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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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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不见,益州城西门,

  陌上石笋双⾼蹲。

  古来相传是海眼,

  苔藓食尽波涛痕。

  雨多往往得瑟瑟,

  此事恍惚难明论。

  恐是昔时卿相墓,

  立石为表今仍存。

  …

  嗟尔石笋擅虚名,

  后来来识犹骏奔。

  安得壮士掷天外,

  使人不疑见本

  杜甫:《石笋行

  石笋,这是成都市历史上的遗迹,是过去的象征。

  星际之间⾼级智慧生物的联系,这是科学的设想,是未来的象征。

  然而在我最近的一项工作中,这两者却不可思议地结合起来了。

  现在,我按照这件事发生的顺序,把这个故事告诉你们。

  让我先从石笋的来历讲起。

  石笋的发现

  成都,古老而又富于文化传统的成都!在它2000多年的历史中,留下了多少名胜古迹,记下了多少诗人的昑咏。而这两者之间,又往往是互为因果的:附会着动人传说的古迹往往能发诗人的灵感;而诗人的华章,又更加使这些古迹名扬天下。无怪有人将成都称为古迹之城,诗人之城。

  在这种以古迹作为题材的诗歌中,最著名的,恐怕就是唐代大诗人杜甫所写的《石笋行》了。

  石笋是成都古城最古老的一处遗迹。在晋代(公元5世纪左右)的一部历史书籍《华国记》中,就有了记载,据说当时成都共有石笋“三株”到了唐代(公元8世纪左右),石笋只剩下了两株。据杜甫亲眼看到的情况,他的描绘是:“成都子城①西金容坊有石二株,然耸峭,⾼丈余。”谁都知道,成都所在的川西平原,是由岷江、沱江及其支流冲积而成的平原,绝对没有自然的巨石。这样,⾼耸的石笋就成了人们的神奇附会的对象。在唐代,民间流传最广的说法是石笋底下有“海眼”如果有人搬动了石笋,那么洪⽔就会从“海眼”中冲出来,毁灭整个成都。杜甫是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所以他写了这一首《石笋行》,推测石笋可能是古代卿相坟墓前面的标记,他希望有壮土能将它掷到天外去,来破除这个信。但是,雨后往往从石笋下面冲出一些碧珠(瑟瑟),杜甫也认为难以解释。

  ①古代成都城分大城和少城(子城)两部分。大城在东,子城在西。

  据另一部名叫《道教灵验记》的古‮记书‬载,唐代末年,有一个名叫刘胜的太尉“好奇尚异”想叫工人凿下一块石笋来做石砚。“椎琢之际,电闪雷鸣,工人倒地不起,如此者三,公知其灵物,乃已之,以耝铁链将二石笋相连。至今所刻之迹在焉。”

  到了宋代,石笋似乎就不见了。当时有一个文人名叫何培度,他曾经专门去调查过石笋的下落,但是没有结果。在他所写的《成都记》中,有这样的记载:“子美(杜甫字子美)《石笋行》云:在成都西门陌上…今遍问故老于西门外,竟无有也。”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看到过石笋。除了历史记载以外,现在只剩下成都西门的一条“石笋街”叫人回忆起这古代的遗迹。

  我之所以对石笋的情况如此清楚,是因为我曾经写过一篇名叫《成都石笋考》的论文。在这篇文章里,我据解放以后我们在川西平原发掘周代蜀国大基的规律,发现蜀国的统治者确实有在墓前树立大石的习惯。加上《华国记》又说:“蜀有五丁力士能移山,举万钧①。每王薨②,辄立大石,长三丈,重千钧,为墓志。今石笋是也。”这样,我就完全同意杜甫的推测,肯定石笋就是古代蜀国王公贵族墓前的“墓志”也就是纪念碑的意思。雨后冲出来的碧珠(瑟瑟),我认为是墓里随葬的装饰品。至于五丁力士,不过是指蜀国的广大奴隶,他们从邛峡山中将巨石开采出来,运到成都,这工程是十分浩大的。天长⽇久,他们的劳动成果成了神话,他们自己也就成了神话中的人物了。论文发表以后,学术界也都认为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测。我自以为石笋之谜,已经可以说是解决了。

  ①钧是古代重量单位,一钧等于15公斤。

  ②薨(hong),古代皇帝或大官死了叫薨。

  198X年4月4⽇,我记得是个星期⽇,我在书屋里和一位老朋友闲谈。他姓贾,是我的同行,也是搞考古工作的,是研究部的主任。老贾平⽇不大修边幅——这是考古学家的通病。戴深度近视眼镜,瘦削的脸颊,门齿有点外露,经常是胡子拉碴的,不分冬夏都穿一件褪了⾊的蓝布工作服,看样子更像一个老师傅而不像一个老学者。其实他是一个极有野外发掘经验的实⼲家,又是国內有数的研究战国文字的专家。当时我们的话题,又扯到了石笋。这是因为老贾刚从青川县发掘了一座西汉墓回来,在墓中出土了一批竹简①,据估计,是一部早已佚失的古书。老贾曾经在野外耝略地看过一遍,发现其中提到了石笋的传说。听到这里,我当然十分⾼兴,希望他尽快让我看看这宝贵的资料。老贾说技术室刚好把竹简的照片印了一套出来,他回去就叫人送来给我过目。

  ①在纸张发明以前,‮国中‬的文字是写在竹片或木片上的,这种写着字的竹片叫“竹简”木片叫“木牍”

  事情就像编小说似的凑巧,我们刚谈到这里,外面就有人敲门。我去把门打开,一个头发蓬松、脸⾊黝黑、敦笃结实的小伙子就冲了进来。他穿了一件染満尘土的卡其布中山装,不过这⾐服的穿法就像别人穿夹克衫一般,领口大敞着,那上面两颗纽扣是从来不扣的。此人是我过去的‮生学‬小叶,现在和老贾在同一个单位工作。

  最近成都市重新规划,在西城进行街道建设,这一带恰好就是杜甫诗中“子城”的所在地,古物很多,所以文物考古部门‮出派‬了一些⼲部,经常住在工地,准备配合基建工程,随时处理发现的文物古迹。我知道近来小叶一直在参加这项工作。不过他星期⽇急如星火地来找我,却是为了什么?

  都当了几年的⼲部了,可是这青年人急躁的脾气似乎依然如故。他人还没有坐定,就‮奋兴‬地叫起来,那嗓子震得人耳朵发响:

  “老师,我们找到石笋了!”

  我没有回答,皱起了眉头。凡是我的‮生学‬都知道这是一种警告,意思是说:“别先下结论,证据呢?”

  “老师,我…我的意思是说,这极可能是石笋。”小叶改口了,在他写毕业论文时,曾经多次接受过这种警告“不过地点、形状确实都和记载相符合。”

  老贾开口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小叶这才看清老贾在座:“啊,贾主任,你也在这里。我们是昨天发现的,弄了一天才把周围的土清理⼲净。”

  “哦,怪不得我都不清楚。谈谈情况吧!”老贾说。

  小叶搔搔头:“我们只找到了一座,是横倒在土里的。我觉得周围的现象有点反常,你们最好能去看看。”

  现场之谜

  我们很快赶到了现场。

  这里原来是石笋街的中段。新规划中的两条大街正好在这里相,所以周围100多米的旧民房都被拆除了,准备修一座漂亮的街心花园。“石笋”就是在清理地基时发现的。它被埋在2米深的土里,底下庒着秦汉时代的文化层①。小叶的工作效率很⾼,现在周围20米的土都用推土机推开了,所以“石笋”已经全部暴露出来,躺在土坑的底部。它实际上是一耝大的石柱,不过一端尖锐,一端齐平,长约6米,直径1。5米,看样子确实像一庞大的石笋,杜甫说它“⾼丈余”可能是指露出地面的部分。

  ①“文化层”是考古学上的术语,这是包括古代人类活动面留下来的痕迹、遗物和有机物所形成的堆积层。

  我们下到土坑的底部,蹲在“石笋”旁边仔细观察了一番。首先使我感到惊讶的是,它的表面令人难以置信地光滑。在我20年的考古生涯中,尽管古代‮民人‬的智慧和创造力不止一次地使我感到意外,但是这一次我仍然无法想象这种表面是如何加工出来的。其次,它的石质致密,呈灰⽩⾊,看上去有点像花岗岩,这又是罕见的现象。因为在蜀国的时代,人们使用的工具都是青铜器,不能加工‮硬坚‬的石头,所以我们过去发现的“墓志”都是红砂石的,像这种‮硬坚‬的石头,确实是头一次见到。我用询问的眼光看看老贾,他摇‮头摇‬,表示无法解释。

  小叶把我领到“石笋”的另一侧,指着一个被凿坏的洞给我们看。这个洞位于靠近底端约2米的地方,长约30厘米,宽10厘米,形状很不规则,看来就是唐代那位刘太尉⼲的事。从位置上看,它当年刚好在露出地面的部分。现在我可以同意小叶的判断了,这的确是古代的石笋。

  洞里面塞満了积土。我做了一个手势,据野外工作的默契,小叶立刻知道了我的意思,他拿来一柄手铲,很快地将洞里的积土掏出来。看来这个洞深超过10厘米。土掏⼲净以后,小叶还伸手进去摸了一下,就在这时,只听见他大叫一声,就像劈头挨了一似的摔倒在地。

  我和老贾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去将他扶起来,幸好他还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只是脸⾊苍⽩,浑⾝颤抖。我们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清楚,只说自己是触了电,我们在周围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电源。

  我怀疑问题还是出在石笋上。因此弯下去,再一次检查了那个凿开的洞,土掏完以后,在它的底部,露出了黑⾊的里层,闪着一种金属的光泽。难道石笋是双层?只有外面是石质的,里面是金属的?

  我试探着将手伸进去,老贾和小叶担心地望着我。我先摸摸石壁,没有什么感觉。再将手往里伸,一接触到黑⾊的里层,顿时一种強烈的电击感觉传遍了我的全⾝。我不由得“哎呀”一声,幸好小叶扶住了我,才没有跌倒。

  我们几个人満腹疑团,面面相觑。这石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这种神秘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呢?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这真是杜甫诗中的石笋(我对此已经不再怀疑了),那么,另外一座又在哪里?既然刘太尉曾经用铁链将它们相连接,那么彼此间的距离就不会太远。

  还是小叶打破了沉默:“老师,你再来看看这里。”

  小叶把我们领到离石笋20米左右的一处地方,指着一块刚清理出来的地面说:“这个现象也是不好解释的。”

  这是一块直径5米左右的凹地,虽然刚刚从地底下暴露出来,但平整、光滑,看上去就像表面涂了一层釉质似的。但是等我用手铲吃力地撬开它旁边的一块泥上,从剖面去观察时,我发现这不是涂抹的什么东西,而是直接由⾼温烧成的。看来这块地面曾经历过极⾼的温度,以致表面的土壤、砂石都熔化了,以后就凝结成了一整块。在离表层5厘米以下,还看得出一些半熔化的砂石。甚至连30厘米以下的土,都被烧成了砖红⾊。没有3000℃以上的⾼温,哪能将土壤烧成这样子?而古代的人们又是怎样获得这种⾼温的?他们究竟在这里烧过什么东西?

  在凹地的周围,我发现了一些大小不一,形状也不规则的绿⾊的釉珠。原来在这一带,密布着一些秦汉时代的绿⾊釉陶片,其中有一些似乎是被烧化了,又被什么力量噴到空中,落下来后,在砂土中凝固,就成了这种样子。

  我看了一下罗盘,这块凹地和横倒的石笋在正南北线上。无论从方向、从距离来看,如果另外一石笋确实曾经存在的话,它就应当竖立在这块凹地的位置上。要是情况真是如此,它又到哪里去了呢?这样大的石柱,即使破坏了,也该留下点痕迹吧?

  我只感到这现场充満了难解的谜。我过去自以为解决了石笋之谜,但是,当石笋真正出现在我眼前时,它却引出了更多的谜。

  无论如何,这些问题并不是现在我所能回答的。小叶征求我们的意见,下一步该怎么办。老贾和我商量以后,决定先将石笋竖立在原来的位置上,再请各方面的专家来共同研究。据我们多年的经验,任何文物古迹,只有在尽可能恢复当年的状态的情况下去研究它,才是最有效的。小叶与星期⽇还在加班的建筑工人联系了一下,他们处理这样的事情很有办法。在一辆大吊车的帮助下,一个小时以后,石笋就稳稳当当地直立起来了。

  分手的时候,老贾戏谑地对我说:“以后的事,与考古无关,这是你们这些科学幻想小说作家发挥灵感的时候了。”

  讲句很不好意思的话,我虽然是一个大学讲师,但是在业余时候,却爱写点科学幻想小说。如果我的业余爱好是种花、养鸟、下棋,甚至养蟋蟀,在旁人看来都是正常的;如果我仅仅写点小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小说之前还要加上“科学幻想”四个字,似乎就有点“那个”了。在同行的朋友中,我经常是要成为善意的嘲笑对象的。

  我只有笑而不答。在离开土坑之前,我最后看了石笋一眼,此刻它那灰⽩⾊的⾝影映在夕的余晖之中,真是“然耸峭”不像古代的遗迹,倒有点像一枚即将破空飞去的火箭。

  虽然这印象在我的脑中仅仅是一闪而过,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正因为我在这个星期⽇的下午缺少了一点科学幻想,我已经错过了可能是人类科学史上最大的一次发现,铸成了工作中的一次大错!

  石笋的失踪

  我回到家时已经很累,浑⾝灰尘。我洗了一个澡,随便吃了点晚饭。刚刚放下碗,老贾已派人送来了一叠新发现的竹简的照片。这个人的作风是绝对科学的:说一不二,一丝不苟。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研究照片。看来老贾在野外已经作了初步的整理工作。竹筒是按顺序排列摄影的,虽然经过了2000多年,墨写的古隶①倒还清晰。

  ①古隶是西汉时流行的一种书写体。

  略一浏览,我就知道这确实是一部早已佚失的书,名叫《汉流星行事占验》。记载西汉历史的《汉书》在《艺文志》部分①记有《汉流星行事占验》八卷,将它列⼊“天文”一项,并且说:“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月,以记吉凶之象。”正因为‮国中‬古代的天文学家是将天文现象和人世祸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他们的观察就特别细致。《汉流星行事占验》是一部据流星的方向、颜⾊来判断吉凶的书,所以也保留了汉代以前很多流星的记载,在天文学上无疑有重要的价值。不过我最感‮趣兴‬的,却是下面这几句话:

  成都石笋,其数有十,周懿王时流星堕地所化。二百年亡其一。人不可触,触之不祥。耆老相传云:石笋来自天河。去至天河也。

  ①《艺文志》就是当时的图书目录。

  整整有几分钟之久,我坐在桌前,只感到浮想联翩,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石笋是“流星堕地所化”我想起了它那光滑的外壳和流线型的形状。“人不可触,触之不祥”我想起唐代刘太尉叫工人去凿取它时“电闪雷鸣,工人倒地不起”还有我和小叶都体验到了的那种強烈的触电感觉。石笋本有10座“二百年亡其一”而据记载,公元5世纪时还有3座,公元8世纪时有2座,现在只剩下了1座。当然,从唐代到现在并不止200年,这又是什么缘故?石笋“来自天河,去至天河”我想起了那⾼温的烧过的地面…

  一种最大胆、最不可思议的设想突然攫住了我。我了一口气,暗中告诫自己,不,这不可能,千万不能往那方面去想。朋友们的嘲笑是对的,我是科学幻想⼊了,而且别人还会说这不但不是科学,甚至不是科学幻想,这是胡思想。我会受到世人讥笑的。

  但是这种念头一经出现,就顽固地在我头脑中盘旋不去。它像夏天里一只讨厌的蚊子,赶走了又飞回来,赶走了又飞回来…

  我上时已经快12点了。我终于决定明天约几位搞自然科学的朋友去看看石笋,这并不是要证明什么假设,仅仅是満⾜一下我的好奇心。带着这种自我安慰的心情,我⼊睡了。

  我被小叶吵醒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他那捶门(不是敲门)的声音,恐怕把我们这幢楼房的居民全惊动了。我以为是哪里失火了,赶快披⾐开门。

  小叶冲了进来,⾐服只扣了一颗纽扣,头发是直竖着的。他一看见我,张口就说:

  “老师,石笋不见了!”

  “什么?!”我怀疑我听错了。

  “石笋不见了,失踪了!”

  “怎么会失踪的?”

  “不知道。”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不知道。是一个上早班的建筑工人告诉我的。他发现昨天竖起来的石笋不见了。我跑到现场一看,果真不见了。我通知贾主任以后,拔腿就赶到你这儿来了。”

  我到达石笋街时,老贾已经在那里等我。虽然时间还早,工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七嘴八⾆,都在议论这旷古未有的怪事。老贾找了几位建筑工人当纠察,不许闲人走下土坑。

  其实只要站在坑边一瞧,事情就清清楚楚的了。石笋已经无影无踪,原来竖立它的地面,已经凹了下去,泥石全烧化了,成了一层釉质,就像另一座失踪的石笋留下的痕迹一样。

  那么,昨天晚上这附近有没有发生异常的现象呢?周围的居民很快就提供了情况:虽然离石笋最近的几座民房都在100米以外,但是凌晨2时左右,这一带的居民都感觉到了地面震动,窗外闪起了一片⽩光,然后听到了一阵轰轰的声音。有的居民以为发生了地震,曾经走出房子观察过,他们看到了一个迅速离去的飞行体尾部噴出的火花。

  银河茫茫

  当我和老贾、小叶再一次谈起石笋的时候,那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在这两个月中,老贾又接受了一项紧急任务,出去抢救一座石墓,前几天才回来。而我和小叶则夜以继⽇地守在曾经保存过石笋的现场,和工人们一道用细网筛筛选从石笋旁边推开的浮土;这种浮土堆得就像一座小山似的,要一筐一筐地仔细检查,真有点大海捞针的味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找不到证据,那么我们对石笋研究的结论就永远会留下一个缺陷。这真是一场拼意志、拼耐力的工作,我们每天在炎炎的烈⽇下,在尘土飞扬之中,一筐又一筐地筛着土,把最后剩下的小石块、碎砖全捡出来,用放大镜一块一块地检验。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经过一个多月单调而繁重的劳动,我们终于找到了我所想要找的东西,并且很快就收到了化验的结果,这结果与我事先的推测是符合的。现在我们终于可以说,真正解决石笋之谜的一切证据,都已经搜集齐全了。

  老贾回到成都的当晚,就跑到我这儿来打听我们的工作有什么新的进展,刚好小叶也在我家商量写科学报告的事,因此我将各方面汇集来的情况作了一次介绍。

  我们都坐在书房外的凉台上,宁静的夜空如同一面黑⾊的天鹅绒的天幕,覆盖着我们这个孤独的地球,覆盖着我们这些在占有的时间和空间两方面都十分渺小的人类。闪烁的星星,就像嵌在天幕上的一颗颗晶莹的钻石;若隐若现的银河,仿佛是被从天幕背后来的神秘的光芒所照亮的微微波动的飘带。凉台上放着的几盆茉莉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于是,我开始了我的叙述:

  “所谓成都的石笋,不过是从宇宙空间向地球发的10台自动观测器。看来确实是每隔200年自动飞回去一台,将它搜集的资料带到某一颗星球上的⾼级智慧生物那里去。每飞走一台,就留下一块烧坏的地面,还有熔化以后又被噴气流冲开的绿釉陶粒,这就成了杜甫误会的碧珠。在公元8世纪中期,杜甫还亲眼看见了最后剩下的2台,在这以前,已经飞走了8台,这就是说,它们已经在地球上经历了1600年。从8世纪初期往前推1600年,大约是公元前900年,正是西周懿王的时代。这与《汉流星行事占验》的记载是相符合的。”

  “这种自动观测器,实际上是装在一枚自动火箭上的。这种火箭里层是金属,外层是某种耐⾼温的材料,这是抵抗火箭穿过地球大气层产生的⾼热所必需的。由于它的颜⾊、质地都像石头,所以人们一直误认‘石笋’是石质的。关于这一点本来极难证明,但是感谢那位刘太尉,他叫人凿坏了一枚火箭的外壳。只是由于金属机体带有电荷,才避免了进一步的破坏。这种电击的滋味,我和小叶都尝过了。我想,当年凿下的碎屑,一定还保留在石笋附近的泥土中,所以我们⼲了一个多月的笨活,硬是把几块残片找了出来。经过化验,证明这是一种有机硅的材料,目前我们地球上的科学技术⽔平还难以复制。它可以耐⾼温,但却比较脆,所以用普通的钢凿可以凿下来。”

  小叶说:“当老师最初向我谈到这一推测时,我本不相信。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从唐代到现在已经是1000多年,为什么最后一枚火箭延至现在才飞走呢?”

  我接着讲下去:“我承认这也是使我最惑不解的一点。但是当我回忆我们发现石笋的情况时,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当时石笋是横躺着的。看起来,这种火箭里面有一台⽔平控制仪,只有当火箭与地面垂直时,它才能发。我们将它竖立起来了,这就帮了它一个大忙,而让我们失去了一个最好的研究宇宙信息的机会。”

  “看起来我们真该多读点科学幻想小说。这种事有谁想得到呢?”小叶开了一句玩笑。

  回忆起发现石笋那天,老贾确实提到过科学幻想小说,大家笑了一阵。

  老贾把话拉回到了正题:“如果发火箭的生物有这样⾼的智慧,难道他们不会采取什么预防措施,使火箭不致倾倒?因为只要发生了这种事,火箭就飞不回去,他们的努力也就自费了。”

  我回答说:“当火箭降落时,自动仪器一定保持它是直立的,这没有问题。但是你忘了吗?刘太尉在凿坏石笋以后,曾经‘以耝铁链将二笋相连’,这样,当其中一枚火箭起飞时,就牵动了另外一枚。虽然铁链很快就被拉断了,但是这‮烈猛‬的力量已经⾜以使它倾倒下去,这当然是火箭设计者原来估计不到的。从时间上推算,这一次发,大约是在公元10世纪初,那是五代十国的时代,四川正是前蜀王建割据称王,情况混,所以历史上没有留下记载。石笋倒下以后,很快就被尘土封没。到了宋代,人们自然就找不到它的痕迹了。”

  “那天下午我们将它竖立起来以后,为什么它没有当场飞走,而要等到夜深人静呢?难道自动仪器也会故作神秘吗?”老贾又问。

  “据火箭专家的意见,这么重一枚火箭的起飞,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特别是隔了这么长的时间,仪器的调整,某些部件的预热、润滑,机件的测试,都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这真是不可思议!”老贾摇‮头摇‬。

  “这一点你是无法怀疑的,”我笑了“4月5⽇凌晨2时,全世界的雷达站都观察到了一枚火箭在成都地区升空的情景。这两个月来,国外科学单位议论纷纷,一直在猜测我们为什么会在大城市里发火箭,由于研究工作没有结束,我们的新闻报导一直保持沉默。此外,我们还化验了火箭发地点的泥土,发现其中的放很強,证明了这种火箭,至少是在地球大气层这一段旅途中,启动的是原子发动机。还有那被火箭尾噴管噴出的⾼温烧化了的泥土,这不是可以说‘证据确凿’了吗?三天以后,科学院就将在成都举行一次盛大的科学报告会,正式向世界宣布这一惊人的消息了。”

  “我不是怀疑这个。我只是想,在这万点繁星之中,是哪个星球上的人在作这种观察?他们是什么样子?他们的思想又是怎样的?2000年的时间,对他们而言,仅仅是一个观察周期,那么他们的计算时间的单位又是怎样的?谜,这宇宙间充満了多少未知之谜啊!”老贾举目望着夜空,他的眼中有一种惘和惶惑的神⾊。多少个世纪以来,当人类想到宇宙,想到永恒,想到人生的有涯和时间的无涯等等难以解答的问题时,通常都是要露出这种神⾊来的。

  当我再开口说话时,这种情绪似乎也感染了我。我的声音变轻了。我似乎是在讲给旁人听,也像是讲给这幽静的夜空听:

  “迄今为止,我们都是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来理解时间和空间的关系的。但是我们当前所理解的时间和空间,是不是就⾜以概括宇宙的全部‮实真‬呢?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或者用科学的名词来说,在‘超太空’里,存在着另外一种时空观念?譬如说地球上的2000年,可能只相当于他们的一个多月;若⼲光年的距离,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內就可以超越。现在科学家正在研究的‘时空场共振理论’,至少已经证明这种现象是可能存在的。说不定正在观察地球的智慧生物,就是这样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宇宙间的奥秘太多了,有谁知道呢?”

  沉默。大家都怀着肃穆而又期待的心情,遥望太空。

  银河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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