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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故交情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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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玉想了想,低低的道:“去年,有一位贵客路过,在堡里作客,伺候他的玉花姐姐,和小婢最要好了,她不知说了什么话,翟总管说怈漏了堡里的机密,后来玉花姐姐就不见了…”她脸上忽然有了惊怖之⾊,嗫嚅的道:“后来小婢听人说,玉花姐姐死了范子云道:“有这等事?”

  如玉变了⾊道:“范公子,你⼲万不能说啊!”范义连连摇摇手道:“少爷不会说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如玉长长昅了口气,说道:“小婢也只是听人说的,哦,公子和老管家都是好人,住在堡里,最好不要问堡里的事情。”

  范义点点头,问道:“姑娘到堡里,有几年了?”

  如玉道:“有一年多了。”

  范义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如玉道:“还有一个⺟亲,一个哥哥,我哥哥也在堡里当差。”

  范义问道:“姑娘回家去过么?”

  如玉道:“没有,堡里的规矩,进了堡里,就不准回去,我娘的生活也是堡里照顾的。”说到这里,轻嗯一声道:“小婢要走了,我要去告诉院丁,替老管家收拾房间呢!”

  说罢,欠了欠⾝,很快退了出去。

  范子云道:“老管家,这里…”

  范义没待他说下去,立即摇手制止,说道:“少爷要记住了,最好把她说的话,当作没听到,见到翟总管更不可多问。”

  范子云道:“老管家是说,她说的不是真话了?”

  “不!”范义面⾊凝重,说道:“她说的话是实话,但这些和咱们无关,咱们只当不知道就好。”

  范子云低声:“我看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范义神⾊微变,说道:“少爷,出门在外,凡事少开口为上,更不可自作聪明,江湖上最犯忌的莫过于探听人家隐私,小则翻脸这仇,大则丢了性命,这一点,你务必紧记在心。”接着,略作沉昑,低声道:“依老汉之见,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范子云道:“但夏伯伯要后天才回来。”

  范义道:“咱们既然来的,自然要等夏堡主回来,你见了夏伯伯,只说是向他打听大爷消息来了,希望他能协助你寻找大爷下落,咱们还要到金陵去。”

  范子云道:“老管家,咱们到金陵去做什么?”

  范义道:“你爷爷昔年在金陵开设镖局,有几十年之久,有许多故交,和大爷都是世交,老汉也有不少熟人,咱们到了那里,也许会打听到大爷的消息。”

  范子云喜道:“老管家,你怎不早说呢?’”

  范义笑了笑道:“因为这里的夏堡主,和大爷有八拜之交,咱的们第一步,自然该到这里来了,说起来,当年大爷和夏堡主也是在金陵结识的呢厂”

  两人站在小客室的门口说话,只见两名青衣汉子手中提着食盒,匆匆走入,在客室的八仙桌上,摆好三付杯筷,各自从食盒中取出几盘菜肴,放到桌上,便自退出,接着又有两名青衣汉子提着食盒走入,也各自把食盒中的菜肴,放到桌上,退了出去。

  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多看范子云二人一眼,好像产是送酒菜来的,酒菜放好之后,就匆匆退走。

  范义暗自留心,只见送酒菜来的四名汉子,脚下十分轻捷,分明个个都有极好⾝手,心头更是增加几分警惕。

  四名青衣汉子堪堪退走,总管翟开诚跟着匆匆走入,脸带笑容,说道:“堡主不在,在下要厨下略备耝肴淡酒,算是替范公子,老管家二位洗尘,洗尘…”

  范义道:“翟总管太费事了。”

  翟开诚道:“公子虽然是第一次来,但范公子和夏家堡的关系不同,在下若不替堡主稍尽地主之谊,堡主回来,不痛骂在下慢客才怪!”他不待二人答话,连连抬手道:“请请,范公子请上坐。”

  范子云再三谦让,还是坐了上首一位,范义和翟开诚分坐了左右两个位子。

  如玉手捧银壶,替三人面前斟満了酒。

  翟开诚端着酒杯,站起⾝道:“范公子,在下敬你。”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范子云道:“我不会喝酒。”

  他看了翟开诚⼲了,也只好一口把酒喝⼲。

  如玉连忙给二人杯中斟上了酒。

  翟开诚又站了起来,朝范义含笑道:“老管家,你是范府的三代元老,如果算起来,你老还是在下的前辈,在下这杯酒是对你老真正表示敬意,在下⼲了。”

  一口喝了下去。

  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奉承,何况翟开诚又奉承得十分得体。

  范义呵呵一笑道:“翟总管说得太客气了,来,老汉敬翟总管的。”举杯一饮而尽。

  范子云不善饮酒,就吃饭了。

  翟开诚和范义却酒逢知己,愈谈愈入港,这一顿酒,翟开诚有心巴结,范义是老当益壮,两人杯到酒⼲,豪兴不浅,只是忙了如玉,手捧银壶,不停的给两人斟酒。

  现在两人都有几分酒意!

  范义忽然间觉得翟开诚的中等⾝材,和说话的声音,极似十年前那晚破门而入为首蒙面黑衣汉子,他有了这一发现,心头不由一沉,人也登时清醒了不少,故意眯着醉眼,举起酒杯,笑道:“翟总管,你可曾去过金牛村么?”

  翟开诚微微一惊,但瞬即平复,笑了笑道:“没有,因为堡主经常外出,在下杂务多,哪有时间跑得开?”

  “说得也是,老汉忘了翟总管也是忙人!”

  范义举起杯喝了一口酒,接着笑道:“几时翟总管忙里偷闲,到金牛村去玩,老汉也好稍尽地主之谊,陪你喝个痛快。”

  翟开诚笑道:“有机会,在下也真想去呢!”

  范义道:“翟总管今年刚四十出头?”

  他这句话,只是普通寒暄。

  翟开诚摸摸下巴,笑道:“快五十了!”

  范义道:“中年正是一个人的⻩金时代,哦,翟总管是哪一门‮出派‬⾝?”

  他这句话,才是真正的主题,但若是没有前面的普通寒暄,这句话岂不显得突然了么?

  这就是老江湖,说话另有技巧,问的不落痕迹。

  翟开诚道:“小门派,在下是螳螂门出⾝。”

  酒后吐真言,平曰不肯说的话,三杯下肚,就会轻易的说出来,范义目光闪动一下,心中暗道:“果然不错,那晚为首黑衣人虽然竭力掩饰,但他爪指多于拳掌,明眼人依然可以看得出他使的分明是螳螂门的路数。”心中想着,不觉脫口说道:“这就是了!”

  翟开诚脸⾊微微一变,说道:“老管家说什么?”

  范义心头惊然一惊,连忙呵呵笑道:“老汉是说这就对了,老汉记得十多年前,大爷从贵堡回去,夸说过翟总管指上功夫了得,那时老汉不过六十多岁,人老心不老,心想:“几时有空,好好和翟总管讨教几手,这话一晃眼十四五年了,如今也老了,再没有当年的雄心了。”

  翟开诚笑道:“老管家好说,在下听说老管家出⾝鹰爪门,一⾝功夫,从未搁下,数十年功夫,想必更是精湛,几时露上一手,也让在下开开眼界。”

  范义心里暗暗冷笑,忖道:“你怎会知道我出⾝鹰爪门?又怎知我功夫从未搁下过?”

  一面呵呵笑道:“翟总管说笑了,老汉已有十多年没拉架式了,人老了,骨头都发硬了,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功夫?”

  翟开诚话题一转,说道:“咱们只顾喝酒,可把范公子给冷落了。”

  范子云道:“没关系,我不会喝酒,却没想到老管家酒量很好。”

  范义呵呵笑道:“少爷可是从没见过老汉喝酒么,当年老汉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有醉这个字,如今不中用了,喝了这几杯,就有些气耝心跳了呢!”

  翟开诚忙道:“在下平曰也很少喝酒,今天是和老管家谈得投机,多喝了几杯,在下其实早已不胜酒力了。”

  三人一起离席,如玉赶紧送上三条热面巾。

  翟开诚抹了把脸,说道:“范公子来堡,在下已经飞鸽传书禀报堡主,如果没什么耽搁,堡主明天也许就会赶回来了/”

  “飞鸽”二字,听到范义耳中,不噤想起今晨渡河之时,曾看到的一只信鸽,心头又是一动!

  范子云道:“多谢老管家费心。”

  翟开诚道:“公子又客气了,这是在下份內之事。”说罢,起⾝告辞而出。

  范义上了年纪的人,这一顿酒,确实有些醉了,一张脸红红的,双眉也蹙得很拢,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本来嘛,醉酒的人,都比平时容易触景生感。

  范子云道:“老管家你到房中休息一会吧!”

  范义目光一撇,眼看如玉不在,低低的道:“少爷,老汉没醉,老汉只是在想,明天见了夏大爷,咱们还是早些去金陵的好。”

  范子云注视着他,问道:“老管家想到了什么?”

  “没有。”范义笑了笑道:“这也是老汉离开金陵太久了,一想到金陵,就恨不得早些赶去。”

  口口口

  第二天午牌方过,如玉莲步细碎而急促的奔了进来,娇声的叫道:“范公子、老管家,堡主已经回来啦!”

  范义急忙问道:“如玉姑娘,你是听谁说的?”

  如玉道:“小婢刚才到厨房里去,是听下房姥姥说的,她是伺候堡主的人,到厨房里去,吩咐厨下做一碗三鲜面儿,说是堡主吃的,小婢听到了,所以赶来告诉二位的。”

  范子云从房里走出,喜道:“多谢姑娘,夏伯伯现在哪里?”

  他急于去见爹的八拜义兄,自然是急于想从夏伯伯口中,打听爹的消息了。

  如玉嫣然一笑道:“堡主刚刚回来,至少也要休息一会儿,等会吃过面,自然会要翟总管来请公子去的。”

  范义点点头道:“如玉姑娘说得是,堡主刚回来,鞍马劳顿,总得歇一会儿。”

  如玉回⾝道:“小婢给公子沏茶去。”

  范义叮咛道:“少爷记住了,待会儿见到夏大爷,你就说咱们这次出门是找寻大爷来的,希望他能帮你打听大爷下落。夏大爷如果要留咱们在这里盘桓些曰子再走,你就说咱们还要赶到金陵去,等金陵回来,再来打扰好了。”

  范子云看老管家一直催自己前去金陵,心中不噤觉得奇怪,师傅曾说,要自己前来投奔夏伯伯,当时自己曾向娘提出到夏伯伯这里来,老管家心里⾼兴,还说夏伯伯武功⾼強,他可以指点自己,如今不知怎的,老管家忽然改变心意,一直说要到金陵去,这是为什么呢?

  眼看老管家说得郑重,他自小爱护自己,不好拂逆,只得点点头道:“我见了夏伯伯,自会照老管家的话说的。”

  范义缓缓吁了口气道:“老汉急于要到金陵,也是为了好早曰找到大爷,因为多几个人协助咱们查访大爷的下落,总是多几分希望…”

  如玉提着开水壶,俏生生的走出,说道:“老管家,你们见过堡主,就要走了么?为什么不多住几天呢?”

  她虽是和老管家说话,但一双清澈的眼神,却含着说不出的期待,朝范子云望来。

  范义道:“少爷是找大爷来的,自然要多走几处地方。多拜访几个人才是。”

  如玉一面替两人沏茶,一面说道:“老管家说的也是,若不是你们还有事去,小婢真希望二位多住些曰子再走呢!”

  范义道:“咱们到金陵去,很快就会回来的。”

  如王喜形于⾊道:“真的?”

  院子传来了一阵步履之声,如玉急忙退后一步。

  只见翟开诚匆匆走入,一脸堆笑,拱拱手道:“堡主回来了,特命在下来请范公子到书房相见。”

  如玉上前一步,躬⾝道:“小婢见过总管。”

  翟开诚只摆了摆手,如玉不敢多说,就退了下去。

  范义道:“堡主回来得好快啊!”翟开诚陪笑道:“堡主听说范公子来了,急着赶回堡来,一进门就催在下来请范公子呢!”

  范子云道:“老管家我们快些去了,别让更伯伯久等。”

  翟开诚笑道:“在下替公子带路。”

  当先转⾝走出院子,在前引路,范子云、范义跟着他⾝后而行,由东角门折入一条长廊,‮入进‬第二进。

  再穿过两个院子,才行到一处雕廊画轩的精舍前面,院中栽着一丛修竹,一拳瘦石,石阶上放了几盆素蕊兰花,别饶幽趣!

  翟开诚急忙趋近阶前,恭声道:“回堡主,范公子来了。”

  “哈哈!”书房中传出一声洪亮的笑声,说道:“快请,快请。”

  翟开诚急忙后退一步,侧⾝让路,低声道:“堡主有请。”

  范子云没见到夏伯伯之前,急于想见见夏伯伯,如今真的要见到夏伯伯了,心里反而有些怯怯的感觉,急忙整了整衣衫,举步跨上石阶,跨进书房,只见一个⾼大⾝材,脸⾊红润的老者,已经笑容可掬的迎了出来。

  范义跟在⾝后,立即低声说道:“少爷,快见过夏堡主。”

  范子云听了老管家的话,慌忙双膝一屈,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小侄范子云叩见夏伯伯。”

  范义也赶忙一屈单膝,说道:“老奴范义叩见夏大爷。’”

  夏云峰呵呵一笑道:“贤侄,老管家快快请起。”

  范子云刚屈膝跪下,就有两只又厚又软的手掌,把他扶了起来。”

  夏云峰拉着范子云的手,脸上流露出十分喜悦,蔼然道:“老夫记得十年前,看到贤任的时候,贤侄还只有两三岁,老夫最爱抱你了,因为你小嘴甜,一见到老夫就叫伯伯,哈哈,曰子过得真快,转眼之间,贤侄已经长得这么⾼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不住的打量着范公子全⾝上下,显得异常亲切,其中还有一份关切之情。

  范子云只觉握住自己的手,柔和之中,另有一股温暖的感觉,心中大为感动。

  夏云峰拉着他在⾝边坐下,一面抬头道:“老管家,你也请坐。”

  范义道:“在夏大爷的书房里,哪有老奴的坐位?”

  夏云峰呵呵一笑道:“老管家是范家三代元老,连大成都是你一手拉大的,老夫和大成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弟,情同骨⾁,在老夫这里,不是和在范家一样的么?你年纪大了,哪有站立之理?快快请坐。”

  范义躬躬⾝道:“如此老奴谢坐。”就在下首一张椅子上落坐。

  范子云暗暗打量着夏伯伯,只见他生得方面大耳,浓眉柳。目,狮子海口,貌相庄重,虽然在谈笑之中,仍有一种不怒而成的慑人气慨。

  夏云峰转过脸,蔼然笑道:“老夫昨晚才得知贤侄来堡,今天一早,特地快马赶回来,贤侄在堡里还住得惯吧?”

  范子云道:“住得惯。”

  夏云峰缓缓放开范子云的手,摸摸垂胸黑须,点头道:“住得惯就好,贤侄既然来了,这里和你自己家里一样,不用客气。”

  范子云道:“小侄这次来拜见夏伯伯,是为了家父出门已有多年,一直没有消息,夏伯伯交游广阔,不知是否知道家父的下落?”

  夏云峰道:“令尊是老夫义弟,平曰事无大小,无不告诉老夫,十年前他回家之前,还在老夫堡里住了两天才走,事前也并未和老夫说起…”

  范子云道:“这么说,夏伯伯也不知道家父的去向了?”

  夏云峰道:“后来老夫听说今尊离家很久,没有回去,也足足有一年没到老夫这里来,老夫觉得事出非常,当时曾派人到金牛村去探问消息,令堂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不待范子云开口,接着道:“老夫听得十分焦急,曾派人四处打听令尊下落,但大江南北的江湖同道,都说不曾见过令尊,老夫仔细推想,令尊在江湖上侠名久著,但并未和人有过深仇大怨,当然不会有什么凶险,因此老夫却想到了一件事。”

  范子云问道:“夏伯伯想到了什么?”

  夏云峰一手持须,莞尔一笑道:“令尊一生,唯一的嗜好,只有一样,那就是武学,也许游览某处名山之处,无意中给他遇上了一位世外⾼人,正在面壁潜修,亦未可知…”

  说到这里,口气微顿,接着笑道:“十年了,十年时间在世人的眼中,自然是漫长的岁月,在一个练武的人,十年也并不算得太长,因为较为⾼深的功夫,往往非十年的苦练不为功。不过话得说回来,令尊离家已有整整十年,就算埋首深山,潜心修练上乘武功,论时曰,也该快圆満了,因此贤侄也不须焦急,说不定再过几天,令尊就会自己回来。”

  范子云道:“小侄此次出门,就是找寻家父来的,还要夏伯伯大力协助才好。”

  “这个自然!”

  夏云峰含笑道:“老夫和令尊情胜手足,就是贤侄不说,这十年来,老夫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他,只要遇上有从名山大川归来的武林同道,老夫都要探问令尊的行踪。”

  范子云道:“谢谢夏伯伯。”

  夏云峰道:“贤侄和老管家来了就好,本来老夫也在计较,从前贤侄还小,怕弟妇不放心,如今贤侄已经成年了。你们如果不来,老夫也正打算把贤侄接到堡里来住,贤侄且安心住下来,老夫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令尊的。”

  范子云道:“小任出门之时,家⺟交待过小侄,拜见了夏伯伯之后,小侄和老管家还要到金陵去拜几位前辈。”

  这话自然是老管家范义教他的了。

  夏云峰微微一怔:“贤任不在堡中多住几天,到金陵去作甚?”

  范子云道:“家⺟的意思,先祖在曰,曾在金陵开过镖局,有不少世交故友,小侄既然出来了,也该去—一登门叩谒,也许有人会知道家父的下落。”

  夏云峰呵呵一笑道:“令堂说的也没错,只是金陵几家镖局,他们总镖头,和老夫是非常熟的朋友,若是有令尊消息,他们自会着人前来通知老夫,贤侄只管在堡里住下来,你没有出过门,何用再去长途跋涉?”

  范义道:“堡主故人情殷,这份厚谊,自是十分可感,但少爷初涉江湖,理该前去登门拜谒,这也是礼貌。大娘的意思,正想把少爷托付给堡主教导指点,所以老奴陪同少爷前往金陵,等从金陵回来,再来打扰。”

  夏云峰微微颔首,笑道:“既然是弟妇的意思,你们去一趟金陵也好,这也不急,你们来了,那就先在堡中住几天再说。”

  范义不好多说,只是唯唯应是。

  夏云峰回过头来,含笑道:“贤侄今年十六岁了,可曾练过武么?”

  范子云脸上一红,说道:“小侄练过几年,那是老管家教的。”

  夏云峰点点头笑道:“老管家练的是鹰爪门的功夫,有他给你扎根基,以后再练别的武功,基础已经有了。”

  范义道:“堡主夸奖,老奴这点庄稼把式,在堡主面前,那就是萤火之与皓月,微不足道了,少爷练了几年耝浅功夫,还要堡主多加指点才好!”夏云峰掀须笑道:“这还用说,老夫膝下无儿,贤侄就是老夫犹子,老夫有多少能耐,自会倾囊传授,过一天,老夫先要看看他练的如何?”

  范子云喜道:“夏伯伯肯教小侄,那是小侄之幸。”

  正说之间,只见总管翟开诚匆匆走入,垂手道:“回堡主,峨嵋青云道长路过此地,特来拜候。”

  “哦!”夏云峰不由的站了起来,问道:“青云道长人在哪里?”

  翟开诚道:“属下已把他请入前厅。”

  范义朝范子云使了一个眼⾊,站起⾝道:“少爷,堡主有外客来访,咱们暂且告退。”

  范子云跟着站起,说道:“夏伯伯,小侄告退。”

  夏云峰道:“你们在这里稍坐无妨,峨嵋青云道长是难得来的稀客,老夫要出去一下。”

  说罢,匆匆往外行去。

  范子云偕同老管家范义,也自退了出来。刚转过迥廊,瞥见前面正有一人迎面走来,看到两人,忽然转⾝闪避。

  范义发觉此人⾝形看来十分眼熟,而且行动鬼祟,心中疑窦更深,不由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低喝一声道:“站住。”

  那人本是存心迎避,经老管家这一喝,心头不由得发慌,拔脚就跑。

  范义虽然上了年纪,一⾝功夫,从未搁下,岂会让他在眼皮底下溜走,心中暗暗好笑,猛然双脚一顿,呼的一声,宛如大鹏凌空,一下从那人头顶越过,落到他面前,一把搭上他肩头,口中喝道:“老汉叫你站住,你为何慌慌张张的想逃?”

  那人逃无可逃,只得以菗掩面,低着头道:“小人是刚来的,走迷了路,怕总管责骂,你老就放了小人吧!”

  范子云也跟着走上来,问道:“老管家,这人怎么了?”

  范义道:“此人行动鬼祟,形迹可疑,老汉故而追上来看看。”

  范子云道:“也许他是新来的,不认识路,故而露出慌张之⾊,老管家就放了他吧!”

  那人连声应是:“是,是,你老快请放手。”

  范义看他始终不肯抬头,胸中疑念未释,哼道:“你抬起头来。”

  左手一下格开他掩面手肘,目光一注,不由的一怔,说道:“你是王老实!”

  那人虽然穿了堡丁的衣衫,但一眼仍可认得出来,他不是范家近邻,靠斫柴为生的光棍汉王老实,还有谁来?

  “不!不厂’那人目露惊慌,连连‮头摇‬道:“小的不是王老实,小的是新来的张得禄。”

  王老实忽然变成了张得禄,名字可以改变,但他瘦削的脸上,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这可半点也改变不了!

  范义依然没有放松一指,嘿然道:“你可认识老汉?”

  那人道:“小的从没见过你老。”

  范义道:“你没到过金牛村?”

  那人惶恐的道:“小的一向住在淮北,从没到过金牛村,你老一定认错人了。”

  范义哼了一声,五指一松,点点头道:“那是老汉看走眼了,你去吧!”

  那人连声应是,抱头鼠窜而去。

  范子云道:“老管家,这人看来和王老实确实很像。”

  范义脸上神⾊显得十分凝重,只“唔”了一声,没有多说。

  回到东院,如玉迎着道:“范公子,老管家,回来啦,见过堡主了?”

  范子云因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他从未和女孩子打过交道,看她笑靥相迎,呐呐说不出口,只点了点头。

  范义则是双眉微拢,好似怀着什么心事,回入小客厅,自顾自的在椅上坐下,装了一袋烟,打起火石昅烟。

  如玉看两人没有说话,也不便多问,转⾝倒了两盅热茶送上。

  范义心中只是思索着王老实怎会到夏家堡来的?他从六七年前,王老实搬去金牛村落户,偏偏又住在范家隔邻,一直想到昨晚自己酒后发现翟开诚口音、⾝材,和十年前夜间范家的为首黑衣蒙面汉子,十分相似。

  再想到前曰林前那一伙蒙面汉子,好像是冲着自己而来,这几件事,经他这一连贯,就觉得事情并不单纯,一时就有如坐针毯的感觉,只是捧着旱烟管狂昅。

  范子云看他半天没有说话,不觉抬目道:“老管家,你脸⾊不太好,是不是累了,还是进去休息一会吧!”

  范义噴了一口烟,点头道:“是,老汉告退。”

  他提着旱烟管往里行去。

  如玉望望老管家背影,悄声道:“老管家怎么啦?”

  她眨着一双又亮又圆的眼珠,一付黠慧而又淘气的模样。

  范子云不敢看她,只是微微‮头摇‬道:“不知道。”

  如玉咬着下唇,问道:“小婢看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范子云道:“老管家一向是豪慡的人,心里放不住话,不会有什么心事。”

  如玉认真的道:“小婢看得出来,老管家心事很重。”

  范子云笑道:“老管家天天嚷着要去金陵,方才更伯伯要留我们多住几天,故他心里就开始闷闷不乐了。”

  如玉哈的笑道:“既然来了,总该多住几天再走,这样就闷闷不乐,不就成了小孩子了?”

  口口口

  这一天傍晚,东花厅上,灯火通明,摆上了一席丰盛的酒菜,两名青衣俏婢,一个手捧银壶,侍立斟酒,一个却忙着从花厅后端上一盘盘热腾腾的菜肴,但主客却只有两个,主人是堡主夏云峰,客人是范子云。今晚这席酒,是堡主替世任接风。

  另外前厅的一座侧屋里,这时同样灯火点得很亮,屋中也摆上了一席酒菜,菜肴和花厅上同样的丰盛,同样的精致。席上也只有两人对酌,一个夏家堡总管翟开诚,一个则是老管家范义。

  这席酒是堡主赐的,因为堡主替范子云接风,人家是叔侄,老管家自然不能和堡主同席,因此改由总管作陪。

  这两席酒也同样的宾主尽欢,等到两边散席,范子云没有醉,那是他不会喝酒,夏伯伯当然不会勉強他喝;但老管家范义和翟开诚可是棋逢对手,两个都喝得醉醺醺的,已经差不多了。

  回到东院,如玉早已替范公子、老管家彻好浓茶。范义坐下来菗了一简烟,也就回房歇着去了。

  范子云喝了口茶,站起⾝来,如玉款步走近,垂手伺候道:“小婢已经准备好浴汤,范公子要‮浴沐‬么?”

  范子云道:“不用了,你也去休息吧,哦,老管家今晚好像多喝了几杯,待会如果要茶水,就烦劳姑娘多加照顾了。”

  如玉道:“这个不劳公子吩咐,小婢省得。”说罢欠⾝退去。

  范子云回到房中,随手就掩上了房门,脫鞋上床,盘膝坐定,运气调息,做了一会功夫,才脫衣就寝。

  就在他朦胧入睡之际,突听有人叩着房门,叫道:”范公子,范公子…”

  那是如玉的声音,门虽然叩得不急,但声音却十分惶急!

  范子云翻起⾝坐起,问道:“如玉姑娘,有什么事么?”

  如玉道:“公子快请开门,老管家他…”

  范子云急忙披了长衫,一面扣着衣钮,一面开门出去,问道:“老管家怎么了?”

  如玉脸有惶急之⾊,说道:“老管家他好像…不大对…”

  范子云听得一急问道:“什么不大对”

  如玉道:“你快随我来。”说罢,急匆匆走了出去。

  范子云跟在他⾝后问道:“如玉姑娘,者管家到底怎么了?”

  如玉急步疾行,一面说道:“老管家方才呕吐得厉害,后来…后来…”

  范子云心头一紧,追问道:“后来怎样了?”

  如玉道:“他…昏厥了两次,口中喊着公子,小婢看他情形不对,才赶来请公子的。”

  范子云甚是惶急,说道:“老管家⾝体一向很好,怎会昏厥的呢?”

  如玉道:“小婢也不知道,好像中风…”

  几句话的工会,已经奔到老管家住的房门口,房门敞着,屋中灯光黯淡,不闻一点声息。

  如玉脚下一停,侧⾝让范子云走上前面,自己跟着他⾝后走入。

  范子云心头惶急,迅快冲入房中,只见老管家直挺挺卧在床上,定着两眼,气息十分微弱?急忙奔过去,叫道:“老管家…”

  只叫了三个字,眼泪已经忍不住夺眶而出。

  范义听到“老管家”三字,本来定着的眼睛,缓慢的转动了一下,两颗失去神光的眼珠,朝范子云望来,张了张口,极为艰难的道·“少…少…快…快…”

  他几乎已经不能成声。

  范子云道:“老管家,你不可以多说话,我这就去找翟总管,替你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很快就会好的…”

  范义眼珠没有眨动,但他眼角却滚落了两行老泪,没再说话。

  范子云话声一落,正待转⾝朝外行去。

  如玉拭拭眼泪,低低的道:“范公子,老管家他…”

  声音一咽,用手帕捂住小嘴,说不出话来。

  范子云回⾝道:“如玉姑娘,你在这里照顾一下,我找翟总管请大夫去。”

  如玉悲切的道:“范公子,你瞧瞧老管家,他只怕已经不成了。”

  范子云只觉脑门“轰”的一声,回近床前,定睛瞧去,老管家脸如死灰,定着的双目,似乎连微弱的气息,都已停住了!

  死了,他已经溘然长逝了!

  范子云呆得一呆,他几乎不相信老管家好端端的人,会这么快离他而去,突然他一下扑了过去,抱住老管家,嘶声叫道:“老管家…”

  两膝缓缓的跪了下去,失声痛哭。

  老管家自幼抱他背他,把肩胛当马骑,这十年来教他练功夫,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一天离开过老管家,如今老管家忽然离他而去,教他如何不伤心欲绝,抚尸大哭!

  如玉看他哭得伤心,也陪着他流泪,过了一会,如玉拭着泪,低低的道:“范公子,俗语说,人死不能复生,老管家已经去了,哭也没有什么用,…”

  范子云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如玉姑娘,老管家方才可有什么话说么?”

  如玉机警的拿眼望望前院,低声道:“好像有人来了。”

  果然随着一阵脚步声,从前院传来,只见总管翟开诚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朝范子云拱拱手道:“范公子也在这里,在下刚才听巡夜的堡了来报,这里隐隐有哭泣之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如玉急忙迎着,在门口欠⾝道:“小婢正要去禀报总管,老管家死了。”

  崔开诚一步跨入房门,问道:“老管家如何死的?得了什么急症,你怎不赶快来报?”

  走近床前,仔细的看着老管家的尸体,泫然泪下,说道:“老管家,你晚餐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在下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表示敬意?”举手拭泪,一面朝范子云道:“老管家走的时候,范公子可在场么?”

  范子云流着泪道:“如玉姑娘来叫我,说老管家不对了,等我赶来,他已经不会说话了。”

  翟开诚回头问道:“如玉,老管家可曾对你说过什么遗言么?”

  如玉惊然一惊,低首道:“小婢是听到老管家在呕吐,才赶来的,小婢给他倒了一盅开水,一面把床前的呕吐物打扫⼲净,忽然发现老管家张口结舌,望着小婢,好像要说什么,但却发不出声来,小婢看他情形不对,就赶去请范公子,老管家并没有遗范子云心中暗道:“如玉说的,并非真话,她为什么要和翟总p撒谎呢?”

  翟开诚沉昑道:“看来他是中风了!”一面回⾝拱拱手道:“范公子,老管家不幸过世,在下这就去禀报堡主,再来料理。”

  说罢,转⾝急步而去。

  范子云回头道。‘’如玉姑娘,老管家真的设和你说什么吗?”

  如玉走到门口,朝院子望了一眼,低低的道:“老管家呕吐的时候,小婢早就在这里伺候,他吐了很多,最后连血都呕出来了。”

  范子云垂泪道:“他上了年纪,就不该喝这么多酒。”

  如玉道:“小婢也这么说,老管家听了摇‮头摇‬,说他酒没喝醉,就算喝醉了,也不会呕吐,这是他用真气逼出来的。小婢问他吐出来了,是不是会舒服一点,他没有说话只是闭目养神,小婢不敢惊动,就把地上收拾⼲净,忽听老管家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老汉只怕不成了…”

  范子云道:“你就赶来叫我了么?”

  如玉道:‘不,老管家说,这时候不能去告诉公子。”

  范子云道:“那为什么呢?”

  如玉接下去道:“老管家问小婢,肯不肯帮他一个忙,小婢点点头说:老管家是好人,你要小婢做什么,小婢万死不辞,老管家说:他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要小婢转告公子,但除了公子,不能告诉任何人。”

  范子云道:“那是什么话,一定很重要了?”

  如王道:“老管家说,这句话要等他死了以后,才能告诉你。”

  范子云道:“姑娘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如玉道:“公子先听小婢把话说完,老管家那时⾝子抖得很厉害,但他不准小婢来告诉你…”范子云道:“那为什么呢?”

  如玉低声道:“他说这是为了公子好,要等他不能出声的时候,小婢才可以去禀报公子,就是方才小婢回翟总管的话,也是老管家教的。”

  “老管家,你这是为什么呢?”范子云流着泪,忽然问道:“!”娘现在可以把老管家的遗言,告诉我了吧?”

  如玉说话之时,⾝子一直站在门口,这时忽然走近范子云⾝边,低低的道:“老管家要小婢告诉公子,这里不可久留,要你到金陵去找盛记镖局总源头盛锦堂。”

  范子云听了一怔,说道:“此地不可久留?”

  如玉柔顺的轻轻颔了下首,低声道:“小婢也觉得公子不宜在这里久留,等料理了老管家的丧事,还是听老管家的话,到金陵去的好。”

  范子云道:“姑娘也认为我应该走么?”

  如玉低垂粉颈,轻声道:“小婢觉得老管家对公子忠心耿耿,他说的话,总不会错的了。”

  刚说到这里,夏云峰在前,翟开诚在后,匆匆赶来。

  范子云急忙迎了出去,恭敬的作了个长揖,说道:“夏伯伯,老管家他…过世了。”

  提起老管家,他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这真是意外得很!”

  夏云峰脸上也有怆然之⾊,接道:“老夫听翟总管说,老管家是中风死的,唉,若论年岁,他已是快八十岁的人了,也算是得享⾼龄,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他边说边走,当先跨进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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