师傅说完,才手捧锡壶、给金澜、易云英两人面前斟酒。
金澜站起⾝悄声道:“谢谢红儿姑娘,你真美!”
易云英接口道:“和我们大哥真是天生一对!”
红儿听得心头大羞,但也有一丝甜甜的感觉,迅速走开,又给金少泉、白少云二人斟満了酒,才回到自己座位落坐。
温九姑站起⾝,手举酒杯,说道:“今晚咱们还有事去,酒不宜喝得大多,老婆子这一杯,敬丁少侠,也敬大家的。”
说完,一口喝⼲。
丁天仁和大家一起⼲了一杯,红儿慌忙给大家斟満了酒。
接着丁天仁站起⾝,举杯道:“在下这一杯敬温护法,也敬大家。”一口⼲了。
温九姑一脸⾼兴的和大家⼲了一杯,就目视红儿,尖声道:“红儿,丁少侠是年轻一代中不可多得的秀才,少年老成,前途似锦,今后还要丁少侠多加指教;你该敬他一杯才是。”
她把所有的好话都搬了出来,敬酒的主要目的,还是有意给两人拉拢也。
红儿心里一百个愿意,但却有一份少女的矜持与娇羞,但师命难违、胀红了脸,站起⾝来,举杯道:“我…我敬丁少侠…今后还要请丁少侠多多指教…”
丁天仁慌忙站起⾝,说道:“在下敬姑娘。”
两人对饮了一杯,才各自坐下。
温九姑看得好不⾼兴,尖笑道:“丁少侠不用和她客气,今后就叫她红儿好了。”
她有意要红儿结交丁天仁,(其实是王绍三)自然要竭力给两人拉拢了。
金澜朝红儿举杯道:“红儿姑娘,在下敬你。”
红儿喝了两杯酒,早已红透双颊,秋波如水,闻言作难的道:“谢谢金少侠,我不会喝酒,再喝就会醉了…”
金澜含笑道:“姑娘方才和我大哥喝了一杯,在下敬你就不肯喝了,岂非厚此薄彼…”
红儿胀红了脸,娇急的道:“我…真的不会喝酒…”
丁天仁道:“二弟,咱门饭后还有事去,红儿姑娘不会喝酒,就不可勉強她了。”
金澜嗤的笑道:“我是逗逗她的,早就料到大哥一定会帮她说话的,那好,这杯酒就由大哥代她⼲了吧!”
说完一口把酒喝⼲了。
丁天仁被她说得玉脸通红,只好笑道:“贤弟要愚兄喝,愚兄只好喝了。”
果然一口把酒喝了。
易云英就坐在红儿上首,故意凑过头去,悄声道:“你看,大哥对你真好。”
红儿羞得一张粉脸比大红缎子还红,芳心可可,低着粉颈连头都抬不起来。
温九姑內功精深,易云英说得虽轻,她自然全听到了、心头更是⾼兴,看看丁天仁,又瞧瞧自己徒儿,年轻人果然一说即合,看来自己的心事,已有七八分光景,自然喜在心里,笑得一张瘪嘴几乎合不拢来!
这一席酒筵,是红穗堂特别准备的,菜看自然十分丰盛,大家都吃得十分愉快。
只有红儿今晚一副羞人答答的模样,菜吃得很少,但內心有着一股甜甜的喜悦,却是十八年来最美好的一餐了。
饭后,由两名青衣汉子撤去筵席,沏上香茗,天⾊差不多已经黑了一会。方才陪同丁天仁三人前来的青衣汉子和王长根一同走入。
那汉子朝丁天仁拱手说道:“丁少侠三位,乃由小的领路,现在该上路了。”
丁天仁喝了口茶,放下茶盏,说道:“二位贤弟,咱们走吧!”
接着一面朝温九姑拱拱手道:“温护法,金兄、白兄、红儿姑娘在下兄弟先走一步了。”
他虽在和温九姑说话,但站在温九姑⾝后的红儿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朝自己投来,自然也看到了,不觉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温九姑也站了起来,尖笑道:“丁少侠请,老婆子过一会也该起程了。”
红儿一颗心都在丁天仁的⾝上,他虽然轻轻的点了下头,对她来说,已经芳心可可,极为満足了。
金少泉、白少云也同时站起,说了句:“三位兄台请。”
丁天仁三人举步走出大厅,王长根一直送到大门口,才躬着⾝,恭敬的道:“今晚多有待慢,小的不送了。”
丁天仁道:“王管事不用客气,请留步。”
当下仍由青布劲装汉子领着三人,展开脚程,一路东行。这领路的汉子一⾝轻功相当不弱,丁天仁目下功力大进,跟在他后面,自然毫不吃力,金澜和易云英姑娘家天赋较弱,时间稍久,就感到心跳气耝。
这情形,丁天仁自然看得出来,这就脚下一停,回头笑道:“二弟,三弟,你们伸过手来,愚兄带着你们走好了。”
易云英和大哥较熟、立即依言伸过手去。金澜因大哥已经知道自己是女的了,就显得有些忸怩,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丁天仁双手分别握住了两位姑娘的纤纤玉手“柔荑入握软如棉”心头也不噤怦怦跳动,立即洒开大步,朝前赶去。
两位姑娘家让大哥手牵手奔行,先前也有些异样感觉,但奔出一段路之后,就渐渐感觉到从大哥手中传来一股无形潜力,奔行之间,丝毫不觉得吃力,当然心也不跳了,气也不耝了,心中暗暗奇怪,只有几天工夫,大哥功力似乎比从前不知精进了多少。
这条山路虽然还算宽敞,却是盘旋在崇山峻岭的山麓之间,有时还可隐隐听到壮大的水声,今晚没有月⾊,四周全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下,更显得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